紮心了的莫垠水把他們的評語全部歸結於窮鬼對有錢人發自內心的嫉恨。


    嗬。


    他站在船頭冷笑。


    太有錢難道是我的錯嗎?


    雖然他確實為亂花錢被老爹打斷了好幾次腿。


    不得不承認,一分錢一分貨還是真理,莫公子的這艘寶船雖說外形一言難盡,但真跑起來還是非常快的,就是不太穩。


    被施了法的千紙鶴使出了吃奶得勁揮動翅膀蒙頭向前飛,奈何身量太輕、翅膀還不怎麽對稱,飛著飛著就歪了身子,歪到快要翻船的時候又總能憑借一陣清風又正回來,再向另一個方向繼續歪,這麽幾回合下來,別說站在船頭凹造型的莫垠水受不了,呆在船艙裏的李歧已經找個繩子把自己綁在了柱子上,空出來的四肢都被洛宓八爪魚一樣纏住,一人一劍隨著寶船晃來晃去,晃厲害了還能聽到某位老前輩類似“再來一次!哦哦哦!”的迷之歡呼。


    這麽一路下來,等到寶船終於落地,船主莫公子第一反應就是衝下去幹嘔不止,船客李公子看上去像是去了半條命,唯有洛老魔精神奕奕,還摩拳擦掌的想要再坐一輪。


    如此喪心病狂的提議當然遭到了包括船主在內的一致否決。


    聚靈窟所在的乾霖州終年被萬裏黃沙覆蓋,光從州的名字就能感覺到當地百姓求雨的迫切心情,以至於洛宓被沙子糊了一臉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回到魔界的錯覺。


    啊,這腳下鬆軟的土地,讓她回想起了縮衣減食的艱苦日子,然後再一抬頭,就看到了四周風化的巨大岩石均被人用朱筆寫著“少生孩子多種樹”、“你一棵、我一棵,乾霖遲早能下雨”、“你不種、我不種,吹風吃沙無盡頭”。


    好吧,她終於知道魔尊那些歪點子都是從哪裏來的了。


    “呸!呸!啊呸!”吐了吐嘴裏的沙子,莫垠水拿著扇子擋住了嘴,“聚靈窟就在不遠處,那破地方不通飛舟,咱們得走著去。”


    然後他一轉頭,就看到了已經把自己打扮成蒙麵大盜的李歧,那蒙臉布上花紋異常熟悉,似乎它本該呆在寶船的桌子上。


    “蒙麵大盜”坦然的回視他,用眼神表達了“怎麽還不走”的疑惑。


    莫垠水還能說什麽呢?


    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啊。


    聚靈窟顧名思義,就是聚攏靈力的洞窟,它的本體是乾霖州特產的風化奇石,上麵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風孔,一有風吹過就會發出嗚咽的聲音,像極了女子在幽怨哭泣。


    隻不過,它的體型比起同類來說實在有點太大了。


    在一整座山那麽大的風化岩石前,無數修士正在擺攤吆喝,他們每個都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攤位上大都放著聚靈窟的縮小版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拉著每一個經過的修士熱情推銷。


    這不,其中一個就盯上了穿金戴銀的莫垠水,拿著一張地圖就往他臉上懟,嘴巴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個不停:


    “這聚靈窟妙就妙在這無數的風孔上,它們內部四通八達,藏有無數靈穴,正是修煉好去處。如今外圍靈穴都被一個妖婦占據了,你要進去修煉,她就仗著外人進聚靈窟極易迷路這點獅子大開口,可你一旦有了我這小小路引,隻需要花一點點錢,探尋靈穴,易如反掌!”


    他話音剛落,就有另一名商販跳出來扯住了莫公子的袖子,硬要把一截石頭戳他鼻子底下,嘴裏還不忘絮絮叨叨:


    “客官好眼光!這是我們乾霖州特有的寶貝啊!現在正值禁采期,我可是冒著被抓的危險才搞到的。這石筍服用後不僅能延年益壽、舒筋活絡,還是不少丹藥的主要材料之一,隻要九九八就能帶回家!現在下手我們還送您聚靈窟同款風化奇石一塊,白天放在風口排遣寂寞,晚上用了提神醒腦!”


    有了一個一看就財大氣粗的大金主打頭,二人一劍這一路走的是格外艱辛,耳邊的吆喝聲就沒斷過,洛宓估計聚靈窟門口所有攤販都跑來宰羊樂,不然實在解釋不了哪裏來的這麽多人。


    當然,人一旦樂極了舊往往會勝出悲來。


    “誰?!是誰在禁采期采筍?”一名裸著上半身的彪形大漢從一個風孔裏鑽了出來,拿著手上的流星錘對圍成圈的人群發出怒喝,“都說了讓你們少生孩子多種樹!成天就知道采采采!采光就哭哭哭!采多少種多少你懂不懂啊!那麽多坐吃山空的前車之鑒你師父沒教你嗎!”


    “哎喲!哎哎哎哎!啊!”


    大漢揮著流星錘幾下把小商販們打的抱頭鼠竄,不一會兒沙地上除了紛亂的腳印就隻剩下幾根被主人拋下的頭巾,不僅如此,就連無人照看的攤位都被跑的最快的幾人一並肩走,一時間“抓小偷啊”的哀嚎聲響徹了天空。


    掃清了障礙,大漢放下流星錘,目光在蒙著桌布的李歧和洛宓身上一掃而過,自然而然的把注意力放到了衣衫飄逸莫公子身上。


    “諸位是來聚靈窟修煉的吧?”他長得滿臉橫肉,語氣倒還客氣,“乾霖州的人都知道,外人要想進這聚靈窟,得問過一個人才行。”


    “誰?”


    “聚靈窟的活地圖,玉三娘!”


    大漢說話的時候正好迎來了一陣狂風,他下意識的扯開了嗓子吼了一聲,卻忘了自己正站在上風口,就聽他最後的尾音被風帶進了身後的聚靈窟,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


    “玉三——”


    “三娘——”


    “娘——”


    長短、音調各不一樣的回聲驟然在聚靈窟裏炸響,隨著七拐八拐的風孔化為了一場震撼的鬼叫大合唱,頂著眼前三隻肥羊瞪大的眼睛,大漢“啊哦”一聲捂住了嘴巴。


    他闖禍了。


    第30章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是什麽樣子?


    “三娘,三娘, 我真的是無心的, 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光著上半身的大漢抱著屬於女性的纖細小腿嚎啕大哭, 胸前的肥肉和肚子隨著他的哭喊顫抖, 而被他死纏爛打的對象則翹腿坐在一座簡陋的石椅上,正是小商販嘴裏“霸占了外圍靈穴的妖婦”——玉三娘。


    “行了, 行了, 全聚靈窟都知道我是你娘了。”外表妖豔的女人撇了撇嘴,想把腿抽出來未果, 隻能維持著僵硬的姿勢翻了個白眼。


    洛宓兩隻手扒著自己的蒙麵布,雙眼把女人從頭到腳都掃了一遍,隻覺得自己遇上了平日難見的強敵。


    女人最怕的是什麽?


    是對方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高?還是腰身比你細?


    都不是。


    女人最怕的是撞型。


    清秀佳人與禍國妖女各有千秋,高貴仙子和颯爽女俠平分秋色。正所謂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不同類型的姑娘之間著實很難分出高下。


    可當兩個同類型的女人碰到一起,就算自己不想, 好事之徒也會把她們放到一起品評個一二。


    要單論臉蛋,玉三娘那是雇上十六匹馬也趕不上巔峰時期的總管大人,可壞就懷在洛老魔如今身材是大打折扣,含苞的花蕾直接就撞上了怒放的牡丹,搞得她的危機感前所未有的高漲。


    嗬, 就算是自封的, 老娘也是三界第一美人!


    正被男人抱著腿哭求的玉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引起了某萬年老魔的敵意, 她隻是嫌棄的把大漢踢到了一邊, 撩了撩高開叉的裙擺, 雙搜抱胸半邊露著香肩,就這麽風情萬種的對著三人拋了個媚眼,“就是你們要進聚靈窟?”


    “正是我們兄妹三人,”莫垠水無比自如的對著美人作揖,“舍弟正修煉到了緊要處,想要租借夫人手下的一處靈穴,還望夫人多多照顧、通融。”


    “這好說,我玉三娘開門迎客,隻要錢到位了,就什麽都好說,”女子一揮帕子,對著他歪了歪頭,“隻是我這醜話也說在前麵,我隻是個生意人,你們仨要是身上惹了什麽仇怨尋過來了,也別怪三娘翻臉不認人。”


    “這是自然,”莫垠水笑著說道,“我舍不得三娘這樣的如花似玉的美人受苦呀。”


    “小哥嘴巴真甜,”玉三娘捂嘴嬌笑,用腳尖踹了踹一旁窩著的大漢,“去,帶小公子和小姐去尋一處上好的靈穴,我要和這位嘴甜的小哥好好商議商議租金的事情。”


    惹了禍的大漢見女子不再責怪自己,一下子就從地上翻了起來,隻見他一張大臉盤子漲的通紅,拾起地上的流星錘別在腰間,壯的能跑馬的雙臂一伸,就把李歧和洛宓像小雞仔一樣提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甕聲甕氣的說:“你們運氣不錯,上一批租客剛走,我們帶你去最大最好的那個……”


    大漢的步幅頗大,很快就走的不見人影,見三人離得遠了,玉三娘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從石椅上站起身,款款走到青年的麵前,伸出纖纖玉指撫上了他的胸膛,還不忘嬌滴滴的嗔了一句“莫郎”。


    莫垠水聞言挑眉一笑,伸手就把嬌豔的美人攬到了懷裏,嘴裏還不忘調笑,“怎麽?想我了,恩?”


    玉三娘輕輕推了他一把,“你這冤家,也不知道是在哪裏風流快活,多久沒來看我了?”


    她是融合後期的修士,比莫垠水足足高出了兩個大境界,盤踞在這乾霖州聚靈窟,稱不上閻王倒也能夠上難纏的小鬼。


    “這不是來找你了嗎,”莫垠水不以為意的又把她給摟了回來,“而且還給你帶了一份大禮。”


    女子一聽眼睛就亮了,她塗著豆蔻的指甲挑進了青年的衣襟裏,“這麽說,紫金觀懸賞煉魂宗高琪的事是真的咯?”


    “我可不知道什麽懸賞,”伸手按住她作亂的手指,莫垠水滿是笑意的湊近了她的臉頰,“我隻是帶著世交家的弟弟妹妹來修煉而已。”


    “當然,當然,”,莫三娘回想起方才見到的少年和明顯更年長一點的少女,貼在情郎的懷裏嬌笑不已,“你是個好兄長,僅此而已。”


    二人交談的聲音不大,被控製在了狹小的石室內,而遠處還是有人耳朵動了一動,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小鼓包,頓時有感而發:“胸大的都不是什麽正經人啊。”


    “什麽?”


    這句話不光引得她身畔少年看了過來,還讓在前麵領路的大漢不由自主的護住了自己的胸肌,不明白這位漂亮姑娘為什麽好端端的就要用誣蔑自己。


    聚靈窟的內部其實就是一座天然的巨大迷宮,被修士們大概劃成了外圈和內圈兩大區域,外圈基本都被摸查完畢,被玉三娘等人把控,他們將外圈的靈穴出租,從中賺取不菲的報酬,而內圈則是本地人都不敢深入的危險區域,稍有不慎就會迷失在紛亂的風孔中。


    就像大漢說的,李歧的運道相當不錯,他們來前不久,幾個上等靈池的租客剛剛退租,本著莫飲水的錢不花白不花的精神,他們一點也沒客氣的就定下了最好的那個。


    聚靈窟裏的靈穴其實就是一個個分散的山洞,裏麵的靈力含量是外麵的二至三倍,趕不上靈脈匯聚的靈山大川,可作一處修煉用的小小靜室倒是綽綽有餘。總而言之,這乾霖州聚靈窟是大派看不上眼,散修吞不下去,正是如此尷尬的地位才讓玉三娘等人有了坐地抬價的餘地。


    等到大漢離去,李歧摸了摸低矮的石壁,感受著貼合的部分有靈氣爭先恐後的往自己的皮膚裏鑽,得出了一個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去的結論,“這件事不太對勁兒。”


    “怎麽說?”洛宓找了個空地盤腿坐下。


    “一般在得到某種好處後,我就會倒一次黴,”少年也坐到她對麵,“前期越順利,後期越倒黴。”


    “從嵐蘇秘境到現在,我都過得太順利了,”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李歧歎了口氣,“接下來我就要倒大黴了。”


    這話說得很有見地嘛少年。


    洛宓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要說小魔尊也不容易,他本身的福相和李歧波折的命格相衝,才會變成先給甜頭再吃苦頭的奇怪運勢,可若是沒有了他本身的滔天氣運,現在就應該是一路倒黴到底了。


    “嵐蘇秘境得魔劍、瀾滄秘境得傳承、聚靈窟還租到了最好的靈穴……”李歧還真的掰著手指頭開始數自己這些天的收獲,到最後他收起了手指,十分坦然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就要死了。”


    李歧的命格是活不過二十歲,這並不是說他死於二十歲那一天,而是他在二十歲前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因各式各樣的理由死去。


    這就決定了,他隻會是某個人某場機緣的一環,卻不會是最終的有緣人。


    先給一個甜棗再掄起棍子把你打成肉泥正是死亡降臨前的慣用套路。


    “阿宓,”李歧首次開口喊了洛宓的名字,他的臉隱藏在洞穴的陰影裏,於明明暗暗的光線中有些看不真切,“我會成功嗎?”


    終於到我一展本性的時候了嗎!


    “我不知道,”洛宓一下子就抖擻了精神,舔了舔嘴唇,十分坦然的回他,“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你失敗了,那麽我會去找下一任主人。”


    她一邊說一邊身體前傾探了出去,一隻手撐住地麵,另一隻手插/入少年的發間,“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注定屬於某個人的,羽淵。”


    “所有的命中注定和癡迷愛戀都是迷惑人心的甜言蜜語,”她湊近了他的臉頰,冰冷的呼吸吹拂著少年耳畔的鬢發,“你活著,擁有一切,你死了,一無所有。”


    然後她強迫少年與自己對視,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的瞳孔,“人生充滿了不可知的變數,天地需要一個魔尊,但不一定是你,我需要一個主人,也不一定是你。”


    “那麽告訴我,你的想法呢?是自己成王成尊,還是為他人做嫁衣?”


    洛宓著迷般注視著少年漆黑的眼睛,一直覺得羽淵的眼珠像一顆空心琉璃,把所有試圖推門而入的人都擋在了最絢麗的外層,而內芯卻是波瀾不驚的深淵,是平靜海麵下的暗流,破壞的本性讓她想要撕裂表層的平靜一窺究竟,然而對方卻太過圓滑,讓她找不到下手的縫隙。


    然而,現在她終於抓到了機會。


    稚嫩代表著易軟弱,軟弱代表著易動搖,動搖就代表著向後退一步便萬劫不複。


    洛宓想讓她最喜歡的羽淵,墜入九幽,萬劫不複。


    她曾以為她成功了,高潔的羽淵仙君變為了九幽的魔尊羽淵,可現在,她突然有了一個新想法:為什麽要重複那段無聊又冗長的過往呢?自她從天河被衝至凡間,不就代表著過去已經改變,那麽他們幹嘛不能直入主題呢?


    那麽羽淵仙君,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洛宓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新思路,她為此興奮的微微發抖,可還沒等她從紛亂的想法裏抓出頭緒就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掌罩在了自己的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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