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見。”江凜果斷搖頭,早就知道了他們的來意,“這件事我絕對不需要他給我開後門,替我謝謝他的好意。”


    說完,她抬腳就打算走。


    助理這次可真是體會到了江凜的固執倔強,他正要開口攔人,卻聽後方傳來“哢噠”一聲。


    是車門打開的聲音。


    江凜停住腳步,看了過去。


    賀從澤從車中走下的時候,表情看不清晰,隻見他一身玄色,使得他的身影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本就是那種體型氣場出眾的人,此時穿著件深黑色的大衣,身材挺拔如料峭青鬆,氣質冷冽凜然,愈發顯得卓爾不群。


    整個人卻是冷的。


    江凜望著他,不說話,他回望,直直對上她的視線,眼底暗流湧動。


    再如何,也不過終究是一眼的溫存罷了。


    江凜望見路燈昏黃,光點紛紛躍下,點綴在男人身上,為他鍍了層朦朧渙散的光暈,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神祗,與她雲泥之別。


    江凜到底還是沒動,一是的確不想淋雨感冒,二是她有自己的私心。


    最後看一眼也好,就當作是道別了。


    賀從澤撐開一把黑色的傘,朝這邊走了過來,風揚起他的衣擺,在空中劃出凜冽的線條。


    助理待賀從澤上前後,便識相地轉身離開,回到車中。


    江凜半闔著眼,頭發已經全然濕透,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著水珠,圍巾和衣服也被雨水浸濕,布料上是斑駁的暗色水跡。


    她此時才覺得冷,冷得牙齒打顫,渾身發抖,她卻仍舊身子緊繃,不見得有半分鬆懈。


    二人就這麽安靜對峙著,彼此都能清晰感受到對方散發出的疏冷。


    “江凜。”許久,賀從澤終於開口,他嗓音低沉,含著隱忍的怒火:“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麽?”


    賀從澤不敢說自己沒生過氣發過火,但他敢肯定的是,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氣急敗壞的時候。


    他本來對於今天發生的事並不知情,還答應好林天航,說等江凜下班後一起去吃飯,誰知就在傍晚時分,他接到了a院醫生蘇楠的來電。


    蘇楠言簡意賅地同他說明了情況,包括江凜頂罪的事情,她希望他能出麵幫助江凜,讓江凜不至於被停職懲罰。


    賀從澤知道,江凜的性格極度自負,所以許多事情上,注定她會習慣性將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先進行自我懲罰。


    他是何等焦心,待他趕到a院時,卻得知江凜已經走了,連把傘都沒拿,他給小區警衛打電話,得知江凜並沒有回去,也不知是去了哪裏。


    賀從澤是真的怕了她,他開車沿途尋找,終於找到了站在路邊發呆淋雨的江凜。


    什麽狗屁紳士風度,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賀從澤簡直想找捆繩子把這女人綁起來,關到自己家裏去。


    江凜看了看他,問:“賀從澤,你又是在做什麽?”


    賀從澤將心情平複好,他反手攥住江凜的手腕,語氣強硬:“你跟我走,立刻,醫院的事情我會給你處理好。”


    “什麽叫你給我處理好?”江凜聞言皺眉,“賀從澤,這是我的事情,我犯下的錯誤我自己承擔後果。”


    “蘇醫生都打電話跟我說明情況了,你還在這兒跟我凶?”賀從澤有些好笑,覺得她不可理喻,道:“江凜,就算你有錯,但你也完全沒必要把全責攬下來,更沒必要接受停職這個處罰!”


    “有必要!”江凜聲音平穩,語氣鏗鏘,本來情緒已經穩定下來,此時又有些波動,“如果不是我跟蘇楠說試試那款藥,那位老太太怎麽可能會成現在這樣?!”


    她氣息有些不穩,闔上眼,嗓音有幾分難以察覺的悲痛與顫抖:“我明明知道藥物成分中有潛在的副作用,但我還是同意蘇楠換藥,老太太她和家人都那麽信任我,是我自己擔不起,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賀從澤攥著她的那隻手緊了緊,潛意識中卻又怕弄疼了她,隻好又鬆了力道。


    他咬牙,想發火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最終隻得啞著嗓子:“江凜,你是出了什麽事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算你有錯,你也要把這份錯誤最大化去折磨自己……你到底為什麽總要這麽看不起你自己?”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結束了,我願意接受這份處罰。”江凜不想讓自己的負麵情緒表露太多,她低下頭,垂下眼簾將眼底的暗流掩蓋住,淡聲:“賀從澤,謝謝你,你走吧。”


    ——你走吧。


    賀從澤早就已經習慣了被江凜拒絕,但他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憤怒。


    “走,我走。老子到底是有多賤,成天讓你這麽糟蹋?”他怒極反笑,鬆開了她,一字一句:“江凜,我們好聚好散。”


    說完,他便撐著傘,頭也不回地朝著車走了過去。


    助理見二人這形似分裂的模樣,給嚇得不輕,見賀從澤沉著張臉拉開車門坐進來,他看了看不遠處雨中一動不動的江凜,心下躊躇。


    他提醒道:“小賀總,江小姐她還在淋雨呢,我要不送把傘過去?”


    “別管她。”賀從澤蹙著眉,冷聲:“隨她去,我看她今天還能不能被淋清醒!”


    助理頓了頓,“那現在……”


    賀從澤闔眼,強迫自己不去看窗外那身影,隻吐出二字:“回家。”


    第46章


    雨勢仍舊很大。


    沒了雨傘, 江凜又恢複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冰冷的雨點接二連三地向下砸,劍似的。


    江凜眯眼,卻覺得心底還算輕鬆。


    賀從澤也走了,挺好,她性格如此別扭,本就不適合身邊有任何人,現在她的確沒什麽能稱得上放不下的了。


    又站了幾分鍾, 江凜才慢悠悠地騰出隻手來,隨便揉了揉已經完全濕透的頭發,懷中的箱子早就已經被雨水泡軟了, 她瞧了瞧裏麵的東西,也就是幾本書和水杯子, 沒什麽值得留念的,扔了倒也不可惜。


    想了想,她將箱子放在路邊角落, 直起身來。


    江凜抬手將臉上的水珠抹掉,決定要走了。


    不能繼續耗著了, 萬一真的因為淋雨生了病, 拖延的時間還會更長。


    江凜這麽想著, 抬腳向前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路,便有輛車倏地開了過來,停在道路旁邊。


    車燈直直照著她,江凜被結結實實晃了下眼, 她條件反射地將眼睛眯起來,隱約間隻能看見有個人從車中走了下來,他連傘都沒撐,朝著這邊走來,步子邁得很大。


    沒幾步就走到江凜身邊來。


    江凜的視力還沒從強光刺激中緩和過來,她潛意識便明白了來人的身份,蹙起眉看向他:“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好聚好散?”


    賀從澤被她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在心底暗罵了句這不識好歹的女人,隨即沒好氣地冷聲道:“我就是想撤回那句話,你操這個心幹什麽?”


    江凜有些好笑,偏過腦袋,“隨你吧。”


    賀從澤問她:“你走不走。”


    江凜搖頭,“我自己回去。”


    他沉默數秒,爾後理解似的頷首,語氣輕鬆:“就是不跟我走是吧。”


    江凜轉身,用實踐證明自己的態度,她抬腳就要離開。


    對方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凜正想去推他,卻冷不防覺得身子一輕,腰上有力道將她托起,突如其來的騰空感使得她措手不及,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連掙紮都來不及,江凜便已經被賀從澤扛到了肩上。


    賀從澤單手摁著她的腿,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他輕嗤,冷道:“今天就算是用強硬手段,我也得把你帶走。”


    江凜懵了一瞬,隨即她便有些惱火,伸手拍他的後背:“賀從澤你幹什麽,趕緊放我下來!”


    賀從澤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邁開長腿,走到車前拉開車門,一把將她塞進後座,自己也坐了進去,對助理道:“車門上鎖,開車回家。”


    助理沒想到自家小賀總會用這麽強硬的手段來把江凜弄上車,他委實被上司的痞子氣場所震驚,回過神後,他動作利索地將車門鎖上,開車上路。


    “我要回我住的地方。”起初江凜還打算拉開車門跳出去,但此時車已經開始行駛,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跳車,隻得冷靜下來坐回位置。


    助理從後視鏡中注意到淋成落湯雞的兩個人,隻是分程度輕重而已,如果說賀從澤是被澆了盆水,那江凜就相當於是掉河裏剛被撈上來。


    簡直慘不忍睹。


    助理不忍直視,暗中將車內的空調溫度調高,然後遞了兩條幹毛巾過去,隻是可惜車內沒有準備熱飲,不然也得一並送過去。


    賀從澤接過毛巾,隨手擦了擦濕發,便對助理道:“把明天能推的會議都推掉。”


    助理點頭應下:“好的。”


    賀從澤隨即將另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江凜,示意她拿著。


    江凜頓了頓,伸手接過毛巾,卻沒用,隻是抓在手中,緊了緊。


    賀從澤斂眸,盯著她手中的毛巾。


    助理一直在暗中觀察二人間的氣氛,眼瞧著似乎又要吵起來,他這顆心髒就忍不住撲通撲通地加速躍動了起來。


    然而賀從澤總能出乎旁人的意料,隻見他並不做聲,麵上眼底也都沒有出現分毫的煩躁,他輕輕將毛巾拿過來,展開落到江凜的腦袋上——


    替她,擦起了頭發。


    江凜愣住。


    助理傻眼,簡直不敢看,忙不迭將注意力放在開車上,心想不得不說,這男人有了追求對象後就是不一樣。


    江凜心底有些難言的意味,她啟唇,聲音倒是柔和了不少:“賀從澤,你……”


    “你有心事,你難受,你習慣瞞著別人獨自消化,就不能為我破一次例?”賀從澤開口,嗓音清淡,情緒平靜:“所以江凜,我很生氣,也很失望。”


    江凜低著頭,聞言有些啞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欣賞你的固執和堅強,但你有時是真的頑固。”賀從澤低聲,語氣中似乎有感慨,也有疲倦的無奈:“江凜,暫且不說你的頑固傷害了別人,你敢說你自己就真的不難受?”


    江凜渾身僵住。


    ——她何嚐不難受。


    親手推開對自己展露善意的人,她不見得比任何人好受。


    她動了動唇,終於低聲道:“……對不起。”


    落在頭上的力道溫柔輕緩,濕漉漉的發絲遮擋住她的視線,車內溫暖如春,她的體溫逐漸回升,卻有種酸澀得難受的感覺。


    聽到“對不起”這三個字,賀從澤的動作稍稍停頓,似是一瞬間就沒了脾氣。


    他長歎一聲,借著拿開毛巾的空擋,輕揉了揉江凜的腦袋,淡聲:“兩天。”


    江凜看向他,“什麽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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