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安全倒是再也不必顧忌,安瀾與秋遲雖各自去辦事,但必定已步好了人手護他周全,雖然近來有些不太平,但自己身邊的人,還能信得過。


    兩刻鍾後,調息結束,他收功,隻覺內力又渾厚幾分,隻是始終不敢輕易使出。因他身上的毒頗為刁鑽,他每次動用內力,不久便會招致毒發暈厥,比如前日暈倒在溪邊,便是因他與襲擊自己的殺手交手所致,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懈怠。師傅說過的,強身健體,才是治國齊家之本。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站起身來,道:“進來。”便有人立即從門外出現,對他行禮,“少主。”正是從山下回來的秋遲。


    他道:“說罷。”


    秋遲便開始交代自己的任務,“回少主,山下確為柳林村,隸屬金沙鎮。村中也確有一戶邵姓人家,為世代居住的本地人。如今當家的名叫邵成,與其妻陳氏正值壯年,膝下有一子,名為邵林,今年應為十二歲。大約六年前,邵氏夫婦收養一名女孩,如今大約十五六歲,隻是年前離家,如今並不在村中,但是否在山上,村民暫時無人得知。”


    看來這女子身世的確屬實,他輕點頭,進一步確認道,“可知她為何離家?”


    秋遲開始麵無表情的說起八卦,“據說這姑娘長得不錯,當初邵陳氏收留她,原是打的養媳婦的主意,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至去年冬天,這姑娘便忽然得了怪病,容貌盡毀,邵陳氏便將這姑娘掃地出門了。”


    “養……媳婦?”


    這是淩少主沒有聽過的詞,不太懂。


    秋遲低頭解釋,“是說從小收養一個女孩,等養大後便做自家的兒媳。通常在鄉間盛行。”


    淩瑧了然,原來這“姐弟倆”是這樣的關係。


    不過這下便可證明,阿蓉果真是個普通鄉間少女罷了。


    他沉默一會,吩咐道:“派人盯著淩昌,徹查他近年來的書信往來,我想知道,北翼為何會與他聯手。”


    秋遲低頭尊是,還想再問幾句什麽,恰逢山路上傳來腳步聲,微微有些急切,見淩瑧對他擺手,他便趕忙閃身而出,悄無聲息的沒了蹤跡。


    接著便有人進了小院,瞧見他,滿臉喜色,“你瞧我帶了什麽回來?”聲音有些微喘,一聽便是跑著回來的。


    沒等淩瑧說話,阿蓉又開口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第五章


    相處大半天,還共吃了一頓飯,阿蓉卻一直忘了問他的姓名。


    這姑娘忽然出現在麵前,還冷不防問這麽個問題,叫淩瑧沒有多少時間思考,便脫口而出,“嗯……我叫長啟。”


    阿蓉哦了一聲,“你姓常?”


    淩瑧說,“不,我姓淩。”


    阿蓉這下明白了,跟他說,“我叫阿蓉,原來姓邵,嗯,現在沒姓了……”


    淩瑧覺得好笑,問她,“那你到邵家之前,姓什麽?”


    她一臉茫然,“不記得了。”


    淩瑧覺得奇怪,“你去邵家的時候不是已經很大了嗎?還不記事?”


    阿蓉也忽然覺得奇怪,“你怎麽知道我去邵家的時候已經很大了?”


    淩瑧一愣,“……嗯,你早上自己講的……”


    “我說過嗎?”阿蓉撓撓頭,還真不記得了,不過這不是值得糾結的問題,她跟他解釋,“我去邵家的時候,就已經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可能……從山上跌下來,腦子摔壞了。”


    “從山上跌下來?”


    “是啊。”阿蓉把手裏的東西擱下,邊答他,“那時候邵爹去山裏砍柴,發現我跌在山溝裏,還有口氣在,就把我撿回家了。”


    淩瑧哦了一聲。她很快又說,“其實‘阿蓉’這個名字也是邵爹給我取的,我原來姓什麽叫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將洗好的衣裳展開,一件一件晾在院裏,語氣有些落寞,“我應該是個孤兒,不然這麽長的時間,也沒見親爹親娘來尋過……”


    一路從溪邊回來,剛洗好的衣裳還在滴水,水滴跌落在地上,帶起淡淡的泥土味道,淩瑧沉默一下,開口安慰她,“人早晚要獨立,總會一個人的……你不過是比其他人都早了一些。不必難過。”


    她笑笑,“我不難過啦!”晾完衣裳,轉頭正看見石桌上擱著的魚,又興奮起來,跟他說,“剛剛在溪裏捉了條魚,今晚咱們有口福了!你不知道,這是從玉蝶潭裏遊出來的,很難得見,又大又肥,可好吃了!”


    因為日子實在清苦,所以既是隻是能打個牙祭,便能讓她如此開心,淩瑧微微一笑,這樣的快樂多簡單!


    阿蓉於是輕快的哼起小曲,蹲到一邊收拾肥魚去了。


    她不是獵人漁夫,極難得能在山間尋到葷食,所以這份美味實在太難得,也因此格外小心,生怕浪費掉這魚身上任何能入口的部分。她手腳很麻利,很快便生火入鍋,沒費多少工夫,就做好了一鍋魚湯,熱氣帶著香味漫出來,頓時充滿了山間小院。


    淩瑧覺得有些奇怪,固息丸是師傅傳給他的秘方,糅合了許多味珍貴藥材,有它入腹,本不會餓的,可他今日居然接連兩次,對這姑娘做的飯食來了興趣,難道是這藥丸失效了?


    他正這麽想著,阿蓉已經擺好了碗筷,在一旁喊他,“阿啟,魚湯煮好了!”


    淩瑧一怔,在暗處守著的秋遲連並幾個暗衛更是差點從樹上跌下來,這姑娘剛才喊得什麽?


    阿啟?


    其實淩瑧沒騙阿蓉,“長啟”是他的字,昔日隻有淩家長輩才會這麽喚他,而至於更加親近的“阿啟”,能說出口的便隻有淩瑧的娘親,淩夫人。但淩夫人已經故去多年,這個消失了很久的稱呼,如今竟從這少女口中聽到了。


    秋遲默默攥了攥拳,姑娘,你膽兒真大!


    阿蓉見淩瑧發楞,自己一想,趕忙問道:“你是不是不願意我這麽叫你啊?嗯要不然,我叫你淩公子?”


    淩瑧深呼吸一下,“沒關係,隨便你吧!”


    阿蓉又笑了,“我覺得‘阿啟’叫起來方便。”


    淩瑧:“……嗯。”


    既然已經變成了阿啟,淩少主索性也不再掙紮,順意坐下,乖乖端起碗來喝湯。食材短缺的時候,湯和粥是不得已的,也是最好的選擇,否則誰願意在肚子餓的時候還隻能喝個水飽?不過雖然一切從簡,待那熱湯入口,向來挑食的淩少主也不得不承認,味道真是鮮美極了。


    他罕見的主動誇道:“這湯很好喝。”


    阿蓉很謙虛,“我隻放了一點紫蘇和山薑,主要是魚好。玉蝶潭水冷,魚長得慢,平時吃落在潭裏的花粉和果子,所以味道好。”說完喝了一口湯,又補充道:“比河裏的魚好吃多了。”


    這一點淩瑧也讚同,縱然從小錦衣玉食,他也極少吃到這樣美味的魚,河魚大多有土腥味,且刺多,但這種魚,除過沒有腥味,細品之下,竟然還有絲絲甜味,看來果然是吃花粉和果子的。


    “你受了傷,應該多喝一些。”看淩瑧喝完一碗,阿蓉主動給他又盛,還仔細擇去魚骨,將白嫩的魚肉瓣都放進他碗裏,“這下刺都沒了,你放心吃。”


    她一直堅定的認為他受了傷,淩瑧便不作辯解了,隻是……這姑娘是有照顧人的習慣嗎,處處噓寒問暖的?


    淩瑧覺得好笑,不過那麵前的鮮美味道作祟,他忍不住又喝了兩碗。


    ~~


    喝完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當然,這外界的光明已許久同淩瑧沒什麽關係了,因為無論日夜,他眼前始終隻有黑暗而已。但阿蓉還是個正常人,抬頭看看漸漸月朗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跟淩瑧交代,“你還是睡外間吧,我的東西都在裏麵,折騰起來麻煩。我先去睡了,你自便啊!”


    本來還想扶他進去的,不過自己畢竟是女子,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加之他行動沒那麽笨拙,她那份泛濫的好心也就作罷了。阿蓉又打了個哈欠,終於進到了裏屋,山野間沒有燭火,她從前更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養成了一入夜便去睡覺的習慣。


    淩瑧還在與院裏坐著,等到林子裏的蟬漸漸熄了叫聲,隻剩草叢裏的息息蟲鳴。山中的夜晚,尤其安靜。


    他靜下心來,竟能聽到拂過身邊的微風。


    屋裏少女的呼吸聲漸漸緩慢均勻,她終於睡著了。


    終於有空好好思量下一步的事了。他微微皺眉,雖然頭一次見麵,可今日一整天,這少女都在跟他說話,她的性格不沉悶,不過還好,也並不聒噪。


    月亮越升越高,荒山沒有打更人,他隻能憑經驗估算時辰,應是臨近醜時之時,耳邊忽然傳來動靜,一人來到他麵前,向他輕呼,“少主。”


    他當然能聽出來,這是安瀾。


    安瀾腳力還不錯,往返一趟臨安,終於趕在天亮前回來了。


    安瀾向他匯報此行成果,“據文叔說,今日早些時候,二爺曾去府中,要求見您,文叔說您尚未回去,他百般試探,一定要問出您的下落。”


    淩瑧冷問,“其他人呢,就他自己?”


    安瀾低頭,“目前隻有他自己,但據文叔說,他曾經於前幾日主動聯絡過臨安幾位掌櫃。”


    淩瑧冷笑,“不在揚州老實待著,非要鬧事。”


    安瀾問,“文叔問,臨安的人手,要不要調整?”


    他搖頭,“且先放著,他不會罷休,等等看,還有誰跟著?”


    安瀾點頭,“是。”語罷斟酌一下,還是道:“早些時候派出的人今日已經回信,鹿先生……還是沒有消息。”


    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輕歎,“若能輕易尋到,就不是師傅了。”


    安瀾很是失望,鹿十七是頂級神醫,原盼著找到他能為公子把眼睛治好,他雖脾氣古怪,但自己親收的弟子總不會見死不救,誰知這老頭竟然這麽難找,自五年前離開臨安,便如針落大海,再也尋不到了……


    這樣一來,公子的眼睛……還能複原嗎?


    他有些擔憂,當然並不能輕易表露出來,自己努力思考,想再替公子想出個什麽好辦法,就聽淩瑧問,“書帶來了嗎?”


    安瀾趕忙道:“帶來了。”說著趕緊把懷中的書遞上。


    淩瑧接過,指腹觸過封麵,又輕輕歎息,眼睛看不見了,這書要怎麽讀?


    安瀾察言觀色,立刻主動請纓,“少主,屬下讀給您聽。”


    淩瑧倒笑了,“現在是半夜。”


    安瀾道是,“那明早屬下來讀。”


    淩瑧搖頭,“換個人吧,你去幹點別的。”


    自失明後,安瀾與秋遲就成了他的眼睛,他不能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眾人麵前,隻好躲起來,有什麽事要這兩人替他傳達,所以現在,他可以避在這荒山上,這兩個卻不能。


    安瀾說好,又問,“那屬下明日從別院調個人過來?”


    他撫了撫前額,歎道:“明日再說吧,這裏的事,最好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


    頭微微的漲疼,他揮手讓安瀾去休息,自己也先進了屋。


    ~~


    第二天清晨,阿蓉一覺睡到自然醒。


    伸了個懶腰,走到外麵,發現那人已經早起,去了院子裏。


    她也來到榆樹下,跟他打招呼,“早啊阿啟!”


    淩瑧:“……”


    他正在聞小院裏的花香。聽到她聲音,轉頭過來禮貌一笑,阿蓉也彎了彎唇角,隻是笑容未落,她發現一樣特別的東西。


    “邊……域……奇……術……咦,這裏怎麽有本書?”


    淩瑧也一怔,一個鄉間姑娘,居然識字?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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