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哦了一聲,忽然又說,“阿林倒是很聽你的話。”


    她笑笑說,“嗯,他基本是我帶大的,小時候還幫他洗澡呢!”


    這話聽得淩瑧眉心一跳,她卻接著說道,“以前都是我帶他,他時時跟著我,如果磕了碰了,我還得受罰……不過還好,現在我落難了,他倒還記掛著我,還算有點良心。”


    他忽然好奇她在邵家的生活,問她,“他們會罰你什麽?”


    “罰我不許吃飯啊,”阿蓉說,怕他誤會,又趕緊解釋,“其實不是‘他們’,隻有阿林的娘,邵爹還是挺好,不過在家裏做不了主,什麽都要聽老婆的。”


    淩瑧一聲嗤笑,“這算什麽好人?縱容他人,與幫凶無異。”


    阿蓉歎息,“也不能這麽說,畢竟如果沒有邵爹,我可能早就凍死了。”


    她自己惆悵片刻,忽然對他說,“阿啟,你不要跟家人賭氣,俗話說血濃於水,親的總是強一些。”


    她語氣無比認真,淩瑧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跟家裏賭氣?”


    她說,“如果你真是被拋棄的,怎麽還會有心思讀書啊!瞧你一點都不發愁的樣子,定是跟家裏鬧了別扭,賭氣跑出來的吧!”


    還挺聰明!不過什麽叫不發愁?他隻是已經度過了最初的那段狂躁期,情緒不那麽輕易顯露而已。至於眼睛何時能好,他比誰都急。


    雖然被她猜出些端倪,但他暫時還不想告訴她實情,照他的計劃,知道他行蹤的人越少越好。


    他咳了一聲,換了個借口來搪塞,“我……那日去雲望山遊玩,不小心同家人走散了……”


    “那怎麽不見他們來找你?”她問。


    “也許……山路不好走,他們還未找到吧……”


    “真的?”阿蓉將信將疑。


    “當然。”他說,“這裏離雲望山少說也隔著好幾座山頭吧?”


    “嗯,從這裏到雲望山,最快也要走上幾個時辰的。”阿蓉信了他的話,想了想,又憂慮的說,“那他們一定著急死了。”


    他嗯了一聲。自那夜突襲後再也找不到他的人,有人必定是很著急的。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淩瑧卻說,“書還沒念完。”趕緊打斷了她。


    阿蓉這才想起手中的書,低頭重新念了起來。


    念著念著,忽然有字不認識,阿容說,“這個字……嗯,酉——曲——豆……”說著拉過他的手,用小樹枝在上麵輕輕比劃,淩瑧明白過來了,說,“醴。”


    阿蓉哦了一聲,點頭繼續念,“醴——泉……呃,白勒山下有……醴泉,新汲其水,可療痼……疾,調陰陽,除翳……障,清耳目。”她忽然抬頭問,“阿啟,什麽是醴泉?”


    淩瑧說,“就是甘泉,傳說泉水會像酒一樣香甜。”


    她眼睛一亮,“還有這樣神奇的事?那這個白勒山在哪裏?”


    淩瑧想了一下,“在北疆,離這裏……大概有八千裏吧。”


    阿蓉很是遺憾,“那可太遠了!”


    卻聽淩瑧一笑,“這是幾十年前的記載,古書有雲,醴泉逢盛世才會噴湧,所以現在的白勒山,還有沒有醴泉,都是未知。”


    阿蓉想了想,又不遺憾了,說,“我覺得這個山上的泉水就很甜呢。”


    她是個知足常樂的人,淩瑧笑笑,不再說什麽。


    兩人繼續念書,接下來沒了雜七雜八的廢話,不一會兒,兩頁書就念完了,那邊雪白小團子賽雪伸了個懶腰,從花叢裏慢慢爬了出來,阿蓉樂了,說,“等著啊,我去給大家做飯。”


    淩少主在旁一愣,所謂“大家”,是指兩人一貓嗎?喘氣的都算是嗎?


    還好還好,她很公平,把自己也算了進去,萬物平等。


    ~~


    午飯是魚肉粥。


    阿蓉很有心思,將魚頭魚尾切下,中間的魚骨剔出,先用來煮湯,等湯煮好,將魚頭魚尾並魚骨撈出,再下米進去,等到米粒軟爛,再將魚肉放進燙熟,不一會兒,一鍋鮮香濃稠的魚肉粥就煮好了。


    她把魚頭夾給賽雪吃,剩下的魚尾和魚骨先存起來,打算曬幹後磨成粉給小東西拌到飯裏吃,小貓崽頭一次見葷腥,高興的不得了,一邊呼嚕一邊把美味拖到角落裏,專心致誌的吃起來,阿蓉笑笑,轉身將粥分好,端給已在乖乖等待的淩瑧。


    香味早就鑽進了鼻子裏,淩瑧期待的問,“是魚湯嗎?”


    阿蓉說不是,又有些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隻能叫你吃湯和粥。”


    淩瑧忽然一頓,隨後說,“該是我不好意思,叨擾這麽些天,還費了你這麽多糧食。等我‘找到’家裏人,定會加倍奉還。”


    阿蓉大方一笑,“沒關係的,你若能找到家裏人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不必這麽客氣,反正……都是些野菜野果,你從前一定衣食無憂,現在這樣,我還怕虧待你了呢!”


    這個姑娘……


    吃過那麽的多苦,居然還能有一副柔軟心腸,簡單直率,自己都落難了還不忘幫助別人,不求回報,也不念索取……


    回頭想想,他從小到大,似乎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


    而且他發現自己漸漸有些享受這樣簡單的日子,除過還看不見這件煩心事,其餘的似乎還不錯!


    比如麵前的這碗魚粥,他試著嚐了一口,頓覺美味難以言喻,等到一碗吃光,他重又感覺到了那已經離他很遙遠的滿足感。這種滋味,就像小時候熬夜讀書時母親親自端來的一碗熱湯,隻在孩童時代才有過,此後在別處,再也沒有找到過。


    但現在,他又嚐到一回。


    ~~


    鮮美無比的午飯才剛吃完,山間忽然刮起大風,阿蓉抬頭看看,北麵的天空已經積了厚厚的烏雲,遠處也隨之傳來沉悶的雷聲,看來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她趕緊收了收院裏的東西,跟淩瑧說,“要下雨了,別在院子裏,快進屋吧!”


    淩瑧聽見了風聲雷聲,自然也明白是山雨欲來,聽話的挪到屋裏,阿蓉又找到正懶洋洋晾著肚皮的賽雪,一同進了屋。


    豆大的雨滴很快落下,外麵頓時響起劈裏啪啦的雨聲,看來是場大雨呢!這樣看來,下午必定是出不了門了,阿蓉打了個哈欠,索性抱著小貓進屋睡覺去。


    窗外黑的像是夜裏,雨水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催起人的困倦,小貓崽很會挑地方,乖乖的在阿蓉被子上窩了個圈,少女和貓在相互陪伴中入了夢。


    不知過了多久,阿蓉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忽然想起了先前窩在被子上的小東西,害怕壓著它,趕緊坐起來查看。


    然而床上沒有貓的蹤影。


    阿蓉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看向窗外,雨似乎已經停了,沒有了沙沙聲,但天還陰著。她覺得自己應是睡了很久,便起身下床,走到外間一看,淩瑧盤腿坐在那兒,閉目不語。


    他當然又是在運功,然而阿蓉卻一直誤以為他是在以這種特別的姿勢睡覺,還小聲試探喚道:“阿啟?”


    淩瑧回應她,“嗯?”


    原來他沒睡著,阿蓉問,“什麽時辰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淩瑧收了功,如實答她,“應該天要黑了。”


    啊?阿蓉趕忙跑到屋外去看,果然,那暗色應是已經到了傍晚。


    她伸了個懶腰,想起方才在找的小貓,於是張嘴喚道:“喵,喵……賽雪?”


    然而並沒有回應。


    她有點奇怪,走回裏屋去尋,並沒有貓的影子,又折返到外間來看,也沒有,她於是問淩瑧,“你聽到動靜了嗎,賽雪是不是出去了?”


    淩瑧回想一下,如實說,“先前是聽它叫了一聲。”但他剛開始運功,無暇他顧。


    阿蓉於是去院子裏找。


    踏出去才發現,雨並沒有停,隻是變成細小的雨絲,沒了聲音而已。她披著雨絲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也沒有賽雪的影子,這才終於慌了起來,跑回屋裏說,“外麵也沒有,它該不會跑到林子裏去了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語氣焦急起來,“它那麽小,還不會爬樹,萬一遇見黃鼠狼或者老鷹就不好了……我去找找看!”


    語罷衝進雨中。


    山中沒有傘,平常下雨的話,阿蓉便不出門,但此時心裏惦記著那隻小奶貓,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誰知雖是小雨,密密的打在身上,時間久了也能叫人全身濕透。她在附近找了一圈,始終沒見到小貓的蹤跡,於是索性沿著山路一直找了下去。


    她一邊喚著貓的名字,一邊學著貓叫,聲音越飄越遠,小院裏卻是徹底安靜下來。淩瑧準備起身下地,才剛挪了挪腿,身後的被褥冷不丁動了起來。


    耳邊先傳來小貓奶聲奶氣的叫聲,緊接著一個暖烘烘又毛茸茸的小身體就貼上了手背,淩瑧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小東西一直在他身邊躲著呢。他想起剛才急匆匆出去找貓的少女,輕歎道:“她著急成那樣,你倒睡的安穩。”


    小毛球奶聲奶氣的又叫兩聲,伸出滿是小鉤子的舌頭舔了舔他。


    ~~


    淩瑧無事可做,便擁著貓坐了一會兒,原以為找不到,她很快便會回來,誰知一會兒又一會兒,估摸過去了近一個時辰,卻始終聽不到阿蓉的聲音。他漸漸坐不住了,終於起身,決定喚人去找。


    第八章


    沒了少女嘰嘰喳喳的說話,天地間忽然安靜的可怕。


    她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起了這個想法,時間就更加漫長起來,他終於坐不住了,走至屋外喚道,“來人”。


    須臾,便有暗衛出現,躬身問道,“少主,有何吩咐?”


    在手下麵前,他的聲音倒是聽不出異常,依然平穩道:“她出去有一些時候了,去看看,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成天守在四周的人,當然曉得少主要他們去尋誰,麻利的應是,退到院子外又招呼另幾個人,在山中搜尋起來。


    淩瑧有點遺憾,他開始有點喜歡上被稱作“阿啟”的日子,如今派出人去找她,難免要泄露些什麽,以後,還能這麽簡單嗎?


    但是沒辦法,總不能叫她出事,知恩圖報,無論如何,她也是他的恩人。


    在山中守了些日子,暗衛們已經漸漸熟悉地形,但天一黑,找起人來總是有些難度,幾人分頭在山中找了近半個時辰,終於有了結果。


    淩瑧聽見腳步聲,是暗衛把昏迷的阿蓉給帶了回來。


    等把人安置好,他問,“怎麽回事?”


    找到阿蓉的人回話,“屬下在一處山溝裏發現了這位姑娘,山坡上有滑痕,判斷應是雨天路滑,姑娘不小心摔下去的。”


    淩瑧坐了下來,摸索過她的手腕,為她把了把脈。


    隻是他原想看看她有無大礙,卻有了個奇怪的發現。


    她淋了雨,摔倒後又磕到了頭,所以昏迷。這不是什麽難醫治的大病,幾副湯藥並修養幾日便可痊愈。隻是……


    隻是她的脈象之下,還有一種奇怪的東西。


    聯想到她說過的,臉上突然生出的斑,他有了一個猜測。


    落春紅?


    這種產自古夷國的奇毒不是早已絕跡了嗎,怎麽會在一個江南鄉間少女的體內?


    真是太蹊蹺了!


    然而更蹊蹺的是,照理說,這種毒一旦毒發,便一發不可收拾,直至將人毀滅,可為什麽從她脈象看來,這才剛剛釋放的毒性又似乎被某種力量壓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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