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腳處是一座院子,門上沒什麽匾額,像戶人家,隻是悄悄往裏看去,那院子實在不小。見車停,門裏立時有人迎了過來,秋遲打前頭走過來,跟人交代幾句,此處的人立刻連連點頭,走到淩瑧的馬車跟前去了。


    淩瑧從車裏出來,跟掌櫃打過招呼,剩下的事交於秋遲跟他們交代,自己走阿蓉跟前,跟她說,“這是一處繡莊,平時不怎麽忙,你先住著,應該還不錯。”


    阿蓉瞧了瞧門裏麵隱約露出來的內景,擔憂的跟他說,“我剛才聽說了,這裏要求很嚴格,我先跟你說好,我的繡功真的很差。”


    他失笑,翹著唇角看她,“你既然這麽說,看來是真的很差……這樣吧,叫他們給你找個師傅,你先學,不急,慢慢練吧。”


    她點點頭,真誠的說,“謝謝你……沒想到,我還是過來麻煩你了。”


    可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但他不能表露出來,隻微笑道:“我說過的,你的救命之恩,我必定是傾身相報,所以不用太在意。”


    她抿嘴笑了下,抬眼看他,他心間一動,還想說些什麽,玲瓏坊的掌櫃跟著秋遲走了過來。


    掌櫃跟他鞠躬作了個揖,道:“少主放心,房間已經為姑娘收拾好了,姑娘安心住著便好。”


    淩瑧和善一笑,“有勞陳掌櫃。”


    陳掌櫃受寵若驚,忙笑道,“不敢不敢。”


    這雖是玲瓏坊的側門,但他們兩輛馬車,還有幾匹馬,陣仗實在不小,未免引人側目,他隻好不再逗留,跟阿蓉道:“你先進去吧,我還有事,不能久留。”


    他又成了淩少主,阿蓉不敢多言,忙點頭道:“好。”


    他便再看她一眼,轉身上了馬車,離開了這裏。


    等人馬都看不見了,一旁俯首恭送的人才立起身來,方才說過話的掌櫃跟她嗬嗬笑道,“姑娘請跟我來吧,我是此處的掌櫃,姓陳,往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說罷領著二人往裏走。


    天已經晚了,想賞景也得等明天,陳掌櫃帶著她們穿過幾個庭院,再穿個一個月亮門,來到一處安靜的院子,有幾間廂房,均已打掃幹淨,亮著燈火。


    陳掌櫃笑道:“這處院子是專門為姑娘留的,比較雅靜,白日裏外頭做生意,不會影響到這裏,姑娘安心住著便可,外頭有膳房,平時姑娘想吃什麽,要晚彤前去知會一聲,自會有人送過來,倘若實在想自己做,也不礙事,這院子裏有小廚房,東西一應俱全,需要什麽食材,您叫晚彤來告訴我,我替您準備。”


    這麽好的待遇!阿蓉受寵若驚,趕忙道謝,陳掌櫃笑著應下,把事情交代完,便告辭走了。


    人一走,晚彤立刻興奮的拉住阿蓉的胳膊,就差跳起來了,高興的說,“姐姐,這裏比田莊要好一百倍!太好了,我們果然來了玲瓏坊。”語罷環顧了一圈院子裏,深吸一口氣,又回來道:“您看這裏多好啊,連花都比別處的香呢!”


    阿蓉忍不住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先前斂了半天的性子,現在一高興,原形畢露了。


    不過她更喜歡這個活潑的晚彤。


    既然這個院子是給她住的,她便也不客氣,挑了一間看起來最寬敞的房間進去,見一切陳設俱都幹淨整潔,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晚彤在旁問她,“姐姐,你晚上睡覺害怕嗎?如果害怕,我就在你床邊陪你,我睡地上,你一叫我我就起來,如果不怕……我就睡在外間的榻上,不吵你。”


    阿蓉奇怪道:“這裏有這麽多房間,你為什麽要睡地上?我不害怕,從前一個人在荒山上也住了許久呢,你挑一間中意的,自己去住吧。”


    晚彤趕忙擺手,“那不行,我是伺候您的,哪能跟您平起平坐。”


    阿蓉又嚇了一跳,“我有手有腳好好的,不用你伺候……”


    晚彤皺眉道:“姐姐還不明白嗎,少主叫我來,就是為了伺候您的,若您不需要我,我可能……會被遣回去的。”一張小臉頓時可憐巴巴,“姐姐,我不想回去……”


    阿蓉一愣,淩瑧原來是這樣安排的嗎?


    連丫鬟都給安排好了,這樣……也太客氣了吧。


    晚彤過來搖她的手,她隻好道:“那好吧,那就委屈你,住外麵的榻上吧……如果不介意,一起睡床也可以,隻是千萬別睡地上。”


    晚彤立刻高興起來,眉眼彎彎的說,“遇上姐姐這樣的主子,一定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阿蓉無奈笑笑,晚彤則歡快的替她端水鋪床去了。


    等洗漱完畢,一切收整妥當,她終於躺在了柔軟的被子裏。


    而晚彤去到外間的榻上睡,她身量小,那臥榻也像一張床,足夠大了。


    窗外有株老桂樹,這時節桂花開得正好,她深吸一口,香香的,甜甜的。


    ~~


    安頓好阿蓉,這一天最重要的一件事算是辦完了,陳掌櫃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徒弟容德立刻迎了上來,端上剛備好的飯菜,笑嘻嘻的跟他打聽:“師傅,少主帶來的是位什麽樣的姑娘?”


    陳掌櫃淨了淨手,坐在桌前飲過一杯酒,舒服喟歎一聲,才道:“長得挺漂亮,不過看打扮,頂多算是個小家碧玉吧。”


    容德點頭哦了一聲,“原來少主喜歡這樣的。”


    陳掌櫃拿起筷子來夾菜,吃得津津有味,“少主喜歡什麽樣的咱們管不著,既然人在這裏,小心供著便是了。”說著又去叮囑徒弟,“我若忙起來顧不上,你就多操心,常過去瞧瞧,前頭熱鬧,可別擾了這姑娘。”


    容德趕緊點頭,“徒弟都記下了,師傅請放心。”


    陳掌櫃想了想,又補充道:“人既然放在這兒了,想必少主日後會常來,你吩咐下去,都小心著些,可別出什麽紕漏,若恰好讓少主碰上,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還有,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別到處亂說。”


    “是是,徒弟明白。”容德趕緊應下,又替師傅斟了杯酒,自己琢磨道:“少主這是要金屋藏嬌啊!既然如此,怎麽不單獨挑處院子?放在這裏,總歸人來人往,不保險的。”


    陳掌櫃抿了口八年陳的花雕,甘香醇厚蔓延整個口腔。嗯,保不保險他管不著,興許人家,就喜歡這份刺激感呢!


    第二十五章


    進城的路,明明是淩府在前,淩瑧卻先去送阿蓉,故而等饒了大半座城再回到家時,夜已經很深了。


    今天的這一趟,算是百忙之中硬擠出來的一點空閑,其實這些小事,隨便指派個心腹去做就好了,哪裏用得著他親自出馬?到底還是他沉不住氣,一聽見她遇了麻煩,就再也坐不住了。


    其實也還是想再親眼看看她罷了。


    現在好了,她終於來了近處,有了個能讓他放心的,安身的地方。讓她住在玲瓏坊當然不是長久之計,可她那樣的性格,倘若用力過猛,恐怕她會抗拒,所以一切得慢慢來。


    從早到晚,來回一趟城郊,不算輕鬆,不過他心底總算踏實了。回房才換了衣裳,內府總管方進迎上來跟他稟報,“少主,姑奶奶今日一早過來,說是有要事要同您商議,已在府裏等您一天了,這會兒人還在芝蘭院呢。”


    管家所說的姑奶奶既是他的親姑母,淩慕蘭。她出嫁前就住在芝蘭院,現在回了臨安孀居,這兒依然是她的。每每回到淩府來,自然還是住在這裏。


    淩瑧有點意外,問道:“姑母可歇下了?”


    “還沒。”方進答,“方才還差人到門房上問您回來了沒。”


    淩瑧點點頭,吩咐道:“那就請姑母過來一趟,備茶吧。”


    “是。”方進趕緊去準備。


    沒了旁人,燈火輝煌的房間裏,青年才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沒過多久,淩慕蘭果然過來了。


    唯一的女兒才剛十六,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沒多大年紀,依然是窈窕的身姿,臉上甚至看不到皺紋,堪稱秀色可餐。隻是可憐這大好的年華,卻早早守了寡,不得不再回到臨安,依靠娘家。


    現在的淩家,除過淩瑧的父親淩濯,最親的便是淩瑧了,淩昌與她同父異母,從來沒有視彼此為親人過,所以那時的祖祭,淩瑧拿淩昌開刀,身為兩人至親的她也沒有說過什麽,一來,她是女眷,離開臨安這麽久,就算說話,料想也沒有多大作用;二來,看得出來,那兩人已是深仇大恨了,她往後還要依靠淩瑧,自然不能幫淩昌說話。


    淩慕蘭是地道的大家閨秀出身,又做了多年的官太太,十分守禮,即便回了娘家,孀居的她穿著打扮也十分素淡,行為舉止,不落別人半點口舌。


    也正因為如此,淩瑧對姑母尊敬有加。


    淩慕蘭緩緩走進花廳,淩瑧見了,起身恭敬叫聲姑母,淩慕蘭溫和的笑笑,兩人共座,金絲楠的小圓桌上,茶灶不緊不慢的燃著,青瓷茶壺散出氤氳水汽。


    這是新製的秋茶,前兩天茶園才送來,淩瑧為淩慕蘭倒一杯,清亮的茶湯散出平和的香氣。


    他道:“今早有些急事,出去忙到現在才回來,叫姑母久等了,不知姑母找我有什麽事?”


    淩慕蘭端起茶盞,和藹笑道:“無妨的。比起你來,我的日子實在是清閑的有些罪過了。”


    她將茶湯飲下,又道:“你父親如今不在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來操心,我這個做長輩的看在眼裏,甚是心疼。”


    淩瑧溫和道:“姑母過獎了,我是淩家的長孫,責任在此。”


    淩慕蘭點點頭,左右瞥過,見下人們都站的遠遠地,便輕咳一聲,道:“上次祖祭之後,總有些族中長輩跟我打聽你的事……長啟,這幾年你做得很好,沒有叫我們失望,可你至今還是一個人,我們也很是心疼。你父親有他的想法,旁人左右不了,至於你那個二叔……如今既已不在族中,咱們不說也罷。如今家業都安穩,我們都盼著你能趕緊成家,也好有個貼心的人來照顧你。”


    她抬眼瞧了瞧侄子的臉,見他依舊一臉溫和,並沒什麽不耐煩的樣子,便笑笑繼續道:“不瞞你說,自打我回了臨安,遠處近處的,總有姑娘家向我打聽你呢!論說呢,這事兒輪不到姑母開口,隻是你母親已經仙去多年,你父親如今又常年不在家,我倒成了你唯一的長輩了,我若再不替你著想,唯恐遭外人閑話。長啟,今日可別怪姑母囉嗦啊!”


    淩瑧安靜聽完,等又替姑母倒過一杯茶,才回道,“姑母處處為我著想,我甚是感激。您說的我都明白,隻是婚姻大事,並非兒戲,即是要相伴一生的人,自然不能太過隨意。”


    淩慕蘭點頭說是,又試探問道:“那你現在,心中可有中意的姑娘了?倘若有,你盡管告訴姑母,姑母替你做主,婚娶的禮數,我替你操心。”


    淩瑧一頓,他心中的那個姑娘,倘若公之於眾,想必要引起天下大亂的,所以他打算暫時守口如瓶,隻笑笑道:“多謝姑母的關懷,以後若果真要操辦喜事,我必定要麻煩您的。至於現在……我並沒有婚娶的打算。”


    坐在這樣的位子上,雖然看起來是呼風喚雨,但隻有他知道,想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會有多難,所以那些真心,從來不能隨意表露。


    在別人眼裏,阿蓉隻是個孤女,無論如何都配不上他,他曉得這些世俗的眼光,甚至能想到那些長輩們會一起跳出來反對他的理由……


    所以他隻能再等等,現在要緊的是先把淩昌的餘黨擇幹淨,還有淩昌背後是誰……他還沒查出頭緒。


    等忙完這些,他想他應該可以想出辦法來,能順順當當的把意中人娶回家。


    他這樣說,淩慕蘭自知不好再問了,隻是輕歎一聲,狀似玩笑道:“不知將來我們淩家的少夫人,會是哪家的名門閨秀呢!”


    淩瑧笑著飲過一杯茶,沒再說什麽。


    ~~


    淩慕蘭無功而返,才剛踏進芝蘭院,李蔓兒就急忙迎了上來。


    這畢竟是在外祖家,她不能太隨意,等母親進了房,才趕緊問,“娘,您剛才避著我去見表哥,是為什麽事呀?”


    淩慕蘭淡淡道:“談一些大人的事。”


    李蔓兒微微撅起嘴來,試探問道:“什麽大人的事,您是不是問表哥的親事去了?”


    淩慕蘭臉上浮起不悅,問,“哪個嘴碎的告訴你了?”


    李蔓兒哼了一聲,“還用別人告訴我?前天那個王夫人來找你,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你……”淩慕蘭剛要說她,她又道:“就她那個外甥女,還想高攀表哥!”


    淩慕蘭歎息一聲,輕點著她的腦門,“你啊你,什麽時候能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李蔓兒毫不在意這個,挽著娘的手撒嬌問,“娘你跟我說說,表哥現在有心上人了嗎?”


    淩慕蘭無奈的搖頭,“沒問出來。”


    李蔓兒頓時兩眼放光,緩了一會兒,厚著臉皮道:“娘,我想……”


    淩慕蘭手擋住她的嘴,嗔道:“女兒家的矜持呢?”李蔓兒撒嬌掰開她的手,她也無法,隻好歎息著道:“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隻是你表哥這個人呢,不似尋常男子,他的想法,別人左右不了的。”


    李蔓兒才不當回事,“表哥這麽尊重你,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


    淩慕蘭無奈的笑了,“他會聽?他要是那麽輕易聽別人的話,也不會在這位子上坐得這麽安穩了。”


    她語重心長的勸女兒,“蔓兒,聽娘的話,不要再花心思在你表哥身上了,好好的當個大家閨秀,臨安有的是優秀男子……”


    話未說完,李蔓兒卻生氣起來,扁著嘴道:“我為什麽不能喜歡表哥?我,我又不醜!”


    這傻丫頭,淩慕蘭都不知如何說她了。


    她是過來人,很清楚,淩瑧若對蔓兒有一點心思,都不會是這樣的表現,他總是表麵溫溫和和的,實則拒人心裏之外,蔓兒嬌慣又沒有什麽城府,降不住這樣的男子的。


    淩慕蘭隻好道:“你表哥……不喜歡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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