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她說出自省又道歉的話,齊萱已經覺得意外了,聽到她後麵的那一句,更是有些不敢相信,“我想怎麽對你,都隨我的便?”


    李蔓兒點頭,“你如果想打我,就盡管伸手,我絕不還手,或者你想罵我,我也不還嘴……如果,如果你覺得叫我再落一次水才解氣,我,我也隨你。”


    齊萱說,“是嗎?可是我若是那樣對你,你不會更加怨我嗎?”


    李蔓兒搖頭說,“不會了,從前是我不懂事,我嫉妒你,所以每次都故意對你惡言相向,想叫你傷心,這些都是我的錯,所以應該受到懲罰。”


    齊萱聞言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盯了她半天,見她表情十分嚴肅,忽然笑了。


    李蔓兒一愣,不解看她,她道:“可是我現在若是真的打你罵你,甚至再推你下水,倒顯得我沒涵養,錯的便是我了。”她擺擺手說,“我不是那種人,所以算了吧,這事算是過去了。”


    李蔓兒皺眉,“可是……”


    齊萱歎了口氣,跟她說,“我失了回記憶,再想起來時,身邊已經沒有幾個昔日對我好的人了,你算是一個。倘若沒有你表哥,我們若是重逢,應該不會鬧成這樣,所以呢,我不想再繼續跟你鬧下去,你我既是玩伴,將來還要做親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既然你已經知道錯了,那就算了吧,隻要往後別這樣就好。”


    李蔓兒搖頭保證,“不會了,我……我已經想通了。”


    想通了?


    她這樣一說,齊萱倒是想起來剛才小丫頭們在梅林裏說的話,便也輕咳了一聲,問她,“我聽說,你定親了?”


    李蔓兒臉紅了紅,大方解釋道,“還沒正式過禮,隻是換了帖子。”


    這其實也算差不多了,齊萱想再確定一下,“聽說,是位姓陳的公子?”


    “嗯。”李蔓兒倒是沒扭捏,直接承認了。


    齊萱心中的疑惑還沒放下呢,便又問道,“我想知道,為什麽會選他?”


    李蔓兒隻是笑笑,“沒什麽,我娘很喜歡他,他們家門風也不錯,還有,他人聽說也不錯,隻是有點小瑕疵,我覺得不礙事的。”


    其實還有為什麽嗎?除過表哥,這世上的男子應該都差不多吧。


    她沒有說謊,答應選陳家,最主要還是因為娘親中意,她那些天忽然想通了,自己已經沒了爹,就不該叫母親為自己殫精竭慮,她從前因為父親的離開,覺得自己百般可憐,便肆意任性了許久,卻從不知在父親離開後,要帶著她千裏迢迢的從京城回臨安,操持家業,母親才是最辛苦最可憐的那個人。


    她現在知道了,所以想改變了,人生哪有那麽多的事事順心?相較於大多數人,自己還是幸福的。


    她說的很坦然,齊萱笑笑說,“那恭喜你了。”


    李蔓兒也笑笑,說,“謝謝。”


    ~~


    冬月過了一半,迎來了冬至節,處處終於都有了寒冬的景象。


    冬至向來是大節,一大早開始,府裏各處的下人們都在忙活,各人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齊萱插不上手,就抱著賽雪去梅雪塢賞梅。


    前些天開的是宮粉,這幾天天更冷,朱砂也次第盛開了。


    朱砂顏色更加殷紅,瞧上去更加好看,齊萱來到林子裏,把賽雪放在樹下,白貓睜了睜眼又伸了個懶腰,算是睡醒了,拉長身子在梅樹幹上磨前爪,等磨夠了,索性爬到樹杈上玩。


    紅梅映著雪白的賽雪,那場景堪可入畫,齊萱站在樹下逗貓,感歎道:“我要是會作畫就好了,一定把你畫下來。”


    “要把誰畫下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她回頭去看,正碰上眉眼含笑的淩瑧。


    她也一笑,給他指樹上的賽雪,“你瞧,美景襯美貓,多好看呢。”


    淩瑧心情不錯,嗯了一聲,逗她說,“美景與美貓,都不及美人三分。”


    這話說得多好聽,齊萱忍不住笑了,發上的步搖跟著顫動,淩瑧伸手撫了撫,歎道:“出來賞景,也不叫我,可憐我一早起來就特意去找你。”


    “你去找我了?”齊萱倒是沒有想到,趕緊解釋說,“我聽說你今天很忙,不是要跟別人吃酒嗎?”


    冬至是除夕之前的最後一個大節,作為東家,家主要在今日宴請各處的大掌櫃,以示慰問。淩濯走後,這差事一直是淩瑧來完成的。


    他點頭說,“那是在晚上,白天還有空呢,就想著趕緊來看看你。”說著又有些落寞,“你情願一個人抱著貓,也想不起來找我。”


    她笑笑,趕緊挽上他的手臂,哄道:“現在也不遲啊,走,我們一起來賞景。”


    他見好就收,乖乖說好,跟著她一起在梅花林裏頭轉了起來。


    今日早起便沒有太陽,天陰沉沉的發冷,她剛恢複精神,不好吹太久冷風,隨意在林子裏逛了一圈,又折了幾支梅花,兩人便進屋暖和去了。


    園子裏處處有供主子們休憩的場所,梅雪塢也不例外,裏麵有座倚梅閣,不僅正適合賞梅,還十分舒適,齊萱坐在暖烘烘的席子上,忍不住感歎,“你們家修著這麽好,平時卻沒什麽人,這些好地方都空著,多浪費啊!”


    說者無心,聽者倒動了小心思,低聲跟她說,“是很浪費,不如將來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家中不就熱鬧了。”


    他近來愈發厚臉皮,一點都沒有在山上初見時清冷的樣子,她輕輕捏他手一下,卻也開始跟著想像,等他們成了婚做了父母,會有幾個白胖的小娃兒喊他們爹娘……那場景,確實很令人向往呢。


    她偷偷笑了笑,卻又有些擔憂,“聽說生孩子很痛的……”


    他也跟著想了一下,略有遺憾道,“那就隻生一個吧……”


    她搖頭說,“我不怕疼,還是要多生幾個,不然就像你我一樣,太冷清了。”


    的確如此,從小沒有兄弟姐妹,那種孤單遺憾的滋味,他們倆都很了解,尤其是她,經曆過邵家的這幾年,有了阿林這樣一個弟弟後,還是覺得很不錯的。


    他笑笑,摸摸她的頭,先感謝說,“辛苦你了。”


    她有些累了,順勢靠在他肩膀上,聞到了他衣裳的熏香,評價說,“今日的香聞起來沒有前幾天的舒服,是換了嗎?”


    淩瑧倒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想了想說,“仿佛是換了,你喜歡之前的那個?那我叫他們換回去。”


    她撲哧一笑,“衣裳是穿在你身上的,自然是你喜歡就好。”


    他情話說得一點都不臉紅,“連人都是你的,自然是要隨你的喜好。”


    她聽得非常歡喜,抬頭輕輕吻了他的側臉,叫他心間一顫,她則又恢複剛才的姿勢,看著窗外,喃喃道:“淩哥哥,你瞧,外頭下雪了。”


    淩瑧放眼望去,隻見空中飄起細小的冰淩,洋洋灑灑,盡數落進了殷紅的梅花林中。


    兩個人癡癡地看了一會兒下雪,不知不覺就到了晌午,該吃午飯了,淩瑧說,“晚飯我不能陪你,不如現在過節吧,你想吃什麽?”


    她想了一下,“冬至該吃圓子的,可我記得,從前在齊州,我們家是吃餃子的,娘還會為我們準備鍋子,熱氣騰騰,很好吃。”


    他立刻應下來,“那我們就幾樣都吃。”


    她點頭說好,他便吩咐人下去準備,沒等多久,膳房的人便把主子們想吃的幾樣一一擺到了梅雪塢來。


    膳房特意為他們準備的海味鍋,精致的食材在銅鍋的高湯裏翻滾,冒著騰騰熱氣,餃子和湯圓也都上了桌,白白胖胖惹人喜愛,齊萱卻有些出神,在她還是齊萱的上一個冬至,一家人還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飯,她還清楚記得那天江北下了鵝毛大雪,等一家人吃完團圓飯後,爹還親自帶她去園子裏看雪……


    那是最後的幸福時光,那一年的年節還沒等到,齊家就出了事……


    鍋子可以吃了,她卻沒有動筷,淩瑧有些奇怪,輕聲喚她,她遲鈍的應聲,他便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


    他想了想,安慰她道:“萱萱,事情已經發生,且時隔多年,現在多想無益,你放心,你們的仇一定可以報,許多事都還有希望……”


    他不敢把話說的太明顯,齊景天的事,因為海邊的墨城大雪封山,消息傳遞緩慢下來,他還未得到父親與齊景天的允許,不敢擅自告訴她。


    畢竟那個賊心不死的韋之賢還留在臨安,他很怕會走漏風聲,會危及到齊景天的安全。


    齊萱已經回神,聽了他的話,點頭說好,為不叫他擔心,還主動拿起筷子來吃飯,他說的對,一切都有希望,她肯定能等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


    倚梅閣裏的午飯已經吃完,外頭雪卻還在下,好在江南的雪也是溫柔的,且落在地上,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隻有朱砂梅的花瓣花蕊上堆了些白色,美的不似人間之物。他親自把她送了回去,臨別前還特意說,等晚上再來看她。


    他知道她思念親人,而那些已經無法挽回的遺憾,唯有用嗬護來彌補了。


    ~~


    為表誠意,冬至節淩家的宴請都設在府中,因為來的都是男賓,就選了前院的宴廳。


    這樣的場麵,又難免要飲酒,淩瑧是東家,不可推卻,便帶頭與眾人舉了幾次杯,再說一些客氣話,等到宴請完畢,便匆匆去了琳琅閣。


    男人們喝酒,總是要盡興的,是以宴席進程難免拖遝了些,他連衣裳都沒顧上換,生怕她已入睡,結果等來到時才發現,小院裏一片安靜,早已熄了燈。


    畢竟已經晚了,他有些遺憾,原想打道回府,轉身的時候又忽然想起白日裏她在他側臉上的一吻,忽然舍不得就這樣離開,悄無生意的開了門越過丫鬟們,直接進了她的臥房。


    她已經睡了,屋裏滿是她輕柔舒緩的呼吸,他如上次一樣在她床邊坐了下來,卻沒像上次一樣忍住不叫醒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聲喚道:“萱萱……”


    她迷迷糊糊的睜了睜眼,瞧見了月光裏的他,滿是睡意的臉上凝起笑來,“你來了?”


    語罷想起來跟他說話,卻被他按住,淩瑧自己脫了鞋上了床,跟她挨在一起說,“外麵涼,你不要動,我躺一會兒,跟你說幾句話就走。”


    兩人已經有了許多次親密的接觸,齊萱倒也不扭捏,索性往裏挪了挪,給他讓出更寬些的地方,問道:“要跟我說什麽?”


    其實哪還有什麽要說的,不過是想看看她,多跟她待一會兒罷了。淩瑧便隨口一問,“我不是說要來看你嗎?你怎麽沒等我,很困嗎?”


    其實沒有很困,隻是這樣的佳節,越是一個人就越容易想起從前的事,她隻能用睡覺來逃避罷了,她倒不太想把這些事告訴他,怕他也跟著心裏不舒服,忽然聞到了他衣上沾染的酒氣,問他說,“你喝了很多酒嗎?”


    他說沒有,“隻是應付了幾杯,腦子還是很清楚的,我沒喝醉。”


    她笑笑,囑咐他道:“那等會回去了,記得喝點熱茶啊,解酒的。”


    他說好,又有些尤怨,這是要趕他走嗎?


    他想了想,說,“萱萱,你再像上午時那樣,親我一下好嗎?”


    這是主動索吻來的嗎,她笑了笑,紅著臉在他側臉上印下一吻。


    然而吻完想要離開,卻沒成想沒有成功,他伸手攬住她的細腰,將她帶進了懷裏,然後禮尚往來,也吻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冬至一過, 所有人就都在等待年節了。


    等進到臘月裏, 許多鋪子產業就都要閉市休假了,譬如玲瓏坊一類的繡莊,繡娘們都要回家過節, 直到來年過完正月十五, 才會重新開市。陳掌櫃是個很細心的人,趕在冬月下旬之前,派人來了趟淩府求見齊萱。


    來的都是坊中的繡娘,甚至還有曾教過她刺繡的師傅, 因為此前共處過一些時日,也都算是熟人了,所以一見麵, 齊萱覺得很親切,招呼著婢女們上茶讓座。繡娘們帶來了一些衣料與樣品,問她喜歡哪些,要為她定製新年的新衣裳。


    在鄉間生活了多年, 倒也習慣貧苦節約的日子了, 現在奢侈的生活,難免叫她覺得不安, 她搖搖手說,“入冬時才做了好多件,都還很新呢!”


    曾叫她刺繡的謝娘子說,“這是少主跟陳掌櫃共同交代的,小姐總歸是要做少夫人的, 穿得體麵些,也為咱們淩氏長臉哪!”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雖還沒成親,但她已是淩家的一個代表了,倘若穿的太寒酸,難免會失了淩家的麵子。


    她便隻好應下來,在她們帶來的料子中擇了幾件,繡娘們一一收好,緊接著又拿出幾張圖紙,問她,“這些是為小姐準備大婚時所穿的嫁衣,不知小姐喜歡什麽花樣呢?”


    “大婚?”齊萱一愣,不是要等到開春嗎?現在準備,會不會……有點太早了?


    謝娘子跟她解釋說,“咱們少夫人的嫁衣,一定要不同凡響,所以得早早準備,中間繡坊還要放一個多月的假,算起來時間還有點緊呢!”


    “是啊!”另一位繡娘也附和,“表小姐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入夏,前些日子姑奶奶都帶她去選過了,小姐與少主的大婚在她之前,定然也要開始準備了!”


    “這樣啊!”齊萱點了點頭,忽然有點羨慕李蔓兒,婚禮上的這些繁冗禮節,對於未出閣的姑娘們而言,都是一竅不通,李蔓兒還有娘親為她操持,可她誰都沒有,所以現在才像個什麽都不懂的門外漢。


    她不太好意思,“我沒什麽經驗,不曉得哪種樣式好……就請你們替我拿主意吧!”


    一聽她這話,繡娘們就當著她的麵討論了起來,各抒己見,一刻鍾過後,終於拿定了主意,由謝娘子拿了張圖跟她說,“小姐身段好,就用這個款式吧,花樣嘛,我看就繡這個鳳穿牡丹好了,等大婚的時候,肯定驚豔咱們臨安城!”


    她笑笑說,“全憑師傅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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