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便都定好了,晚彤在一旁笑道,“等年後姐姐穿著嫁衣在那些貴婦麵前亮了相,玲瓏坊的生意肯定就更好了,有您這樣的活招牌,恐怕以後玲瓏坊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這丫頭一向會說話,她這麽一說,繡娘們都跟著附和起來,齊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等來人走後,想了想,問她說,“年節你想回家嗎?”


    晚彤眼睛亮了亮,“想啊,可是……”有了貼身侍奉的主子,怎麽能想回就回去呢?


    這可不比從前在莊子上,主子常年不去那裏,下人們很稱得上清閑,現在她是姐姐的“左膀右臂”,時時都得跟在左右。


    齊萱卻說,“那你就回去看看吧,你不像別人,有家有爹娘,叫你們總是骨肉分離,我過意不去。”


    晚彤有點猶豫,想走又舍不得她,她看出來了,笑著說,“你以為我能給你放多久的假啊,最多半個月吧,你過完小年回去,等初五初六就得回來,如何?”


    晚彤果然很高興,忙不迭的點頭道謝,有一個勁兒的誇她,“姐姐真好,能遇見姐姐這樣的主子,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語罷便開始向往家中的情景,“我娘做的湯圓最好吃了,等回來的時候,我一定給姐姐多帶一些……”


    齊萱高興點頭,“好啊!”


    正說著呢,門外麵忽然邁進來一個人,問她們,“在說什麽?這麽開心……”


    主仆倆扭頭去看,見來的正是淩瑧,晚彤趕忙端了個禮,知道少主是來找姐姐的,便自覺退了下去,齊萱看見他,倒是微微紅了臉,說,“淩哥哥,你來了……”


    自打那天晚上他匆忙離開,已經有幾天沒來過了。


    想起那晚的情景,他也有些不太好意思,輕咳一聲說,“嗯……”


    其實不是不想來,是怕一見她,四下無人的時候,又想……所以他躲起來不見她,試圖冷靜冷靜。


    當然是沒什麽成效的,不見她的時候想她,現在見到了她就更想了,今兒陽光好,屋子裏頭暖烘烘的,她剛才跟晚彤說說笑笑,臉上紅撲撲的煞是好看,這幅景象入了他的眼,叫他喉頭微動。


    左右晚彤已經出去了,房中四下無人,他走過來,越來越近,她怯怯抬眼看他,四目相對的刹那,被他一下攏進了懷中。


    她先是一驚,隨後撅起嘴來,垂眸說,“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他垂眼看她長長的睫毛,有點委屈,問,“為什麽這樣想?”


    她說,“那天你一下就走了,然後好幾天都沒過來,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沒答應你,所以你生氣了……”


    原來叫她誤會了,他趕忙解釋說,“我之所以一下離開,正是為了不傷害你,那時候我忍得不好受,也怕自己萬一忍不住會……”他咳了一聲,繼續道:“後來連著幾天不敢來,也是怕見了你,會再像那天一樣。”


    他唇角微勾,“你不想,所以我不會勉強。”


    齊萱笑了起來,雖然知道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但熱戀中的人,幾天不見,她難免要胡思亂想一下。眼下誤會解開了,她的包袱也就放下了,抿唇看著他,調謔道:“可你現在又抱著我了。”


    他一臉無奈,“我身不由己,你就像塊磁石,一見你就被吸過來,躲也躲不掉。”


    他的嘴可謂越來越甜,她撲哧一聲,笑的開心,笑過之後,又羞澀的跟他解釋,“其實看你難受,我也不忍心,雖然說我們終歸是要做夫妻的,但是現在還有些時日,我怕……萬一肚子大了,到時候惹人笑話……今天玲瓏坊還來了人,要為我做嫁衣的,萬一肚子鼓起來,都穿不上的。”


    他一怔,問道,“什麽?”


    她臉紅起來,捋著他的前襟上的紋樣,輕聲說,“那個,不是會懷孕的嗎……”


    他眸色深深,帶著笑意跟她解釋說,“你說的不錯,可那個……未必就會一擊即中啊,許多人,要試好多次,才,才能成功的……”


    大約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聲音越說越低,相跟著心底某處竟又蠢蠢欲動起來。他低低喚她一聲,“萱萱……”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背後卻冷不防響起敲門聲。


    兩人皆有些意外,齊萱朝門外問道,“怎麽了?”


    晚彤在門外回話:“姐姐,方管家說,前麵來了位客人,要麵見少主。”


    這是有正事了,淩瑧去到門口,看見正在外麵候著的方進,問道,“來的是誰?”


    隻見方進一臉鮮少見到的緊張,跟他稟報,“還是安順王府的人,不過今日除過先前來的那位韋長史,還來了位公子,自稱……自稱安順王世子,說要見您同萱萱小姐。”


    “安順王世子?”


    淩瑧與齊萱異口同聲,互看一眼,頓時都有種不妙的感覺。


    看來齊萱不回江北,趙頤就不肯死心,派出一個韋之賢還不夠,竟然叫兒子親自過來了。


    這已經不是叫淩文三言兩語就能打發得了的,淩瑧點頭道:“知道了,好生招待著,我馬上過去。”


    方進道了聲是,趕緊去前麵辦事,齊萱望著淩瑧,皺眉道:“他們把世子都派來了,我,我該怎麽辦?”


    淩瑧拍拍她的肩,“不要著急,有我在,不會叫你跟他們走的,你先在這等著,我去看看。”說著就要邁步,齊萱趕緊叫住他,“淩哥哥,那我,要不要去?”


    淩瑧想了想說,“看情況,隨機應變吧,不過無論如何,不要叫他們知道你已經……”話未說完,他隻是輕輕點了點自己太陽穴的位置,意思很明顯,是說不要叫對方察覺她已經恢複記憶的事。


    齊萱當然明白,趕緊點了點頭,淩瑧便放下心來,去到前院見客。


    ~~


    安順王世子趙汐,淩瑧雖未見過,卻也大致了解,知道對方比他小兩歲,是安順王趙頤與現任王妃齊玉瑾的兒子,也就是齊萱的表哥。


    趙頤派了兒子親來,看來是抱了一定要把萱萱接走的心思,而趙汐是受過封的親王世子,地位不同於常人,盡管他並不把對方看在眼裏,但也得小心應付著,這一次,可能有點棘手了。


    他換了見客的衣裳,一路在心中思索,終於來到了接待來客的廳堂,見廳中有一個周身貴氣的年輕人正負手而立,欣賞牆上的字畫,聽見下人通傳他來,一下轉過身來,對他略作打量,身邊的韋之賢見狀趕緊跟兩人介紹,“淩少主有禮,這位是我們安順王世子。”


    “世子,這位就是淩少主。”


    趙汐聽後點頭道:“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淩少主有禮了!”


    他抬手還了個禮,也客氣道,“世子大駕光臨,令寒舍蓬蓽生輝,未能親自迎接,望世子見諒!”


    趙汐擺手道:“我等也是突然造訪,少主不知者無罪。是這樣的,聽聞前些時日萱萱在貴府出了意外,家母甚是擔憂,特命我前來,看望萱萱……”


    說著作勢朝他身後張望了一下,趕緊問道,“怎麽不見萱萱?她現在怎麽樣了?”


    說來對方頂著表兄的名義,論起親疏,總要比他這個未婚夫近些,所以他隻好道,“萱萱已經無礙了,世子請放心。”語罷看了看趙汐身後的韋之賢,又微微笑了笑,“其實上次韋大人來,已經跟萱萱會過麵,當時萱萱還特別請韋大人代為轉達對王妃的問候,沒想到此次又勞煩世子千裏迢迢的跑一趟。”


    言下之意,你們的人都已經親眼見過齊萱,又來做什麽?不嫌煩嗎?


    趙汐一頓,笑笑說,“韋大人當然已經將話轉達給了王府,隻是家母實在太過掛念,所以才叫我來一趟,再者,身為萱萱的家人,這麽多年未曾相見,就算再遠,我也得來看看。”


    這話叫淩少主心中不太痛快,什麽叫“身為萱萱的家人”?他趙汐一個表兄,也能與她親近的稱為家人嗎?


    不過他麵上不曾表露什麽情緒,聽完趙汐的話,也笑了笑,道:“如此,我便替萱萱謝過世子了。”而後卻也不再多說什麽。


    而世子趙汐則是一愣,所以呢,還不把人領出來見見嗎?


    見淩瑧閉口不提,他隻好自己主動提,“少主說的是,我等千裏迢迢,來一趟也不容易,可否請萱萱出來,與我見上一麵?我有許多話想跟她說。”


    第五十章


    “我等千裏迢迢, 來一趟也不容易, 可否請萱萱出來,與我見上一麵?我有許多話想跟她說。”


    饒是身為皇室子弟的趙汐,也能說出這樣一句頗有請求意味的話來。


    淩少主若是自負起來, 區區世子算什麽?恐怕就算當今的少帝立在麵前, 他也絕不卑躬屈膝,叫自己矮半分。


    不過表現的太過抵觸恐遭懷疑,他還是不得不去理一下趙汐的。


    他麵上溫和笑笑:“當然。”說著便去吩咐下人,“去琳琅閣, 請萱萱來一趟。”


    然心裏卻是不痛快的,什麽叫“有許多話想跟她說”?你一個做表哥的,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心中雖然在腹誹, 淩瑧依然麵帶微笑,一邊招待趙汐品茗,一邊等著齊萱的到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後,廳外響起了通傳, 他抬眼向外看去, 見齊萱嫋嫋娜娜的過來了。


    其實淩瑧出來應付趙汐的時候,齊萱自己也在後麵好一陣籌謀, 她明白,既然趙汐都來了,那等會兒難免要見上一麵,而淩瑧走前特意叮囑過的,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已經恢複了記憶, 所以等會兒一定要穩住,把對方視作陌生人。


    其實想來也不是很難吧,這麽多年不見了,她這位表哥肯定變了樣,也許就算在大街上重逢,也未必能認得出呢,最要緊的是,她要小心待會兒他們的問話,千萬不要說漏了嘴才好。


    齊萱如此在心裏想好,便抬腳邁進了會客廳。


    她進到廳裏,喚了淩瑧一聲,瞧見韋之賢,高興的端了個禮,“韋大人,又見麵了,是我姑母又叫您帶話給我了嗎?”


    對於一旁呆愣的趙汐,根本連看都不曾看過一眼。


    趙汐從呆愣中回神,咳了一聲,主動道,“萱萱,可還記得我嗎?”


    齊萱驚訝的朝他看過來,一臉茫然。


    對於趙汐主動搭訕的這種行徑,淩瑧心中極為不悅,勉強壓下怒意,給齊宣介紹道:“萱萱,這位是安順王府的世子,你可還記得嗎?”


    齊萱看陌生人似的看著趙汐,“世子……那是不是我的表哥啊?”


    趙汐聞言,心內激動一下,臉上露出和煦的笑來,趕緊問道:“萱萱,我是你的表哥,你還記得我?”


    齊萱搖搖頭,“抱歉,我不記得你了,隻是聽他們說過,我的姑母是安順王妃,倘若你就是世子,豈不正是我的表哥?”


    她滿眼的陌生疏離,看樣子,像是真的不認識,趙汐稍稍放了下心,又無端的有些失望,好在掩藏的很好,笑著點頭說,“對,我就是你的表哥。”語罷由衷的感歎,“我們幾年不見了,萱萱,你變了許多。”


    齊萱笑著垂眸,心底卻暗歎,你也變了許多,從前還是個圓臉的白胖子,現在看起來倒也人模人樣了!頓了一下,她問道,“表哥怎麽忽然來了?”


    趙汐便把剛才對淩瑧說的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子從聽說你尚在人世,母妃……哦,就是你的姑母,一直很高興,很想你,韋長史之前也已經轉達過了,她原就想把你接回王府團聚,結果前陣子突然聽說你出了意外,一下就著急起來,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連夜叫我來看看你,順便,叫我親自接你回去。”


    他看一眼淩瑧,特意用親切的口吻跟齊萱道:“快過年了,咱們應該好好團聚一下的。”


    終於說明來意了。


    其實淩瑧跟齊萱又怎麽會想不到呢,不過這話是跟齊萱說的,所以不好叫淩瑧先出來擋,齊萱便自己先道:“謝謝表哥的好意,我上回還跟韋大人說來著,我近來身子骨弱一些,江北路遠,今冬不想再折騰了,我跟阿啟商量好了,等明年開春成親後,會一起去看望姑母的,沒想到……大約韋大人還沒來得及把話傳到,表哥居然這麽快就來了。”


    聽她這麽親密的稱呼淩瑧,趙汐眸中微微一凝,很快接她的話道:“表妹不必擔心,這些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我此行還專門帶了王府的府醫,路上時時伺候你。”


    他頓了頓,“你不知道,母妃對你思念成疾,近來身子也不太好,就連宮裏太後也降下了懿旨,要我帶你趕快回府,慰藉母妃的思親之情。”


    這話一出,淩瑧與齊萱皆是一驚,他剛才說什麽?太後,懿旨?


    齊萱看了看淩瑧,為了確定,小心問道:“你說什麽?太後……”


    趙汐藏起眼底的得意,點頭笑道:“正是。前些日子母妃進宮,跟太後說起此事,太後體恤咱們,特意為你發了懿旨,叫我親自來接你回去。”


    說著看看淩瑧,總結道:“我此行,也算奉旨行事。”


    這事就有些大了,淩瑧擔心齊萱會不知如何應對,快速在心中盤算一下,淡笑道,“這事竟能引得太後的注意,實在不易,萱萱,世子既然這樣說,你該先謝恩才是。”


    齊萱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聽了他的話,慌忙點頭說,“那我要怎麽謝恩?”


    言語間十足小家碧玉的模樣,反而更加招人戀愛,趙汐終於徹底放鬆了戒備,笑道:“心中謝就好了,在場的都是親友,表妹不用客氣。”


    齊萱哦了一聲,這才點了點頭。


    趙汐繼續說,“既然這是懿旨,表妹就不要有疑慮了,在江南生活的再久,你畢竟還是江北人,隨我們回去吧。”


    難道果真就要走了嗎?齊萱忍住心慌,想了想,望了一眼淩瑧,羞澀的說,“可是,我跟阿啟就要成婚了……”


    全然一副舍不下情郎的模樣……


    趙汐輕咳一聲,“這個……不必擔心,表妹隨我回王府後,自有王府操辦一切出嫁事宜,到時你由王府出嫁,豈不比一直住在這裏強?”


    這話終於刺激到了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淩少主,淩瑧清了清嗓,冷著臉問道:“請恕淩某不太明白世子的意思,什麽叫做‘比一直住在這裏強?’萱萱住得還不錯啊!”


    韋之賢見狀,趕緊上前來打圓場,笑道:“世子的意思是說,萱萱小姐由王府出嫁,會較為風光體麵些,對貴府自然更好……”語罷見兩人臉色都不太好,便直接切入正題,跟齊萱說,“小姐,您看此番世子也千裏迢迢的親自前來了,太後更是下了懿旨,如今都快進臘月了,咱們還是早些動身吧,不要耽誤了年節才好。”


    他笑裏藏著刀,話說得好聽,實則是在威脅她——再不走,可就是抗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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