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我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我美容院呢,大晚上找我什麽事啊?”


    難怪,她聲音憋憋的,原來是在美容院。


    “我想跟你請假一段時間。”


    “多久?”


    “一個月,可以嗎?”


    “一個月!?請孕假啊!”周懿姝應該是跟身邊人說了幾句坐起來了,“你知不知道最近工作室人手都不夠啊?”


    “知道,我負責的那塊是最簡單的,我可以讓我其他認識的攝影師朋友幫忙。不影響進度。”


    “不是,你先跟我說,你請這麽久假幹什麽?”


    她沉默。


    她也不知道是幹什麽。


    叛逆嗎,她好像已經過了那荒唐的叛逆期。反抗嗎,可好像也不是,更像逃避,不想去牽扯這裏亂七八糟的事。


    沒得到回應,周懿姝罵她:“傻逼。”


    “……”沈亦歡還是不知道說什麽,頓了頓,抿唇道:“不行的話,我辭職。”


    “合同到期了嗎你就辭職,還想賠違約金?”周懿姝訓她,“你先說,你請假要去幹什麽。”


    “我要去一趟新疆。”


    說出口,沈亦歡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好像終於打破了身上的那層套子。


    掛了電話。


    周懿姝還是沒放她休假,但是給她調了個工作任務,從原本最輕鬆的當地美食拍攝轉到了新疆美食拍攝。


    那本來是安排給一個新人的,這工作苦,工作室裏的老人都不願意去,紛紛推脫著於是便落在了資曆最淺的新人頭上。


    沈亦歡不是個愛關注別人的個性,隻隱約記得那是個看起來很顯小的女生,性格有些唯唯諾諾,不敢拒絕人,也難怪她會接這工作。


    她沒猶豫,直接答應調任務,周懿姝都一陣咋舌。


    ——


    翌日。


    暮色低垂,中午剛下過雨,這會兒天氣是又黏又潮的悶熱。


    出租車開進別墅區,寸土寸金的地方,連帶著司機看向沈亦歡的目光裏都帶上了驚羨。


    一路上攀談不斷,沈亦歡隨口應著,都沒對他的話過腦子。


    她偏過腦袋,看著窗外,漫無邊際的想,她可能還真是命裏招財,時振平這公司也是越做越大了。


    “前麵那個院門口停一下。”


    車停下。


    沈亦歡下車時正好媽媽從院裏的車庫出來,應該就是前後腳到的,見到沈亦歡出現在這裏也愣了愣:“你怎麽在這?”


    沈亦歡蹙起眉,盯著她側邊臉,媽媽似乎是忽然想起什麽微微撇過了一邊臉。


    她小時候那些架不是白打的,不可能認不出她左臉上的那個紅印是什麽。


    沈亦歡冷聲:“他打你了?”


    媽媽擺了擺手:“怎麽可能,走走,先進屋,你今天怎麽突然過來了。”


    沈亦歡站著沒動,抬手揮開她的手,媽媽走近後她看的更真切,那就是清清楚楚的巴掌印。


    “你先說你臉怎麽弄的?”


    “就是磕著了!”媽媽不耐煩起來,皺著眉,語氣也不好,“你怎麽這麽倔啊!”


    “磕能磕成這樣?當我傻的嗎?”


    “我們就是吵架吵的。”媽媽歎了口氣,這些年兩次婚姻生活,也早將她的強勢給磨沒了,也隻有在沈亦歡麵前還能說幾句。


    進屋,沈亦歡從保姆手裏接過溫水。


    媽媽擺手讓屋裏的傭人都先下去。


    “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兒,就是你叔叔最近在整理財產的事,我跟他提了幾次給你準備點嫁妝本,免得以後嫁過去丟份兒,他嘴上答應的好聽,我要看他把哪些房哪些股票基金移到你名下他又遮遮掩掩的。”


    沈亦歡緊緊捏著水杯,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從來沒想過要時振平什麽財產,這一家從上到下多提防著我搶時家財產你沒數嗎?”


    “你這什麽話!”女人的聲音都尖利起來,“我千辛萬苦的給你謀劃好未來你就這態度!?”


    沈亦歡壓住火,問:“然後他就打你了?”


    “是啊!”她沒好氣,很不耐煩。


    “媽,你離婚。”沈亦歡平靜又克製,“我現在也不是養不起你,我有工作能掙錢,憑什麽就讓人打?”


    女人臉上揚起震驚的神色:“你這什麽話!?你還真以為你掙了那點兒錢很厲害了啊,你也不看看你從小到大那麽好的條件是靠誰提供給你的,沒你時叔叔你後來連大學都讀不完!還想著讓我們離婚,你養我,你養的起嗎,我看你連自己都沒養好,就整天知道擺弄那些破玩意!”


    沈亦歡沉默幾秒,最後直接笑了。


    “媽,你這輩子就這麽離不開錢?”


    她語氣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


    “我從小到大是沒怎麽缺過錢,可你養我了嗎?錢是我爸給的,養我的人是我奶奶,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別給我提你奶奶!”女人突然厲聲。


    她話音剛落,玄關處傳來開門聲,時振平的聲音:“喲,家裏這麽熱鬧啊!”


    “回來了,今天亦歡也來啦。”媽媽瞬間揚起笑臉,變臉似的。


    神了。


    “哦,亦歡今天怎麽來了,最近工作比較輕鬆?”


    時振平挺和藹的說,要不是媽媽臉上那明晃晃的紅印,還真以為這就是真正的他了。


    沈亦歡沒回答。


    媽媽掐了她一把,堆笑道:“她工作能有什麽忙的,一群不學無術的人,我早說了讓你給她在公司裏找個位置學學也比現在好。”


    “那你也要問亦歡願不願意去處理那些枯燥的文件啊。”時振平把西裝遞給傭人,吩咐,“把小姐叫下來,吃飯了。”


    媽媽推她,低語:“快說你願意啊。”


    沈亦歡說:“不願意,我今天來不是來跟你們吃飯的,我就是來跟你們說一聲,後麵一段時間我都不在這了。”


    媽媽愣了愣:“你去哪?”


    “新疆。”


    這話一出,連帶時振平的動作也頓了頓。


    沈亦歡搶在媽媽之前繼續說:“還有,時家的財產我一分錢也不會要,別整天提防的跟個正統暴發戶似的,還以為天底下誰都惦記你那些錢。”


    她看著時振平,平靜道:“老婆也不是用來打的,再讓我發現你打她一次,你試試。”


    時堇從樓上下來,正好聽到她那些話,譏誚出聲:“那你卷鋪蓋滾啊。”


    配合時堇的嘲笑聲的,是非常應景的清脆巴掌聲。


    沈亦歡頭偏向一側。


    媽媽食指指著她:“沈亦歡!給你叔叔道歉!”


    ——


    夜晚的風比白日裏涼快點,頭頂天空綴滿繁星,不太明亮,隻隱隱的泛著亮光,連月亮都隱於陰霾中。


    這裏打不到車,沈亦歡走了很長一段路。


    高跟鞋打腳,後跟都是一片紅了。


    她在一旁的草坪中的石椅上坐下來。


    手機震了震。


    陸舟:你在家嗎,我去拿東西。


    沈亦歡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鼻酸,眨眼將濕意壓下,她回複:我不在,你來找我。


    陸舟:在哪?


    她發了個定位過去。


    剛發完,她就直接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微信的定位也隻是個大概,這裏的別墅區又是一模一樣的構造,她不確定陸舟能不能找到她。


    但她太累了,不想動了。


    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時候,好像永遠都是陸舟等著她。


    等她打好遊戲一起去吃飯,有時被留堂也耐心安靜的在門口等她,體育課跑圈時也等她。


    她半闔著眼想過去的事,直到一束燈光穿破黑暗打過來。


    沈亦歡抬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看到白衣黑褲的挺拔身影,在光線中飛舞的浮沉中朝她走過來,發燒也染上丁點的星光。


    “沈亦歡。”他叫她名字。


    嘁,又是連名帶姓的。 抬眼,她坐著,陸舟站著,仰視時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眉眼,堅毅流暢的下顎線。


    “陸舟,你覺得我好看嗎?”她莫名其妙問。


    他黑沉眼底看著她,過了會開口:“喝酒了?”


    “放屁,一滴都沒喝。”


    “為什麽關機。”


    沈亦歡拿出手機,點了點主鍵給他看:“沒電了。”


    “傘和衣服呢。”


    “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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