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說話了,別扭的要死。


    沈亦歡:“你送我回家,我拿給你。”


    陸舟神色冷硬,扣著她的手腕,整個人散發風雨欲來的氣場:“耍人好玩嗎?”


    “我沒耍你。”


    “陸舟。”隻這兩個字,原本沈亦歡好不容易沉靜下來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感覺手腕上的力突然緊了緊。


    她抬眼,眼眶很快紅了。


    “我被人打了。”又補充,“一個巴掌。”


    陸舟動作一頓,視線移到臉上,不由自主彎下腰來。


    一塊玉佩從他脖子上掉出來,黑線,白玉。


    男人軍校四年,又在邊疆風吹雨打多年,指腹有些粗糙,輕輕摩擦過她臉頰,帶著熱度和令人臉紅心跳的磨礪感。


    他彎腰時嘴唇離沈亦歡耳朵很近。


    聲音也沉:“疼?”


    她點頭:“疼。”


    “誰打的。”


    “我媽。”


    陸舟看她眼睛,距離太近,很容易引起心動。


    沈亦歡隻覺得自己心跳突然加速,陸舟有一雙漂亮且淩厲的眼睛,窄窄的眼皮,眼尾狹長,睫毛密而不長。


    “打你幹什麽?”


    “撒氣。”


    陸舟皺了下眉,像壓著岌岌可危的平靜。


    “有蚊子,先到車裏去。”沈亦歡說。


    ……


    陸舟重重關上車門,抬手開了頭頂昏黃的感應燈,扯了張餐巾紙遞過去。


    沈亦歡一愣,摸了把臉,幹的,沒哭啊,她偏過頭看陸舟,可後者沒有看她,於是她隻好接過那張餐巾紙。


    他把她的手機拎過來,接上車載usb接口,放在一邊。


    沈亦歡兩根食指揪著紙巾,百無聊賴的向兩邊拉扯著,兩人都是沉默,車上一片安靜,他也沒急著開車。


    唇間叼了支煙,沒點燃,側頭看著窗外。


    “嗡“一聲,手機自動開機,隨即是一陣音樂聲,媽媽打電話過來了。


    “……”


    沈亦歡盯著亮起的屏幕,沒動。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接,一隻手伸過來,小臂肌肉線條流暢,利落的掛斷。


    沈亦歡順勢側頭看過去。


    陸舟臉色都不大好,懶散的靠在車座上,眉眼帶戾氣。


    沈亦歡以前就覺得陸舟是個痞氣與正氣的矛盾體,在外人眼裏,他脾氣不差,三好學生,那張臉正氣到清純,輕而易舉蒙騙人心。


    可他又偏執暴戾,從前尚且能壓住自己的極端,如今好像越來越不受控製了。


    他咬著煙,聲音含混:“她經常打你?”


    “嗯?”  “你媽。”


    “今天第一次。”


    陸舟看了她一眼,似是確認她話的真假。


    沈亦歡低下頭,忽然有些抑製不住的難過。


    媽媽從前的確是沒打過她,也沒空打她,她那時候混蛋成那樣都沒聽過她和沈傅的訓斥聲。


    那時候,打她罵她管著她的是另一個人,奶奶。


    小老太太個子很小,爺爺很早就去世了,孤獨了小半輩子,每天看到沈亦歡身上那些離奇的破洞褲、浮誇至極的指甲都要訓好久。


    她年輕時當過幾年老師,還有把戒尺,沈亦歡自然不會乖乖伸手讓她打,小老太太便往她背上打。


    啪啪啪的,聲音還挺響。


    可是一點都不疼,背上本來就不容易疼,再加上她本就沒什麽力氣,也不舍得真用力氣打她。


    所以沈亦歡不在乎被她打,仍然很喜歡奶奶,經常放了學就去看看她。


    ——


    “陸舟,你還記得我奶奶嗎?”她忽然問。


    陸舟點頭:“記得。”


    “她不在了。”沈亦歡說,“我爸死後還不到一個月她也就走了。”


    陸舟動作一頓,看她。


    高中時候,陸舟有時候會陪她一起去奶奶家,老人家天天訓這個孫女,對陸舟倒是格外喜歡,那時候還讓沈亦歡有些嫉妒。


    沈亦歡輕輕勾了下唇,又很快扯的平直:“不過還好,不是什麽折磨人的病病死的。”


    “那時候我爸剛死呢,留下一屁股債,所有不動產都被銀行收回去了,錢也沒了,我媽讓我去找我奶奶借錢,說她肯定有錢存著,我就去了,我奶奶沒借給我。”


    陸舟沉默,認真聽她說話。


    “我也沒在意,就跟她坐在外麵的小菜地前麵聊天,她那天心情挺好,沒再哭了,我想逗她開心,就一直在旁邊跟她講笑話,她樂的一直在笑。”


    “然後我又講了一個笑話,這回沒聲兒了,我回頭一看,她偏著頭側在躺椅邊上。”


    “已經走了。”


    眼淚是毫無預兆的下來的,啪嗒一聲,正好掉在手機屏幕上。


    沈亦歡憋了一整晚的眼淚忍不住了,她本來就不是什麽骨子裏堅強的人,哭到後來更加無法自控,呼吸都不穩。


    整張臉連帶掌心都被眼淚染的濕漉漉的。


    奶奶到死都沒有把錢給她們,直到後來沈亦歡過了23歲生日,律師才聯係她,說是老太太叮囑一定要等你真正長大了再把錢給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還有一封信,寫著“我們亦歡這幾年受苦了啊,奶奶也不想你受苦,隻是那種時候給了你錢肯定也是被你那媽揮霍完了。這些錢,不多,但是也夠你以後能夠舒服的過一陣子,把這些年欠的人情債給還清了。”


    沈亦歡拿著那張存折,還清了時振平供她讀完大學的那些錢。


    自己租了一套房,從時家搬出去了。


    ——


    陸舟透過昏暗的頂燈看向沈亦歡,小姑娘臉色蒼白,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去,睫毛也被沾濕,一綹一綹的。


    他不知道沈亦歡走後的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甚至產生過就直接把她抓回來,打斷腿,圈養在家的可怕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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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傷心難過的時候無數次痛恨憑什麽沈亦歡就能這麽沒心沒肺,走到瀟灑幹脆。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


    他的小姑娘。


    哭的整個人都在顫抖,像是要把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都宣泄出來,話都說得語無倫次。


    他攥緊拳頭,聲線低啞晦澀:“別哭了。”


    沈亦歡哭的更大聲,掌根壓著眼睛,哭到俯下身,手臂貼合大腿。


    “你、你……還記得讀書的時候我很喜歡吃的那種棒棒糖嗎。”她忽然說。


    陸舟說:“記得。”


    那是一種一支一個獨立包裝的棒棒糖,撕開就是一支棒棒糖,沒有老式的棒棒糖那麽難打開,而且奶味很重。


    沈亦歡扯了紙擦眼淚,抽抽答答的,還打著哭嗝。


    “那時候她們都會在包裝殼上捏一把,然後就bo一聲,開口就直接崩開了。”


    她委屈極了,還憑空用手捏了兩把,“就我的不能。”


    “憑什麽,就我捏不出來,我也想要bo一聲……”


    陸舟:“……”


    沈亦歡已經語無倫次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把從前的小事顛來倒去的說,全是莫名其妙的原因,卻哭的那麽認真又委屈,要是別人聽了,肯定哭笑不得。


    陸舟沒笑,默默發動了車。


    沈亦歡以為他要送她回家,直到車停下來才發現是自己陌生的地方,她一愣,身旁的男人已經摔門出去了。


    下一秒,汽車落鎖。


    沒兩分鍾,他就回來。


    宋初腿上扔過來一大袋粉色包裝的東西。


    是一袋棒棒糖,24支裝,就是高中時候她很喜歡的那一種。


    陸舟說。


    “你捏。”


    “捏到bo為止。”


    “這一袋捏不出來我再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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