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來我往,聽起來甚是關切,可楚嬈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他們到底是想說什麽。


    終於,坐在主座的祁廣耀施施然開了口,“玉婉,你也知道你堂兄素來身子不康健,哪有空管那麽多事,這過了季等秋收事情更多,那可就更難管了。”


    “祁蘇,你爹娘走的早,你有什麽要大伯幫忙的,可千萬要直說。”


    楚嬈聞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她也是生在商賈之家,這點眉目還是聽得出來,這祁廣耀難道是想。


    祁蘇放下木筷,緩緩抬頭看向祁廣耀,“是,還請伯父照拂。”


    祁蘇說的話模棱兩可,語氣如常,楚嬈也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至於席間其他人,其實見祁蘇的麵也不多,談不上了解,自然是當他的冷淡為可欺之態。


    祁廣耀笑道:“我也不是想扣下該你的份屬,不過你現在管二成,已如此之累,作為大伯,趁著還有力氣,的確該幫你照看照看,到年末,再分你些紅利,你看如何。”


    話音一落,楚嬈心下便冷,她性子直,臉上登時就有些不好看了,吃了半天,這頓飯壓根就是為了在祁蘇身上討便宜的!


    說是紅利,誰知道會分多少,賬麵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不就是仗著大房人多欺負人少麽,還說秋收,這才春日呢。


    楚嬈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祁蘇,莫名覺得心疼,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脾氣,平常悶葫蘆也就罷了,之前被分走了三成,現在儼然是連剩下兩成都要拿走,哪有這種道理!


    楚嬈心頭一動就忍不住想開口,桌底下的左手突然被輕輕捉起,她看向祁蘇,低頭咬了唇,硬是忍著沒說話。


    “謝謝伯父。”


    一頓飯,從一開始楚嬈還隻帶著對祁風的厭惡,到最後,她是看誰都不順眼,好在正事說完,祁廣耀也沒有多留他們的意思,走的倒是輕鬆。


    染了碎花的烏黑石子路上,楚嬈走在後頭,祁蘇在前,偶爾輕咳幾聲。


    楚嬈想起方才的事,不自覺地秀眉蹙起,上前了一步,墊腳拍了拍他的肩。


    “祁蘇,你方才可是當著我的麵,吃虧了?”


    第23章


    “祁蘇,你方才可是當著我的麵,吃虧了?”楚嬈梗著脖子問道。


    “你席間開口,就是想說這個。”


    祁蘇停下腳步,偏側過頭,對著右後淡淡出聲,麵無表情,也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你是不是一直被他們討了許久的便宜?”楚嬈略帶不甘的神色顯然是默認了祁蘇的話。


    “是。”


    “我就知道。”楚嬈皺眉繞至祁蘇身前,仰著頭看著祁蘇,滿臉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對著我說些氣人話的時候,倒是伶牙俐齒,怎麽對著外人就任他們欺負,你的那些補藥可都貴的很呢,本來五成是你的,現下一分都不剩了,紅利分多少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楚嬈絲毫未覺自己話中‘外人’二字說的有多親昵,滿心裏都是替祁蘇的忿忿不平。


    她雖說整日想著早些被夫君休出去,但和那些趁著祁蘇體弱而算計他的比起來,總是要好一點吧。


    祁蘇看著擋在麵前微蹙峨眉的俏麗女子,俊美無儔的臉上終於多了點情緒,她是在替他著想麽,隻是,他何時氣過她。


    “買得起。”


    楚嬈邊走邊回頭,“我知道你現下買的起,但是也架不住被他們這樣占便宜啊,你可是要養整個二房的!”


    祁蘇聞言,愣了幾息後,突然低頭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極低,似是從喉口處輕溢了出來,令人聽不真切。


    斜伸出來的半尺綠枝旁,那張古雕刻畫一般的俊秀容顏綻起的淺笑,讓楚嬈有刹那的恍神,等她再一眨眼,祁蘇的神色已經恢複平常。


    是她被綠葉子擋住看錯了?記憶裏,祁蘇這個冰塊臉是不會笑的。


    楚嬈定睛複看了一眼,還是那副俊美至極卻清心寡欲的模樣,果然剛剛是她看錯了。


    不過是兩三句話之間,在這不寬的石子路上,換成了楚嬈走在前麵,祁蘇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走了小會兒,原本被雲遮蔽的日頭露出了一角,光照在楚嬈身上初時暖洋洋的,久了就有些曬,她迷蒙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右邊襲來一陣黑影,楚嬈側頭向右,竟是祁蘇經過她身側,走至她前麵,而他身量頎長,自然能擋住日曬,恰好將她籠在陰涼之處。


    楚嬈能感覺的出來,這明顯就是祁蘇特意加快了步子替她遮陽。


    他有時候對她,也不是印象裏的冷淡與置之不理。


    楚嬈的視線落在那白色背影,這個人,明裏是清清冷冷,有時候也能噎地她說不出話,但真論起來,他從沒教她下不來台,反而每一次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還是順了她的意。


    他對她,好像也沒那麽不好,尤其現在知道了,他過的並不是那麽順心的。


    楚嬈突然就有些心酸。


    她看著前麵素衣挺括的身影不自主地低聲輕歎了口氣,“祁蘇,你以後一個人,可不要老被他們欺侮了去。”


    楚嬈的聲音很低,祁蘇自然聽不到,兩人之間不遠不近地隔著小段的距離,在快走到中庭兩房相隔的花園時,突然傳來一陣呼聲。


    “公子,公子!”


    是四九的聲音,楚嬈自祁蘇背後探出頭去,就看到四九一臉慌張,滿頭大汗的從花園跑過來。


    “公子。”四九彎背叉腰喘著氣,“盜了,書房被盜了。”


    楚嬈聽到被盜二字,心裏忽地收緊,看來是發現畫卷不見了,接下來便是她‘自首’再拿休書出宅的計劃,不知為什麽,明明整日盼著早點被他發現,可真到了這時候,似乎也沒她想的那般期待……


    祁蘇沉吟,“你說什麽。”


    “公子,書房裏的白玉棋盤不見了!。”


    話音剛落,原本垂首站在祁蘇身後的楚嬈突然回過神一般猛地抬頭看向四九,她沒聽錯吧,四九方才說的是什麽,不是畫卷。


    “棋,棋盤??”


    糊裏糊塗地和祁蘇道了別,楚嬈腦袋發懵,同時又急匆匆地跑回到後院。


    她要確認一下,拿的是畫卷,難不成棋盤被夾在畫卷裏了?這想想都不可能啊。


    由於今日去的算是大房的家宴,祁蘇沒帶四九,因此楚嬈也就留了雲珠在後院,她回去的時候,雲珠正在院子裏清掃。


    “小姐,您那麽早回來了。”雲珠邊說,邊向門口張望了眼,掩住了一絲期翼和接踵而來的失望。


    楚嬈無心地應了一聲,撩開門簾急急地往桌邊的畫筒裏麵找去。


    她本不是真心偷盜,‘贓物’放的自然也明顯,將畫卷從筒中抽出,沒錯啊,就這一副畫卷罷了,哪來什麽白玉棋盤。


    “對了,小姐,奴婢今早在門外撿到了東西,您看看。”


    門外雲珠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楚嬈一聽心裏當下就冒出了個想法。


    她走出門,向著雲珠的方向,“雲珠,你撿到的,是不是棋盤?”


    “小姐您怎麽知道,”雲珠訥然點了點頭,“我想著該是姑爺掉的,等著您回來還回去呢。”


    原來如此


    “嗬嗬。”


    楚嬈低頭看著手裏的棋盤,冷笑了一聲,這栽贓的手段還真是蹩腳,隻是就算是再簡陋的嫁禍,三人成虎,流言傳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了,她才嫁進來不足一月,到底是得罪了誰?


    書房裏,祁蘇與四九站在門口,看著一片狼藉的木桌。


    “公子,小的就是搞不懂,這棋盤是西羌白玉作的,放桌上被偷也就罷了,可您的畫作是存放在書櫥最底的,拿了三幅出來,偏偏就少了一幅,而且這書櫥都沒被弄亂。”


    祁蘇站在書櫥前,高挑的身量在櫃前攏下一片陰影,修長的指尖劃過豎列著的畫軸,一幅幅逡巡下去,在其中一處明顯的空檔處戛然而止。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日躲在桌底下的粉色身影。


    “報官。”


    “啊?”四九不可置信的看著祁蘇,“可是公子,您向來不喜歡別人翻您的東西啊,官差來了,定是要翻查仔細的。”


    “無事。”


    “遵命,公子。”看來這次,公子是氣的不輕,都要報官了喏,可是看起來也不是很生氣,四九心裏是越來越摸不透祁蘇的心思了。


    “還有,帶我的話與曹知府。”


    四九小跑地湊上前,“是,公子您說,小的必定原封不動地帶到知府耳朵裏。”


    第24章


    翌日清早,祁家二房整個三四進院都隨著官府的來差炸開了鍋。


    “小姐,小姐。”


    “怎麽了。”楚嬈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正熟,她一向不到卯時末根本起不來。


    “小姐,快醒醒!官差來搜查棋盤了!”雲珠伸手隔著被子輕拍楚嬈的背,又焦急,又不敢下重手,隻能一遍遍地說。


    睡得昏沉的楚嬈聽到官差兩字,一個鯉魚打挺地起身,瞪大了一雙還有些霧蒙蒙的杏眼,“你是說祁蘇找了官差的人來搜院子?”


    雲珠忙不迭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怎麽會呢,楚嬈低頭暗道不好,她一直覺得以祁蘇的性子,他那麽怕麻煩的人,報官是最不可能的。


    所以她昨日冷靜下來,反而算是淡定,一邊還忙著在糾結到底該不該順著別人的意拿到休書,可多想想又不甘心著了惡人的道。


    這般衡量了一晚上,棋盤都還在院子裏大喇喇地擺著,誰知道祁蘇能那麽快就報了官府,看來他也是當真很珍視這棋盤了。


    “小姐,要不我們把它扔井裏吧,這樣他們就搜不到了。”雲珠病急亂投醫,急慌慌就想去拿了棋盤扔了。


    “別!”楚嬈拉住雲珠的衣袖,“要是他們帶的物什齊全,你就算扔湖裏都能撈上來。”


    更何況,祁蘇那麽喜歡這棋盤,她也扔不下去手,不然她和真正的竊賊有什麽分別。


    “那奴婢現在偷偷把它放到別的小院裏?”


    “要是此時被人看到,那更是說不清了。”楚嬈心裏萬分後悔,也怪她昨天沒早叫雲珠扔出去。


    “小姐,那到底該藏哪啊?奴婢害怕”雲珠說著說著就要掉兩顆淚珠下來,可憐兮兮帶著顫音。


    “別怕,你把棋盤拿過來。”楚嬈邊說邊從床上利落地起身,在櫃子裏挑了件常穿的衣衫。


    “是小姐,”雲珠轉身下意識地要去拿,又急急回頭,“可是小姐您是要去拿了去哪啊?”


    楚嬈同時攬起自己偷拿的畫卷,頓了頓,轉過頭神情嚴肅,“我要去找祁蘇自首。”


    她不能為了一封休書被抓進大牢,這樣爹娘和祁蘇,還有她自己以後都別想有好名聲了。


    既然明殷朝刑論有罪未發而自首者,便原其罪一說,那她趁官府還未搜到後院時,去與祁蘇說清楚,不管祁蘇信不信她的話,或許至少不用進牢裏吧。


    還未到早膳,祁蘇必定是在裏臥,楚嬈心裏思量一番,便挽著她裹的嚴嚴實實的大包裹,徑直地往三進院祁蘇的臥房走去。


    她要休書不假,但她可不想真的去牢裏,或許連楚嬈自己都沒發現,她內心深處,竟是相信祁蘇不會對她那麽狠心的。


    祁蘇的臥房在三進院正中一間,外室的門沒關,楚嬈探頭左右張望了下,隻看到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和清粥,想來是四九替祁蘇準備的了,應該還沒擺完,趁著四九去膳房,她一定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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