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一聽到說宅裏屈大夫回來,她立馬就精神了,都不用去外頭街市上尋,眼前不就有個神醫了麽,還是最了解祁蘇的那種。


    當著祁蘇的麵,她是不好意思問的,仿佛她多關心他似的,是以隻能等祁蘇回來了,她才準備去那個影影綽綽的東北角,找那個屈神醫問問方子,自來都是醫者父母心,那人一定不會不理她的!


    楚嬈透過門縫看著四九合上了門,她便撐著把明黃油蠟的傘遮悄默默地往東北角走去。


    東北角的竹林鬱鬱蔥蔥,將三間屋室遮蓋的嚴嚴實實,若是從來沒到過祁家的人,一時間還不一定看的出裏頭的別有洞天,所幸楚嬈問紫煙問的詳實,倒也不覺得難找。


    楚嬈在竹門外清了清嗓子,小聲道:“屈大夫?”


    無人回應,但小門似乎沒有關緊,楚嬈探頭探腦地跨進小門。


    她無意識地走到了最北側的一間,是一張極為簡易的淺色木床,床上被清理的很是幹淨,但木頭上斑駁陸離的有些暗紅,像是幹了的血跡,說不出的滲人。


    房內遺留的龍涎香氣還有少許,楚嬈嗅了一下,突然猜想,難道祁蘇在這呆過?


    “喝!你是誰!”


    楚嬈沉思之間,一聲厲喝嚇的她前後踉蹌差點摔倒,幸好扶上了門邊凸起的磚石。


    她驚魂甫定地咽了口唾沫,朝著來人看道:“你,你是屈大夫?”


    眼前的老者身量不高,穿著那種黃土色的薄褂子,頭頂戴蓑帽,帽沿外邊的鬢發雜亂,臉上黝黑但白須苒苒,一點都不似楚嬈想象中懸壺濟世,慈眉善目的老神醫。


    “我是屈木平,你誰?”


    屈木平頗有些不耐煩道,這裏平日裏沒什麽人來,也沒什麽敢來,他最是討厭陌生人來煩他。


    別看楚嬈平日膽子大,但這屈大夫長得一臉凶相,她立馬小聲補了一句,“我是祁蘇的夫人,我叫楚嬈。”


    “祁蘇的夫人?”屈木平想了想,祁蘇好像是成了親,不過他不喜這種場合,那時還在雲州老家翻藥地呢。


    “我都給他看好了,你還上我這兒來幹嘛,病情你自個兒問他去。”屈木平以為楚嬈是來問病情,揮揮手就想趕人走。


    楚嬈忙不迭從手袖裏抽出那三張自己積攢的紙頁,“不是,屈大夫,我是想您能不能幫忙看看——”


    楚嬈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推了出去。


    “我沒空,你走。”


    “嘭——”木門被砸上,楚嬈被聲音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強扭的瓜不甜,尤其關係到祁蘇的身子,楚嬈覺得必須得慎重,但是叫她放棄,她可是抄了那麽多日呢,於是她將餘下的話收了回去,趴上門朝裏道:“那我明日等你空了來尋你,行不行?”


    “隨便你。”


    門內冷颼颼扔出來一句。


    楚嬈就這樣不到半柱香,從竹林裏回了自己房裏,但她愈發覺得這屈大夫是神醫,話本裏都這麽寫的,越是厲害的人越是難請呢。


    翌日,楚嬈難得沒睡到巳時,辰時初,連早膳都沒吃就興衝衝的趕去了那,想來上午剛起大概是最空閑的時候吧,畢竟昨日她是黃昏去的,看起來屈大夫忙的很。


    再說,楚嬈一時摸不清他何時回雲州老家,就生怕他興致一來離開祁宅。


    誰知,這一次楚嬈是去的早了,屈木平還在睡著,她自然又吃了一個閉門羹,思及屈大夫的起床氣,楚嬈隻能灰溜溜地跑了回去。


    直到第三天,楚嬈先是巳時到,然後耐著性子不聲不響地站在門口等了一個時辰,屈木平才伸著懶腰出來。


    他扭著腰,一開門就看到這兩天嘰嘰喳喳煩著他的女娃子,真是被磨的想發脾氣都沒脾氣了。


    “你說吧,到底要幹啥?” 屈木平黑著一張臉道。


    “屈大夫,我就是想讓您看一下,我記的這些方子,祁蘇他能不能受補啊。”


    其實楚嬈並不知道,祁蘇平日早晚喝的補湯就是屈大夫開的,她還滿以為是四九自己尋了藥方子煎的,當然就算知道了,她肯定也覺著多補補沒什麽的嘛,兩碗哪夠。


    屈木平倒是不在意這些翻看別人藥方子的事,他伸手把紙條一抓,“好了,我會看看,你先回去吧。”


    “那我什麽時候再來。”楚嬈眼巴巴地盯著他,一雙杏眼咕嚕咕嚕神采奕奕的。


    屈木平一想到她還得來,就頭疼,“算了算了,你進來吧,我現在就給你看!行了不!”


    “好呀,謝謝神醫。”楚嬈笑著跟著跑進屋。


    這三間屋子比起簡陋來哪間都差不離,楚嬈都沒尋到個好位置坐下,索性就站著等。


    屈木平脾氣向來是不好,但眼前的人都上來三趟了,他鐵石心腸也算能施舍著看上一眼,可就這一眼他臉就黑了。


    “這是哪裏抄來的?!”


    “我買的書冊上呀。”楚嬈看他臉色就知道這補藥藥性估計和祁蘇的體質相衝,“屈大夫,是不是這張上抄的不能用,那我就不用,您看看後麵,還有兩張呢!”


    “嗬嗬,肉蓯蓉,鎖陽,”屈木平又翻了後頭兩張,“沙苑子。你知道這是治什麽的麽?”


    這麽多味藥,要麽是補腎壯陽,要麽治遺溺泄精!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我就想祁蘇身子虛,給他補補不能用我就不用了。”楚嬈頓覺有些委屈,她好不容易洋洋灑灑抄了三大頁,竟然都沒什麽用處,也幸好問了一聲,可不能害了祁蘇。


    屈木平一看楚嬈這溫吞樣子就煩心,這麽些破東西,煩了他三天!


    於是,他冷哼一聲,也不管站在那處還在心塞絞衣角的楚嬈,直接跑出了竹門。


    到了屋外,他隨手拉住了一個不小心經過的仆從。


    “你給我把祁蘇喊過來。”


    仆從被這個宅裏的黑臉大夫突然拉住,已是嚇了一大挑,此時聞言更是畏畏縮縮道:“屈大夫,喊,喊我們家公子何事啊。”


    屈大夫隻叫他喊,他不得報備麽,不然公子問起,他得怎麽說。


    屈木平不耐煩地皺眉道,“你就跟他說,讓他把他的人領回去,房事不夠要煩煩他,別來煩我!!”


    第37章


    東北角落的小竹門外, 楚嬈耷拉著腦袋, 踱著小碎步來回晃蕩,時不時從門縫裏往裏頭望上一眼,但隔得太遠了什麽都聽不到。


    她方才站在裏頭,眼見著祁蘇神色尤其怪異地走進來,盯著她看了一眼,說了句要她等在外麵就把她給趕出來了。


    楚嬈記得,祁蘇的眼神裏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意思, 生氣定是有的,但又好像不全然是生氣。


    最最奇怪的是,連一向走在祁蘇後頭的四九都沒跟來, 祁蘇是一個人來的。


    楚嬈心忖,她不就是找屈大夫看個藥方子麽, 也還沒給祁蘇吃什麽呢,祁蘇總不至於這也能生天大的氣吧她心癢癢地就想進去偷聽,但一想到每次都被逮個正著, 楚嬈立馬泄了氣地認命站在門邊。


    而一牆之隔的房內,祁蘇的臉色其實尚算是冷靜自持的, 但他心下簡直是快要翻了天。


    他這兩日都想尋機會把得來的祛疤膏給楚嬈, 但四九每每找去, 正好都不見人,他竟不知她是偷偷跑到這來了。


    宅子裏的下人憋得滿臉通紅地把屈木平的話一字一字蹦出來的時候,他是真想將直接楚嬈鎖起來放回後院去屈木平看著眼前雖然麵上不顯,但耳尖已經呈粉色的祁蘇, 心情從早上見著楚嬈的煩悶,現下反倒是疏鬆了點,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祁廣宣當年和他是知交,他也當祁蘇侄子,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祁蘇氣成這樣。


    屈木平秉承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道理清了清嗓子,“祁蘇,你這夫人,纏了我三日,就是要我看她記下的滋補方子,喏,都三大張了,你帶回去還給她。”


    “這,我看也看了,你這身子,暫時房事不可太過頻繁,一天一次差不多就得了。”屈木平不忘加一句,“吃我開的補藥已然足夠,等過兩年餘毒清完,你愛吃啥吃啥。”


    作為一個治病救人的大夫,屈木平講話自不會繞轉,旁人聽的尷尬羞赧之事,在他們眼裏和平常的疾症沒什麽兩樣,無非就是照實說而已。


    於屈木平而言,祁蘇和楚嬈二人新婚燕爾,年少火氣盛,那是小事一樁,隻不過祁蘇身體才好轉不到一年,該休息還是得好好休息的,所以他這話雖帶著玩笑語氣,卻也是認真的囑咐。


    “屈老”祁蘇冷著如玉的一張俊臉,寬長袖袍下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半響沒多說出一個字來。


    “行了行了”屈大夫自以為了然地揮揮手,“你快帶她走,別在這兒煩我了,我還得理包袱回雲州拔藥草呢。”


    祁蘇起身,捏起桌上的三張薄紙,左右踟躇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聲線,“好。”


    不知站了多久,楚嬈心下惴惴不安地等著,終於是看著祁蘇走出了竹門。


    “祁蘇——”


    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原想著自己畢竟是好心,祁蘇當是沒那麽生氣的,誰知,“走。”


    祁蘇連頭都沒回,唇邊隻溢出了這一個字。


    “噢。”


    楚嬈適才沒能偷聽,不知道屈大夫在裏麵說了什麽,滿以為是補藥方子太過有害,祁蘇在怪她多管閑事,於是隻能不敢出聲地跟個小雞兒仔似的跟在祁蘇後頭。


    這是楚嬈第一次後悔搬到三院,要是還住在後院,她一早就能走小道溜走了。


    現在跟在祁蘇後頭,她又不敢抬頭,隻能眼睛盯著分辨地上的路,猜想是過了竹林的角落,眼見著就要走到自己東間麵前,楚嬈心想,就讓她這麽悄無聲息地回去吧,說不定到了明日,祁蘇的氣就消了,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那麽容易生氣的人。


    但是就在快要走到分岔路的時候,前麵的人忽然的停住了,楚嬈收不住腳,差點撞在祁蘇的背脊上。


    等到楚嬈堪堪停住,祁蘇也轉了個身,低頭垂眸看向眼前乖順狀的女子。


    他提了好幾息,手上的宣紙都要快被揉成碎末,才好不容易地擠出一句話,“楚嬈,你——就這麽想——”洞房麽?


    楚嬈低著頭,聽到麵前的人說了半句話就停了,忍不住偷偷抬頭瞄了一眼。


    正好和祁蘇的視線對上,他冷著那一張臉,雖說好看,但架不住他凶啊,楚嬈心一虛,立馬回道:“嗯,本來是想的,但現在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可不是不敢麽,祁蘇的臉色那麽難看,肯定是補藥裏有不好的成分,他難道會以為她是故意的?


    其實楚嬈最初也沒有敢給祁蘇亂補的心思,但閑暇無事,總想鼓搗點東西幫幫忙,這不,就抄了些補藥的藥材,反正書上寫的皆是補男子之類的,祁蘇是男子,那總不會錯麽。


    楚嬈沒細看,是因為她打定主意反正會給大夫過目,就想先抄下來再說,哪知道祁蘇現在曉得了會這麽不高興。


    楚嬈心下知錯的同時,細細思量還頗有些自覺委屈的意思。


    祁蘇一聽她說的話,再看看她臉上一點羞意都無,心情簡直不知該如何形容,“你,你到底整日在想些什麽?”


    祁蘇素來淡定,但這次對著楚嬈,他真的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楚嬈卻是依舊認認真真地認錯態度,“祁蘇,我也是想為你好的,但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想了。”


    說完,她還不忘補上一句,“你放心,你就吃四九給你的補藥就行,我覺得也夠了!”


    “……”


    祁蘇以拳抵額,許久之後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你以後不許再找屈老。”


    “嗯!”


    “那事。你。以後再說。”祁蘇當真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來的。


    楚嬈連忙保證:“不提了,以後都不提了!”


    祁蘇聞言眉頭還是沒有舒展開,他走出了幾步,回頭看向楚嬈,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樣反複來回,一直到楚嬈看著關上房門,最後還是沒等到他再說出什麽話來。


    楚嬈看著祁蘇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頭還發懵著,她還是沒想通,她不就是想找個好藥方子麽,怎麽他氣的又想發火又不能發火的樣子。


    祁蘇真難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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