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問四九,四九也不說,昨日想跟著他一塊兒去,他也死咬著不肯。”


    楚嬈心裏也煩悶,本來出去就有危險,他非要出去,還不讓她陪著,她也不能一個人呆在祁家呀。


    紫煙神色頓了頓,輕道:“宅子裏知道的不多,奴婢倒是曉得的。”


    楚嬈蹙眉:“怎麽了?”


    “公子去的是郴州。”


    紫煙歎了口氣,“公子的爹娘,老爺夫人當初遇的船難,最後出現之地就是在郴州臨界的江海裏,也是在這十月裏,人就那般突然沒了。”


    紫煙說起這些往事,聲音很低,她來宅子的時候年紀小,祁蘇也隻比她大兩歲,整日的沉默不語,她隻是個丫鬟,老祖宗吩咐她不許多問,這些事,她也是到了福源寺才慢慢聽說的。


    “祁蘇多大時,他爹娘”


    “八歲”


    紫煙繼續道:“我進府的時候,老爺夫人已經沒了兩年了,若不是如此,公子也不會成現在這淡漠疏離的性子。”


    楚嬈聽完頓時有些心疼,她什麽都不知道,就喊著不讓他出門,真是壞透了。


    難怪不管前世,還是現在,祁蘇都要鐵了心去郴州,可是他要是去送了命,不是更對不起他的爹娘麽。


    紫煙見楚嬈愁悶,溫聲安慰:“夫人,都過去了,公子現在已經比以往要有人氣兒多了。您是沒見過他以前,臉上半分表情都沒的,所以奴婢說啊,幸好有夫人呢。”


    楚嬈知道紫煙在寬慰她,但她有自知之名,祁蘇就是嫌她吵鬧,又下不了狠罰她心塵在祁宅住了不過三兩日,就準備回福源寺。這幾日楚嬈礙著麵子,自然沒有再前去打擾祁蘇。


    然而心塵離開的前一日,竟然來了三院,彼時,楚嬈正臥在躺椅上曬太陽。


    一看到心塵過來,楚嬈忙不迭從躺椅上起身,“心塵,你是來找祁蘇的麽?他好像在書房。”


    “貧僧是找夫人的。”心塵笑了笑,“快回福源寺,走之前還想再見夫人一麵。”


    “嗯。是有事?”


    心塵低頭盤著念珠,“夫人,覺得心塵如何。”


    這話似有些歧義,可楚嬈知道心塵的意思,雖說這般對著一個僧人說不太好,但她還是老實答道:“我覺得很是熟悉,像是認識了許久。”


    心塵不置可否,繼而道:“鳳之十月去郴州,貧僧希望夫人能同行。”


    “這是自然!”她當然會想辦法要跟著一道去!不過,楚嬈說完才覺得不妥,心塵怎麽會突然這麽說。


    “大師,你。你不會也是。”


    心塵沉吟片刻,抬頭笑意不改,“正如施主所料。”


    第58章


    月上柳梢, 大房柳姨娘的房裏,一室的旖旎才剛完畢。


    床榻上, 柳姨娘眉梢含情地伏在祁廣耀的肩頭,細聲軟語道:“老爺,妾身覺得,既然查不出那祁蘇的底細來,要麽是他全憑運氣,要麽就是深不可測, 雖說第二種,妾身覺得不可能,但省的老爺煩心, 索性不如就一了百了算了。”


    “你以為我這麽些年不想麽。”祁廣耀斂著眉頭說道:“若不是爹當初死挺二房,硬是把份例平分為二, 還在府衙裏供著那麽一張契,我能讓祁蘇活這麽久?”


    當初, 祁廣耀見二房零落,滿以為祁蘇死了, 財物就盡歸他們名下,是以在祁蘇八歲時, 就給他下了重毒,誰知祁蘇命大,吐了大半。最後不但沒死成,還被老祖發現了,於是就上官府遞了那張契約, 言明祁蘇若是身死,便將財產盡散,用以流民賑濟。


    這般一來,大房自然不再敢輕舉妄動,也不過叫祁風暗地裏施些醃臢手段,卻不敢真讓祁蘇死,這一來便讓他白白又撿了十幾年的活頭。


    “老爺,可那曹知府馬上就要卸任,新來的崔知府,是妾身娘家的遠親呢。”


    “哦?還有這等事。”


    柳姨娘湊上他耳邊道:“若是咱們花點銀子,偷偷把那張契文撕了,不就沒什麽後顧之憂了麽。”


    祁廣耀眯著眼點頭不語,柳姨娘繼續道:“那祁蘇每年十月都去郴州祭拜他爹娘,倒不如,咱們趁這次機會就讓他們一家團聚,老爺覺得如何。”


    “隻待祁蘇一死,他們又沒子嗣,二房何人能追究啊,老祖宗留下來的那些個年老的奴才,也都沒剩幾個了,給點封口的銀子,誰還會說出去,老爺您說我說的是不是。”


    “倒,也是可行的。”祁廣耀心思一起,甩開柳姨娘的手,立馬起身穿衣。


    柳姨娘撐起身子,“老爺?這麽晚了,您還去哪啊。”


    “我去找風兒商討商討!”


    【天邊電閃,從初時的悶沉,逐漸變成狂猛暴唳,皆是祁蘇熟悉萬分的場景。男女亭中爭執,他亦看了無數次,聽不見聲響,唯一看得清的是祁風和楚嬈的身形。


    原以為會和以往一樣,等楚嬈奔向亭外,這個夢就戛然而止。


    誰知這一次,畫麵一轉,他竟站在了亭內。然後便是接著以前的那個場景,楚嬈從避風亭驚慌地跑出去,而他變成了一個看客,絲毫不能動彈。


    他明晰地看著‘楚嬈’被‘祁風’追趕,雨水打濕了她的發髻,一直跑著快到四院出口的時候,她突然就斜斜地落入了院中的水井,他的心倏地揪起!】“楚嬈!”


    祁蘇喊了一聲醒來,手半撐著床榻,臉色蒼白,額際皆是冷汗,沿著輪廓分明的棱角滑下,沒入寬鬆的褻衣領子裏。


    他的眸色幽暗,呼吸還帶著急喘,明日就要啟程去郴州,此時做這個夢,到底是何意思。


    心塵前幾日來時,說的話還曆曆在目。


    【心塵,我最近覺得那夢似有預示之能。】【若我告訴你,的確如此,你會信麽。】他不知該作何回答,但他,不敢試。


    自從那日心塵走了之後,雖然之前問什麽,心塵都是搖頭,但至少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與她一般是重生回來的,楚嬈心裏安定了許多。當然,她也好奇,哪怕是紫煙,她都不會驚訝,偏偏是一個好似完全和她無關的和尚,這是為何。


    不過,此時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畢竟祁蘇出門已經是迫在眉睫。


    楚嬈保持著每日一問,左右都沒什麽進展,她也不好說破祁蘇的去向,隻能迂回著說著自己種種擔憂,然而祁蘇就是不鬆口。


    出發前一晚,楚嬈在房內,安心地整理自己的行裹。


    “夫人,您這是。”紫煙心中有猜想,但還是輕聲問道。


    “嗯,紫煙你幫我一齊整理,明日咱們自己坐馬車跟著祁蘇去郴州。”祁蘇不答應她,她也不可能留在這院子裏等死,反正都要出門,不如暗地裏跟著祁蘇走,等他發現了也趕不走她,了不起她和他隔著間隔,不擾著他就是了。


    紫煙卻是犯了難,“夫人,您這般,奴婢怕公子生氣。”


    生氣也比死好!楚嬈心裏這樣想,沒有將話說出來,而是固執道:“反正我一定要去。紫煙你若是不敢,就留在這兒好了。”


    紫煙猶豫了小會兒,道:“那奴婢陪著您一道去罷。”


    翌日,楚嬈起早帶著紫煙等在門外,果然見祁蘇的馬車停在門口還沒走。


    “夫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紫煙壓低聲音,悄聲問道。


    “等一等,我已經暗裏吩咐了車夫,等祁蘇的馬車一開,他就能接上來。幸好我們來的早,我看祁蘇是馬上就要走了。”


    “是,夫人。”


    主仆兩個一人拿著一個小布裹,蹲在大門的內側,從門根處的拴孔裏緊緊盯著外頭的馬車,生怕一個不留神,它就溜了。


    可這等了一炷香,馬車還是沒動靜,原本慶幸自己沒有起晚的楚嬈,現下有些招架不住,一旁的紫煙也是一肚子疑惑。


    楚嬈沒吃過苦,半蹲著這麽久實在是疲乏,腿上酸楚不斷,紫煙一邊在替她敲槌,一邊道:“夫人,咱們都等多久了,公子都不動,是不是知道我們在這。”


    “那不會,他哪能猜到我要偷偷跟著一道去。”


    “那萬一公子知道,來招金蟬脫殼,馬車裏其實沒人呢。”


    楚嬈被紫煙這麽一說,心裏有點發虛。祁蘇有多聰明,她是知道的,她隻是打賭他懶得把聰明用在她身上。可現在這情形,怎麽看怎麽都不對勁,祁蘇是多麽守時的人呐。


    而且,四九也不在車轅處坐著,連個車夫都還沒來,活物便隻有那一匹馬。


    “紫煙,你先呆著,我去看一看。”


    楚嬈說完,從門後繞出,踮著腳往馬車前走去,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撩開車簾子。


    打眼一看,祁蘇竟好整以暇地坐在裏麵,聽到珠簾交錯的聲響,頭都未抬,“你來了。”


    “我就是看看你出發沒。”楚嬈信口胡謅了一句。


    祁蘇瞟了她一眼,語氣甚是無奈,“上車吧。”


    “噢。”


    楚嬈原本想說一句,她又不是守著想上車的,但話到嘴邊,斟酌了下此時可不是硬氣的時候,於是灰溜溜麻利地攀上了馬車,生怕祁蘇後悔,坐定了才小聲補了一句,“還有紫煙在外麵呢。”


    “公子,紫煙姐姐已經接上來了,現在能走了麽。”車轅上傳了四九的聲音,還有車夫駕馭馬車的鞭聲。


    楚嬈現在知道了,祁蘇就是守株待兔呢。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啊。”


    “你尋的車夫,不都是平日送你上街的那個。”


    “可我付多了兩成銀子,讓他不要說的。”


    “他的馬車,用的是祁家的。”祁蘇定睛看向楚嬈,所以,她到底是憑什麽覺得他不會知道。


    “……”


    楚嬈也沒想到這車夫為了省錢,用的是自己家的馬車,她當初叮囑的,分明是在外頭再買一架。


    不過她也隻是想跟著祁蘇去郴州,至於如何去的,現在共乘一騎豈不是更好麽。楚嬈這麽一想,心情頗好地靠在軟墊上,從布裹裏拿了一小袋零嘴,出來的急,早膳還沒用呢。


    祁蘇昨夜沒睡好,睜著眼到天明,此時想起那個夢都依舊心有餘悸,這也是為何,他臨時決定帶著楚嬈一齊走,隻是他不明白,為何楚嬈也如此執意要跟著去。


    “楚嬈。”


    “嗯?”


    祁蘇直勾勾地看著她,“你為何一定要跟著我同去。”


    第59章


    楚嬈手上的七巧點心剛吃了小半, 被祁蘇突然這麽一發問,她差點給噎著。


    她拍了拍起伏的胸脯, 囫圇吞咽完一口,才道:“我是擔心你身體才跟著來的。”


    楚嬈不太會騙人,但她實在說不出怕他死在外麵這種直白的話,這麽說也算是一句真心話。


    祁蘇見她嗆得臉色緋紅,伸手斟了一杯茶,推至楚嬈麵前的桌幾上, “我近日很好。”


    “可你身邊沒個大夫。”


    “屈老會在郴州等我,更何況,你也不會醫病。”


    祁蘇看著楚嬈說的認真, 他猜想楚嬈跟著出來,是知道她可能會遇有不測, 是以,他才想教楚嬈與他坦白,或許她與他一般,都能做些預示之夢, 他要知道更多關於那個噩夢的細節,隻有這樣, 他才能幫她。


    可楚嬈根本不知她醉酒那次說的那些話,此時看著祁蘇的神情,配合著他的語氣聽起來,儼然是在想盡辦法與她劃清界限,她仿佛一個累贅, 最好便是將她從馬車上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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