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話,嬪妾……嬪妾……”萬貴嬪心中一驚,立刻便做嬌羞狀,試圖掩飾過去,“這叫嬪妾怎麽好意思說呢!姐姐慣會取笑妹妹了~~”


    萬貴妃挑了下眉頭,欣賞著她的表演:“既如此,以後更要盡心服侍陛下,爭取早日誕下皇兒,方可在宮中立穩當了。”


    “是,嬪妾謹記教誨。”萬貴嬪語聲柔婉,笑得眉目盈盈。


    “你去罷,叫你妹妹有空過來見我。”


    “是,嬪妾告退。”萬貴嬪退下去了。


    雪茶和蘭茹終於忍不住笑了。萬貴妃輕敲著手中團花鏤空銀香囊,歎氣道:“罷了,她倒是個沉穩聰明的,知道怎樣保身,本宮還不必太擔心。倒是柔嘉那孩子,本宮得多看著點兒。”


    蘭茹疑惑道:“娘娘,眼下萬貴嬪得寵了,萬嘉嬪自然會去為自己爭取恩寵,娘娘何必要多心呢?”


    萬貴妃苦笑道:“本宮就是怕她會爭取得太過,做了別人的靶子。”


    萬貴妃的猜測並非空穴來風。萬嘉嬪果真是個急躁性子,聽姐姐編排了昨夜侍寢種種後,她便跑去向萬太後哭訴起來。


    “姑姑,侄女不明白。到底是我哪裏不好了,皇上他連看都不願多看我一眼?”她想起昨日在禦花園相見,昭帝隻看了她幾眼便走了,卻在晚上便召了姐姐去侍寢,她就不服。


    萬太後看著跪在地下拿著帕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侄女,絲毫不為所動:“章檀,把她扶起來。堂堂帝王嬪妃這樣不重儀表,難怪皇帝不喜你。”


    萬嘉嬪瞬間止住了哭聲,惺臊臊自己站了起來聽訓。


    “多和萬貴嬪學學,要沉得住氣。萬貴嬪太過出頭也不是好事,哀家本想著這頭籌該留給別人才好呢。”


    萬嘉嬪不明白:“姑姑,為什麽呀?”


    萬太後看著她搖頭:“你爹在家都教了你些什麽?沒告訴過你宮裏的生存之道?”


    萬嘉嬪茫然道:“生存之道?不就是掙恩寵嗎?”


    萬太後歎氣:“白教了。聽著,宮中過日子,最重要的就是‘忍’和‘等’。學不會這兩樣,就成不了氣候。你回去好好想想吧,這些日子先不要出門了。”


    萬嘉嬪慌了,她本來可是想找太後幫她出頭的:“姑姑,那侄女豈不是要被皇上給忘了?”


    萬太後冷笑道:“有哀家在,他不會忘,你隻管好好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麽。還有,以後不要叫哀家姑姑——這宮中有萬太後便足矣,別的不需要。”


    萬嘉嬪滿懷委屈地被章嬤嬤送出宮,可巧在半路上碰見了萬貴嬪。萬貴嬪看她臉色不好,便故意問道:“妹妹,可是太後娘娘訓斥你了?”


    萬嘉嬪瞪了姐姐一眼,扭頭就走。萬貴嬪的侍女綠竹不滿道:“她從小脾氣大就罷了,如今進了宮也不知收斂,總擺臉子給誰看呢!”


    萬貴嬪柔聲嗬斥道:“不許胡說,她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多擔待她幾分。”說到最後,她的語聲中已透出了幾分涼意。


    “綠竹,去太醫院走一趟,叫劉太醫來。”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嗎?”綠竹擔心道。


    萬貴嬪扶住了額頭:“許是昨夜勞累,今兒又走動的多了,有些疲乏。”


    綠竹立刻叫身後小宮女去請。等她們回到長陽宮時,劉太醫已在等候了。


    萬貴嬪摒退眾人,隻留下貼身侍女綠竹、紅榴:“劉太醫,本宮身子不適,需要靜養一段時日——你懂本宮意思吧?”


    綠竹紅榴大驚,劉太醫卻很快心領神會:“臣明白了,臣這就去給娘娘開副藥方,保證娘娘可以靜養。”


    說是看病,不過就說了這短短幾句話。綠竹心眼實在,不懂就問:“娘娘,您還沒請脈呢,怎麽就開藥方?”


    聰明的紅榴則問得直接:“娘娘為何不想侍寢了?”


    萬貴嬪讚許地看她一眼,答道:“妹妹不開心了,做姐姐的要主動將恩寵分給她才是。”


    綠竹恍然大悟:“原來娘娘是為了萬嘉嬪啊,萬太後若知道您這樣賢良,必會誇讚娘娘一份苦心!”


    萬貴嬪垂下眼眸,掩住了一個冷笑。


    主動分讓恩寵?她才沒那麽大方,不過是受夠了獨守空房,眼看不是爭寵的好時機,那就讓萬嘉嬪去做這個出頭鳥好了。反正就算得了太後的□□,以她的性子也未必會乖乖聽話,遲早得惹出事來。


    劉太醫很快寫好了方子。這劑藥方可造成人精神不濟、終日疲倦之效,但不會傷神。如此一來,為避免妃嬪將不適過給皇帝,萬貴嬪的繡冊畫像便會暫時拆折下來,假以時日再重新裝上即可。


    萬貴嬪很滿意,劉太醫不愧是萬家的人,做事果然利索。


    “你再去做一些蘭香丸給我,這兩日就拿來。”萬貴嬪又吩咐道。


    這蘭香丸名字雅致,其實就是迷情藥。照說太醫院諸般取料都要記錄在冊,這迷情藥之類卻是禁忌。不過萬家在後宮權勢滔天,隻要想要,就總有法子弄來。


    劉太醫自然不會多問,恭謹答應下了。


    可一出了長陽宮,他便以給貴妃請平安脈為由,去了萬壽宮。


    萬貴妃懶洋洋抱著桐花手爐,聽完了劉太醫的匯報。她衝雪茶一笑:“本宮說什麽來著,柔惠這孩子果然是個精明的。不過,精明過頭了也不好。”


    她收了笑容,語聲漸厲:“蘭香丸你照做,隻是裏頭叫人昏睡的藥物,你掂量著多放幾分進去——切不可到傷身的程度。做好了,還給萬貴嬪送去。”


    劉太醫答應道:“是。”


    劉太醫走後,萬貴妃將手伸給雪茶:“本宮有些悶了,咱們去禦花園走走吧。”


    雪茶看了眼已透著些昏黑的玉綿窗紙:“娘娘,您身子還沒好呢,這天兒又要黑了,不如明日再去逛吧?”


    萬貴妃笑道:“就是為著天兒黑了,才有好戲看呢。你們不想去看看嗎?”


    蘭茹也笑了:“既然娘娘說是好戲,那就一定是好戲。奴婢也很好奇呢——雪茶你不去,就讓我陪娘娘去罷。”


    第8章 被砸


    禦花園各處都已點起了宮燈,琉璃輝色列映在青石燈台上一路遠去,比起白日的豔花碧水又是一番別樣景致。


    萬貴妃扶著蘭茹的手慢慢走著。晚風到底有些涼,好在出門前蘭茹定要給她披上件薄氅,才不至於身上發冷。饒是如此,她還是微有些不適。


    走了半晌,便到了天香閣,底下便是禦湖了。萬貴妃道:“走,咱們且上去坐坐。”


    蘭茹笑道:“是,娘娘。這兒風光好,閣子裏又暖和,咱們盡可慢慢等著了。”萬貴妃笑著點頭。


    白日裏她接到來自昭陽宮妙雲軒的暗報,說是林姬從小太監處賄賂出了昭帝行蹤,今晚便特地要等在這裏跳一支舞。手段雖老套,卻相當管用,故惹起了萬貴妃的興趣。她想看看昭帝會有什麽反應?


    早有隨行的兩個小宮女擺上瓜果熱茶來。萬貴妃一邊悠悠喝茶,一邊和蘭茹說笑。不多時便瞧見禦湖邊遠遠來了個綽約人影,正是林姬。


    萬貴妃命人又熄掉兩盞燈燭,且從閣窗中看那林姬。林姬果然爬上了湖邊一座半高假山,並讓侍女在山石上燃起了燈燭。萬貴妃這才看清了她打扮。隻見這樣冷的天兒,她竟穿了身蟬翼紗裙,水紅色的暗紋紗在燈燭掩映下,合著她高髻上的金釵玉珠微微閃光,實在美麗。


    萬貴妃與蘭茹相視而笑。又過了不到半刻鍾,果然見昭帝龍輦遠遠地從東邊而來了。


    林姬已經凍得有些發抖了。雖已近六月,無奈連日陰雨,她全身上下隻裹了薄薄幾層紗,豈能招得住夜露深重?眼見昭帝行近了,她趕緊歌喉清啟,在一塊山石上揮起了衣袂。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


    帶著絲幽怨的妙音如落幕春櫻,被夜風送近昭帝身側。他正撐額閉目地休憩,不覺聽見了,遂睜眼一瞧——隻見山石上一個美人,正在跳一曲千秋歲。美人柳腰柔轉,羅裙如雲,即使隔得老遠,也能感受到她眉目脈脈。


    昭帝做了個手勢,轎輦在假山前停下了。他饒有興味地看著。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一曲舞畢,林姬輕盈盈向昭帝行了個禮:“臣妾見過皇上。”


    昭帝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歪坐著,抬起脖子問道:“你是哪位?”


    林姬一愣,嬌聲委屈道:“臣妾林姝窈,是皇上那日親選的呀~~皇上難道真把臣妾給忘了?”


    昭帝當然沒忘。他做了個恍然大悟狀:“哦~~原來是你。這麽冷的天兒不好生宮裏呆著,在這兒跳什麽舞?”


    林姬欣喜壞了:“臣妾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冷,臣妾隻是……”


    昭帝手掌掩住眼睛,衝地下的四喜使了個唇語道:“朕脖子仰得酸!”四喜心領神會,憋笑清了清嗓子道:“林姬,您這是與皇上說話呢,還不快從山上下來?”


    林姬這才發覺自個兒正站得高高,俯視著昭帝呢!她嚇得身子一抖道:“啊,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請陛下原諒,臣妾隻是……啊!”她急切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解釋,誰知腳下竟踩空了!


    “啊!”


    林姬與四喜同時尖叫起來!迅速回神的四喜朝轉頭看來的昭帝撲了上去,終究還是沒能擋住直直朝龍輦砸下的林姬——“咣”地一聲,龍輦被兩個人的體重沉到了地上,一群人驚呼瞬起,驚飛了半個禦湖邊的林鳥。


    萬貴妃正看熱鬧看到好處,突然見林姬摔下,她也掩口驚呼。再看那邊烏壓壓一群人圍在地上,她突然腳都軟了。


    “蘭茹,快,扶本宮過去!”


    “是,娘娘!”蘭茹也驚呆了——這叫什麽事兒啊?


    昭帝齜牙咧嘴撐起身子,看著撲在自己身上的林姬:“我說這位美人兒,你投懷送抱的方式有點特別啊?”


    侍衛們趕快將林姬拉開去,隻見她臉色煞白、身體綿軟,卻一句話不答——原是已經昏過去了,也不知是摔的,還是嚇的。


    四喜哭腔都帶出來了,手忙腳亂爬進龍輦來刨昭帝:“陛下?陛下,您沒事吧?摔著沒有?您要有個三長兩短,奴我也不活了!”


    昭帝甩開侍衛來扶他的手,將四喜踹了一腳:“朕還沒死呢,你再嚎,朕拔了你的舌頭!還不快扶朕起來!”


    “是是是!陛下還能站起來啊?”四喜喊得驚天動地,昭帝索性摁著他肩膀自己站起來了。試著動了幾下,還好,隻崴了個左腳踝,再就是手背上擦破了點皮兒。


    “陛下!陛下可還好?”


    昭帝眼睛一亮,回身正看見萬貴妃急匆匆而來。她迤邐裙角被抓在手中,走得連儀態都顧不得了。


    “愛妃,你怎麽在這兒?”他驚喜道,卻已注意到了那座天香閣上的燈燭光,竟比平時多亮了幾分,便知她是在裏頭呆過了。


    萬貴妃也不隱瞞:“臣妾在此夜賞美景,偏巧見陛下摔了。陛下怎樣?”


    夜賞美景?昭帝一眯眼睛,原來她早就知道林姬會在此起舞了,因此特地來看。昭帝有些不快了,她怎麽對別的妃子如此上心?


    萬貴妃繞著昭帝轉了一圈,拉起手來左瞧右瞧,確認他無甚大礙:“還好還好,陛下,快回去叫太醫看看吧。林姬之罪,都是臣妾管教無方,才惹出這等禍事。臣妾會去太後那裏請罰的……”


    昭帝一把捉住了她的玉指:“愛妃的確有罪,罪在不該縱容林姬在此勾引朕。這樣吧,太後她老人家老了,不宜為這點小事操心。愛妃若要請罪,不如來為朕侍疾吧——朕的腳好痛啊,連路都走不動了。”


    他抬了下腳,嘶氣喊痛。四喜趕緊扶住了,涕泗橫流道:“陛下,都是奴無能,害您摔了!貴妃娘娘,還請您可憐可憐奴吧——您在陛下身邊,陛下肯定能好得快些!”


    主仆兩個齊上陣,萬貴妃不應也得應了:“是,陛下。就由臣妾為您侍疾吧。”


    正說著,另一抬轎輦已經過來了。昭帝攜著萬貴妃一同乘輦去了就近的瑾思苑。林姬被送回了她自己宮中,另著太醫看顧。


    瑾思苑是禦花園中一座精巧行宮,雖比不得正宮輝煌華麗,卻也別有雅致姿態。昭帝坐在一扇梅花紋木隔窗下,拿毛筆去拂弄飄進窗來的柳枝:“愛妃姐姐,你風寒可好些了?”


    萬貴妃坐在軟腳踏上,用紗布將他塗了藥的腳踝輕輕纏起:“臣妾無事了。”


    昭帝看她臉色還不似從前紅潤,便扔了毛筆,將木隔窗合上了。夜幕被擋在外頭,燭花嗶啵炸了一下。昭帝撐著下巴看萬貴妃為他包紮。她眉目依舊清冷,手上卻絲毫不馬虎,動作極緩極輕柔。


    昭帝胸中愛意頓起,忽地伸手扯開了她腦後金絡。萬貴妃出門前本就隻鬆鬆綰了個發髻,這下青絲驟然滑散,掃過輕裘白毛邊兒鋪滿肩頭,更襯得她臉龐花朵一般嬌美。她一回頭,昭帝便看得醉了。


    他挽起一縷發尖兒,在指間繞起:“愛妃姐姐,朕身上摔得痛,你替朕揉一揉吧。”


    萬貴妃道:“陛下去裏頭榻上躺著吧,臣妾更衣便來。”


    昭帝眉眼溫柔:“不必了,在這兒就好。”這窗下便是個半臥榻,他將繡枕撈過兩個來墊起半靠著。一條腿曲放著,另一條則蹺上了窗幾。


    萬貴妃歎氣,隻得起身解了輕裘,替他揉捏起來:“這裏痛嗎?還是這裏?”


    昭帝抓著她的手,一會兒揉這兒,一會兒捏那兒:“這裏,這裏,還有這裏。朕全身都痛。算了,朕還是把衣裳解了吧,這腰帶硌得朕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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