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見安嫿和祁禹都穩如靜水,反而慌了,眼神慌亂而焦急的看向祁歎方向。


    祁歎皺眉,眼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她忙往回縮了縮。


    他們的動作安嫿一直看在眼裏,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想,心裏已經雪亮。


    皇上眸色深沉的看著祁禹和安嫿,冷聲問道:“現在證據確鑿,你們還要否認嗎?”


    墨亦池出列,抱拳道:“皇上,事出皆有因,禹王和禹王妃身份尊貴,臣實在想不出他們何必跟這幾個農家漢過不去,不過是些侍女而已,王妃和王爺為何要做這麽多事強留?。”


    牛大董哼笑一聲:“為了好名聲唄,現在外麵誰不知道禹王和禹王妃是女人的避風港?”


    安嫿還真不知道,祁禹就更不知道了。


    林娘也出聲道:“民婦曾偷聽到王爺叮囑王妃,一定要留住民婦們,說是這樣才能彰顯他救助貧民的仁德名聲,讓人們稱頌於他。”


    “勉強算一個理由。”祁禹勾唇輕笑了一聲,笑的牛大董和林娘隻覺得冷風拂麵,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祁禹終於抬起頭,他鎮定自若的轉頭看向林娘,不緩不慢的問:“你說王妃對你說過要‘解決’他們,可有證據?”


    不敢和祁禹對視,林娘怯懦著,底氣不足的道:“民婦……民婦就是證據……”


    祁禹緩慢的點了點頭,隻見他袖口微微一晃,有銀光一閃而過,林娘突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盯著祁禹的袖口,還想再看祁禹已經收回了手。


    “你確定你親耳聽到本王對王妃說過這些話?你要好好想清楚,欺君可是殺頭的大罪。”祁禹逼問。


    “這……”


    林娘聲音弱了下去,眼睛緊緊盯著祁禹的袖口,瞳孔顫動,一眼就能看出她內心的掙紮。


    林娘突然崩潰,眼淚大顆的落了下來,跪伏在地上,“皇上恕罪,民婦隻是一名農婦,實在不知道那麽多啊……”


    景韻帝微微皺眉,“你說出實情即可,朕自會給你做主。”


    “民婦……”


    祁歎看出她的動搖,轉頭看向她,厲聲道:“聖上麵前,不可顛三倒四,你仔細想清楚再答。”


    林娘看著他隱含威脅的眼,退縮了一下。


    這時,祁禹袖口銀光再次閃過,林娘眼睛一亮,怔怔的看了良久,待終於看清楚,神情忽然放鬆下來,閉了閉眼。


    再抬眸時,她深深看了安嫿一眼,似是下了某種決心,大聲道:“皇上,王妃心善,根本不曾說過那番話,也不曾煽動過民婦們不許歸家,是民婦們懇求王妃收留的,是民婦恩將仇報,一切都是民婦說謊的!”


    她跪著用膝蓋挪到安嫿麵前,拜了一拜,痛聲道:“王妃,您救民婦於水火,民婦卻恩將仇報,是民婦對不起您,受人指使冤枉您。”


    安嫿有些動容,溫聲道:“林娘,你是受何人指使?”


    林娘驟然抬起頭,直指祁歎,“是越王殿下!”


    “放肆!”林娘的話和景韻帝的怒吼幾乎同時落下。


    祁歎麵色一白,攥緊了拳頭。


    景韻帝神色大變,不待林娘說更多,便急道:“此女妖言惑眾,滿口胡言,來人!拉出去杖責二十大板!”


    “皇上,真的是越王讓民婦配合於他,冤枉……唔……”


    林娘還想說更多,景韻帝一個眼神,護衛便立刻上前捂住了她的嘴,林娘珠釵滾落,頭發披散了下來,還在掙紮,想把沒說完的話說出口。


    “林娘!”安嫿叫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不讓她再說下去,景韻帝明顯是想袒護祁歎,多說無益,她若再說,景韻帝恐怕會直接殺她滅口。


    淚從林娘的眼角滾落,她終於停住動作,不再掙紮,被護衛拖了下去,大殿又恢複了寧靜。


    景韻帝低咳了一聲,沉聲道:“既然今日隻是一場鬧劇,此事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安嫿隻覺得心冷,今日的設計冤枉,景韻帝一句‘鬧劇’就揭了過去,實在可笑。


    可他是皇帝,他說此事到此為止,此事便不能再探究下去,就算繼續追查,他也有辦法將真相掩埋。


    他對祁歎的維護昭然若揭,她都覺得心寒,更何況是祁禹?


    她不由把頭轉向了祁禹。


    祁禹麵色依舊平平淡淡,隻是眉間紋路加深了稍許,也許是真的不在乎,也許是對景韻帝的態度習以為常,早就徹底寒了心。


    自從阮皇後過世,祁禹就像一潭被凍住的冰水,沒有什麽能讓他多生出一些情緒來。


    安嫿見過他小時候活潑張揚的模樣,再見他如今的生硬冰冷,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絲心疼來。


    墨亦池拱手道:“皇上,那禹王派人刺殺的事,可還要徹查?”


    景韻帝皺眉想了想,道:“算了。”


    說到底,禹王要殺這群漢子的理由太過牽強,安嫿既然不曾阻止婦人們歸家,那麽祁禹也沒有理由要殺他們,如果再徹查下去,恐怕隻會查出‘幕後黑手’來。


    景韻帝並不想查出幕後黑手是誰,或者說他已經知道,卻不想深究,還有心為凶手隱瞞。


    景韻帝輕輕瞟了祁歎一眼,他一共有四子,幼子太小,三子體弱,至於祁禹和祁歎……他隻能選擇祁歎,他現在雖然不願意立祁歎為太子,卻不能讓祁歎背上謀害兄長的罵名。


    祁歎被他看的背脊一僵,微微低下了頭,臉色陰沉如水。


    明明已經萬事俱備,林娘怎麽會突然改口?差一點,隻差一點……


    李梁左右看了看,見這件事就要這麽算了,他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出聲道:“皇上,請您為臣做主,讓王妃放臣的娘子回家,讓臣得以一家團圓。”


    殿上的漢子們也喊道:“皇上,草民之前簽的放妻書並非自願,求皇上做主予以收回。”


    景韻帝臉色一凜,沉聲道:“婦人理應遵守婦道,不可朝三暮四,禹王妃你趕緊放她們回家。”


    李梁和漢子們立刻欣喜,叩謝皇恩。


    不待安嫿說話,林宛柔站了出來,跪下磕了一個頭,直起身,柔聲道:“皇上,臣女有幾句話想說。”


    “說。”景韻帝目光沉沉的看著她。


    林宛柔沒有畏懼,眸色清亮的開口,“臣女父親病重之時,李梁在外吃喝玩樂,極少去探望,是為不孝。”


    林尚書是肱股之臣,景韻帝聽聞此事難免有一些怒意,看著李梁的眼神也不善起來,對嶽丈尚且不孝,對君主能有什麽敬重?


    李梁感受到景韻帝的目光,背脊一僵,冷汗差點流下來。


    “李梁背著臣女在外和青樓女子有了孩子,是為不忠。”


    景韻帝看著李梁的眼神愈加厭惡。


    “女子若犯了這兩條,夫君便可休棄妻子,甚至可以浸豬籠,而男子犯了這兩條,臣女卻要和他過一輩子嗎?”林宛柔聲音低婉,卻擲地有聲。


    景韻帝沉默了一瞬。


    墨亦池看著林宛柔瘦弱卻堅強的背影,目露讚賞,眼底溢上柔色。


    林宛柔又拜了一拜,朗聲道:“臣女想休夫!”


    景韻帝眉頭一皺,臉上添了幾分怒容,“哪有女子休男子的!成了婚就要安心過一輩子!身為女子要懂得安守本分。”


    “皇上,女子遇到糟踐她們的相公,難道隻有一死才能解脫麽?那麽臣女寧可以死明誌,也絕不再入輕安侯府半步。”


    林宛柔目光堅定,眼中含淚。


    “你……”景韻帝一震,未料到她竟然如此決絕,若因為此事逼死已故大臣之女,傳出去實在難聽,他不由惱怒的蹙眉。


    李梁臉色白了白,連忙道:“宛柔!我已知錯了,你休要再胡鬧!小心陛下怪罪。”


    安嫿跪至林宛柔身側,“父皇,兒臣之所以收留那些苦命的女子,是因為兒臣覺得她們太過可憐,她們的丈夫為了一己私欲,對她們棄之如敝屣,但是隻要她們的相公一日不休她們,她們便別無出路,父皇,您也有女兒,若是公主遇到這樣的相公,您還想讓她和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嗎?”


    安嫿的聲音哀切,似平靜陳述,又似在為苦命的女子鳴不平。


    “您愛民如子,定能理解其中苦楚。”


    景韻帝半天沒有說話,定定的看著這兩個身嬌體弱卻鏗鏘有力的女子。


    林宛柔重重磕了一個頭,“求皇上給臣女和天下女子指一條明路。”


    第59章


    景韻帝皺眉, 仍是不願:“女子休夫堅決不行!男子若被女子所休, 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


    墨亦池向前一步:“皇上,我朝崇尚兼收並蓄, 民風自由開化,但刑法確實存在對女子不公之處,皇上英明,不如給這些苦命女子尋一條活路?”


    景韻帝沉吟片刻, “……你們有什麽良策?”


    眾人低頭思襯,一時都無良方。


    祁禹出列,沉聲道:“父皇,兒臣有一方法。”


    景韻帝淡淡看了祁禹一眼, 他剛剛明顯袒護祁歎,可是祁禹看起來沒有絲毫不快, 也沒有怨懟, 一臉平靜,不知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心思深沉,善於偽裝。


    景韻帝眸色深了深,又打量了他一眼, 才道:“說來聽聽。”


    “和離。”祁禹吐露二字。


    皇上一愣, “和離?”


    “即本著以和為貴的原則,夫妻二人協商分離, 其中一方願意, 另一方不願意的情況下, 亦可和離,此規前朝有之,隻是我朝建立之初,因為戰亂,傷兵眾多,恐女子會拋棄傷殘相公,才取消了此規,如今國泰民安,再無此慮,兒臣認為該是時候重拾此規。”


    安嫿垂著眸子,目光沉靜地落在地麵上,聽到祁禹的話眸色動了動,沉思起來,想讓皇上答應女子休夫是不可能的,祁禹提出的這個方法,既顧全了男子的顏麵,又能讓女子脫離苦海,確實為良方。


    祁歎抿唇一言不發,雖然有心阻止,不想讓祁禹立功,但他誣陷兄長的事,景韻帝雖然尚未計較,為避免引起景韻帝不快,他不敢再多說。


    墨亦池拱手,“微臣認為,此方可行。”


    景韻帝沉吟許久,看了看安嫿和林宛柔,又看了看祁禹,當看到祁禹那雙和自己有些相像的黑眸,心裏竟閃過一絲愧疚,剛才的事委屈了他,這次便允了他吧。


    景韻帝終於開口:“那就這麽辦。”


    墨亦池道:“那麽臣即刻擬好詔書,則日頒布下去?”


    景韻帝淡淡點了點頭,林宛柔驟然鬆了一口氣,無力的跌坐在大殿上,含淚拜下,“多謝皇上。”


    李梁和幾個漢子麵色灰敗。


    李梁看了眼林宛柔,不甘心的道:“皇上!請三思啊。”


    景韻帝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李梁不忠不孝,罰俸祿一年,待和離政策一施行,你立刻與林姑娘和離。”


    李梁還想求情,對上景韻帝蒼老卻威嚴依舊的眸子,全身一抖,誠惶誠恐的不敢再多言。


    “謝……皇上……”


    李梁跪地謝恩,隻是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萬分艱澀,悔不當初。


    景韻帝疲憊的捏了捏鼻梁,沉聲道:“以後朕不想再看到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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