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隻橄欖色的樹鼩幫了灰滿的大忙。


    雪霽天晴,狼群經過一片冷杉林,看見一隻長著鬆鼠般尾巴的樹鼩正騎在一棵幾圍粗的冷杉樹的橫權上,掏食樹洞裏的鳥卵。


    看來這是隻有相當生活閱曆的老樹鼩了,狼群經過那棵冷杉樹,它並不驚慌,也不躲避,仍專心致誌地掏著鳥卵。它騎著的那根橫杈離地麵約三米高。它一定很了解狼的能耐,所以才敢如此傲慢地對待從樹下經過的狼群。狼群雖然是日曲卡山麓超一流的狩獵部落,卻有個無法克服的弱點和短處,就是不會爬樹。假如此刻從樹下經過的是隻山豹或猞猁,它早就嚇得屁滾尿流爬上樹梢,利用樹梢細枝的柔韌與彈性,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眨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了。


    看得出這隻老樹鼩曾不止一次地和狼打過交道,很摸狼的底,曉得狼的躥高極限。出類拔萃的大公狼,也頂多能躥到二米五左右的高度。待在三米的橫杈上當然很安全。


    薄薄的陽光照在樹鼩身上,橄欖色的樹皮呈半透明狀,隱隱約約望得見殷紅的血漿和白嫩的肌肉。


    狼們蹲在樹底下,貪婪地盯著樹鼩。樹鼩的血可以解渴,樹鼩的肉可以充饑。樹鼩雖然在狼的食譜裏算不上頭等佳肴,但肚子餓了,吃什麽都香甜。


    幾匹大公狼不自量力地向冷杉樹橫杈躥跳,一個個撲空,連樹鼩毛都沒撈到一根。


    新狼酋肉陀畢竟要聰明些,雖然也饞得伸直脖子幹咽著唾沫,卻沒有向高高在上的樹鼩發動徒勞的攻擊。


    豁嘴寶鼎滴著口水又愣頭愣腦地撲了個空,老樹鼩大概被吵得心煩了,暫停掏鳥卵,轉過那張尖細的鼠形臉來,朝樹底下的狼群瞪起一雙小眼珠子,凶狠地漂漂囂叫,四隻爪在樹皮上咯吱咯吱磨礪扣動,齜牙咧嘴的,似乎準備跳來下來同狼群一決雌雄。


    狼群也大聲嗥叫起來,指望樹鼩被激怒後真有膽量跳下來較量一番。


    這指望當然會落空。樹鼩才不笨呢,不會跳下樹來白白送死。它無休止地在橫杈上重複那套準備跳下來噬咬的動作,無非是在拿狼開心罷了。


    狼脖翹酸,狼眼望穿,樹鼩仍在三米高的安全地域居高臨下向狼群撒播著仇恨與藐視。


    狼們心也癢癢,爪也癢癢,牙也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肉陀算是明智的,看出如此僵峙下去,隻有白白浪費時間消耗精力,便長嗥一聲準備率眾撤離。


    就在這時,灰滿萌發出一個念頭:躥上去把這隻可惡的樹鼩拉下樹來!它覺得自己有可能會成功的。長時間和黃鼬雙體並行,它早就發現黃鼬朝前奔跑時,有一股衝力傳遞給它,使它可以用七分力氣就跑得和正常狼竭盡全力時跑得一樣快。黃鼬這股衝力可資利用。當然,黃鼬別說躥到二米五的高度,就是二米也很困難,下輩子也休想越到三米高的橫杈。但當黃鼬和它並體躥到兩米高時,它跨在黃鼬軟肋上的兩條殘肢可以猛蹬黃鼬的脊背。讓黃鼬在兩米高的空中當一次墊腳石。這就像在兩米的空中搭了塊跳板,它利用黃鼬傳給它的那股衝力,進行再度躥高。它當然不可能像正常狼在堅實的地麵那樣再次躥到兩米五的高度,它或許隻能踩著黃鼬的脊背借著黃鼬傳遞來的衝力使自己的身體豎立起來,這也足夠了,它身體有一米多長,加上第一次雙體躥躍的兩米,狼牙已能叼著樹鼩了。


    它興奮地低嗥一聲,用殘肢用眼神用心靈間神秘的交流和感應,告訴黃鼬自己的企圖。黃鼬望望它,又望望冷杉樹橫杈上猖狂得意的樹鼩,醜陋的狼臉上浮顯出迷惘與恐懼,本能地往後退縮了一步,喉嚨裏哢嚕哢嚕響,那是在規勸它放棄這瘋狂的念頭。


    灰滿發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了些。再度躥高不過是它即興發揮的一種靈感罷了,既沒實踐過,也沒演練過,它實在沒把握能否成功。萬一在空中躥不起來,或者躥而不高,逮不著樹鼩,尷尬地摔落下來,那落地的姿勢肯定極不雅觀,會被眾狼認為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它從此再也休想改觀自己在眾狼心中的窩囊形像了。還有,黃鼬是否能在兩米高的空中經得起它猛力踹蹬也是個問題,萬一黃鼬被踹到地上跌斷了腿骨什麽的,那就是殘上加殘等於雙倍廢物了。


    要不,還是安分守己順著命運的河漂吧。


    不,不。一種更為強大的衝動遏製住了內心的彷徨和動搖。它要是能把樹鼩叼下樹來,就可以證明自己殘而不廢,風采不減當年。別的狼都對樹無可奈何,它們的無能方能襯托它的高能。雙體並行再度躥高,自己顯而易見的缺陷轉眼間變成其它狼無法企及的優勢。更重要的是,是它在再度躥高,它超越了狼的躥高極限把樹鼩叼下樹來,眾目睽睽,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有能耐的是它灰滿,而不是黃鼬,黃鼬是它的鋪墊,是它的坐騎,是它的陪襯,是它的跳板和彈簧;把它看作是黃鼬的寄生和附庸純粹是一種顛倒黑白!它做夢都想找到這樣一個能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太少太少了,普通狩獵,一片混亂,它再勇猛,也無法在群體的光彩中獨領風騷。


    狼群在肉陀的召喚下,已三三兩兩離開冷杉樹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還猶豫什麽呀。


    灰滿用兩條殘肢強硬地策動黃鼬朝那棵冷杉樹飛奔過去。


    是的,它完全有可能遭到慘敗,但與其做一匹泡在屈辱中的殘狼,還不如鋌而走險去試一試。這真是孤注一擲,它押下去的是前途和命運。不是輝煌就是毀滅。


    奔到冷杉樹下,灰滿扭頭叼住黃鼬的頸皮,用力往上一提。黃鼬心領神會,猛地往上躥躍。六條狼腿同時起跳,好極了,剛剛跳到兩米高處。它鬆開嘴,兩條殘肢在黃鼬軟肋上使勁一踹,黃鼬身體不由自主地側翻過來,妙極了,它左側兩隻健全的腳爪順勢迅速在黃鼬肚皮上踩了一下,再度躥高,身體豎直起來,果真和設想的一樣,它的狼牙和狼爪躍到了與樹鼩平行的高度。


    美中不足的是,雖然有黃鼬的身體作力的支點,但因左右兩側腿肢長短不一,力的迸發也難以均衡,身體往上躥時,竟然自行旋轉,轉出了舞蹈表演的韻味,這和嚴肅的血腥的獵殺不太相稱。


    躥高,旋轉,前爪摟抱,張口噬咬,這一切都是在極短的瞬間完成的。


    這一招確實夠險的,要是樹鼩的反應能力稍稍再敏捷些,在橫杈上隨意移動一下位置,灰滿就會撲空。老樹鼩是太大意了,也太經驗主義了,從來沒見過一匹狼跨在另一匹狼身上還能進行再度躥高。也有可能這隻狂妄的拿狼開心的樹鼩被灰滿滑稽的舞蹈化的旋轉姿勢逗樂了,看花了眼。白森森的狼牙出現在它唇吻前了,它還傻乎乎地呆在原地不動,尖厲的狼爪朝它脖子摟過來了,它這才如夢初醒般地驚叫一聲,轉身欲逃,但已經遲了,狼牙咬住了它那隻圓溜溜肉感很強的鼻子,狼爪摟住了它胖乎乎的脖頸。它疼得呦呦慘叫,四隻爪子摳住樹杆還想賴在樹上不下來,無奈樹鼩體小力弱,無法承受一匹成年公狼的重量,才堅持了幾秒鍾,就嘩啦一聲身體無可奈何地被狼爪抱著脫離了樹杈。


    幾塊樹皮和幾片樹葉也紛紛揚揚一起掉了下來。


    驕兵必敗,樂極生悲。


    灰滿成功地把那隻倒黴的樹鼩從三米高的樹杈拽了下來,一起跌落地麵。它跛著兩條腿,站立不穩,樹鼩掙脫了它的摟抱想逃跑,立刻被觀摩等候的狼群按翻在地。


    樹鼩離開了樹的支撐,隻能變成狼的佳肴。


    黃鼬跌得很慘,被猛烈地從空中踹下來,側身墜地,幸好不太高,樹底下又鋪著一層枯枝敗葉,沒傷著筋骨。它懵懵懂懂的翻爬起來,見灰滿正狼步高狼步低在冷杉樹下像陀螺似的打轉,趕緊忍著疼痛跳過來,非常利索地鑽進灰滿的殘肢下。


    鋪墊得恰到好處。


    狼群圍著樹鼩,爭搶著有限的肉食。


    灰滿用殘肢示意黃鼬載著它擠到爭食的圓圈裏去。它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存在價值,它已經是出類拔萃的大公狼了,它有權和狼酋肉陀一道享用肥膩可口的樹鼩內髒。


    黃鼬卻踟躕著不敢前去。黃鼬從懂事開始,早已吃慣了吃別的狼吃剩的殘渣皮囊,它想都不敢想要擠進食圈同狼酋和出類拔萃的大公狼爭食新鮮的內髒。它還不曉得滴著血漿的內髒是啥滋味。記得兩年前它還半大不小似懂非懂,有一次狼群咬翻一頭牝鹿,眾狼正在圍食,它瞅見老狼酋波波身旁有個豁口,便鑽了進去,正巧波波用爪牙剖開鹿腹,一顆鮮紅的鹿心還在輕輕顫跳,它聞到了一股誘狼的血香。它少不更事,對狼群社會森嚴的等級秩序還沒有刻骨銘心的體會,覺得這顆還在纖顫的鹿心挺好玩的,就朝鹿心阿嗚咬了一口,鹿心是狼酋的特權,它無意中觸犯了波波的尊嚴。波波惡狠狠地在它腦殼上咬了一口,咬得它皮開肉綻,疼得在地上打滾。從此,它牢牢地吸取了這血的教訓,再也不敢去爭搶新鮮內髒了。


    突然,黃鼬覺得自己後頸火辣辣疼,是灰滿在噬咬它,灰滿兩隻殘肢也緊緊地勾住它的軟肋,緊得就像要刺進它的皮肉。它無可奈何,隻好硬著頭皮提心吊膽地往前走。


    樹鼩體積小,粥少僧多,肉少狼多,食圈圍得很密,很多地位次等的狼都擠不進去,嗥叫著在圈外鑽頭覓縫。


    灰滿策動著黃鼬靠攏食圈朝爭食的狼發出一聲低嗥:我來了,快讓開道!喧囂的狼群也許是沒聽到,也許是聽到了也不願輕易讓出位置,誰也沒有動彈,誰也沒有給它騰出空位。


    這在它的意料之中,沒關係,它有辦法為自己找到合適的位置。


    它繞到食圈右邊,來到母狼曼曼和老狼馬尿泡的後麵,照準它們的屁股蛋各咬了一口.


    它早就選定了這個位置,上首是清一色的出類拔萃的大公狼,既顯眼又威風,它隻要擠了進去,不用宣布,就等於把自己提升到了和這些出類拔萃大公狼平起平坐的地位。


    選這個位置還有兩個附帶的好處。它是雙體狼,必須同時趕走兩匹狼才能容得下它;曼曼和馬尿泡在它落難時曾侮辱過它,也正好趁機出口惡氣。


    曼曼和馬尿泡被咬得躥跳起來,嗥叫著擺出一副廝鬥狀,但一看清是它,委屈地哼了哼,識相地扭身走開了。


    新狼酋肉陀和幾匹出類拔萃的大公狼沒有出來幹涉,似乎什麽也沒聽到什麽也沒看到,悶著頭吃它們的東西。這無疑是一種默認。


    灰滿心花怒放,和黃鼬一起鑽進空位。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狼們剛剛把樹開膛破腹,它不客氣地叼著一截腸子,嚼得滿嘴溢香。


    黃鼬也戰戰兢兢地品嚐著美味的五髒六腑。


    真該感謝這隻樹鼩,就像一個漂亮的舞台,讓它上演了一出拿手好戲,就像一架登高的梯子,讓它的地位迅速上升了好幾格。


    灰滿正勾著頭嚼咬腸子,猛然感覺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正劃過自己的臉,它抬眼看去,是肉陀在打量它。這目光冷得像冰雪,深得像古井,沉得像石山,辣得像山椒,苦得像黃連,酸得像青杏,混雜著驚詫與猜忌,比荊棘更紮臉。灰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灰滿成了古戛納狼群出類拔萃的大公狼,但殘狼的屈辱似乎還像影子似的甩不脫。


    狼群在一片平緩的荒野行進。灰滿的兩條殘肢輕鬆地跨在黃鼬背上,正走得順溜,冷不防肉陀從後麵擠上來,身體蹭了黃鼬一下,不輕不重,使黃鼬打了半個趔趄,慢了半個節奏,它灰滿毫無防備,兩條殘肢喀橐從黃鼬背上滑落下來,刹那間變成匹舉步維艱的可憐兮兮的歪腳狼。眾狼都好奇地圍過來,朝它嗤嗤哦哦叫,好像在觀摩一場娛樂性很強的表演。


    在短短的幾天裏頭,已經是第四次發生這種事了。


    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灰滿並沒放在心上。群體行進,磕磕碰碰是難免的,它灰滿不也有時會不小心撞著別的狼嗎。偶爾的尷尬一下,算不得什麽,它甚至都不好意思朝肉陀投去埋怨責怪的眼光。但接二連三地遭到肉陀蹭撞,灰滿不能不懷疑對方是有意在惡作劇。


    呦——它朝肉陀哀哀地嗥叫一聲。我沒招惹你,你幹嗎跟我開這樣惡毒的玩笑呢?


    肉陀假惺惺地幹嗥了一聲,甩了甩拖在兩胯間的狼尾,似乎在為自己的過失進行道歉。


    鬼才相信這種虛偽呢。你又不是沒長眼睛,會瞎撞一氣,灰滿氣憤地想。


    假如是匹母狼、老狼或草狼有意蹭撞它,它早就不客氣地策動黃鼬撲上去用爪牙狠狠教訓對方了,非把對方咬得皮開肉綻不可,這輩子再也不敢冒冒失失地碰到它。但蹭撞它的是肉陀,肉陀是狼酋,地位比它高,它隻好忍氣吞聲。算啦,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它小心翼翼地避開肉陀,肉陀在東邊,它就避到西邊,肉陀在南麵,它就讓到西麵,特別是在狼群行進時,它不再走在肉陀的前頭,而是跟在肉陀的後麵,哼,看你還怎麽來蹭撞我。


    這真是一種可笑的鴕鳥式的回避。


    幾天後,狼群翻越雪山坳口到堿水塘去覓食,中途經過一座峭壁。灰滿怕肉陀使壞,便防著一點,待肉陀先往上爬後,自己才跟在後麵往上攀登。峭壁很陡,它咬著黃鼬的後頸皮正爬得費勁,走在前頭的肉陀突然就失足滑了一跤,不偏不倚瞄準黃鼬滑下來,一屁股撞在黃鼬的腦殼上。黃鼬馱著它灰滿的半爿身體負重登高,本來就已累得狼舌耷在嘴外,突然間肉陀又壓下來,腳爪再也無力站穩,像坐滑梯似的順著陡坡逡了下去。這當然會連累灰滿,被拉扯著滾下坡。它右側的腿比左側的腿短了一截,無法像黃鼬那樣四肢立定身體平衡地往下滑;它剛一滑身體重心就自左向右偏仄,一連串側身滾跌,比螃蟹還螃蟹。更糟糕的是,它下滑了一丈多恰巧被一棵小樹擋住,黃鼬卻一口氣滑下去十幾丈深,峭壁地勢險峻,黃鼬老半天也沒能爬回它身邊來。它歪著腳咧著嘴氣急敗壞地朝黃鼬呼叫,暴露出一種原形畢露的窘迫。


    狼們都扭過頭來看稀罕。母狼曼曼和老狼馬尿幸災樂禍地嗷嗷叫。


    灰滿羞慚悲憤的眼光投向肇事者肉陀。它看見,肉陀冷冰冰的眼睛閃動著譏諷與嘲弄,似乎在說,瞧你這副熊樣,還算是出類拔萃的大公狼嗎?


    霎時間,灰滿明白了肉陀幾次三番設法把它從黃鼬背上蹭撞下來的邪惡用心。這絕不是普通的惡作劇,而是一種深思熟慮後的暗算。肉陀是在製造機會讓它一次又一次地把殘狼的缺陷、短處、弱點和醜陋當眾嚗光,蹂躪它的自尊,損壞它的形像。這樣做的動機很明顯,是害怕它灰滿強大起來,和它爭雄,向它索討狼酋的位置。


    灰滿恨不得立刻撲上去與肉陀拚個你死我活,但它咬緊牙關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它雖然已經是出類拔萃的大公狼了,但在眾狼眼裏的形像還不夠高大完美,還沒做出驚天動地的業績,還沒達到八麵威風的境界,現在貿然撲上去,極有可能會觸犯眾怒,取勝希望很渺茫。它長嗥一聲,把悲憤與悲涼冷凝成一個太陽也休想融化的堅強而冷酷的意誌,藏進心底。


    它要奪回狼酋的至尊地位!


    一旦它成了狼酋,誰還敢來淩辱它?


    本來它並沒有要奪回狼酋位置的想法,起碼暫時還沒有。是肉陀用尊貴卑賤這柄魔扇扇起了它心裏熾熱的權力欲。


    肉陀,你會得到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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