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漫的手指輕輕撫開他的眉間痕,輕聲道:“就是有什麽讓您疼了,它也會讓奴婢會覺著疼。讓您不開心的東西也有可能讓奴婢不開心。當您生病了,就會想躺在榻上窩在被子裏,奴婢也病了,也想躺在榻上抱著被子,不被冷風吹,能美美地睡上一覺。殿下您懂了嗎?”


    軒轅靜川茫然地望著路小漫。


    他聽不懂。


    這讓路小漫失望了起來。


    “我知道了,就是要護著小饅頭,不讓小饅頭疼!就是要讓小饅頭像我一樣開心!就是小饅頭病了要讓她回去睡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對於軒轅靜川來說太難理解。


    但是他信誓旦旦的表情,讓路小漫動容。


    她是厭惡他的,恨他明明是個傻子卻能唯我獨尊眾星捧月肆意妄為。


    但此時此刻,路小漫忽然明白那不是厭惡,而是妒忌。


    因為他就像一張白紙,為所欲為地活著,沒有什麽能讓他掛心也沒什麽能讓他心碎。


    “哎喲,殿下!就是這個意思!來!小漫你快回去歇著吧!”


    路小漫緩緩向後退了兩步,軒轅靜川就那麽望著她。


    她轉身離去了,直到過了曲橋,她下意識回頭。


    這才發覺軒轅靜川竟然還站在原地,他的左右是盈盈的燭火映照在純白的雪地裏,漆黑一片的天空似乎也要被燭火的微光點燃。他始終望著她的方向,任憑陳順跪在一旁求爹爹拜奶奶。


    原來,宮裏麵也會有人露出這樣虔誠的姿態。


    路小漫朝他揮了揮手,軒轅靜川興奮地也揮起手來。


    “有個好夢,五皇子。”路小漫輕聲道。


    希望你的夢裏,有人陪著你玩你喜愛的遊戲,讓你時時刻刻歡天喜地。


    路小漫回到宮舍,就看見自己的榻邊擺著一個大箱子,許多人都等著想知道那箱子裏的是什麽,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這讓路小漫不由得氣憤起來,有這功夫閑聊為什麽不照看一下王貝兒呢?


    “小漫,聽說這是五皇子送給你的,到底是什麽啊?打開來看看!”


    路小漫心裏氣憤,卻沒有冷著一張臉,搖了搖手道:“哪裏是給我的?這些東西都是殿下打賞給貝兒的!說喜歡和貝兒一起玩!”


    “啊?貝兒?”


    大家都有些驚訝,此時王貝兒麵朝裏睡的暈暈乎乎,時不時咳嗽兩聲。


    “不可能吧……怎麽是貝兒呢……。”一個年長的宮女十分驚訝。


    “你剛才不是還說怕貝兒把傷寒傳給我們,要她去角落裏睡嗎?”


    路小漫聽的牙癢癢,她真不明白這兒到底是個什麽地方,為什麽人人都隻想著自己?


    “貝兒,這些是陳總管讓人給你送來保暖的,我給你打開了啊!”


    王貝兒暈暈乎乎的,路小漫說什麽她都點頭。


    路小漫打開了箱子,所有人都伸著腦袋看,不約而同發出“啊——”的一聲。


    壓在最上麵的就是一件裘皮大衣。路小漫將它拿出來,壓在王貝兒的被子上麵。這個時候就是要她暖和,出一身汗才好的快。


    將箱子推到床榻下邊,她將懷裏的瓷瓶掏出來,喂了王貝兒吃下去。


    半夜裏王貝兒出了一身汗,路小漫又去後院裏給她燒了熱水擦了身上,換了一身幹淨的裏衣。


    第二天,王貝兒醒來的時候,便發覺路小漫就蜷在自己身邊兒睡的正香。


    其他宮女們都陸陸續續梳洗出門了,王貝兒輕輕摸了摸路小漫的額頭,她就蹭地坐起身來。


    “貝兒……你怎麽樣了?”


    “我沒事!你照顧了我一夜吧!看看你,眼睛下麵都青了!這麽沒精神,安太醫會不會責怪你啊!”


    “才不會呢,師父看我這樣一定會打發我在太醫院裏睡覺。”路小漫嗬嗬笑了笑。


    待到其他宮女都出門了,路小漫翻身下來,將箱子從榻下麵拉出來,找出一件襖子送到王貝兒的麵前,“穿上吧!五皇子喜歡在雪地裏玩耍,你不穿多點兒,當心凍著!”


    王貝兒愣了愣,將襖子推回去,“還是你穿吧。要是安太醫去問診,你還得跟著他到處去呢,著涼了就不好了。”


    路小漫拉著王貝兒的手摸了摸自己身上,“我有襖子了!師父給我做的,很暖和!所以這件還是貝兒你穿吧!”


    王貝兒吸了一口氣,眉頭蹙了起來,“小漫……為什麽你對我這麽好呢?”


    “啊?”路小漫沒明白王貝兒的意思。


    “我是說……你是個好人……這裏有這麽多人,你卻唯獨對我最好……這是為什麽?”


    “因為……因為……。”路小漫忽然也不明白了,宮裏有這麽多人,一同進宮的宮女也有不少,為什麽自己獨獨對王貝兒這麽好?因為需要依靠嗎?可自己已經有了安致君了。


    “因為……我想對你好。”


    路小漫抿了抿唇,下了床。


    “貝兒,有人對你好,你就受著唄!想那麽多累不累啊!”


    路小漫將鞋子穿起,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要衝出門去,王貝兒卻一把將她拽回來。


    “看看你,頭發亂糟糟地就往外跑,也不怕給安太醫丟人!”王貝兒將路小漫按在椅子上,站在她身後替她梳理頭發。王貝兒的手很巧,發髻很快就被梳了起來。


    當她的手掌輕輕拂過路小漫的額角,別上她的碎發時,路小漫終於明白了過來。


    她從小就希望自己傷心了有人摟著她安慰,冷了有人給她蓋被,她要出遠門時有人等著她回來,她的頭發亂了,有人像現在這樣溫柔地為她梳起。


    王貝兒沒有為她做過任何出生入死的事情,而路小漫也不會要求她為自己兩肋插刀。但是她給了她夢寐以求的慰藉,這是將自己帶大的爺爺不曾給的,也是安致君給不了的。


    “這就是我對你好的原因吧。”路小漫揚起頭來對王貝兒笑。


    王貝兒頓了頓,額頭緩緩抵在路小漫的額頭上,“傻丫頭。”


    她們還未經曆過任何的考驗,可路小漫就是執拗地相信,她和她不會變成淳嬪與宋嬪。


    去到了太醫院,今日的安致君有些忙碌,許是天氣越來越冷,就連皇上都龍體抱恙了。


    “小漫,這裏有一些配製好的藥丸,你幫我送到容貴妃宮中去。容貴妃連著兩日晚膳打邊爐,有些上火了。如何服用,我已經寫在裏麵了,你送去之後,在去趟那兒的宮舍,有幾個宮女太監染了風寒,你去看看。如果有拿不準的,就別下方子,等我來看。”


    “嗯!聽明白了!”路小漫點了點頭,能為安致君分憂,她覺著很開心。


    背上小藥箱,路小漫就出門了。


    杜太醫倚著門口,吐了口煙圈,感歎道:“誒喲,一轉眼小漫又長高了啊!都能去看些小病了,你這個師父真省心。我當初怎麽就沒發現小漫這個好苗子呢?看來一切都是緣分啊!”


    安致君望著路小漫的背影,唇角也勾起,“是長高了,開春得請製衣局的宮女幫忙再給她做兩件衣衫了。”


    “你也真是疼小漫,不枉這孩子成天粘著你。隻是小漫就快是個姑娘了,隻怕不能這麽粘著你了。實在不行,你不如就和皇上求個恩情,將小漫要到自己家裏去吧。”


    安致君無奈地搖了搖頭,“杜太醫,這玩笑可不能亂開,宮裏人聽見了該說閑話了。”


    “我也沒別的意思,隻是想著小漫年紀還小,還得在宮裏待那麽久,若能蒙皇上恩準免了她的宮籍,徹徹底底做了你的徒弟,以後她的終身大事你還能給她做主,好過在宮裏虛耗年華。”


    安致君的眉頭微微蹙起,良久都未發一言。


    路小漫拎著藥箱來到容貴妃居住的重華宮。


    替她傳話的宮女名叫墨心,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雖沒有文若姍那般氣勢,卻有著溫婉的笑容,眉目之間帶著一絲暖意。


    “你叫路小漫?聽說南園裏的五皇子天天叫你小饅頭?”


    “大概我的名字不好記吧。”路小漫有些憋屈,有時候太醫院的醫僮也會喚她小饅頭來開她的玩笑。


    比如“小饅頭,今天五皇子沒叫你去陪他玩呢”、“快來幫忙配藥,不然就把你放在蒸籠裏蒸熟了”、“今天吃小饅頭了,啊嗚一口就是一大半”。路小漫雖然不理睬他們,但是卻知道他們比起宮裏的宮女太監來,成日待在太醫院要不就跟在師父身後,是要單純的多。


    “我倒覺得你的名字很可愛。聽說你給許多宮人都看過病,看不出來你跟著安太醫還沒到一年就已經出師了啊!”


    “那是宮裏的姐姐們抬舉我,自己入宮之前學了一些皮毛,如果生的大病都是師父親自看的。我也就隻能給看看傷寒熱症摔傷磕傷之類的小毛病。”


    “現在能看小毛病,過個幾年就是宮裏的名醫了。太醫院裏還沒有女太醫呢,說不定你能成為第一個!”墨心的話雖然是客套話,但倒是能聽出幾分真心來。


    重華宮畢竟是貴妃的寢宮,比一般嬪妃的寢宮要華麗許多,這裏的園林景致雖然不及南園那般精妙,布局也是一板一眼,但在中庸之中卻不乏點睛之筆。比如說那個假山,看起來就似奔向天際的仙子。回廊的窗閣都是鏤空的花飾,看得人嘖嘖稱奇。


    墨心將她帶到了寢殿外,兩人還未跨進去,就聽見裏麵竟然傳來了淳嬪……不,是淳才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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