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太醫不會來?這裏的除了普通宮人,還有趙良儀啊!我也在好奇怎麽太醫連進來診脈都沒有!如果不診脈,如何開方子?沒有藥方就無法煎藥……趙良儀……還有五皇子怎麽可能會好?”


    這些日子,都是路小漫將藥方從牆角遞出去之後才有草藥送來,遇到難以下決定的境況也是她將病人的脈象和病情寫下,由小江子送去太醫院給杜太醫參看的。


    陳公公忽然將殿門關上,隨著吱呀一聲,路小漫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高高提起,而陳順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


    “普通人不明白,我陳順在宮裏這麽多年,就算看不明白,想都能想明白了!”


    “什麽?”


    路小漫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陳順,沒有了勢利和諂媚的表情。


    “因為這是皇後娘娘鏟除異己的最佳機會。李才人是第一個染上痘瘡藥石無效去了的後宮妃嬪,她青春貌美,特別是她的眉骨與當年的梁貴妃是十分相似,皇上出巡西川之前對李才人可謂專寵,要不是西川的貪汙案導致時機不合適,皇上是有意要封她為良人的。李才人因痘瘡而亡,她的屍身必須火化,可是擔著李才人去火化的小太監卻偷偷告訴我說,他看見李才人的身上根本沒有痘瘡,連個疹子都沒有!這宮裏誰能做到一手遮天到這種地步?”


    “皇……後……。”路小漫的心涼了半截。


    陳順沒有對她說謊的必要。


    “還有趙良儀,她的身世也不一般。她的父親曾經擔任右相,雖然如今已賦閑在家,朝中門生卻是不少。而她的兄長三年前請纓鎮守邊關,半年前又以三千精兵力挫前來入侵的南蠻騎兵,被皇上加封為車騎將軍,手握邊關五分之一的兵權。趙良儀晉升為嬪甚至於妃不過是時間而已!趙良儀足不出戶,卻還是染上了痘瘡。按道理以趙良儀的身份,皇後娘娘根本無需將她送到北宮來,困在自己的寢宮即可。為什麽非要送到連太醫都不會入來診望的北宮呢?”


    路小漫咽下口水,她根本沒想到一場瘟疫之中還有如此多的玄機。


    “那……五皇子呢?要說李才人和趙良儀是為了爭寵是因為妒忌為了穩固在後宮中的地位……可五皇子他……他的母妃已經去了根本不肯能去爭皇後的位置,他……他也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也爭不了太子的位置……難道是因為皇上太溺愛他了讓皇後娘娘心裏不舒服了?”


    “皇後的心機深沉,她在如今這個位置最在乎的就是二皇子的太子之位。而五皇子恰恰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陳順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後宮傳言,皇上遲遲不肯冊立太子,就是懷抱希望也許有一天五皇子會恢複神智啊!”


    “這也太離譜了啊——他都傻成這樣要是腦子能好除非天塌下來吧!”路小漫張大嘴巴,根本沒想過後宮中竟然還會有人覬覦軒轅靜川,而且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


    “這就是後宮。如果要贏到最後,就要學會斬草除根。”陳順按住路小漫的肩膀,“所以五皇子不能死,他什麽都沒有做錯過,他若是死了,梁貴妃最後的一點血脈都沒了……這後宮裏,隻有他沒有盤算著去傷害別人,隻有他……他記得你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當殿下得知你入了北宮,還叫嚷著要來這裏找你玩。奴才隻能攔著他,騙他說隻要他折出一千隻草蚱蜢您就從北宮出來了……殿下他真的信了,每天……每天都坐在桌前折草蚱蜢……奴才怕他真的折出來,就每次都將他折好的草蚱蜢藏起來……。”


    路小漫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床榻上的軒轅靜川,她的眼眶又熱又燙……


    她當即下定了決心。


    “陳總管,我知道你平日裏總害怕殿下著涼,但如今春風柔和,天氣並不涼,一定不能讓殿內閉塞悶熱,對殿下的病情不利!如今疫症初期,我去給殿下熬煮一些擦拭的湯藥,陳公公,勞煩您為殿下整理床榻了!”


    陳順點了點頭,握住路小漫的手道:“如果五皇子能挺過這一次,老奴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大恩!”


    “既然來了北宮,福兮,禍兮,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路小漫推門離去,她的心中瞬間複雜了起來。


    她曾經以為皇後是個可憐的女人,總是目送著自己的夫君摟著別的女人。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若陳總管所說的都是真的,路小漫覺得曾經自己對她的憐憫之心實在可笑。


    她也曾將陳順當做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小人,可如今再一看來他對梁貴妃卻是有情有義,在這人人自保的時刻,他惦念著仍舊隻有五皇子。


    原來是與非、情與義,並不如眼睛看見的那麽簡單。


    路小漫來到小院裏,與小麥子一起蹲在那兒熬藥。小麥子一邊扇著風,一邊小聲道:“前殿裏有送進來兩個患了病的宮人,那個寧伊倒好,不在前殿裏看著,天天就知道往趙良儀那兒待著,真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她在想著什麽呢!”


    “趙良儀燒得厲害,我也擔心地緊。寧伊能多看顧著也是好事。”


    “好事?現在到了夜裏,你為了照顧他們都在前殿裏打地鋪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擔心你會染上痘瘡!我看我也跟著你到前殿裏睡得了!”


    “那怎麽行?萬一你染上了怎麽辦?”


    “要像你說的隨便都能染上,我們前院裏那些人,還不早就染上了?還有你,你要給得了痘瘡的人把脈,擦藥,給他們換衫,你不也是好好的嗎?”


    “我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路小漫張了張嘴,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麥子。她總覺得到了今時今日自己還沒染上說不定就是不會染上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起在村裏時她的手指染上的和牛一樣的疹子,說不定就是因為那個自己才不會染上痘瘡。但這隻是個想法而已,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不管,除了給你熬藥,洗東西,我總得讓自己多點用處。”


    “那……你知道五皇子嗎?”


    “知道。皇後娘娘可真狠心,連五皇子都送到北宮裏來了。若是皇上回來見著了,看她如何向皇上解釋!”


    “噓——”


    路小漫心道小麥子也許並不知道皇上在西川遇刺的事情,即便這裏是北宮,妄議皇後也得小心隔牆有耳。


    “我隻要你幫我個忙,如今五皇子的痘瘡還不算太嚴重,還有陳總管看顧著,但是前殿裏的人卻需要照料,我晚上還是睡在前殿裏,你就打個鋪睡在五皇子門外,他若有個什麽,你就來喚我,如何?”


    小麥子低下頭來想了想,“那成吧……。”


    隻是這天夜裏,路小漫剛睡下沒多久,小麥子就來找她了。


    “小漫!小漫!剛五皇子嚷著難受,陳總管點了油燈一看,老天爺啊,那些疹子都出泡了,五皇子燒得厲害呢!”


    “什麽?”路小漫掀了褥子就隨著小麥子奔出去。


    此時的陳總管急不可耐,“哎喲!姑奶奶你可來了!你快給看看!”


    軒轅靜川的額頭燙得可以滾雞蛋了,渾身也都在冒汗。


    路小漫心道,估摸著是自己白天給他加重了些藥量,本想壓製瘡毒現在卻發了出來。


    “小麥子!今晨煮沸了的水我不是讓你晾涼了蓋上蓋存著嗎?還有嗎?”


    “有呢!我去給你端!”小麥子跑了出去。


    “這可怎麽辦啊?怎麽辦?小漫,你不是說殿下才在病症之初嗎?怎麽忽然一下嚴重得就跟前殿裏那些宮人一樣了?是不是你白天給殿下加的那些藥導致的?”


    “您先別急!確有可能是那些藥讓五皇子的痘瘡發作了。但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好事?這哪有可能會是好事啊!我的姑奶奶!你看殿下都燒糊塗了!”


    “陳公公,殿下平日裏喜愛遊戲,所以筋骨活動的多,再加上吃的也比宮人要好,所以他的身體也比別人好上許多。痘瘡早些發出來,殿下才有體力與之抗衡。否則就像前殿裏的那些宮人,從乏力、高熱到出疹、出膿,折騰上大半個月,油盡燈枯,待到最嚴重的時候來了,便是摧枯拉朽徹底被擊垮了!”


    路小漫替軒轅靜川把了把脈,他雖然高熱,但脈象卻比病了大半月的趙良儀要強勁許多。也許他才是北宮患了痘瘡的病人中最有可能活下來的。


    此時的軒轅靜川又在說胡話了,路小漫來到他的榻邊,低下頭來,才聽清他口中喚著的是“娘親……娘親……。”


    路小漫心中一陣發酸,手指緩緩撥開他額上汗濕的發,軒轅靜川卻一把抓住了路小漫的手腕抱在懷裏,“娘親不要走……。”


    路小漫見過他所有的神態,喜笑顏開的、生氣的、好奇的,但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般脆弱的表情,臉上淺淺的淚痕都劃在了路小漫的心上。


    “我不走,我就在這裏!”


    “嗯……嗯……我難受……難受……。”軒轅靜川的身子都蜷了起來。


    此時小麥子端著盛了水德銅盆進來,路小漫趕緊對他說:“你去把我櫃子裏的清酒取一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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