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讓她感受過這世間最大、最無私的善意。


    “叔叔是為什麽去世的?”


    “小叔說一旦穿上警服,就要對得起身上的製服。”


    楚譽沒有明說,寧悅卻懂了。


    “小叔生前做過器官捐贈協議。”他又說,“救了很多人。”


    寧悅摘掉眼鏡,一半模糊的世界裏,小叔的笑容也若隱若現。


    “火災後的那段時間,我等到了眼.角.膜,我的左眼第一次接受角膜手術。”她有些迫切的回握住楚譽的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陽光原來長這樣。所以,我的角膜是不是叔叔的?”


    小姑娘哭得眼睛紅紅的,眼眶裏都是淚,不斷的往下掉,連鼻子都是紅紅的。那模樣真的算不上好看,但在楚譽看來,又心疼又欣慰。


    在她期待的目光裏,他緩緩搖頭,“捐贈和接受方都有保密協議,是不是小叔的角膜,我也不知道。程醫生隻說過,小叔的角膜被分成三份,救了兩個孩子和一個成人。”


    當初爺爺因為小叔的事情從樓梯滾落,爺爺始終難以接受小叔離開的事情,他們曾想過找出接受小叔器官捐贈的人,給爺爺一些安慰。但最後,他們到底是沒有去做。


    對爺爺來說,這並不算是最好的選擇。


    “寧悅,如果真的是小叔的角膜,也很好,是不是?”楚譽笑著對她說。


    寧悅動了動唇,許多話湧上心頭。


    她總共做過兩次角膜手術,第一次手術後不久,她的視力急劇下降,隻能看到微光。九歲那年,她接受第二次角膜手術,如今的右眼才能重見光明。


    他與她十指相扣:“寧悅,我想謝謝小叔,可是,我也想要告訴你,我們的未來也許不會一帆風順。爺爺老年喪子,遷怒的心理,或許我們眼前的路比我想象中艱難。”


    “我把你帶來這裏,是不想瞞著你這些。這是你最後一次拒絕我、放開我的機會,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楚譽望著寧悅,兩個人對視著,眼中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動了動被握住的手,他卻握得更緊了。


    手心裏都是黏黏的汗水。


    他說這是她最後能拒絕他,放開他的機會了。


    可他的手這麽死死的拉著她,她要怎麽放?


    寧悅板起臉:“如果我拒絕呢?”


    作者有話要說:寧悅:如果我拒絕呢?


    楚律師:這還用問?


    第三十七章


    “如果我拒絕呢?”


    楚譽怔住,手指扣得更緊了,“拒絕?”他的聲音艱澀,卻擠出一個笑,“那就再追一次!我第一次能追上,第二次也能,是不是?”他小心翼翼的瞅著寧悅,連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寧悅的眼睛又酸又澀,她重新戴上眼鏡,被握住的手一翻,他牽著她的右手朝上。然後,她換了個姿勢,手指貼在他的手腕脈搏上。


    “哦,跳得挺快啊。”她漫不經心的說。


    楚譽的心跳得更快了,眼中一刹那盛著濃濃的歡喜。他不禁摟住她,將她攏在自己的懷裏,喜出望外,“說好了!我們是對小叔說的,小叔會祝福我們。”


    寧悅回抱住他:“嗯,答應你,也答應叔叔。”


    “還有,小時候送我回病房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她靠在他懷裏問。


    那會兒她住院,薑卓接受不了自己爸媽都離開的事情,把她騙到醫院的花園想扔了她。他把她推倒在地上,一遍遍問她:“為什麽活下來的隻有你?”


    孩童稚嫩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哭聲,發泄著驟然失去雙親的憤怒與悲傷。


    然後,她遇上了一個少年。


    楚譽扶起她,如同許多年前在醫院的花園,“你哭得這麽慘,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時,他去醫院看小叔,結果,偏偏看到那樣一幕。


    厲聲戾氣的男孩,一言不吭的女孩。


    詭異的一幕,讓他挪不開腳步。


    後來,他才知道女孩就是小叔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來的孩子。


    “叔叔究竟是怎麽去世的?”寧悅想起楚譽剛才說的遷怒,追問。


    楚譽猶豫一瞬,坦白道:“爺爺不放心小叔的身體,給小叔辦了轉院。小叔住院期間,有家屬醫鬧,被小叔看到了。小叔的性格怎麽可能坐視不管,他上前製止,卻被家屬的水果刀捅傷。小叔本就燒傷,加上刀傷傷口過深,傷口感染沒有救回來。”


    “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新聞,那次醫鬧去世的不止我小叔,還有一個外科醫生。如果不是小叔製服了這個醫鬧家屬,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醫生或是護士被傷。”


    這就是他的小叔,熱血又正直。


    明知危險,仍會一往無前的挺身而出。


    他愛很多人,唯獨對自己少了一份愛。


    寧悅止住的眼淚水又一下子從眼眶湧了出來,她緊緊握住楚譽的手,彎腰給許多年前的警察叔叔鞠躬致敬。


    深深的一鞠躬。


    感謝他多年前,不顧生死的相救。


    謝謝他,給予她生命中最溫暖的片刻。


    謝謝他,成為她人生的燈塔。


    “叔叔,謝謝您。”


    善待世界,是他教會她的人生態度。


    跟寧悅一起,楚譽也向小叔致意。


    或許他們從不曾想過,多年後,他會跟小叔保護的女孩走在一起;也許他們都沒有想到,深受同一個人影響至深的一男一女會手牽著手,向他鞠躬致謝。


    另一個延續,也是另一個開始。


    回家的路上,寧悅用濕巾敷眼睛,怕家裏的爸媽擔心。


    “寧悅。”楚譽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沒回頭,手上的動作不停,“嗯?”


    他笑了笑:“你不怕我是因為小叔,因為小叔的角膜才接近你的?”


    “你又不是這樣的人!”寧悅答得很快。


    “你看,你每次都說我是這樣的人,我不是這樣的人。在北京的時候你就老這麽說。”紅燈,楚譽掛擋停車,湊過去看她,“所以,我到底是哪樣的人?這樣又指哪樣?”


    寧悅抿了抿唇,手指緊緊捏住濕紙巾,一股濕意順著她的手腕落下,一路流進裏邊的毛衣袖子,特別冷。


    “你是嗎?”是為此特意的接近?


    突如其來的心慌意亂,她越發的小心翼翼。


    楚譽捧住寧悅的臉,在左邊親了一下,右邊也親了一口。然後,他勾唇,眼中閃過細碎的光,“如果是這樣,我不如去追夏悅、顧悅,或者其他什麽悅的,總比你好追吧。”


    她笑起來,卻被他捧著臉,笑得有些扭曲。


    “說不定以我的家世背景,都不用我追,她們自己就都黏上來了,是吧?”他笑得很是欠揍。


    而寧悅真的揍了他,狠狠的把濕紙巾扔過去,拳頭砸在他的胳膊上。


    他不躲不避,“嘶嘶”直叫,“疼疼疼,太疼了。”


    誇張的動作,寧悅吸了吸鼻子,終於開懷大笑。


    心頭也如同塗了層蜜似的,特別甜。


    回到家,楚譽敲開楚爸爸的書房,許久,他才從裏邊出來。


    *


    翌日,寧悅去心理谘詢室銷假,直奔周霽勻辦公室。


    換來他格外嚴肅的注視。


    他光看著她,不說話,看得她心裏發怵。


    “那個……看到我不用這麽驚訝吧?”寧悅幹笑。


    周霽勻看也沒看她遞過來的銷假單:“想清楚了?”


    她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跟楚譽在一起了,但似乎一個個的都知道了。


    先是阮歆,再是他……


    “我錯了。”寧悅趕緊認錯,“不該不告訴你。”


    周霽勻起身,站在她跟前,“我生氣的不是這個。”


    她笑容凝固:“真生氣了?”


    “不算生氣,我隻是擔心你。”


    周霽勻歎氣,好似是真的拿她沒有辦法,“我是沒想到你最後真被楚譽給追上了!”


    寧悅重新綻開笑:“我也沒想到。”她的表情淡淡的,笑容也很淡,卻看著很暖。


    他沉默幾秒:“比起許淙,這條路要難上許多。”


    “我知道,楚譽都告訴我了。”


    如果小叔沒有因為她住院,就不會遇上醫鬧,不會挺身而出,更不會不治身亡。


    連她都內疚不已。


    但寧悅更清楚,小叔救她出來,不是希望得到她的內疚。就如她的舅舅和舅媽,把生的機會給她,不是要她沉湎悲傷。


    延續,是她更深刻明白的道理。


    多年的心結,仿佛在見到小叔的那一刻悄無聲息的解開了,對薑卓,對舅舅舅媽,很久前,她做錯了很多。


    “我不怕啊,楚譽總歸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光想起他,寧悅心頭就浮起難以言喻的歡喜。


    周霽勻定定的望著她,似乎是在觀察她神色中是否有那麽一絲的勉強。


    她坦然的迎上他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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