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寧之已經揮揮手道:“來人,送客吧!”


    “寧之,你這是在怨舅舅對不對?你怨舅舅偏袒你舅母,沒有為你母親著想對不對?”方勇急道。


    秦寧之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方勇咬了咬牙,突然回頭扇了吳氏一個耳光,“跪下!”


    伴隨著“啪”得一聲,吳氏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父親!”方允兒也瞪大了眼睛,嚇得驚慌失措。


    秦寧之眉頭蹙了蹙。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青芽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訕訕道:“舅老爺,這,這有話好好說,你不必這樣的。”


    “賤婦,你給我跪下!給大姐和寧之磕頭賠罪!”方勇指著吳氏厲聲道。


    吳氏的眼眶瞬間紅了,捂著臉,委屈又不忿地看著方勇,“老爺,你竟然,你竟然為了她們打我!”


    方勇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見她不肯跪,直接上腳一踹,擺出一副大義滅親的姿態道:“你把大姐都給氣病了,你還有臉說!你今日就給我跪在這裏,若大姐和寧之不原諒你,你就不要起來了!”


    吳氏猝不及防地被踹倒在地,膝蓋立刻傳來了鑽心的痛楚。


    她氣紅了眼睛,剛想爬起身去找方勇拚命,無意間卻瞥到了方老太太銳利森冷的眼眸。


    她的腿一顫,又癱軟到了地上。


    “既然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就跪著吧,跪到大姑奶奶肯出來見你為止。”方老太太看著吳氏,嚴肅道。


    吳氏這回才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她委屈極了,你們母子要找方氏憑什麽要她使苦肉計啊!這方氏母女的心狠手辣她昨日就已經領教過了,別說她一個人跪在這裏,便是他們一大家子都跪在這裏,隻怕她們照樣不為所動!


    隻是這些腹誹吳氏並不敢說出來,隻能順從地跪了下來。


    “寧之,你舅母就這麽跪著,跪到你滿意為止,若你還是覺得不解氣,那舅舅便一道兒跪!”方勇見秦寧之麵色無波,心下詫異,隻好進一步說道。


    秦寧之卻輕輕笑了出來,“舅舅,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母親和我可無福消受。”


    方勇皺了皺眉。


    這丫頭,難道是在罵他不是個男人?


    “還有舅母,也起來吧,這像什麽樣子了,給外人瞧見了,還要以為母親和我怎麽著你們了,我便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呀!”秦寧之示意青芽將吳氏扶起來,見方勇要阻攔,又四兩撥千斤道:“若舅舅真是為了母親好,便該知道閑言閑語有多傷人,這可比大舅母昨日說的那些話要厲害多了!母親實在擔不起一個刻薄小氣的名頭,難道舅舅是要陷母親於不義之地嗎?”


    原來又是這一招,用苦肉計逼她就範。


    她記得這一招秦玉之以前用過,想給她扣一頂刻薄的帽子,後來,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當時白芍隻是個丫鬟,現在舅母卻是她的長輩,當初的將計就計是不好再用了,還是把話說清楚得好。


    方勇聞言,心頭一跳。


    這丫頭,怎麽什麽都明白?


    青芽上前去扶吳氏,吳氏本就不願意下跪,隻是迫於方老太太的壓力,此時見有個台階下,忙順著青芽的手一骨碌地爬了起來。


    方允兒也忍著氣道:“父親,人家不領情你就不要上趕著道歉了!”


    方勇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要被這母女倆的愚蠢給氣死了!


    “是舅舅思慮不周了。”方勇滿麵歉疚道:“舅舅隻是,想真心得到你們的原諒。”


    “舅舅,我原諒你們了,昨日之事隻當沒有發生過,從今往後大家都不要再提,如何?”秦寧之順勢說道。


    方勇立刻點頭道:“好,從此以後大家都不再提,咱們還是一家人。”


    “是,一家人。”秦寧之勾了勾唇角,她覺得今天這一出戲是時候該收場了,再演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便輕輕開口,“不知舅舅今日來找我母親是所謂何事?若真有什麽要緊的事,便進去談一談,若不是什麽大事,我就代為轉達。”


    方勇見鬧到現在秦寧之才肯切入正題,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要是以前,隻怕事情都已經談好出了府。


    結果呢,這丫頭現在油鹽不進,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是全程都被她牽著鼻子走。


    他們家允兒若有寧之一半的聰慧,他也就不替她操心了!


    方勇斂下心思,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倒也算不上什麽大事,隻是此事必須親自與你母親談。”


    秦寧之挑了挑眉,還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既然不是大事,舅舅就與我說說吧,現在我也算是能做得了母親的主。”


    方勇有些錯愕,可事已至此,再僵持下去對他也並無益處,隻好妥協了,“便是因為你允兒表姐的婚事,前陣子我們方家要與李家結親,盛京城內幾乎都知道這個事,便是不知道的,稍微打聽一下也就知道了。現在因為李家出了事,方家雖然沒被牽連,但還是因此元氣大傷,稍微有點頭臉的人家都不願意同我們接觸了,方家現在是越發得舉步維艱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倒沒什麽,生生受了這委屈便是,隻是,不能苦了兩個孩子!寧之,你父親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從三品的大官!手上又有實權,舅舅想求求他,能否,幫忙給譯哥兒謀個出路,讓允兒也能再嫁出去?”


    “原來是這件事。”秦寧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難怪舅舅死活要見母親,別看他說得輕鬆,這可不是兩件小事。


    允兒表姐的婚事還好說,出了李家的事,他們估摸著也不會再想著攀龍附鳳了,普通的人家由父親出麵保媒,大約還是能嫁過去的。


    難就難在,譯表哥的這件事上。


    譯表哥與文哥兒一樣,隻愛習武,不愛讀書,叫他讀書考功名比殺了他都痛苦,所以說舅舅雖然大小也是個官,但於武路上給不了譯表哥任何幫助。


    譯表哥現在也不小了,早過了像文哥兒這般可以肆意玩鬧的年紀,也沒有铖王世子那般可以肆意玩鬧的底氣。


    秦寧之很能明白舅舅的擔憂。


    隻是這件事,父親並幫不了什麽忙。上一世的時候,她記得譯表哥是自己去投靠了一位老將軍的部下,每日跑去給人家跑腿打雜,就為了能進軍中報效朝廷,可最後,卻因為她,被斷送了前程和性命。


    秦寧之想到這些,心裏很是難過,所以哪怕知道舅舅這是在給父親出難題,也還是點頭應了下來,“好,我會同父親說的,一定幫譯表哥謀一個好的出路。”


    這一世,就讓譯表哥遠離盛京城的是是非非吧,他這樣一個瀟灑仗義的人,本來該一匹白馬,一壺清酒闖天涯,又或者戎裝加身,熱血廝殺,他最不該的,就是被一幫心懷鬼胎的內宅婦人算計去了性命!


    方勇沒料到秦寧之又一下變得好說話了起來,而且看她的表情,似乎並不是在敷衍。


    他倒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舅舅,請回吧,我既答應了你,就會說到做到。”秦寧之先替他做了回應,“這件事之後,希望舅舅和外祖母能夠明白,我母親,已經不再欠方家任何東西了,就此兩清吧!”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春花宴


    “寧之!”方勇嚇了一跳。


    方老太太也瞪圓了眼睛。


    這丫頭的意思……是要與方家決裂?


    秦寧之表情淡淡地看著他們,“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不是嗎?有些話何必說得那麽明白?這麽多年來我給方家送去很多禮物,也不過隻換來了譯表哥一人的真心以待。所以,我不想再傻下去了,譯表哥的事,就當做是我送你們的最後一件禮物吧!若你們不應,那咱們便慢慢耗著。”


    方勇和方老太太滿臉的不可思議。


    秦寧之已經不想跟他們周旋,隻扔下一句“一會兒外祖母回去最好寫一封放棄母親所有嫁妝的文書過來,譯表哥的事,我一定會讓父親辦得妥妥當當。”便離開了。


    方老太太氣得要吐出一口老血,可現在是他們有求於人,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秦寧之回到了清寧院。


    她揮退了屋子裏服侍的丫鬟,將一直藏在黃花梨木衣櫃下的一個紫檀木匣子取了出來。


    這是那日在宮中,太後送給她的謝禮。


    說是她一定能用得到的。


    她打開看過,那裏頭,是一塊能隨意進出皇宮的玉牌。


    或許,譯表哥的事,可以請太後幫一幫忙。


    晚飯的時候,秦寧之便跟方氏說了這件事。


    方氏被她嚇了一跳,忙擱下手中的碗筷,訓斥道:“寧之,你真是胡來。”


    秦寧之淡定地吃著飯,“難道母親還想被他們占便宜嗎?”


    “你這孩子,你這是在打你外祖母的臉!她是什麽人母親最清楚不過了,小肚雞腸,睚眥必報,豈會白白受了你的侮辱?”方氏握緊了手,憂心忡忡。


    秦寧之展顏一笑,“母親,你不要擔心,沒事的,隻要她寫了那份文書,我就不怕她在背地裏使壞。”


    方氏瞪了她一眼,“你又確定她會寫?她既一直存著打我嫁妝鋪子的主意,又怎麽會輕易放棄?”


    “相比起母親您的嫁妝鋪子,自然是譯表哥的前程更重要,外祖母應當是能分得清的。”秦寧之對這一點絲毫不懷疑。


    看著秦寧之信誓旦旦的樣子,方氏那些擔憂的話便不知從何說起,如今這個女兒可比她這個當母親的厲害多了,或許寧之做的,是對的。


    方氏想到這兒,隻能歎息道:“這內有豺狼,外有虎豹,想過個安生日子怎麽就這麽難啊!”


    秦寧之看著方氏愁容滿麵的模樣,寬慰道:“母親,別那麽消極嘛,這是好事。要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從前您一直把自己關在二房的一方天地裏,當然不知道外頭的腥風血雨了。與其等人家衝破門殺進來的時候被弄個措手不及,不如自己打開門來主動應戰,再說了,多經曆一些,長長見識,總是好的,這樣才不會輕易被人給害了。”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三十六計中的反客為主之計!”一直悶頭吃飯的文哥兒突然嚷道。


    秦寧之撲哧一笑,點了下他的額頭,“你還讀《孫子兵法》呢?你識字嗎你?”


    文哥兒打掉她的手,不服氣道:“姐姐不要小瞧我,我會得可多了!父親同我說,習武也不能空憑一身蠻力,很多時候要靠腦子!《孫子兵法》是父親教我的,等我會識很多字了,我便自己讀!”


    “真是稀罕,文哥兒居然主動要讀書了!”秦寧之故意作出一副誇張的表情,推了推方氏,“母親,您聽到了沒?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方氏見狀,憂愁的臉上才終於釋放出笑容,“文哥兒這麽厲害呀,那你長大了可要保護姐姐。”


    “放心吧,沒問題!文哥兒不僅要保護姐姐,還要保護母親和父親呢!”文哥兒拍了拍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方氏欣慰地給他夾了一筷子糖醋魚,“你吃吧,多吃點才能快快長大。”


    “嗯!”文哥兒興奮地咬了一口魚,直吃得汁水四濺,一張臉變成了小花貓。


    秦寧之頗為忍俊不禁,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嘴。


    “你也快吃吧!整日裏跟個皮猴似的上躥下跳,還不肯好好吃飯,看你這胳膊細的。”方氏又給秦寧之夾了一筷子菜,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哦。”秦寧之低頭,默默扒了一口飯。


    “明日就是春花宴了,母親聽說戶部尚書的嫡長女孫婉瑩邀請了你,可是真的?”方氏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


    秦寧之咬下一口鮮嫩多汁的炸豆腐,含混不清道:“是啊,我與長寧一道兒去。”


    “她什麽時候跟你這麽熟了?”方氏很奇怪。


    寧之不是把孫婉瑩當做仇人嗎?而且這孫婉瑩為何邀請寧之?她不是瞧不起她們嗎?


    秦寧之解釋,“哪裏是為了請我,是為了跟長寧套近乎啦,我不是與長寧玩得好嘛!”


    方氏明白地點了點頭,可還是擔憂道:“你這次切記不能再搗亂了,上回你放了條毒蛇,嚇壞了多少夫人小姐,那次幸好是有書閑郡主替你擔了黑鍋,若不然,你早就被懲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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