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淩隊長!有什麽事情您跟我打個電話,要查什麽我都給您送去!何必這麽麻煩呢?”


    胡長貴就是星燦的老板,四十多歲滿臉油光,頭頂已經半禿了,穿著深紅色的西裝,笑得眼睛鼻子皺在一起,就像一個燒賣。


    “胡先生,我們今天來是想要和你聊一聊,把您請到我們那邊聊,怕您太拘束,所以就親自上門拜訪,您不會不方便吧?”


    淩睿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一點沒有咄咄逼人或者興師問罪的架勢,語氣也很平緩,好像真的隻是來請胡長貴配合調查,了解了解情況的。


    “淩隊長這就見外了!您帶了這麽多人來找我聊一聊,搞得我有點緊張啊!”


    “哦,這是我們支隊從別的地方調來的幾位新經濟偵查員,我帶他們來熟悉一下工作。”淩睿的唇上還是帶著雲淡風輕的笑容,仿佛今天他真的不是來查案的。


    “那就找個包間坐一坐?”


    “包間就不用了,我們是來了解情況,不是來唱k的。就還是到胡先生的辦公室裏坐一坐吧。”


    淩睿的表情連變都沒有變過。


    “哎喲,淩隊長真見外啊!我的辦公室太小了,不過我知道你們的規矩。辦公室就辦公室吧!”


    胡長貴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額頭上已經出汗了,就連垂在兩邊的手指也不斷地張開又握緊,握緊又張開。


    淩睿眼睛的餘光瞥了過去,似笑非笑。


    “胡先生,你是不是穿太多了?我覺得你有點熱啊。”


    淩睿與胡長貴並肩而行,淩睿腿長,他邁兩步,胡長貴得邁出三步來,就像在競走一般。淩睿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個頭,胡長貴一邊走路一邊要和淩睿說話,從後麵看一跳一跳的,有點滑稽。


    淩睿身後的幾名經偵員也快繃不住嚴肅的表情。


    胡長貴取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我……有點感冒,所以多穿了點,哈哈哈……”


    “您這身紅西裝倒是很喜慶啊。”淩睿側目看了他一眼。


    隻是這一眼,仿佛千軍萬馬,狠狠撞進胡長貴的心裏,這讓他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我本命年嘛!老婆特地給我買的,從外麵到裏麵都是紅色的,是有點俗氣……但命理運勢之類的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淩睿點了點頭:“本命年確實該多注意一些。”


    走進了胡長貴的辦公室,淩睿並沒有坐下,而是沿著這間辦公室四下觀察,胡長貴也沒有坐下,跟在淩睿的身邊。


    “淩隊長坐啊。喝什麽茶?我這邊剛來了點兒金駿眉?”


    “不用了,我們自帶了礦泉水。”


    說完,淩睿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的坐姿端正,背脊挺拔,一旁的胡長貴就顯得更加滑稽了。


    這時候淩睿身上有什麽發出震動的聲音,他將手中的手機放在茶幾上,又從口袋裏取出了另一個手機。


    淩睿曾經也是刑警隊出身,後來被調到經偵隊來。他的手也是握過槍的,手指長而有力,單手滑開屏幕的動作帶著幾分爽利。


    屏幕上出現一條短信,來自“傻瓜一號”淩睿的唇角掠起一抹笑。


    傻瓜一號:老大,我混了這麽久,還是實習生。你說說看,一個成功臥底的秘訣是什麽?


    淩睿:熟能生巧沒逼格。


    傻瓜一號:哈?


    淩睿:你以為演零零七啊,有逼格的都死了!


    “淩隊長也有兩個手機啊。是不是像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一個給家裏人,一個給外人啊?”胡長貴在一旁笑著說。


    回完短信,淩睿就將手機收回了口袋裏:“存話費送的手機。”


    胡長貴賠笑說:“淩隊長開玩笑,您想用手機哪裏還需要存話費送啊!您這身著警服,又帶著這麽多經偵員,搞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您就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吧?”


    淩睿的笑容收了起來:“胡先生,其實這個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昨天,你一名員工到我們局裏來舉報,說你的ktv在經營過程中有大量不明來源的現金交易,懷疑您有洗錢的嫌疑。接到這樣的舉報,我們肯定是不能不來調查的。所以我才來了解了解情況。”


    “這個……這個絕對是惡意報複!是不是那個叫李江的?他原本在我這個旗艦店裏擔任店長,我對他掏心掏肺,信任得不得了啊!就在前一段時間,我還給他休假,放他去旅遊!結果就在他旅遊這段時間按,代理店長發現他和我們旗艦店的出納聯合起來,用假□□來套我們的財務費用啊!這我怎麽忍受的了,就把他給炒掉了嘛!誰知道他反咬一口,跑到你們那裏去鬧事!淩隊長你那麽多案子要查,這不是浪費你們的時間和精力,浪費我們納稅人的錢嘛!”胡長貴一臉義憤填膺。


    “原來是這樣。所以胡先生應該不介意我們帶走你們近三年的財務資料吧?”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我們全力配合調查!”


    這時候,ktv裏的服務員前來,將茶水送上。胡長貴親自為淩睿將茶杯的杯蓋打開,淩睿隻是淡然一笑,修長的手指抵著茶杯的邊緣,將它推了回去,然後接過礦泉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還有你們ktv的所有監控錄像。”淩睿又說。


    胡長貴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了一下,立刻響應:“我馬上就叫保安隊長過來,把監控交給你們。”


    “你們的監控錄像保留多少天?”


    “三十天。”


    過了沒兩分鍾,保安隊長來了。


    “去,把我們現在有的監控錄像拿出來,交給這幾位警察同誌。”


    “那個老板,您不記得了?上周我們有個保安用監控的主機看電影結果染上了病毒,就是……就是那種電影……我們找了監控的廠家過來維修,直接給格式化了……現在留下的,就隻有這兩天的錄像。”


    “其他分店的錄像呢?”


    “這個……為了杜絕監控隱患,廠家全部進行了升級……當時沒說要留存錄像啊,所以全部都格式化了……”


    “你……這可怎麽辦啊!人家淩隊長要辦案用啊!你這是要讓淩隊長誤會我們有貓膩啊!”胡長貴氣得肩膀都顫了起來。


    “先交給我們吧。讓我們技術同事看看,能不能恢複。”淩睿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真是對不起了,淩隊長。但無論怎樣,你都要替我洗刷冤屈啊!我可是奉公守法的生意人啊!”


    “當然。”淩睿點了點頭。


    這時候的寧韻然正坐在洗手間的馬桶裏等待著自家老大的回複。


    隻是半分鍾都快過去了,什麽都沒有。


    寧韻然歪了歪嘴:老大,我衝馬桶回去上班了。


    她將手機塞進西裝褲的口袋裏,轉身摁下衝水摁扭的那一刻,隻聽見啪嗒一聲,手機從口袋裏掉了進去,正好卡在馬桶裏,承受著嘩啦啦的水流衝刷。


    “媽呀——”


    寧韻然站在那裏,直到衝水停止。


    手機可以不要,但是手機裏麵的電話卡是和老大聯係專用的!她會被老大摁進馬桶裏放水衝走的!


    寧韻然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伸手把它撈了出來,不管手機有沒有進水,都放到水龍頭下麵衝了十幾分鍾。


    走在回去辦公室的路上,她一邊甩著水,一邊在心裏感激馬桶的設計,不然她的手機沒了,萬一堵了馬桶還要她支付通馬桶的費用,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哎呀!這是什麽水!”陸毓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寧韻然一回頭,就看見陸毓生正伸手擋在臉前,而他身後的就是莫雲舟。


    莫雲舟側過臉去,從寧韻然的角度隻能看見他高挺的鼻尖,似乎也是為了避開寧韻然甩出來的水。


    “對不起啊!我手機剛才掉進馬桶裏了,撈出來我就……”


    “什麽?這是馬桶裏的水!”陸毓生的眉毛都快上天了。


    寧韻然的視線下意識越過陸毓生的肩膀看向莫雲舟。


    他回過頭來,瞥了寧韻然一眼,淡淡地說:“別一驚一乍。有誰把手機從馬桶裏撈出來之後會不衝洗的?”


    “就算衝洗過了,也是掉進馬桶裏的手機!有誰還會親手撈出來嗎?”


    寧韻然瞪圓了眼睛:“喂,我的大少爺,我的手機隻是掉進馬桶裏。它並不是出軌的男人好嗎?”


    “你手機關出軌的男人什麽事兒?”


    “你沒聽過一句話?出軌的男人就像掉在屎上的硬幣,衝掉了可惜,撿起來惡心。”


    “我怎麽覺得你在諷刺我?”陸毓生皺著眉頭思考。


    就在這個時候,陸毓生的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那是莫雲舟。


    他微微抬起左手,抵在唇間,眉眼是一陣輕顫。


    這是寧韻然第一次看見他在笑。這不是禮貌性的笑意,和那一次在咖啡館裏是全然不同的。


    他真的笑了。


    陸毓生愣住了,回頭看向莫雲舟:“小……小舅舅?”


    “走吧,掉在屎上的硬幣。”


    莫雲舟側過身,從陸毓生的身後走了出來,在與寧韻然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她的鼻間揚過一陣清爽的男士須後水味道。


    就像紅酒沿著杯壁滑落。


    “小舅舅,那是掉進馬桶裏的手機!”陸毓生還在強調。


    “那是掉進馬桶裏的手機,不是落在屎上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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