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恩鋌的眸色深了深,他慢慢揉搓著她的手,道:“看來,他是在等你,晚晚,你想過去和他說幾句話嗎?”


    “你想和他說話,我就在這裏等你,若是不想,我們就離開。”


    阿晚被他捏著的手有些痙攣,她並不想和原縝說什麽。


    現在這種情況,她能跟他說什麽?


    可是剛剛他那個眼神像是細針一樣插在了她的心上,又讓她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趙恩鋌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道:“過去吧,後日我們就要出發去北疆,以後可能很難再見一麵了。晚晚,原二公子他......很可能他也有一些你是趙雲晚時的記憶。”


    阿晚猛地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也在看著她,不錯過她麵上的絲毫神色變化,道,“這是我的猜測,為何會有這等猜測,回去我會跟你解釋的。你過去和他告個別吧。但是晚晚,你記住,不管是你記憶裏的趙雲晚,還是現在的你,任何時候,你都不欠他分毫。你現在,跟他更是毫無關係,你是我的,未婚妻。”


    讓你過去,隻是跟他道別而已。


    也是跟趙雲晚和他的過去告別。


    “哥哥。”


    她抬頭看著他,急急地喚了一聲,她此刻因為先前他那句“他可能也有一些你是趙雲晚的記憶”而極度混亂,所以也就忽略了他剛剛那一長串話中的信息和疑點。


    此時她隻覺心裏亂得很,看著他,想再問一問什麽,可是,那邊原縝就那樣看著他們,還在等著她,她還能問出什麽?


    此刻他怕是也不會再說什麽了。


    她的眼中慢慢浸出一層淚意,那一刹那,她心中竟然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猜疑,麵前這個人,其實他什麽都知道,他根本就什麽都知道,可是這猜疑稍縱即逝,她想,她大概真的是疑神疑鬼想得太多了。


    她從他手中抽出了手,道,“好,我去跟他告個別。”


    ***


    對麵亭子裏的原縝一直在看著不過百步開外的兩個人之間的互動,隔著風雪,看到他握著她的手,看到她微仰著頭和他說話,他幫她捋著頭發,看到他的手從她的臉頰上劃過,兩人低聲說著什麽,然後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放在火山來回得烤,痛到已經麻木了,然後又被人掏出來,再扔到了雪地上,“刺啦”一聲,再因為極寒,碎成碎片。


    麵前的這個她,到底是不是他的阿晚。


    如果不是,他又要到何處,去尋回,他的未婚妻。


    他就這樣自虐般地看著,終於看她從他手中抽出了手,然後轉身向著自己走了過來,好像曾經無數次,她曾經向著自己走過來一般,他突然想起,那時候,他好像也曾經看見過,趙恩鋌就在他們身後看著。


    第28章 如何放手


    原縝看著阿晚走近, 再看她在自己幾步遠處站定, 對他行了一禮, 道:“原二公子。”


    原縝看著她, 有很多的話想說, 有很多的話想問, 可是對著她疏離的眼神和表情,那些話卻都被卡在了胸前,一句也不得說。


    他盯著她,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因為曾經擁有過,雖不見時亦相思, 但卻知道她就在那裏,知道何時可見, 知道何時她會嫁給自己,兩人將會相伴一生。可現在, 卻連見一麵都是戳心戳肺的奢望,此刻過去, 下一次再見還不知道要再等到何時。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想起她時, 她可能正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


    阿晚曾經是他的未婚妻, 對他, 他的眼神都很熟悉。


    此刻他的眼神看似尖銳冷淡, 但眼底深處的情意和痛楚幾乎掩飾不住, 讓人心驚肉跳, 阿晚有些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 她記得上次在大長公主的梅園之時他還不是這樣,這中間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她都忍不住懷疑趙恩鋌說原縝有了趙雲晚的記憶是真的了。


    正在阿晚皺眉想著如何開口,打破現下因著他的眼神而有些凝滯的氣氛之時,他終於開口,語氣中略帶了些諷刺道:“趙世子竟然讓顧姑娘單獨過來跟在下說話,可不知有何緣由?”


    阿晚心裏歎了口氣,若原縝沒有趙雲晚的記憶,“顧晚”和他素無交集,自己看到他獨自在這裏竟然撇了自己的未婚夫過來和他說話,的確是很突兀了。


    不過她自是早有準備。


    她道:“原二公子還記得上次大長公主提過的和我有幾分像的故人,還有我曾經說過的,那位和我長得很像的姐妹嗎?那時原二公子說會幫我去查問,後來原姐姐也跟我說過,原二公子查到大長公主提的那位故人就是和親遠嫁至西夏的雲寧郡主。”


    她頓了頓,在原縝緊盯著她的目光下繼續道,“所以我特地過來是想要為此事多謝原二公子的。不過,也是想要跟二公子說一聲,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二公子不必再繼續查下去了。”


    “為什麽?”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麵前這個人死死的攥著,攥得一抽一抽的生疼,他輕笑一聲,仍是用著他慣有的譏諷語氣道,“是因為不需要我了嗎?因為顧姑娘已經知道那個人是雲寧郡主,所以後續的事情有趙世子幫姑娘查就足夠了嗎?”


    “嗬,原來我對姑娘來說,一直都是用完即棄的啊?”


    阿晚皺眉。


    這是什麽話?偏偏要命的是,她還覺得他話中是另有所指。


    她抬頭看他,便看到他盯著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些破碎淩亂,他這個樣子,分明是情緒有些不正常了。


    她不想再多糾纏,更不想激怒他,遂正了正神色,道:“原二公子誤會了。那些不過是些陳年舊事,當初我是不知道大長公主的那位故人就是雲寧郡主,這才存了好奇之心,想著不過隻是私事,查一查也無所謂。但公子當明白,牽涉到和親郡主,西夏皇族,就已經不再是私事了。原二公子覺得,我和西夏的王妃娘娘生得有六-七分相像,這對我來說,會是件什麽好事嗎?所以,還請原二公子就此罷了,後續之事也不要再深查了吧。”


    “多謝二公子,上次的救命之恩也在此謝過。”


    她說完就衝著他又行了一禮,便轉身準備離開。


    他看著她的背影,在她準備踏下石亭的台階之時終於又出聲道:“那顧姑娘所尋之人,是這兩位嗎?若是顧姑娘不打算讓在下替姑娘再尋,這幅畫,姑娘是想拿走,還是想繼續留在在下這裏呢?”


    畫,什麽畫?


    阿晚聽到他的聲音根本來不及細思就已經回頭,然後眼睛盯著原縝手中展開的畫,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該有任何異樣,但那一刹那,真的根本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表情和神情。


    他盯著她,沒有放過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道:“顧姑娘,你認識這畫中的女子嗎?”


    阿晚強忍下了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垂首向他行了一個屈膝禮,克製了聲音中的顫音,盡量以尋常語氣道:“二公子,這畫中之人原是我的故人,不知公子是於何處得了這副畫像,又是否已經得知了畫中母女的下落?”


    原縝沒有答她。


    亭中一片寂靜,靜到好像可以聽到雪下下來沙沙的聲音。


    阿晚盯著他的鹿靴,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在一片寂靜中聽他輕聲道,“晚晚,你記得那個腰帶嗎?那個就是我的未婚妻所贈,那個雲紋,也是她親手所繡。”聲音明明很輕,卻是像錘子一樣擊在她的心上。


    阿晚猛地抬頭,就那樣看著他,看到他的眼睛緊緊鎖著自己,已經從先時的隱忍,變得咄咄逼人,又似乎燙得嚇人。


    他又喚道,“晚晚。”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對著他的眼神,阿晚知道此時自己若再不離開,後麵怕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場。事實上,此刻不離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難道要哭哭啼啼的相認,撲到他懷中一番訴離情,認他做未婚夫嗎?


    她做不來這種事。


    也不會允許自己陷入那種境地。


    更何況身後還有趙恩鋌就在那裏站著。


    她近乎機械地行了一禮,有些哆嗦地道:“二公子逾矩了。”


    說完便再不猶豫,轉身就踏上了台階要往下走,可是她不過剛剛踏了一步,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左手手腕上同時也傳來一陣劇痛,是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晚晚。”


    “放手。”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隨著後麵的那道帶著滿滿殺氣的“放手”,一柄閃著寒光的劍已經落在了原縝握著阿晚手腕的胳膊上。


    阿晚抬頭,看到的便是立在自己麵前一身玄衣,身材頎長的趙恩鋌,此刻的趙恩鋌,阿晚才想起來,為何上一世自己那麽怕他,此刻尚未近他身,她已經感覺那殺氣侵入自己身體了。


    而原縝的目光從阿晚的身上移到那道鋒利的劍刃之上,也移到對麵的那人身上。


    他冷笑,一字一句道:“趙世子,是你,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換了晚晚的身份,把她扣在了你的身邊,讓她變成現在的顧晚,成為你的禁臠嗎?”


    “放手。”趙恩鋌根本不屑回答他的話,隻冷冷重複道。


    原縝輕哼一聲,聲音如冰道:“若我不想放呢?我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趙恩鋌的手一動,可同時阿晚已經向著他撲了過去。


    阿晚太了解趙恩鋌,在原縝一開口說“若我不想放”之時,她便已經撲到了趙恩鋌的身上,用另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她知道,他一定不會跟原縝廢話,一定會直接去廢原縝拉著自己的那隻手。


    她更知道,原縝的功夫雖然不錯,但卻遠遠不是趙恩鋌的對手。


    所以她抱住了趙恩鋌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才回頭對原縝認真道:“二公子,不是他能奈你何,而是,這是我的手,我,請二公子放手。”


    原縝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在他發怒之前,阿晚也已經放開了趙恩鋌,對原縝繼續聲音清冷道,“我請二公子放開我的手,難道二公子也要跟我說一句,你若不想放,我又能奈你何嗎?這與登徒子,又有何異?”


    原本阿晚一直害怕把原縝牽扯進來,害怕因為自己而讓原縝和趙恩鋌對上。


    她現在的身份是顧晚,是趙恩鋌的未婚妻。


    原縝和趙恩鋌對上,對他,對自己,都不會有半點好處,隻會讓事情更複雜,也會讓原縝受到的傷害更深,更可能會傷害到趙恩鋌,她不能那麽做。


    她雖年紀小,但自幼她母親就教導過她,感情之事當清清楚楚,兩人之間都尚未理清楚絕不可牽扯進第三人,否則隻會傷人傷己。


    所以先前她確認原縝定是擁有趙雲晚的記憶之時才會在震驚和慌亂之中,下意識就隻想逃避。


    可現在,最糟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根本就已經避無可避,她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說完就那樣目光清冷地看著原縝,原縝原還在激動和盛怒之中,但對上她這樣的目光,那怒氣也終於慢慢回退到了可控範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既絕望又悲哀的情緒,但他到底還是放下了手。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個孩子。


    隻有孩子才會用這種可笑的行為不肯放手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人。


    第29章


    他放開了她的手, 但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臉上, 看著她, 聲音沙啞像是碎瓷般道:“晚晚, 你是記得的, 你也有我們的記憶, 對嗎?”


    事已至此,再瞞又有何意義,隻要他不能放下, 這種不確定的懷疑隻會日日啃齧他的心,還不若完全的失望, 絕望然後重新來過,隻要傷不致死, 傷口總會有一日愈合的。


    可心中這般想,這般決定, 傷人的話卻說不出口。


    這個人,就在兩個月前, 還是待她如珠如寶,意氣風發, 笑起來如雪中梅花盛開般令人溫暖心悅的原二公子, 她的未婚夫, 那時, 她還笑吟吟地收下了他親生為她刻的木簪。


    阿晚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她道:“我是顧晚。”


    隻要是在這一世, 她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 隻能選擇做顧晚。


    情緒激動中,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然後聽到趙恩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道:“原二公子,你還是這樣心急,原本我還以為你會等查到雲夫人的消息之後,才會來找晚晚。”


    “等嗎?”


    原縝從來都不蠢,聽到阿晚那句話,她就知道了她的回答,她的決定。她沒有否認,那便是她的確有趙雲晚的記憶,可她說“她是顧晚”,那就是她選擇了做顧晚。


    他幾乎看不下去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住,他轉向趙恩鋌,聲音中幾乎凝成了刀子,道,“等嗎?再等的話,怕是趙世子已經帶了我的未婚妻一起去北疆了吧?”


    “所以,你現在說,又有何分別?”趙恩鋌淡道,“難道還能阻止我帶走晚晚不成?你若不記得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一聲,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我的未婚妻,很快還會是我的妻子。”


    就在原縝快要爆炸之時他突然又帶了些嘲諷道,“你的未婚妻是柔福郡主,無論你怎麽抗拒,將來她都會是你的未婚妻,曾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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