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蛇打七寸,她真想對付楊鉤,得從楊清韻下手。


    趙歆想了想,客客氣氣的對初一道:“席姐姐一心想與家人團聚,我肯定會幫她完成心願的,明天宴會,還請您同我皇兄說一聲,安排席姐姐的席位離西戎使團近些。”


    這是打著替席香完成心願的名義,來對付楊鉤啊。這公主,果然還是冷心冷肺。


    初一心中微驚,抬頭看了一眼趙歆,又飛快低下頭,道一聲是,便離去了。


    次日,席香早早就進宮了。


    她得知楊鉤也在隨使團來大梁,一宿都沒怎麽睡,腦中盡是和楊鉤見了麵該說些什麽。他還小,去年在桂北匆匆見了一麵,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她。還有阿娘,在西戎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她?


    思緒紛亂,讓她一會兒憂一會喜,進了宮,也頗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四下張望,看看西戎使團有沒有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她才看見楊鉤小小的身影跟在西戎使團中出現,在皇帝右下首一排位置中落了座。


    楊鉤坐的位置,正好與席香正麵相對。


    她的目光太炙熱了,楊鉤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借口小解離開了席位。


    席香自然起身跟了出去。


    宴席設在禦園,禦園中假山怪石林立,楊鉤隨便尋了個偏僻的假山處,一言不發地看著席香跟上來。


    席香走近了,細看楊鉤,他果真長得和父親很相似,隻是眉眼還未長開,待他年歲再長一些,妥妥就是父親的翻版。


    饒是席香向來內斂,此時也不禁激動得紅了眼,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楊鉤?”


    除了母親,楊鉤對任何女人的眼淚都很厭惡,即便席香是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姐,他也生不出一點喜歡。反而因為母親一直掛念她,而對她嫉恨不已。


    母親是他一個人的母親,誰都不能和他搶。


    “從我出現,你就一直看著我。”楊鉤顯然沒打算和席香相認,麵無表情的冷漠道:“現在又跟著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第054章


    席香想過千萬種和弟弟見麵的場景,唯獨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冷漠。


    她垂了垂眼,與親人重逢的喜悅與激動,在楊鉤漠然的目光中平複下來。


    他還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是她把他嚇到了。席香心中如是想,語氣十分愧疚道:“我沒有想幹什麽,隻是看你覺得很想一個人,便忍不住跟著。如若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十分抱歉。”


    楊鉤抿唇,“那你現在看夠了嗎?看夠了,你就走開,不要再在我麵前出現,我不想看見你。”


    席香隻當楊鉤還是小孩子,童言無忌,對他的態度和言語並不放在心上,順著他的心意立即退後了幾步,“好,我現在就走開。這園子石頭多你小心些別磕著了。”


    楊鉤索性撇開頭,不再看她。


    席香隻好快步走回席中,怕她坐在楊鉤對麵,還找人換了位置,坐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去了。


    此後,直到宴席散了,席香都沒有機會再和楊鉤多說一句話。


    不過,席香對此已經十分滿足了。


    她本來想著要到西戎才能見到母親和弟弟,如今卻提前見到了,怎麽能不歡喜。


    現在,隻等兩國談判好,她護送哈德回西戎,在路上她肯定能找到機會和弟弟多說幾句話的。


    但兩國停戰議和,這過程需要扯皮的地方太多了,沒個十天半月的,不可能談得攏。


    這期間,席香就耐著性子在驛站等。


    楊鉤不想看見她,她就沒有去找他。穆瑛看不過去,好幾次勸她出門,都被她拒絕了。


    “人就在眼前啦,你這個時候應該去多和他見麵,好培養感情。”穆瑛還不知楊鉤對席香的態度,隻一個勁給席香出主意。


    席香都隻道:“在他看來,我是大梁的將領,擒了哈德,與他有不共戴天的仇,這個時候他怎麽會想看到我。他看見我便會不高興,我不能去招他。”


    “阿姐,照你這麽說,那你這輩子都甭想讓他看見你是高興的了。”穆瑛也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想到在以後會一語成讖。


    “怎麽會,等我把阿娘和他接回大梁,到時候他知道自己身世了,就不會排斥我了。”


    席香有多護短,穆瑛是最有體會的,她唉聲歎了口氣,放棄了遊說。


    兩國議和談判了足足一個月,所有條例才敲定出來。


    具體細節席香不太清楚,隻知道兩國簽了十年停戰協議,哈德一人換回了在西戎俘虜營裏的一萬多大梁子民。


    這一萬多人裏,也包括了莊詞和張南的夫人。


    另外,又額外添了一條:大梁可以派遣將領隨西戎使團一起護送哈德回洛邑,但不能是席香。


    皇帝本不想答應,但西戎使團以“不能讓擒了哈德王子的人踏入西戎境內一步,這是對西戎的侮辱。”為由,堅決不同意席香護送。


    皇帝拗不過他們,隻得同意了。


    席香得知後,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西戎使團拿出來的理由讓人無可挑剔,她也隻能認了。


    趁著西戎使團還沒動身離開汴梁,她試圖想見楊鉤一麵,哪知楊鉤卻一連數日都閉門不出,她不可能闖入西戎使團住的行宮裏,隻好失望而歸。


    好在趙歆也想惡心楊鉤一回,設宴請楊鉤到她宮裏做客。楊鉤到了她宮裏時,卻不見趙歆,隻見席香。


    楊鉤轉身就走,卻被突然從他身後冒出來的趙歆攔住了。


    “七王子,怎麽才來,就要走?是我這宮裏的酒菜不合您的口味,還是伺候的宮人容貌不佳,影響您胃口了?”


    趙歆一臉無害的微笑,眼中威脅與警告卻不言而喻,楊鉤不想再被兜頭被澆一壺茶水,隻好落了座,悶聲不吭,看不也看席香一眼。


    席間,不管他臉色如何難看,趙歆皆一副親近模樣,和席香道:“在西戎時多虧了七王子與楊夫人,我的日子才好過些。尤其是楊夫人,她真是一個極好極其溫柔的人,我生病時她親手喂我喝藥,哄我睡覺,會給我講睡前故事,還熬夜替我縫製衣裳……”


    這些事,席香之前從未聽趙歆提過,但在她印象中,母親確實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席香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也被勾起了兒時與母親溫存膩歪的回憶,附和地點點頭:“她確實是很溫柔的人。”


    哪知突然一聲“嘭”響,席香嚇了一跳,舉目看去,卻是楊鉤一臉怒意的把杯盞重重拍在了桌上。


    趙歆每說一句話,就激起他一分嫉恨,他實在聽不下去了,起身氣衝衝的離開。


    趙歆目的達到,心情頓時變得十分愉悅,在席香麵前都懶得掩飾了,朝席香笑道:“席姐姐,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很是喜怒無常,你不要在意。”


    席香當然不會在意,楊鉤是她弟弟,不管他做了什麽,隻要他沒殺人放火,她都不會和他生氣計較。


    楊鉤走了,席香也沒有久留,很快起身告辭。趙歆一臉笑容地送她到宮門外,席香道:“公主留步,不必再送了。”


    趙歆察覺到她的冷淡,問道:“席姐姐,你不高興嗎?”


    “公主,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要故意激怒他,但我並不想看到這樣的情形。”席香不是傻子,趙歆都做得這麽明顯了,她不主動提及,隻是不想徒增摩擦。但趙歆既然問了,她便如實相告:“如果公主您一定要這樣做,請您別當著我的麵,因為這會影響我對您的印象。不過我還是要謝謝您,給了這個機會,讓我見到他。”


    趙歆撅起嘴有些不高興,“席姐姐,你偏心。他也對我甩臉色了,你卻隻說我。”


    席香道:“親疏有別,他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偏向他多一點。”


    趙歆笑容一頓,心下忍不住嫉妒起了楊鉤。但僅僅是一瞬間,那份嫉妒又消失殆盡。她目送席香遠去,突然有些理解了為何楊鉤見不得他娘對除了他以外的人好。


    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會大方到把自己所愛的人和別人分享。


    這一次以後,直到西戎使團離開,席香都沒有機會再和楊鉤見上一麵。


    使團走後,那一萬多的大梁子民也回來了,桂南被侵占,他們都被安置到了雍州。


    莊詞則由專人護送回到了汴梁。


    太後與皇帝看在莊鴻曦的麵上,特召莊詞入宮撫慰了一番,還給他賞了好些東西。


    被捉去當俘虜,回來後還能有這樣的體麵,也算史無前例了。


    莊詞回到將軍府,也沒有想象中的苛責,莊鴻曦對他還是一如往昔,並沒有因他給莊氏丟了臉,而對他冷言相待。父母除了多一些小心,


    但莊鴻曦越是表現得如常,莊詞心中愧疚就越深。他正猶豫要不要去找祖父認錯時,莊婉清身邊的丫鬟卻找到了他。


    “少爺,您救救姑娘吧。”那丫鬟“噗通”跪在莊詞麵前,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莊詞一驚,才想起來他回來沒有見到妹妹,忙問:“我妹妹怎麽了?”


    “姑娘她被將軍送到鄉下的莊子去了,未嫁人之前都不許回來。”


    莊詞失聲驚呼:“怎麽會?”


    祖父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不會青紅皂白懲罰人,莊詞定了定心,問道:“我妹妹她做了什麽錯事?”


    那丫鬟支支吾吾了片刻,隻道:“是前陣子外頭傳了些和席將軍有關的不好流言,姑娘同密友相聚時,也跟著說了幾句。將軍得知後,便大發雷霆,將姑娘送莊子裏去了。”


    這番說辭,莊詞卻有些不信,凝聲道:“你確定我妹妹隻是跟著說了幾句?”


    那丫鬟心虛,不敢答話,隻磕著頭不住地道:“再怎麽樣,為了個外人,也不能把姑娘送到鄉下莊子呀,那莊子是個腤臢地兒,姑娘如何受得了,少爺您替姑娘說說情吧。一定要罰,就罰奴婢吧。”


    莊詞道:“既是如此,為何我妹妹去了莊子,你卻沒跟著?”


    那丫鬟頓時一滯,沒了聲。


    莊婉清被送到鄉下莊子,沒把這忠心的丫鬟帶上。帶上了,那她就真的沒有機會從莊子出來了。


    莊詞一看,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道:“行了,你下去吧。”


    那丫鬟猶不死心,還想再說道什麽,莊詞扔下一句:“再多說一個字,你就去莊子陪我妹妹吧。”她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莊詞麵上看似不管,到晚間,他見到莊鴻曦,還是忍不住替莊婉清說了幾句好話。


    莊鴻曦本以為他會先反省,哪知會聽到他替莊婉清求情的話,頓時就黑了臉,道:“你才從西戎軍的俘虜營出來,就急匆匆替別人求情,你哪裏來的臉。我要是你,早羞愧得一根繩子吊死了,還進宮領賞,你當了俘虜很光榮自豪?”


    莊詞訕訕然道:“祖父,這一碼歸一碼,婉清她到底是個姑娘家,麵子薄……”


    “行,一碼歸一碼。”他要講道理,莊鴻曦就和他講道理,“你妹妹是個姑娘家麵子薄,那席丫頭就不是個姑娘家了?你聽聽你妹妹怎麽編排席丫頭,水性楊花,在軍營裏人盡可夫!”


    提起這事莊鴻曦還是忍不住怒火攻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這麽惡毒的話也敢說,要換成尋常人家的姑娘,早上吊死了!”


    “這怎麽可能!”莊詞不敢置信。


    “她自己都認了,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問她。”莊鴻曦冷哼一聲。


    “這……”莊詞想起莊婉清以往待人都是溫和有禮的,還是不願意相信她是這樣的人,辯解道:“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都這時候了,還替她辯解呢。莊鴻曦都氣笑了,懶得再管這個缺腦子的孫子,罵道:“滾回你院裏去,不要來礙我的眼,蠢貨。”


    莊詞雖然怕莊鴻曦,但也沒真的聽話滾了,而是縮了縮腦袋,道:“祖父,我……我還有話說。”


    “說什麽說,你那肚子裏裝的什麽,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莊鴻曦先前還對他有那麽一點指望,想著隻要他能自我反省,就好好的教他,畢竟他就這麽一個孫子。但聽到莊詞自己一身腥還想替莊婉清求情後,莊鴻曦就歇了這份心。


    覺悟差一點沒關係,心性不好也不是大問題,這些都可以教可以改,可蠢成這樣,就跟白長了個腦袋似的,教再多也是白瞎。


    但莊鴻曦想歸歸,嘴上卻沒把住,語重心長地道:“貪生怕死沒關係,這是人的求生本能,能活著沒有哪個想死。你不願揮刀自刎,甘願當俘虜,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怪你。但你既然選擇苟活,就得承擔這個選擇所帶來的後果,別想著同大家服個軟發幾句不痛不癢的誓,就想讓人對你改觀,天底下沒有這麽好的事,該你受的冷言冷語,你就受著吧。”


    莊鴻曦長歎了口氣,朝莊詞擺了擺手,“行了,你回你院裏去吧,沒事不必到我這兒來了。”


    莊詞一怔,抿直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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