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盛怒當中的龍珩,撞入了那一雙死寂如深淵古潭的眼眸,心髒咯噔一跳,頓生出了冷意。


    同樣是金瞳,在楚南音和楚明月的身上,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一個淡漠又聖潔,孤傲似嵩山逆風生長的雪蓮。


    一個薄涼有殺氣,猶若滿麵鮮血的屠夫站在骨血山海上,悲憫著已經死去的眾生。


    龍珩渾身僵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


    “噗嗤——”


    老族長吐出了一口漆黑的鮮血。


    楚月眼疾手快,用旁邊的空碗接住。


    這會兒,老族長身上的萬千毛孔裏,逼出了許許多多混濁惡臭的黑色液體。


    龍遙聞到這味道差點吐出來。


    就像是香草長滿了腐爛的屍體,錯綜複雜的味道連她的靈魂都在驚悚。


    龍珩稍微好一點,麵色卻也在發綠。


    饒是龍滔滔這個最親的孫子,也怔了怔。


    楚月默不作聲,像是聞不到那些味道。


    她雙目緊閉,用精神力和歸墟氣力,凝聚為一體,洗滌淨化掉老族長身體表麵的髒汙。


    “外公,雖不能根治,但已無性命之危險。”


    楚月低聲道:“原先外公的身體狀況,靠藥物吊著,最多隻有三年五載的活頭,且還是勉強延續。如今外公已然安好,隻是還會有些不可避免的痛癢。”


    “當真?”楚淩驚喜道。


    外公遭受病痛的摧殘已經好久。


    南音曾還想翻閱醫書,成為一名醫師,為外公治病。


    思及楚南音,楚淩神色黯淡,滿懷喜色的目光被濃烈的失落所取代。


    他曾以為南音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符合一切美好的特征。


    而當真正認識小月好,他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種超越美好的品質,藏在世人所厭惡的陰影裏。


    “嗯。”


    楚月點頭,“外公身有骨疾,又加上長年累月積攢的舊傷,外公又日夜疲憊,不肯休息,方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想要治療,就得逼出骨內汙氣,但用尋常的藥物逼出,會傷及骨髓和髒腑。我得到的這瓶藥水,恰好能針對汙氣。”


    末了,莞爾一笑,頷首作揖。


    “外公吉人天相,紫氣東來,有神仙庇護,如今逢凶化吉,日後定是長命無絕衰。”


    老族長的病不算棘手,隻是他不辭辛苦,奔波勞累,為了本源一族,沾染的本源之氣,會隨著骨疾,在骨髓深處形成汙氣,因而難以治療。


    恰好楚月得到了九道傳承,神農之力又是專門針對於汙氣的,且性溫和,又有本源之體的加持,便能治一治老族長。


    可以說,流光海域的九道傳承,少一道,都不行,都難以達到治療此病的臨界點。


    是老族長,自己救了自己。


    “爹,你的身體好了……”雪挽歌驚道。


    她查看了一遍,當真是好了個八九不離十,隻剩下些小問題。


    不期而至的驚喜,讓她濕了眼眸。


    再看向楚月,眼神更加的複雜。


    原想幫這孩子。


    沒想到,反而在受她的恩情……


    “真的好了。”龍遙走來,驚了一跳。


    龍珩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


    龍宗瀚的眼底卻有陰鷙之氣。


    龍滔滔愣了下。


    “外公。”


    楚月的神識傳音,出現在了老族長的顱腔。


    老族長四周掃了一圈,看向楚月時微微驚。


    這是……


    神識傳音?


    她才歸墟境,是如何做到的?


    老族長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病,有問題。”


    楚月沉聲道:“你所碰到的本源之氣,怕是被人動了手腳,在體內的走向很奇怪,不像是沉澱下來的傷病,倒像是有人刻意引導的走向。我沒確定的證據,也隻有六成的可能性,但多提防點,不會有錯。與其後繼有人,倒不如自己重振雄風。”


    老族長先是憤怒於前半段話,而後又驚詫於楚月的後半段話。


    他不動聲色,鎮定如初,仿佛沒有聽到楚月的提醒。


    “爹,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小月,我這個做舅舅的,可得好好感謝你。”


    龍宗瀚感激地道。


    “不必了,隨便給點錢意思意思一下就行,太貴重的我不能要。”


    花自憐閣能有多少的底蘊,就靠眼前的這位“舅舅”了。


    龍宗瀚呆訥,沒想到自己客氣客氣,這廝竟然當真。


    “錢財之物,太俗氣。”他道。


    “無妨,俗人自當有俗氣。”


    龍宗瀚咬了咬牙。


    老族長道:“你那寶石鐲子裏,不是藏著一座山般的天玄丹礦,給小月吧。”


    龍宗瀚的心髒猛地下沉,肉疼到臉色大變。


    順走他的錢財,比要了他的命還得難受。


    “外公,這太貴重了!”


    就在龍宗瀚懊惱時,楚月的話讓他看到了些許希望。


    隨即便見楚月說道:“如此貴重之禮,我定會妥善的保存安置,絕不會肆意揮霍。”


    龍宗瀚:“………”


    他真恨楚南音和虞風姿那兩個沒用的東西都弄不死一個葉楚月。


    以至於讓他耗損錢財。


    從前老爺子帶病在身,如今康健恢複有銳氣,他不得不聽之任之。


    龍宗瀚忍著萬分的肉疼,把裝滿了錢財的寶石鐲子,以很緩慢的速度遞向了楚月。


    才遞出去,就被楚月一把接過。


    龍宗瀚的嘴角猛地抽了好幾下。


    夜色愈深。


    將是臨別時。


    老族長深深地歎了口氣,看著年輕鮮活已為人母的外孫女,心裏填滿了不舍之情。


    “小月,祁連山的燈會好看嗎?”


    “處理了些事,沒來得及看燈會。”


    楚月如實回答。


    老族長見楚月眸色清明,心底裏更是詫異。


    桂花酒,必有後勁。


    這孩子,竟是毫無醉意。


    此時,上界之尊們已經陸陸續續乘風而去,沿著星圖奔走的軌跡,回到了浩瀚無垠武道繁華的洪荒上界。


    大楚區域,打道回府。


    楚南音坐在貴妃椅上,婢女屈膝跪地為她揉捏雙腿。


    兄長楚時修給她喂著剛熬好的藥湯。


    楚世訣則捧著醫書,輕聲講解上方所寫的字字句句。


    旋即,又翻動了一頁。


    “南音,你太有心了。”


    楚世訣道:“外公已不把我們當成親人,肆無忌憚的幫助葉楚月,你都已經沒了雙眼,卻還想著讓我來誦讀醫書,一同找尋治療外公病痛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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