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別有幾分韻味,加之這幾天他倆的關係從心靈到身體,再到靈肉合一,有幾分的曖昧和溫情,江流臉燥了燥。


    他挑唇看她:“你臉紅了。”


    江流抬起頭瞪著他,不說話。


    “你想什麽呢?”他不打算這樣放過她。


    她說:“我沒想什麽。”


    “說謊。”


    她撇了撇嘴,想起什麽:“以後生了孩子,你一定隻愛孩子不愛我,我剛剛已經看出來了。”


    陸衍對她的腦回路隻剩下歎服,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那不生了,隻愛你。”


    “不行。”她想,“愛情是要有結晶的。”


    他說:“至死不渝也是一種結晶。”


    她想了想這話好像沒什麽問題。


    -


    帳篷的夜晚不似賓館,物資都較為稀缺,沒有單獨的洗手間也沒有淋浴,一切都靠太陽能發電,這幾天天氣不大好,太陽出來的很少,大多時候是薄薄的陽光,一點點的明亮,電對於住帳篷的藏族人來說是稀缺的,晚上十一點多開始停了電,帳篷裏一片漆黑,顛簸了一天江流已經熟睡過去,而陸衍卻醒了,帳篷裏漆黑一片,一點光亮都沒有,他感到一絲的口感,喉嚨幹澀,黑暗侵襲,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卻感覺身體有輕微的顫抖,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到處都是黑色,他如困獸。


    回憶襲來,他想起了那個沒有光線的房間,他想起無數他拍打門板發出的“咚咚咚”聲,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恐懼就像久違的朋友,與他重逢,嘲弄他的脆弱,他發不出聲,在這黑暗裏他如溺水的人,想抓住些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呼吸急促,他捏緊了被子,額頭身上布滿了汗水,他身體繃緊,縮進了角落。


    第六十三章 番外-陸衍與江流


    漆黑的夜晚, 隻剩下他急促的喘息, 他咬著牙關, 嘴唇有淡淡的血腥味,手指揪著厚重的被子,腦子裏一片混沌, 心如困在了牢籠。


    在這黑暗的牢籠裏,他什麽也看不見, 什麽也聽不見, 周遭一片寂靜, 他摸著牆壁踱步,一步, 兩步,三步…繞房間一圈需要78步,門需要走2步半,唯一的門是木質的門, 很沉重,他推過好幾次,以小孩子的氣力根本無法撼動,黑暗將他裹挾, 在黑暗裏的第三個小時, 時間慢的就像是靜止了,睜開眼是一片漆黑, 閉上眼一片漆黑,他已分不清他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 瘦小的背脊緊貼著牆壁,他把耳朵貼在牆上,一點聲音沒有,寂靜就像是無底洞,他的耳邊開始出現細碎的嗡嗡聲,如耳鳴,隨著耳鳴越來越重,他捂著耳朵,卻阻止不了這聲音在耳邊作亂。


    他站起來,敲門,木門發出沉悶的“咚咚咚”的聲音,一聲又一聲,他的敲門未曾得到任何的回應,空寂的世界裏隻剩下他一個人,很久很久,他頹然的坐在了地上,背貼著冰冷的牆麵,縮成了一團,他如黑暗之中的困獸,即使渾身都在發抖他也沒有哭。


    那年他五歲,母親剛離開這座城市,失去了至親,卻被另一個至親推向了墳墓,父親把對母親的恨盡數報複在了一個孩子身上,像父親那樣體麵的人怎麽會打他罵他,他那樣愛極了麵子的商人,隻會用最體麵的方式去報複一個人,將一個人的靈魂禁錮,不動聲色卻讓人最絕望。


    在他豪華的別墅地下室裏,那樣一間由台球室改裝的小黑屋,沒有燈,沒有光亮,什麽也沒有,隻有無盡的黑暗,他的童年有一部分時間是在這裏度過。


    黑,是一望無際的,如同深淵,他苦苦掙紮,卻永遠也無法擺脫。


    在那個小黑屋,時間像是摁了暫停鍵,有的是無窮的恐懼和漫無邊際的黑。


    最初他努力的回想那些明媚的陽光,回想春日的花香、夏日的知了、秋日的黃葉、冬日的白雪,他把這些印在腦海裏以便度過漫長的黑暗,深深地黑暗把一切撕毀,他想不起任何與顏色相關的東西,隻覺得這個世界很陌生。


    後來的幾年,他的父親不再恨他的母親,連同對他的恨也減少了,便把那間小黑屋重新裝修了,它又恢複成了光鮮亮麗的台球室,父親還差人在台球室裏買了昂貴的波斯地毯裝點了每周一換的綠植。


    周末的時候約三三兩兩的好友打台球,誰也不知道那樣一個房間曾是一個小孩的地獄,他在那裏度過了人生最痛苦的幾年。


    他的陽光、他的活力、他的熱情被那個房間消磨殆盡,爾後隻剩下一個清冷沉默的軀殼,他知道知識能讓他擺脫這一切,所以他把全部的精力投入進了學習,或者說除了學習,他再也找不到任何疏解的途徑,做題時需要集中精力,尤其是難題,那個時候他才覺得安全與完整。


    陸衍裹緊了自己,回憶襲來,那陣嗡嗡的聲音在耳邊作響,他又回到了那間小黑屋,他蜷縮著,背貼著牆。


    缺氧讓他臉頰發燙,漫長的黑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他的神經已經繃緊。


    外麵傳來了一陣高昂的狗叫聲,隨後是此起彼伏的狗叫,黑暗被狗叫打破,嗡嗡聲消失了,可恐懼卻沒有。


    江流被吵醒了,翻了個身,發現帳篷裏漆黑一片,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叫了一聲:“陸衍~”


    他還與黑暗在搏鬥,未曾注意到她的聲響。


    江流便想起了那天教室裏停電,她忽的覺得心頭微涼,不知道帳篷的電停了有多久。


    他,他還好嗎?


    她又叫了一聲“陸衍~”


    透著睡意的聲音滿滿都是奶氣,穿過了重重的黑暗,沒入了他的耳朵,他深深地呼氣,不想被她知道自己已快到極限。


    十幾秒後


    他終於開口:“怎麽了?”


    江流已經下了床,黑暗中,她站在他的床邊,卻沒有近一步的動作,明明知道看不見彼此,卻還是那樣安靜的凝視著他。


    帳篷的床很小,不足以容納兩個人,她蹲下身子,手指從被子一角鑽進去,在冰冷的被筒裏找到了他的手,像是冰塊,手心有很涼的一層汗,她抓著他的手,輕聲說:“我在。”


    她的手很軟很小,卻把溫度透過手背傳遞到他身上,渾身的血液似乎有了一絲溫度,他深吸了兩口氣,腦子恢複了一絲清明。


    “我,沒事。”他說。


    江流卻沒有鬆手,她蹲在他床前,另一隻手在黑暗中摸到了他的臉,她撫摸著他的臉頰,指尖也有細汗,她之前上網搜過一個人為什麽會恐懼黑暗,給出的答案模棱兩可,最合適的就是黑暗恐懼症,這個症狀是可以慢慢治愈的。


    他渾身僵硬,臉頰貼著她的手心。


    他伸手抓著她的手,往裏挪了挪,掀開了被子,把她拉到了懷裏,床很小,兩個人側著身子,緊貼著才不至於掉下去,她的背脊在他堅硬的胸膛,陸衍從背後抱著她,緊緊的,他的下巴在她腦後,呼吸在她後脖頸,穿過細密的長發直抵她的心口。


    她淡淡的開口:“很怕黑嗎?”


    陸衍聲音有點啞,沉沉的“嗯”了一聲卻沒有繼續開口。


    她不知道一個人怕黑怎麽能怕到這種程度,完全超出了正常的害怕,簡單的“嗯”,他的恐懼比她想的還要深,想起了這幾天的晚上,他都會留一盞床頭的夜燈。


    那麽多的夜晚,他都是守著那盞燈睡覺的麽?


    有那麽一瞬間,她不喜歡夜晚了。


    “你別怕,不礙事的。”陸衍貼著她,聲音極度疲憊。


    江流點頭,轉過身,擁抱他:“嗯,我不怕。”


    他的手抵著她的後腦勺,親吻她的額頭:“睡吧。”


    江流抵在他胸口,鼻子酸酸的,她承認看到陸衍脆弱的樣子她很心疼,因為她那麽的喜歡他,一點兒也不想他半點不痛快,可她無能為力,最多隻能抱著他。


    這對於他來說,夠了,一個擁抱就夠了。


    外麵的狗叫一聲接著一聲,江流沒有了睡意,她想知道他為什麽那樣怕黑,可是她不能問出來,因為他的性格如此。


    她很少失眠,這一夜她完全失眠了。


    與她一樣,陸衍也沒有睡,他很累,可是卻無法入眠,無法在黑暗中入眠。


    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江流以為他睡著了,她躡手躡腳的想下床,可卻被他緊緊箍在懷裏,她輕輕的問:“你沒睡麽?”


    陸衍把頭埋在她的頸窩:“嗯。”


    她忽的想起了什麽,親了親他的臉:“我想去上廁所。”


    一瞬間的尷尬。


    他鬆開了手,江流迅速下床,她說:“我在的,你等我。”


    她推開門,外麵一片狼藉,老板和老板娘都在外麵,連同那個小女孩也在外麵,她沒有心情過問其他的。


    老板看到了她說:“沒事的,你快回去睡吧。”


    江流小跑過去,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她凍得瑟瑟發抖,顫抖著聲音:“給我兩根蠟燭。”


    老板沒有空幫她,招呼了小女孩:“卓雅,你幫客人拿兩根蠟燭。”


    原來小女孩叫卓雅,江流看著她,不想和小孩子再計較,她說:“謝謝。”


    卓雅跑開了,老板帶著狗衝向了遠處,江流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這個夜晚不平靜,甚至有點駭人。


    當她接過卓雅的蠟燭跑回帳篷時,在風中聽到了一聲類似狼嚎的聲音,可她無暇顧及,以最快的速度推開門,把點燃的蠟燭放在了木桌中央,紅色的火舌蹭蹭燃燒。


    房間終於有了光亮,她站在那兒,不知道現在該回她自己的床還是回他的床。


    陸衍睜開眼,他愣愣的看著桌上的一根蠟燭,心裏湧入了一陣難言的感動。


    “過來。”他聲音沙著。


    江流挪開腳步,鑽進了被子,與他麵對麵相擁,這才注意到他煞白的臉色,皮膚本就白,現在更白,白薄得像一張紙。


    他聲音低沉,眼睛微閉著:“謝謝。”


    江流看到他的長睫毛有點濕潤,她像安撫小孩,摸了摸他的頭:“快睡吧。”


    先賢說,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通。可當你喜歡一個人喜歡到發瘋時,怎麽會看到他難過而不難過呢。


    第二天一大早,陸衍起床,神色疲憊,推開了帳篷的木門,外麵一片雪白,天地之間隻剩下蒼茫的雪花,昨夜裏留下的痕跡全被大雪掩埋。


    遠處的山頂積了一半白雪,灰白相間,綿延不絕,把這片高原包裹。


    老板看到他,跟他打了聲招呼,主帳篷裏烤著羊肉,那條草原狗躺在地上睡得正憨,昨夜裏它叫了大半宿,後來聽老板說起來才知道昨晚上來了幾匹惡狼,嚴冬臘月,草原的住戶越來越多,狼被迫遷徙去了更深的樹林,這些狼也是餓急了否則怎麽會冬天出來偷羊,況且每家住戶都有狗,在高原,這些狗除了牧羊最重要的就是防狼,這幾匹狼明明知道自己成功的幾率很小卻還是來偷羊,咬死了幾頭羊,死了兩頭狼。


    陸衍一直待在江南水鄉,從不曾真實的見過這樣的場景,頓時起了興趣,這一路過來,他看過牛群攔路,看過黃河十八彎,感受過高原狼…他想起了江流曾經說過,她要回西北承包一群牛,每天放牛曬太陽,這樣的畫麵光是想想也很美好。


    卓雅看到他,又塞給他好幾顆羊奶糖,她坐在陸衍懷裏,語氣撒嬌:“昨天夜裏卓雅沒有怕狼。”


    陸衍眯著眼,她又說:“姐姐也沒有怕狼。”


    他知道她說的是江流,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女孩如此勇敢。


    第六十四章 番外-陸衍與江流


    江流睡到了很晚才起, 老板幫陸衍把車輪綁上了防滑鏈, 吃完了早午飯, 江流才醒過來,頂著蓬鬆的頭發蹲在外頭刷牙,牙膏在嘴唇上打了一圈白泡沫, 黑色的狗噠噠踩在雪地上跑來跑去,她刷完牙, 伸手摸了摸狗頭, 想到了顧長安家的黑狗, 在草原,黑狗就像是守護神, 它們強壯而忠誠。


    黑狗似乎很喜歡她,繞在她的腳邊。


    她刷完牙,陸衍把早飯端進了房間給她,她揉了揉眼睛:“你幾點起的?”


    他正在收拾東西, 收完了坐到她旁邊,看著她溫和的臉:“六點半。”


    江流咬著一塊酥油餅,吃驚:“你昨晚不是沒怎麽睡嗎?”


    他抿唇:“生物鍾。”


    江流嚼著酥膩的餅:“不困嗎?”


    他搖頭。


    江流吃完了早飯,他把碗、盤筷子送回了主帳篷, 卓雅知道他們要走了, 臨走的時候又塞了好幾顆羊奶糖到他口袋,陸衍看著大眼睛的小姑娘, 摸了摸她的彩辮,卓雅問:“你還會再來嗎?”


    陸衍瞧著她黑豆的眼睛:“嗯。”


    卓雅笑起來:“那你要來住我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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