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一點也不意外會聽到這個答案,她看著陶正則:“要是維維的媽媽在天有靈,她聽見您這番話該有多難受。她會不會想,都是因為她的離開,她用生命生下來的孩子才會在失去母親的同時連父親都要失去了。”


    提到亡妻,陶正則的眼睛終於有了波瀾,隔著鏡片,他眼底湧出一片像是光一樣的東西,但很快又被蓋住了。


    宋柔繼續說道:“上次因為圍棋興趣班的事給您打電話,您說維維一天到晚就會跟同學打架惹事,您有沒有去了解過,他為什麽會跟人打架。”


    “因為對方罵他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他沒有媽媽,連爸爸也不管他,他要被拋棄了。”


    心理學專家大多習慣傾聽,宋柔說了這麽多,陶正則也沒有打斷她,反而聽得很認真。


    他的神情依舊冷漠,隻是眼神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宋柔正是篤定陶正則內心對陶維維深沉而隱晦的父愛,才敢在一個心理學專家麵前班門弄斧。


    “都說父母愛子女,其實子女對父母的愛一點也不少,對孩子來說,父母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維維很在意也很愛您。有一回,顧修然跟他開玩笑,說想讓我當他的媽媽也可以,他得成為我們家的小孩。維維即使再想讓我當他的媽媽,也不願意去別人家當小孩,他說他有自己的爸爸。”


    “他說,即使他的爸爸不愛他,他也不會離開爸爸的。”


    “對他來說,世上的一切都沒有您重要。”


    宋柔看著陶正則:“我並不讚同維維這句話,我知道您是愛他的。”


    陶正則聽完宋柔的話,很久沒有說話。


    宋柔起身,準備出去。


    陶正則叫住她:“你為什麽對維維的事這麽上心?”


    宋柔轉過身,不知道什麽時候,眼裏溢出了水光:“因為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不光失去了媽媽,連爸爸也一同失去了。”


    她看著陶正則的眼睛:“所以陶教授,我很羨慕維維,至少他還有爸爸。”


    宋柔笑了一下,陽光灑在她臉側,泛著溫柔的光:“維維是個好孩子,您也是個好人,好人都應該有個好結果。”


    太陽升起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束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落在窗台上的幾盆多肉上,多肉旁邊放著一本烹飪書。


    書的名字叫《做孩子愛吃的菜》。


    第74章


    顧修然接到趙航的電話,說趙清突然離開了南泉市, 開車來了北巒市, 極有可能是去找她的兒子傅翰文的。


    趙清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會到政法大學, 沒人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過來。


    不多一會,邵其峰就趕到了顧修然的辦公室,他是過來送竊聽器的。


    警方的人裏麵,最有機會接近趙清的就是顧修然了。


    傅翰文太精明謹慎,在他身上裝竊聽器一定會被發現。從趙清身上下手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邵其峰從背包裏拿出來一粒紅豆造型的酒紅色竊聽器, 一邊演示一邊說道:“顧教授, 這裏有一層膠,到時候您就趁趙清不注意, 黏在她的包包底下就可以了。”


    “我們的人已經匯報過了, 趙清這次帶的是一個酒紅色的包, 跟這隻竊聽器的顏色一樣,不大容易被發現。”


    “為了保證安全性,避免打草驚蛇,這個竊聽器是一次性的,上麵的膠的粘性也是有期限的,兩個小時之後, 粘性消失, 竊聽器會自行脫落。”


    顧修然接過來, 放在大衣外側的口袋裏。


    邵其峰將背包收拾好, 往肩上一背:“顧教授, 拜托您了。”


    他說完, 風風火火地往辦公室外麵走去,一邊揮了下手:“柔妹再見。”


    宋柔端著一杯水走了過去:“你不喝點水再走?”


    邵其峰接過紙杯,三兩口喝完,將杯子往垃圾桶裏隔空一扔:“局裏一堆事,先走了哈。”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小聲對宋柔說道:“對了柔妹,雙星讓我問你好。”


    蔣星星的大腦構造也是神奇的,居然還敢對柔妹存在某些不真實的幻想,膽子真大。


    邵其峰走後半個小時,趙航給顧修然打電話,說趙清已經到了,還沒來得及跟傅翰文碰上麵,讓顧修然可以準備去校門口偶遇了。


    顧修然握著一本書從教學樓出來。


    趙清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褲子,連鞋子都是黑色的,隻有領口露出來的毛衣是駝色的。


    她留著短發,人很瘦,臉上沒什麽肉,皺紋就變得明顯了起來,看起來比資料上的年齡要老一些。她的眉頭一直鎖著,似在思考著什麽麻煩事。


    一個匆匆路過的學生不小心撞在了趙清身上,學生趕緊道歉,趙清的臉色沉得可怕:“走路不看路的嗎,眼睛長哪去了。”


    “你哪個班的,我要投訴。”


    學生自知理虧,即使臉色漲的通紅,也沒還嘴,轉身走了。


    顧修然遠遠地看見這一幕,一個願意資助貧困山區學生的人,不應該是這樣不講道理出口就傷人的人。一定是發生過什麽事,徹底改變了這個人的品性。


    顧修然走上前去,正要搭話,校門口又進來了一個人,遠遠就喊道:“呦,嬸嬸,您怎麽來了。”


    來的人是傅慧,她看起來熱情地過了頭,一看就是裝的,是那種極度憎惡引發出來的假熱情。


    趙清聽見傅慧的聲音,她的麵部沒有任何變化,但顧修然看得仔細,她眼底燃著一團火,火舌像被風吹過,動的時候又像蛇吐出來的信子。


    那是仇恨,隔著血海的仇。


    顧修然甚至懷疑趙清的牙齒都在發抖。


    趙清走到傅慧麵前,聲音既不熱情也不算冷淡:“傅慧,我今天來就是找你的。”


    周圍有很多過路的人,趙清沒繼續把話說下去。


    傅慧看見顧修然,朝他揮了下手:“帥哥。”


    顧修然走過去,他捏了捏手上的竊聽器,對趙清說道:“您是傅教授的母親嗎?”


    趙清臉色不善地打量著顧修然,卻沒開口問。


    顧修然解釋道:“剛才聽見傅慧叫您嬸嬸,她又是傅教授的堂妹,所以您應該是傅教授的母親。”


    趙清點了下頭,不打算多說話的樣子。


    顧修然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教學樓:“傅教授現在應該在上選修課。”


    趙清順著顧修然的手指看了過去,顧修然趁機將邵其峰準備的竊聽器黏在了趙清的包包底下。


    顧修然說道:“還有事,先走了。”


    傅慧十分不愉快地說道:“你這麽快就走了啊,今天晚上還去我那不?”她說的是酒吧。


    顧修然冷漠道:“不去。”說完就走了。


    他走出校門,左拐進一個路口,拉開車門,坐上了一輛黑色的別克汽車。


    趙航遞了個耳機過去,顧修然接過來戴上。


    一開始隻有那兩個女人走路和不冷不熱的說話的聲音,周圍嘈雜的校園環境音也能聽到。


    不一會兒,雜音漸漸小了,周圍安靜了下來。


    她們應該是到了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教學樓後麵或花園等偏僻的校園角落。


    顧修然將耳機扶了扶正,跟同樣一臉凝重的趙航對視了一眼,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


    趙清拎著包,站在教學樓後麵,看了一眼濃妝豔抹的傅慧,冷冷道:“你又問瀚文要錢了?”


    傅慧嚼著口香糖吹了個小泡泡,砰得一聲炸掉,語氣聽起來很隨意:“我沒錢花了啊,我哥那麽有錢,給我點怎麽了。”


    趙清生氣地說道:“他一個教書匠能有什麽錢。”


    傅慧笑了起來,她笑得十分誇張,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笑話:“別扯了好嗎,誰不知道爺爺名下的兩套房子,還有一間工廠一家公司,這些將來統統都是他的。”


    “他們老傅家重男輕女,連遺囑都立好了,全是傅翰文的,我一分錢都分不到。”這讓她如何能心理平衡。


    趙清掃了幾眼傅慧身上的名牌裝扮:“我看你過得也不差。”


    傅慧:“跟我哥還是沒法比啊,將來爺爺一去世,他就是大富翁了。不知道他到時候會不會看我這個唯一的堂妹可憐,施舍一點給我。”


    這句話似乎觸到了趙清逆鱗上,她抬頭看著傅慧,眼裏翻滾著巨大的波瀾,聲音帶著再也掩蓋不住的恨意,大聲說道:“你想都別想,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就算全部燒了都不給你。”


    突如其來的,如動物嘶吼一般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了出來,顧修然微微皺了下眉,趙航更是被刺得耳膜疼,摘下耳機緩了一下才算好。


    傅慧看了突然發瘋的趙清一眼,低低說了句:“有病,怪不得我哥不愛回家。”


    趙清往前走了兩步,死死盯著傅慧的眼睛:“你還有臉叫他哥,你怎麽有資格,你自己當年做的事,自己心裏清楚,等你死了,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傅慧滿不在乎地擺了下手:“不就是喂他吃了點東西嗎,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嬸嬸至於發這麽大的火,好像我殺了他一樣。”


    趙清甩手給了傅慧一巴掌,冷笑道:“就喂他吃了點東西?”


    “你心術不正,為了爭家產,在他的煙裏放了毒。品,你想毀了他,你是魔鬼!”


    傅慧摸了摸被趙清打紅了的地方,大聲說道:“那又怎麽樣,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爺爺的財產將來全是他的,我一分錢都分不到,一分錢都分不到!”


    又冷笑道:“我周圍那些吸過毒的,後來不是死了就是廢了,傅翰文也真是厲害,竟然戒毒成功了,嬸嬸是用的什麽方法啊,我教教我朋友。”


    趙清紅著眼,掐著傅慧的脖子:“我殺了你這個魔鬼!”


    耳機裏傳來傅慧掙紮的聲音,蔣星星緊張地看了趙航一眼,用眼神詢問要不要讓臥底警察實施救助。


    趙航擺了下手,表示不用幹預。


    果然,趙清主動鬆開了傅慧,她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寒氣:“殺了你就太便宜了,我要你睜大眼睛看著自己夢寐以求的全部遺產全落在瀚文名下。我詛咒你一生窮困潦倒,染上毒癮,在毒癮發作饑寒交迫中被倒塌的房屋橫梁砸死。”


    傅慧咳了兩聲,往後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吸著空氣,因為呼吸不暢,字句帶著斷斷續續:“你,你這個瘋子,瘋子。”


    趙清冷冷道:“你最好給我離瀚文遠遠的,再敢使什麽陰招,別怪我不客氣。”


    傅慧大聲說道:“我不過就問他要了點錢,至於你這樣大老遠跑來要殺要剮的嗎,神經病。”


    趙清:“你說瀚文給你錢了?”


    傅慧沒理她,轉身走了。


    她轉頭看了臉色陰沉的趙清一眼,突然想起了年幼的時候,她的這個嬸嬸不是這樣的。


    她的嬸嬸會做很多好吃的小食給她吃,會給她買漂亮的小裙子。說話做事總是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從來也不對人紅臉。


    她會在下雨天給躲在小區門口的流浪狗送飯,也會資助貧困山區的兒童念書,是整個家族最善良的女人。


    她錯就錯在不該生出個兒子讓她一分錢遺產都拿不到。


    傅慧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她讓傅翰文染上毒品,完全是為了爭取自己應該得到的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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