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那些學生有多好,顧教授你也是看在眼裏的,包括我這個和藹可親的老阿姨都沒有老陶做的好。”


    顧修然嗯了聲:“警方已經在布網了,陶教授會沒事的。”


    林教授回頭往病房裏看了看,歎了口氣:“可憐維維了,我晚點就過來看他。”


    她走之前又對宋柔叮囑道:“宋小姐你可以多陪陪維維,讓他看見安全健康的你,對他的心理健康有幫助。”


    宋柔點了點頭。


    林教授走後,顧修然接到了趙航的電話,說那位著名的雕刻專家孫宣主動到市局來了,是被他的女兒帶來的。


    父女倆現在點名要見顧修然。


    宋柔對顧修然說道:“你去市局忙吧,我在這看著維維。”


    顧修然在電話裏對趙航說道:“我需要傅翰文現在的行蹤。”


    趙航:“在政法大學開會,會議結束時間是下午六點。”


    宋柔對顧修然說道:“放心吧,這裏是醫院,我姐在市局,傅翰文不會把我錯認成我姐姐的。”


    她保證道:“一有情況我就給你打電話。”


    顧修然來到市局,見了孫宣父女。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孫宣旁邊的女孩正在上他的選修課,名字叫孫橙,上周的作業都還沒交,他打算給她扣平時分。


    孫橙笑了笑,走到顧修然麵前:“顧教授,我在網上看見教化案的帖子,上麵有個木雕的圖章,就把我爸爸拖過來了,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顧修然請這對父女到辦公室坐下,泡了杯茶端了上去。


    孫宣戴著一副眼鏡,手上捏著串紫檀木珠,眼神睿智,他不大愛說話,喜歡看著女兒說。


    孫橙是個性格活潑的話癆:“我真是瞎了狗眼了,看上那麽個人渣,也就是我那個前男友,跟我原來的閨蜜,他們早就背著我搞在一起了。一開始,室友跟我說,我還不相信。”


    “直到那賤人主動給我發消息,說他們在xx酒店xx房間。我裝成服務員敲門,門一打開,就看見渣男穿著一件t恤,內褲都沒穿,蛋蛋都露出來了……”


    顧修然輕輕咳了一聲:“倒也不用說得這麽仔細。”


    孫橙喝了口水,繼續說道:“這件事之後,我就覺得天都塌了,當時腦子也是壞掉了,竟然想自殺,還差點就抑鬱了,我真是太傻了。幸虧遇上了陶教授了。”


    “是陶教授救了我的命。顧教授,陶教授真的是個好人,他不可能殺人的,警察肯定是抓錯人了。”


    趙航進來,將鳳凰圖章和雛菊圖章兩種樣本給了孫宣:“拜托您了。”


    孫宣帶上手套,將樣本從物證袋裏拿出來仔細看了看:“兩份樣本之間隔得時間太長,需要一點時間,大概兩周。”


    趙航點了點頭:“辛苦您了。”


    他看了顧修然一眼,回想起前麵顧修然給他熬的那碗雞湯,這真是他喝過的最鮮美的雞湯了。


    陶教授種下善的因,結的自然也是善果。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兩麵的,有反麵就有正麵,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惡就有正義。


    有苗京媽媽的惡意,當然就有孫橙父女的善舉。


    最後,孫橙眼巴巴地看著顧修然:“那個,顧教授,還有個事。”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對活潑的小虎牙:“我馬上就把作業補上,能別扣我的平時分不?”


    第80章


    審訊室, 陸書燕坐在椅子上, 微微低頭看著腳尖。


    趙航將手上雛菊印章的照片往陸書燕眼前遞了遞:“這是在你的發飾裏找到的, 跟最近一起案件的物證極為相似, 怎麽解釋?”


    陸書燕不大敢看麵色嚴肅的趙航,隻好盯著照片看:“這是很久以前, 一個朋友送的。”


    趙航:“誰?”


    陸書燕:“周園,他在地震中去世了。”


    趙航拿起裝著一枚鳳凰圖章的物證袋, 在陸書燕眼前晃了晃:“一個已經去世的人,是怎麽死而複生犯下多起殺人案的。”


    陸書燕抿了下唇, 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趙航看著陸書燕:“那我可以合理懷疑你就是凶手了,不然你手上怎麽會有圖章, 畢竟周園死了那麽多年了,死人是不可能殺人的。”


    趙航拍了下桌子:“這枚雛菊圖章根本就不是周園送給你的,是你自己的。”


    陸書燕嚇得往後縮了一下, 眼眶都有點發紅了:“不是我,我沒殺人。”


    趙航報了三個時間點,分別是陳麥文、魏連虎和苗京被殺的時間。


    陸書燕想了想:“晚上我一般都待在家裏不出門, 我一個人住的。”


    也就是沒有不在場證明。


    警方本來也不認為陸書燕就是凶手,她要真有這個本事,又怎麽會留下雛菊圖章這麽重要的物證。


    趙航又問了一些問題,無論怎麽問, 軟的硬的輪番上, 陸書燕永遠都是一句話, 不知道。


    趙航叫人把陸書燕放了出去。


    沒過幾天, 又以配合案件調查為由,再次讓人把陸書燕帶到市局。


    當然,每次都當著傅翰文的麵。


    陸書燕隻是個幌子,引出傅翰文才是真實目的。


    陸書燕再次被放出來,她從市局大樓走出來,抬頭看見等在門口的顧修然,她走過去:“顧教授。”


    顧修然看了一眼手表:“陸姐,午飯還沒吃吧,門口有家麵館不錯,去嚐嚐?”


    陸書燕搖了下頭:“謝謝顧教授,不去了,學校食堂一堆事。”


    按照常理,像陸書燕這樣有過犯罪前科,最近還總被警察帶走接受調查的,早該被食堂開除的。


    趙航暗地裏給食堂負責人打過招呼,說陸書燕是重要證人,不讓開除她。


    一方麵,陸書燕是無辜的,並且是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另一方麵,陸書燕要是走了,怎麽對付傅翰文。


    顧修然看著陸書燕:“我想跟您聊聊周園的事。”


    陸書燕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吧,他都已經去世了。”


    顧修然換了一種說法:“那我們聊聊傅教授。”


    陸書燕抬眸:“我跟傅教授不熟。”


    顧修然:“那您就當陪我吃個午飯吧。”


    說完,轉身就往馬路對麵的麵館走去,不再給陸書燕任何拒絕的機會。


    他篤定她一定會跟上來。


    麵館人不多,顧修然找了二樓一處清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點了兩份麵,又點了些醬牛肉、鹵花生之類的配菜,還想點的時候被陸書燕阻止了:“差不多了,點太多了吃不完會浪費的。”


    對陸書燕來說,食物是很珍貴的東西。在教工食堂工作的時候,她看見有些學生和老師拿了一堆飯菜,隻吃了幾口就不吃了。


    她覺得他們太浪費了,就挑一些合適的出來,裝進塑料袋裏,喂小區裏的流浪貓和流浪狗。


    顧修然幫陸書燕倒了杯檸檬水:“食物是上天的恩賜,確實不應該浪費。”


    陸書燕接過水杯:“謝謝顧教授。”


    服務員上了一道開胃菜。


    顧修然喝了口水:“以前挨餓的時候,最懷念的食物就是這道醬牛肉了。”


    陸書燕抬頭看著顧修然:“顧教授是在開玩笑嗎。”


    對麵的男人從衣著到談吐教養氣質,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挨餓。


    顧修然:“我父親是個緝毒警察,父親去世後,我和母親被毒販追殺,最狼狽的一次是被堵在了一片荒山上,餓了三天,靠一場降雨活了下來。”


    他的眼神是真誠的,說的每一句話也都是真的。


    隻有真心才能換真心。


    陸書燕看了看盤子裏的菜,醬牛肉被切成了薄薄的小片,呈現出酒紅的色澤,旁邊點綴著兩朵白色的雞蛋花,看起來分外精致和美味。


    “我們小時候很少有機會吃到這麽好的牛肉,隻有在過春節和中秋節的時候才能嚐到一點。”陸書燕笑了一下,“我爺爺就很會做醬牛肉,醬汁都是他親手熬製的,老遠都能聞到香味。”


    “我就在吃飯的時候,把牛肉偷偷藏在口袋裏,晚上溜出去分給周園一些。”


    顧修然嗯了聲,看著陸書燕的眼睛:“他一定很開心吧,吃到你爺爺做的這麽好吃的牛肉。”


    陸書燕眼神黯淡了下去,聲音也低了很多:“不是。不管是美味的牛肉還是幹硬的饅頭,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他要的隻是充饑。”


    “周園小時候很瘦,因為太瘦小了,加上他父親做出了那麽丟人的事,還被打死了。他經常被村裏其他小孩欺負,他真的很可憐。”


    “他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父親光著身子被人打死在那個女人的床前。”


    顧修然:“是挺可憐的,畢竟當時他也隻是個孩子,他沒做錯任何事。”


    但這不應該成為他長大後把自己小時候受的痛苦轉移到無辜的人身上的理由。這些顧修然當然不會現在就說出來。


    陸書燕得到認同,繼續說道:“他媽媽後來也經常被村裏那些人渣欺負,那個酒鬼,就是被我失手殺死的那個,他最壞了,一喝醉就闖進周園家,對他和他媽媽又打又罵。”


    “周園媽媽身體不是很好,有一次被打得滿頭滿臉都是血,還暈了過去。”


    顧修然:“要是我,我肯定會把那個酒鬼狠狠揍一頓的,不,我會殺了他。”


    他聲音輕柔,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憤怒,就好像他就是當年的周園一樣。


    陸書燕抬眸:“所以,周園一點錯都沒有,對不對,他是無辜的對不對?”


    顧修然:“對,是那個酒鬼該死。”


    很多話憋在心裏很多年,沒有人可以訴說。


    在顧修然的刻意引導下,陸書燕終於有了打開了話匣子,她邊哭邊說:“還有個叫王兵的懶漢,他不幹活不種地,天天無所事事地在村裏晃,他欺負周園母親是個寡婦,周園年齡又小。他把周園鎖進小屋裏,把他母親拖進玉米地裏……”


    “他小時候很會雕刻東西,最喜歡雕動物和花草,沒人教他,是他自己學的。每當那些猥瑣下流的男人闖進他家裏欺負他母親的時候,她母親就把他關在別的屋裏,不讓他看。他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雕刻的。”


    顧修然微微閉上眼睛,他看見一個衣著破舊,又小又小的小男孩坐在落了鎖的屋裏。門縫裏透進來一絲亮光,他手上拿著一把刀和一塊木頭,他耳邊是母親受辱的聲音。


    他恨極了,緊緊咬著牙齒,把手裏的木頭想象成那些猥瑣下流的男人,他落下刀子,一下一下劃在木頭也劃在那些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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