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電梯門漸漸合上,傅行此抬頭,外麵漸行漸遠的背影映入眼簾。


    *


    加上一起來參加技術交流會議的兩個同事,傅行此這邊一共是六個人,他一個人一間,兩名同事一間,傅明灼是跟著大伯母孫女倆一塊住的,不過到了樓上傅明灼沒立刻回自己房間,先摸來了傅行此這邊。


    傅行此和兩名同事還有點工作上的事情要說,傅明灼心不在焉看著電視等了他大半個小時,等到人一走,她把小娃娃給傅行此看:“那個姐姐給我的。”


    傅行此瞄一眼,不感興趣,敷衍道:“哦。”


    “那個姐姐說她沒有男朋友。”傅明灼開始抖情報。


    傅行此繼續敷衍道:“是嗎。”


    都是成年人,世界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涇渭分明非黑即白,分手了也不是就要老死不相往來,當當炮/友也不是什麽稀罕的事。


    這種事他見多了。


    “她明天就要去迪士尼玩了,而且她要去兩天,陸地館和海洋館都去呢。”


    他們這一趟過來的主要目的是公事,迪士尼要等兩天後開完會了才能去,而且他沒有那麽多時間陪傅明灼在日本玩,所以讓她在兩個館裏麵二選一,傅明灼糾結了好幾天才忍痛割愛舍棄了陸地館,本來有大伯母在,可以趁他們開會的時間帶著兩個孩子把兩個館都給玩了,不過人生地不熟還完全不會外語,大伯母覺得帶兩個孩子感覺責任太重。


    小孩子的心思太好猜,傅行此了然於心,傅明灼羨慕人家宴隨可以玩兩個館,而且是明天就可以開始玩,不像她還要度日如年等兩天。


    “哥哥太忙了。”傅行此好笑道,“以後等你長大了讓你男朋友帶你過來玩個痛快吧。”


    傅明灼玩兩個館的計劃失敗,又跟他軟磨硬泡好一會,最終不情不願地走了。


    她起身以後,傅行此看到她落在床上的東西,宴隨給她的那個小娃娃。神差鬼使地,傅行此沒有提醒傅明灼。


    門從外麵被關上,他盯著那個眉開眼笑的小人兒看了好一會,伸長手臂去把它夠了過來,躺臥著將掛件舉起來看,掛件串著繩子晃來晃去,光下陰影在他臉上來回移動。


    拇指大小的小人兒笑得憨憨的,梳兩個團子發髻,兩頰有兩團紅暈,穿了身帶福的傳統紅杉,喜慶極了。


    這麽可愛,倒是一點也不像她會喜歡的風格。


    傅行此回想起自己沒有喊住傅明灼的行為,隻能用鬼迷心竅來形容,他揉揉自己的眉心,起身去敲了傅明灼她們的房門,把東西給她還了回去。


    *


    第二天,宴隨起了個早,這一天她的行程是陸地館。


    迪士尼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米奇,唐老鴨,桑普兔……當小時候喜歡過的經典動畫人物一個個以三次元的形象栩栩如生出現在自己麵前,會動會跳,大概誰都逃不過回到童年又當一次孩子的錯覺。


    宴隨一整天忙著玩館內各類項目,和各樣的童話人物拍照,買零零總總的紀念品,因為傅明灼隻能去海洋館來不了陸地館,宴隨還買了不少禮物打算碰到了送給她。


    她笑得開懷,幾乎沒有時間想那些煩人的糟心事。


    吃晚飯的時候,宴隨順便翻看這一天拍下的照片,從中選了最滿意的幾張打算傳到朋友圈上麵去,正p著圖,微博彈窗提醒她有新私信。


    是個陌生人,昵稱是英文名加上bb的組合,光憑昵稱就能猜到幾分性格類型。


    第一條消息是「分享圖片」。


    緊接著第二條接踵而至:「這是你的微博嗎?能不能麻煩刪掉?」


    盡管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當宴隨真的點進私信看了詳情,她還是抑製不住怒火中燒,臉色陰沉宛如夜幕。


    對方分享的圖片是她的小號微博截圖,那個號她兩三年前創立的,因為忘記密碼,她已經棄用很久,要不是對方提醒她都沒記起來自己還有這麽個小號。


    那個微博用的最勤快的時候她正和杜承熱戀,發過幾條秀恩愛的狀態。


    現在杜承的姘頭問她能不能把這些東西刪掉。


    發現杜承出軌後,宴隨並沒有試圖去他的社交平台尋找蛛絲馬跡揪出那個女人,她感到惡心。


    除此之外,不像很多女人發現另一半出軌後將責任歸咎於小三,宴隨不是個苛責同性的人,隻要杜承有心背叛,沒有那個女人也會有別人,人與她素不相識,沒有義務要在乎她的感受,而杜承有,所以她把大部分的責任和怨恨都歸到他頭上。


    但是不管如何,當了小三就自己心裏有數一點,麵對正主夾著尾巴做人是基本道理。


    現在對方不但不夾著尾巴做人,還跑到她麵前來叫囂。


    一天好心情頓時被破壞殆盡。


    麵色不善地在私信頁麵待了近兩分鍾,宴隨回複:「你說刪就刪?你算個幾把?」


    截圖,發微博,@杜承:「管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到我麵前來吠。」


    不多時,微博斷斷續續亮起微博粉絲的留言評論提醒,還有不少人直接發微信問候,其中包括杜承,他發來三條信息,宴隨看也不想看,直接將他的消息左滑刪除。


    她何止是沒心情發精挑細選的九張照片了,她連留下來看煙花的心情都沒了。


    她沒去翻那女人的微博,因為生怕看到秀恩愛的動態,想象一下,那感覺絕對不亞於吞了一口熱乎乎的狗屎。


    宴隨直接打道回府。


    酒店大門到電梯間要路過酒店的內部餐廳,她剛巧碰上前來吃晚飯的傅行此六人,傅明灼看著她兩手的紀念品眼睛都亮了,小跑著奔過來。


    宴隨朝傅明灼笑笑,她沒敢想象自己的那個笑是什麽樣子,會不會比哭還難看,隻是將手裏所有的東西一股腦都給了她。


    傅明灼是打算問她討一點紀念品來著,但還沒貪心到想全要。


    宴隨帶回來的東西很多,傅明灼手小拿不全,掉了不少在地上。


    幸福來得太突然,傅明灼驚了一秒,扭頭征求傅行此的答應:“哥哥,姐姐把玩具都給我了。”


    傅行此蹙著眉頭走過來,沒看宴隨,吩咐傅明灼道:“還給姐姐。”


    宴隨輕輕說了句“給她吧”就要走。


    擦身而過的瞬間,傅行此伸手拉住她,溫熱的五指扣在她冰涼的手臂上。


    八月的夏夜,她渾身冰涼。


    宴隨側頭,話也沒有力氣說,用眼神詢問他還有什麽事。


    傅行此的表情很古怪,目光帶著些許宴隨看不明白的憐憫,他仿佛想在她臉上看出個洞來,少頃,他下巴朝餐廳一個角落偏了偏。


    宴隨沒精打采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


    下一瞬,疲態盡褪,周身燃起騰騰殺氣。


    餐廳一隅有一對男女,餐桌上的氣氛不太友好,像起了紛爭,彼此臉上都是戾氣,男人是杜承,女人宴隨曾經在酒店門口有過一麵之緣,除此之外,這個女人還在一小時前給她發了私信要她刪除微博。


    按照宴隨和杜承原本的旅行計劃,這是他們來迪士尼的第二天,前一天去陸地館,今天該是去的海洋館。


    門票在他那,她怎麽都沒想到他竟然連這兩張票都沒放過,明明是準備和她一起去玩的迪士尼,扭頭居然可以毫無芥蒂地帶著賤三來享受。


    宴隨扭扭手腕,傅行此明白她的意思,順從地鬆開她,然後目送她一步步朝戰場走去。


    走到半道的時候宴隨隨手從一桌已經散席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桌上拿了碗湯。


    臨近目的地,杜承率先發現了她,在瞬間的愣怔後活像見了鬼,一張臉青白交加,精彩紛呈。


    對麵女人正說在興頭上,暫時沒理會他的異常:“……我要求她刪除有錯嗎?你根本就是還在惦記她,不然你怎麽能忍受那些東西還掛在她的微博上,刪掉和前任有關的東西是基本原則……”


    杜承一直看著後方,她也意識到不對勁,扭頭想探個究竟,但為時已晚,她隻能任由一隻碩大的青色瓷碗劈頭蓋腦倒扣著朝她壓了過來,扣得很用力,腦殼一疼的同時,溫熱的湯水,海帶,肉沫,爭先恐後順著她的腦袋流淌下來。


    在女人的尖叫聲中,另一道冰冷的女聲隨之響起:“做小三還是低調點好,你覺得呢?賤婢。”


    第15章


    一對二,其中二中還有個男人。一旦對麵動起真格, 勝率對比可想而知。


    傅行此腦海中不是沒有閃過要去助陣宴隨的想法。


    前女友麽, 這不還帶著女友二字, 總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讓別人欺負了去。


    不過尚未等他付諸行動, 他就看到杜承鐵青著臉擋在了兩個女人中間, 為了不影響餐廳其餘客人的用餐環境,他把嗓音壓得很低, 不知道朝宴隨低吼了一句什麽,隔得太遠,餐廳又有音樂幹擾,傅行此聽不清, 不過並不難猜, 不外乎是“你幹什麽”之類的質問, 最嚴重也就是“你發什麽神經”。


    看似在責備宴隨, 實際是在阻止那個女人對宴隨進行反擊。


    真是個情深義重的男人。


    被潑了一身湯的女人在反應過來之後情緒激動,張牙舞爪地想要對宴隨還手,卻被杜承一把抓了手腕遏製住,不得動彈。


    女人掙紮許久,隻是怎麽都敵不過男性的力量,又羞又惱又氣,最終忍不住哭起來。


    “走了,找個位置吃飯。”傅行此摟過兩個目不轉睛看的小孩半推著往前走, 選擇了置身事外。


    兩個小孩哪裏見過這種隻會在電視劇裏出現的場麵, 很有默契小跑過去選了宴隨他們背後的那桌, 兩人反向跪在沙發椅上,姿勢一致,抓著沙發靠近距離背看熱鬧。


    傅行此歎著氣搖了搖頭,慢吞吞跟上。


    漩渦中心,宴隨就這樣冷眼旁觀沉默無聲地看著眼前一場鬧劇,她視線一直牢牢集中在杜承臉上,他麵上集窘迫、惱怒、被抓包的心虛於一體。


    狼狽無比。


    很奇怪,她認識這個男人八年,和他相愛三年,明明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她卻覺得他前所未有的陌生,不光是他的行為舉止讓她不禁質疑起那些時光的真實性,包括他的長相都在巨大的心理排斥作用下變得陌生無比,怎麽看怎麽麵生。


    女人還在奮力掙紮,最後他忍無可忍地低喝,動用了極少出口的髒話:“夠了沒,你他媽的還嫌鬧得不夠難看嗎?”


    這種粗魯的態度終是徹底虧垮了女人,她淚流滿麵地停下掙紮的動作,因為覺得哭很丟臉所以竭力想忍住,鼻翼不住地翕動著。


    杜承從鼻腔重重呼出一口氣,確定她不會再有動作,冷著臉將她的手甩開。


    女人抬手給了杜承一耳光,連報複宴隨潑湯之仇都沒顧上還,隻淚眼婆娑地盯著她說了一句“我嚼過的口香糖,你要是稀罕那就還你吧”,然後推開杜承就跑了。


    她想盡量保持鎮定來著,不過因為臨近崩潰邊緣,語氣哽咽,沒什麽殺傷力可言。


    宴隨被她撞了一下肩膀,她低頭看一眼自己肩膀被沾到的湯水,忽而一笑,似是根本不懂什麽叫見好就收,煽風點火地衝著她的背影喊道:“微博不要我刪啦?”


    女人腳步慢了慢,終是沒回頭。


    杜承眼睛淬了火星馬上要燒起來似的:“宴隨你也夠了吧?”


    正這時,傅行此剛好走過來,把妹妹和侄女一手一個揪了下來,拎到了稍遠些的座位,過程中,他麵帶不耐地警告不配合的兩個熊孩子道:“坐遠點,小心他們打起來誤傷你們。”


    那頭兩廂對峙的局麵因為他這句話產生了片刻詭異的停頓。


    在這裏同時看到宴隨和傅行此,聯合八年前的往事和不日之前在酒吧的碰麵,杜承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兩個人是一塊出來旅遊的,而傅行此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的態度顯然不符合一個男朋友應該有的態度,而且是基本態度。


    這令杜承那種被捉奸的羞愧煙消雲散,轉而產生一種“我對你這麽好你卻寧願選擇去一個忽視你不尊重你的男人那裏自討苦吃”的強烈不甘心。


    他怒極反笑指著傅行此,滿麵都是不可置信,問宴隨:“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你滿意了?”


    “嗯。”托傅行此的福,宴隨又扭轉乾坤占領了先說不愛的人才能占領的高地,她點點頭,回望正從服務員手裏接菜單的傅行此一眼,“他怎麽樣我都喜歡他。”


    傅行此選的座位很刁鑽,距離相對安全,但同時也不妨礙他能聽清那三人的對話。聞言,他接菜單的手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滯了滯,然後行雲流水地把折頁本擺到桌子上,拍拍傅明灼的後腦勺:“點菜,還看呢?有什麽好看的。”


    火上澆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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