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杜承比高中那會開朗許多,但靦腆的性格刻在骨子裏,他不是能言善辯的人,尤其是麵對宴隨,他習慣了隱忍和退讓,哪裏說得過她,唯有一張白淨的臉龐漲的通紅。


    宴隨抽了張紙巾擦肩上的油汙,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這女的都多久了,你也半斤八兩的用不著這麽生氣吧?至少他沒有上來對你指手畫腳,說真的你該管管她了,我的微博輪得到她多嘴嗎?”


    沉默著聽她句句帶刺地說了一堆,杜承出言打斷她:“宴隨,我很喜歡你,但是你從來沒有給過我未來的希望。哪怕一丁點,我都不至於去找別人。”


    可任何借口都不是出軌的理由。


    宴隨笑一下,拒絕和他推心置腹說上哪怕一句心裏話,她勾勾嘴角,玩世不恭的樣子要他所有的真誠像力氣一拳打進棉花無處安放:“是了是了,都是我的錯。”


    杜承離開放言:“我等著看你跟著這麽個人會摔得有多慘。”


    末了,又加一句“冥頑不化”,他如是評價她。


    鬧了這麽一出,滿場子的注目禮自是不必多說,可能也就剩一個傅行此還能老神在在兀自點完菜,然後開始兩耳不聞窗外事地低頭看手機,還有餐廳內的服務人員,因為擔心他們鬧大,一個個如臨大敵地站在四周嚴陣以待,以便遇上突發情況可以第一時間衝上去阻止,直到看到杜承走了,料她一個人翻不出什麽花了,這才陸陸續續地散了。


    宴隨垂下眼瞼。


    她搓了小三的銳氣,沒有讓杜承看到她的傷痕,怎麽看都是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但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這一切讓她覺得萬分丟臉,這種丟臉的感覺比前一次酒吧強烈數百倍,那會她有醉意,更何況酒吧本來就是鬧哄哄的場合。


    她合起手掌朝四周膚色各異的人群說了聲“sorry”,匆匆邁步離開。


    走出餐廳需要路過傅行此那一桌,心照不宣地,她和他誰也沒轉一下眼珠扭一下脖子,都當對方不存在。


    傅行此就是維持著這麽個目不斜視的動作拉住了她的手腕。


    宴隨朝他稍側過頭示意他說明來意,並沒有麵向他。


    他默了片刻,說:“一塊吃吧。”


    *


    這頓飯的氣氛並不像想象中那般透著詭異。


    宴隨沒心思說話,傅行此半斤八兩,他兩個部下跟上司及上司的家人同桌吃飯更是不敢多言,但是架不住大伯母四平八穩,兩個小孩也夠鬧騰,三人兩相抵扣,餐桌上依然維持了談笑風生的水準。


    兩個年輕人說辭和行為前後矛盾不一,大伯母就是再傻都看出其中的不對勁了,何況她本來就是個擅於察言觀色的,她快速帶領著兩個小孩吃完了飯站起身來:“你們兩個慢慢吃,我們先走了。”


    兩名部下都是人精,怎麽可能連大伯母那加重的“兩個”二字都聽不懂,立刻放下沒吃完的飯食站起來:“我們也吃飽了,傅總,額……這位小姐,你們慢慢吃。”


    傅明灼沒忘記宴隨給的那一大堆紀念品,有點怕她反悔,小心翼翼問道:“姐姐,那我都拿走了哦?”


    宴隨點點頭。


    傅明灼滿意了,招呼傅晨陽一塊把東西洗劫一空。


    一群人作鳥獸散,桌上隻剩一對昔日的情侶。


    “我一直想不通。”傅行此放下筷子,身子後仰靠到沙發背上,“你當時為什麽會這麽對我,太突兀了。”


    八年前在一起期間,宴隨對他的喜歡溢於言表,滿眼滿臉的歡喜絕對不是假裝,以至於她的背叛顯得異常不合常理,分手前一天,宴隨還和他的朋友同學一塊到他家吃露天燒烤,抱著他的胳膊宣示主權,說她是這裏的女主人。


    第二天她毫無征兆地發了和杜承的合照。


    一開始傅行此完全沒當回事,隻當哪裏惹到她卻不自知,所以導致她賭氣。


    他用了差不多一個禮拜才接受宴隨是真的要跟他分手。


    如今看到她這麽對杜承,集合種種跡象,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很容易便能猜出來。


    宴隨拿刀叉搗鼓著盤中幾乎未動的牛排,抬頭看他一眼,繼續維持一言不發的狀態。


    傅行此繼續發問,帶著探究:“這麽對我,也是有隱情?”


    宴隨丟下刀叉站起來,金屬與瓷器碰撞的響聲清脆:“沒有隱情。”


    她把離開的背影挺得直直的。


    *


    樓上房間。


    傅家大伯母去洗澡,留兩個孩子在外麵玩宴隨帶來的紀念品玩得不亦樂乎。


    東西實在太多,傅明灼眼花繚亂,隻恨自己隻長了兩隻手還好巧不巧傷了一隻,她愛不釋手地一樣樣試玩,從中挑了頂細條狀、尾巴長長的帽子戴在頭上,搖頭晃腦幾下,毛絨須子在她臉上甩來甩去,她覺得好笑,推搡傅晨陽也看:“晨陽,你快看。”


    傅晨陽抽空看她一眼,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小姑姑,你這樣好像一個掃把星啊。”


    雖然不知道掃把星什麽意思,但是傅明灼光憑字麵意思也能猜到掃把星不是什麽好詞,她頓時不樂意了:“你才像掃把星。”


    傅晨陽較真:“我又沒有戴這個帽子,你這樣真的很像掃把星。”


    摘掉帽子就等於承認像掃把星,所以傅明灼堅持戴著,同時再次反駁:“你才像。”


    孩子之間的恩怨來的格外容易。一來一回幾句爭吵過後,兩人開始動真格生氣。


    傅明灼站起來,一把搶過傅晨陽手裏的東西:“這是我姐姐給我的東西,不讓你玩了。”


    不玩就不玩,傅晨陽把另一隻手裏的東西也一丟,“刷”地站起來,因為比傅明灼高了半個頭,她居高臨下有氣勢優勢:“你本來就是掃把星,掃把星就是讓別人倒黴的人。我聽到太爺爺和我爸爸說你害死了你媽媽,你爸爸討厭你,所以才從來不回家,而且你還害的行此叔叔上不了喜歡的大學。”


    傅明灼臉上的表情在僵了數秒後,一點點褪盡。


    第16章


    傅家大伯母洗完澡出來發現兩個孩子氣氛不對勁,各自占據一張床誰也不搭理誰, 連地上一堆花裏胡哨的迪士尼玩具都沒人碰, 氣壓格外低沉。


    不過她也沒當回事, 傅明灼和傅晨陽從小一塊玩到大, 除了睡覺, 基本不可能出現和平共處超過一個小時的情況,反正小孩子爭吵來的快去的也快, 用不著五分鍾就又湊在一塊為非作歹。


    不管哪個柿子比較硬,總歸是要挑自家的捏,傅家大伯母板起麵孔,指責傅晨陽:“晨陽你怎麽回事?又跟小姑姑吵架!”


    傅晨陽有些忐忑地看一眼傅明灼, 兩隻手緊緊攪在一起, 一臉欲言又止, 過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走到傅明灼身旁拉了拉她的衣角, 討好地叫道:“小姑姑。”


    傅明灼垂著頭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她邁下床往房門口走去。


    “灼灼,你去找哥哥嗎?”大伯母在背後追問。


    傅明灼反應不似從前跳脫,顯得有些遲鈍,過了兩秒鍾才點點頭。


    “那今天你在哪裏睡覺,去哥哥那邊睡覺還是在在大媽媽這裏睡?”平常傅明灼和傅晨陽但凡遇上吵架,在別人地盤的那個肯定會賭氣回自個地盤, 像今天這種情況, 傅明灼回傅行此那邊是常規操作。


    傅明灼又小幅度點點頭。


    *


    翌日, 早上九點傅家大伯母起床,叫醒還在睡覺的傅晨陽,祖孫倆洗漱完畢,去傅行此房間門口叫傅明灼吃早飯。


    知道這天傅行此在會議上有個演講,一大早就出了門,傅家大伯母在他房門口喊傅明灼喊了一分多鍾也不見裏麵有半分動靜,不禁有些疑惑,自言自語地念叨:“行此把灼灼帶去講座了嗎?”


    她又敲了將近一分鍾的門,確定裏麵沒有人,怕打擾到傅行此就沒打電話,隻給他發了條微信核實:「行此,你帶著灼灼走了嗎?」


    傅行此過了將近二十分鍾才回複:「沒有,她不在嗎?」


    大伯母:「敲你門半天都沒有人開門,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熟。」


    有時候小孩子的睡眠雷打不醒,沉到可怕。


    傅行此的電話立刻就來了,焦急和慌張清晰透過話筒傳達給了大伯母:「大伯母,敲我門半天沒有開門是什麽意思,灼灼昨天不是睡在你那裏嗎?」


    傅明灼失蹤了。


    前一夜,她從大伯母的房間出去後確實去了傅行此那,表現反常,她伸手要他抱,她個子雖小,但畢竟也是12歲的人了,是需要樹立男女有別的年紀,非特殊情況傅行此很少再抱她。


    傅行此雖然奇怪,不過還是依她把她抱了起來,摸摸她的腦袋問道:“你又和晨陽吵架啦?”


    傅明灼趴在他肩上抱著他的脖子不說話。


    傅行此當她默認,好笑道:“你是姑姑,年紀也比她大兩歲,怎麽老是和侄女吵架?”他房間裏有屬下在,傅明灼來之前他們在聊公務,他示意傅明灼看他們,“我在忙呢。你這麽大人了還要我抱,你看叔叔他們都在笑你了。”


    傅明灼置之不理,維持著原姿勢不動,莫名其妙來了一句“哥哥對不起”。


    當時,雖然略覺怪異,但傅行此也隻當她是在表達自己打擾他公務的歉意。後來她要走,他以為她回大伯母那邊睡覺。


    與之相反,大伯母以為她留在傅行此那過夜。


    而其實傅明灼哪裏都沒有去。


    傅行此當即丟下講座急匆匆趕回酒店,路途中他再度確認了傅明灼不在任何一個房間。


    走失個孩子,酒店和警方都出動了,調監控顯示,傅明灼當晚在離開傅行此的房間後在門口呆立了近十分鍾,然後她徑直離開了酒店。


    監控裏那團小小的人影看得傅行此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心裏頭不祥的預感一陣接著一陣不肯停歇,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不然他想不出別的能令她這般反常的原因。


    既然確認傅明灼離開了酒店,警方立刻向有關部門申請查看周邊道路上的監控,等待過程中,傅行此心急如焚地拉住大伯母,情急之下也顧不上長幼尊卑的禮儀:“是不是讓灼灼知道了?你和她說了什麽嗎?”


    “怎麽可能。”這頂帽子太大,大伯母擺著手連連否認,“我一個字都沒有說。”


    傅行此想到另一個人,盯著傅晨陽發問:“那晨陽呢?晨陽你和她說了什麽嗎?”


    “晨陽也不可能說的。”大伯母很篤定,摟著被嚇到的傅晨陽,“我們從來不在她麵前說這些。”


    因為擔心小孩子分不清輕重,嘴上沒門把,所以傅行此很多次拜托過親朋好友不要在自家孩子麵前說那些事,以免他們在傅明灼麵前有意或無意地透露了真相。


    傅行此來回走著,心力交瘁地摁著額頭,想起昨天傅明灼非要他抱,還有那句微弱的“哥哥對不起”,種種細節都在肯定他的猜測。他苦心孤詣瞞了她十二年,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把真相大白的一天推遲,可這一天還是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酒店工作人員看他實在著急,寬慰他道:“sir,please take it easy,she’s 12 ,i’m sure she can take care of herself。”


    12周歲,很多女孩子已經進入青春期發育的階段,看起來是個小大人了。


    但是傅明灼不是,而且她的心理狀態才是最令人擔憂的。


    酒店工作人員的安慰並沒有讓傅行此安心哪怕一點,等待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無比,令他焦灼不安。


    正是焦頭爛額之際,他手機進來一通電話。


    一串沒有備注的國內號碼,他正想接起,點接聽前卻一愣,停了手指的下落確認了一遍來電。


    *


    見過杜承和他的新歡之後,宴隨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了,原本她把回國的機票定在去完海洋館的次日,被那兩人那麽一惡心,她哪裏還有繼續玩的心情。


    輾轉反側半個晚上,後半夜倒是沉沉入睡,就是夢裏不□□生,倒不是夢到杜承,但同樣惹她生氣,因為夢到了傅行此。


    夢裏她還是高中生,傅行此高考畢業,她還沒放暑假,應她要求,他中午來給她送吃的。隔著學校的柵門,她像往常一樣喊他一聲哥哥,羨慕他的自由,抱怨道:“我好像在坐牢。”


    傅行此把手裏的東西擠過柵門遞給她:“那我在探監。”


    以上劇情都很正常,是真實發生過的情節。


    後麵的劇情就開始天馬行空,光怪陸離,跟演電視劇似的。


    宴連憑空出現,熟稔挽住了傅行此的手,朝她笑笑:“哥哥又給你送午飯了,還不快謝謝哥哥。”


    在錦城,姐姐可以用來叫嫂子,哥哥也當然也可以用來喊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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