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邢唐聽了俞火的話, 直接回家休息了。為了早點處理完公事趕回來見她, 他已經連續熬了兩個通宵, 確實有些抗不住了。


    這半個月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 從和俞火重逢, 他遇襲受傷,到經赫饒提示, 意識到對俞火的情感變化,然後還沒付諸行動, 便措手不及地遭遇了一次拒絕;再到木家村拆遷的事,樁樁件件,都令邢唐費神。而他其實還沒有時間好好去梳理和俞火之間的問題, 隻是本能地跟著感覺走, 順著心的牽引走。


    邢唐躺上床時還在想, 等木家村拆遷的事告一段落,再好好處理那小孩的問題。問清楚那個暑假她為什麽失約,而她之所以抵觸身為雷鋒叔的他, 到底是因為赫饒,還是其它。隻是……他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其它原因。那就隻能是赫饒。可那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他無從否認。想到這個死結, 邢唐竟然有些……心虛?


    那個時候真的以為,再也不會遇到另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了。而麵對身邊人對他個人問題的關心, 他所謂的不抗拒,其實都是敷衍。可原來隻要放下對一個人的執念,他愛的本能還在。一如把心空出來後, 他就遇見了她。哪怕她冷淡,疏遠,抗拒,他還是控製不住地想接近她。


    不必隱忍的喜歡,原來是這樣的。回想與俞火相處的瞬間,邢唐發現,自己總是在笑。他明明不是個愛笑的人,而她很多時候又分明是在懟他剛他,他不僅不生氣,心裏卻還很歡喜。這樣的自己,陌生又鮮活。想著想著,邢唐就睡著了。


    然後他做了個夢,夢見俞火那年如約給外婆看了病,外婆拉著她的小手,一口一個孫媳婦兒的叫,她紅著小臉求助似地望向他。


    他又笑了,注視她的眼神像在問:“那你願不願意呢?”


    之後畫麵不停地變,有他們一起回g市的飛機上,她語笑嫣然地和他講中醫段子的;有他送她回學校,目送她背影的;有她帶他到食堂吃飯,把自己碗裏的排骨夾給他的;還有他表情不太好地問她:“微信給我拉黑了是什麽意思?還不接電話,為什麽?”以及她紅著眼睛說:“你既然有喜歡的人,別再來招惹我了。你這樣,我會多想。”說完她就跑掉了。


    夢裏的邢唐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們的交往,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似乎有些困惑,那困惑是——是啊,自己喜歡的不是赫饒嘛,是從什麽時候起,另一個人走進了他的生活,他還帶著她在裏麵跑來跑去?


    畫麵再次切換,那個之前跑掉的小姑娘紅著臉,垂眸低語:“可我還小,不能談戀愛啊。”


    他似乎是有點生氣,用手抬高她的小下巴,強迫她看著他,半凶半哄地說:“你還能一直這麽小?不用長大的?”


    她用那雙清亮的大眼看他,小聲說:“那你不是要等很久?”


    他聽得見了,也聽懂了,眼底就染上了笑:“我沒那麽多耐心,最多等到你成年。”


    她垂著眼不說話,半響,抿平的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那一刻他的心情,無比愉悅。邢唐上前,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撫住她後腦,俯身吻上她紅潤的唇。


    本該是一個淺嚐即止的吻。畢竟那是他們的初吻。他表現的太急,容易嚇到她。況且吻上去的時候邢唐也沒料到她的氣息會點燃自己的身體,那種明明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感覺,瞬間讓他理智全失,全體緊繃。而她的生澀,和怯怯地回抱他腰身的舉動,更令他把持不住地想要得到更多。戀愛都是這樣嗎,都會有衝動?可她還那麽小,這樣是不是有點禽·獸?唇齒占盡的同時,他顧不得再思考下去,已經把後座車門拉開,準備把她抱上去,讓這個吻進行個徹底。


    既然喜歡她,何必壓抑?他要讓她履行女朋友的義務,而他,也要把男朋友的權力行使到極致。


    卻被手機鈴聲硬生生打斷。


    這是最令人不快的事情。邢唐猛地從夢裏清醒過來,他倏地坐起來。等身體和心都冷靜下來,他還在想:怎麽會做這樣的夢?他是在遺憾彼此缺失的七年,還是太渴望和她在一起?若那一年沒有失聯,他們現在該是什麽關係?


    手機鈴聲持續地響,來電顯示是西林。


    邢唐看了下時間,淩晨三點。


    他意識到出事了,接起來聽完,他沒馬上說話。


    那邊也不催,隻是安靜地等。


    片刻,邢唐嗓音肅冷地交代:“讓曹文浩全力救人,不惜代價。調集所有安保人員過去,保護好現場。拆遷辦人員從明天起暫時放假,並注意他們的人身安全。你留在大全,主持那邊的工作。”


    西林一一應下,收線。


    也顧不得此刻還是淩晨,邢唐馬上打給赫饒。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必然要有警方介入,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赫饒聽完所有,說:“我馬上聯係a市刑警隊,並讓柴宇過去現場帶隊。那邊你就不用擔心了。至於……”


    “別的我來,你不用管。”通話結束,邢唐站在陽台上,邊看著對麵樓漆黑一片的窗戶邊吸煙,結果沒過多久,對麵亮起了燈,一個身影闖進他的視線。


    看她之前拉窗簾的架勢,邢唐都以為,她再不會到陽台上來,給他“偷”看她的機會。


    心情突然好了許多,他撥通她的手機,問:“怎麽起來了?”嗓音低沉,語氣溫柔 。


    俞火看著對麵陽台上挺拔的身影 :“突然醒了。”然後又問:“你是一直沒睡嗎,失眠?”


    邢唐如實說:“睡一覺了。”頓了幾秒,才說:“木家村那邊出了點事。”


    俞火隨口問:“村民又鬧事了?”


    “不是。”他幾不可察地歎口氣:“就在剛剛,有幾間私建濫建房突然被人強製拆除了。”


    “什麽?”俞火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而最糟糕的是:“有兩間房子裏還住著人。”


    俞火因震驚,半天沒說話。


    “幸好我們的人在那一帶巡邏發現了,房屋尚未完全倒塌,但還是有人被困在裏麵了,現下正在施救 。”等了半晌也見她不說話,邢唐問:“你覺得是我授意的?”


    是他嗎?那個充滿情懷,充滿社會責任感的他會做這種事嗎?俞火是真的在心裏反複認真地衡量和思考了下這個問題,可明明有了答案,還是沒正麵回答他,而是反問:“那麽是你嗎?”


    邢唐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傳到她耳中,他堅定而不容質疑地答她:“不是。”幾秒鍾的停頓後,追問她:“信我嗎?”


    俞火輕輕嗯了一聲,又說:“這個節骨眼上幹這種事,除非你這個總裁是山寨版。”


    邢唐輕笑。連她這樣一個小姑娘都能一語道破的道理,還有人拿此給他設陷。


    她略顯擔心地問:“那現在怎麽辦?”


    他說:“先救人。不出人命的話,怎麽都好辦。否則……會有點麻煩。”


    “你要趕過去嗎?”


    “不去。”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了。


    淩晨三點,整個城市都在沉睡,隻有他們兩個人立於高樓之上,隔著夜色,看著彼此的身影。那種感覺並不真實,又特別令人安心。


    半晌,俞火先開口:“休息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


    邢唐也說:“你再去睡會,睡不著也別起來吹風了。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們好好聊聊。”


    俞火本能拒絕:“我們有什麽好聊的。”


    又來了。好不過三秒。邢唐無奈:“向你請教醫療方麵的問題總可以吧?”


    “我時間很貴,谘詢收費的。”


    “隻要你肯,多貴都行。”


    “我倒忘了邢總是有錢人。”


    “還達不到大款的標準。”


    聽見她輕笑一聲,他也笑了,問她:“能麻煩你件事嗎?”


    俞火沒什麽防備:“什麽?”


    他說:“最近會有點忙,可能不太有時間跑醫院,能不能勞煩俞大夫幫我換換藥?”


    那意味著,之後每隔一天,他都會像今晚這樣,到她家去。


    俞火該拒絕的,她甚至在心裏提醒自己,你不是決定了遠離他嗎?可想到那本該好了的傷,至今還血肉模糊的樣子,情感戰勝了理智,她聽見自己說:“不能太晚,我睡的早。”


    邢唐笑:“知道了。”


    如邢唐所料,天亮後,大唐不滿木家村村民鬧事,阻撓簽約,強製拆除造成人員傷亡的消息開始在網上傳播起來。他受傷的事不知怎麽的也被外界知道了。明明他是受害者,可這事偏偏成了他強拆的導·火·索。有網友猜測:“莫不是木家村的村民對開發商不滿,給開發商套了麻袋,惹火了開發商吧。”而相比之前的村民拉條幅、堵拆遷辦、上訪,強拆的影響力是極壞極惡劣的。不僅網上傳開了,各種指責大唐的地麵報道也相繼而來。


    連篇累牘的報道鋪天蓋地,不過是兩天的時間,被強拆的房屋數量,村民傷亡情況的不實數字不斷曝出來,快速吸引了公眾的眼球。一時間,大唐集團,這個傳統的房地產公司為推進一生之城·康養小鎮項目而不擇手段拆遷的消息被大肆發酵,以一種不受控製的趨勢快速蔓延。木家村、康養小鎮、大唐強拆、總裁受傷、報複,成了熱搜關鍵詞,更成為全國人民茶餘飯後的話題。


    開始有記者往大唐打電話,要約時間采訪邢唐,連江灣別墅那邊的電話也被挖了出來。原本出差的徐驕陽得知此事後,匆忙趕回g市。從赫饒那證實了邢唐此前還受了傷,至今未愈的消息後,她從機場直奔大唐。


    邢唐見到她,有點頭疼:“這個時候你往我這跑什麽?這是眾矢之的你不知道嗎?”


    “我就問你,是不是那個老妖……”想到邢政,她及時刹車:“是不是她搞的鬼?”


    怎麽會不明白她是指誰?邢唐克製著:“目前還沒有證握。”


    “還要什麽證據?”以為他又要算了,徐驕陽的情緒突然失控:“你不再是當年勢單力薄的小邢總了,你是大唐的當家人邢總!除了她鄭雪君,還有誰敢和你對著幹?”


    “你冷靜點。”邢唐試圖勸她:“這是大唐的事,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隻要管好你下麵的人,別讓他們跟著外麵那些記者胡亂報道就可以了。其它的,你一概不許管。聽見了嗎?”


    “我不聽!”徐驕陽眼睛都紅了,“阿政都沒了,她還不肯收手。我有的時候都會想,要不是她幹了太多的壞事,阿政怎麽會沒?那麽難找的配型,十萬分之一,都找到了,竟然還會排斥!邢唐你說,老天為什麽對阿政那麽不公?他為什麽要是鄭雪君的兒子?!”


    邢唐沒有料到這件事會刺激到她。他雙手扣住徐驕陽的肩膀,“那是醫學問題。盡管醫學是科學的,但很多事情也無法完全用科學解釋。驕陽,這和阿政是誰的兒子沒關係。況且這件事,未必就是她做的。”


    壓抑了一路,徐驕陽心裏堵得難受,她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可眼淚還是很沒出息地掉下來,“不是她還能是誰?那塊地,沒人要的。同行都等著看大唐的笑話,認定那是個賠錢的項目。拆遷受阻已足夠給你添堵,誰還會冒險做這種事?隻有她!你心裏明鏡似的對嗎?邢唐我求你,別再讓她害人了,讓赫饒找到證據,讓她去坐牢。我去和阿政說,他要是怪,就怪我。”


    提到邢政,邢唐心裏針紮一樣地疼,他的眼睛也紅了。把徐驕陽扣進懷裏,他低啞著嗓子說:“別胡說了。無論這件事最終是什麽結果,都怪不到你頭上。況且阿政他那麽愛你!你聽我的,這事你不要管,去出個差,等再回來,我就處理好了。行嗎?”他以兄長的身份要求她:“你給我好好的徐驕陽,別讓阿政放心不下。”


    她怎麽好好的?她好想邢政!而他的母親失去了那麽好的兒子還不安份。她做那樣的事,到底是在為難誰?徐驕陽把臉埋在他胸口,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話嘮小劇場】


    作者:“大款你竟然做春夢?!”


    邢唐:“……隻是一個吻而已!”


    作者:“如果沒有西林那通電話,你能是區區一個吻就被滿足的嗎?”


    邢唐:“……那就要試試才知道了。”


    作者:“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大款!”


    俞火:“驕陽都難過成這樣了,你們還在這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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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言紅包照舊。


    明天十點照舊。


    第二十五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未免徐驕陽獨自跑去江灣別墅找鄭雪君鬧, 邢唐親自送她回家。


    徐驕陽平靜了很多, 邢唐臨走前她還主動開口說:“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忙你的吧。”


    邢唐看著她萎靡的樣子, 心裏不是滋味, 卻也沒別的辦法。她曾經有多愛邢政,失去他, 她就有多痛苦。這件事,不是誰勸兩句就能過去, 但還是拍拍她肩膀說:“別和自己過不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道理誰不懂?可真經曆的時候才知道,相比離開的, 留下的人承受的才是真正的痛苦。徐驕陽屈膝坐在沙發上, 把臉埋在膝蓋上, “走吧,我不會想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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