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大部分精神障礙無確切的客觀指標作為依據,診斷全憑臨床表現,一致性既高,也存在一定的差異。所以俞火這樣說,算是無功無過,沒出奇之處。左欲非聞言玩味地一笑,沒再說什麽。其他幾位大夫本以為會聽到什麽高見,結果……在他們看來,這位小俞大夫還是太年輕,沒看出什麽門道來,至於晨脈一說,無非就是敷衍。既然如此,大家也就沒興趣再問了。


    華主任則對桑桎說:“明早患者起來,先不要讓她進食,再讓小俞診一次。那個時候人還沒有活動,保持的是安靜的狀態,陰氣沒動,陽氣也沒散開,才是正常脈。”是對俞火晨脈的解釋。


    桑桎略懂中醫,知道中醫講究陰陽五行,故而對老主任的話深信不疑,否則他也不會提議請華老來會診。至於俞火的醫術,他更是因為了解格外有信心。於是淡淡笑著說:“那就辛苦俞大夫了。”


    俞火回以微笑:“應該的。”


    之後那幾位大夫又討論了幾句,一致主張繼續服藥的同時,輔以心理疏導,若再發病,情緒失控,再注射鎮定。總之,完全認定初診的診斷,采取的也是最常規的治療,相對保守。左欲非沒發表意見。畢竟他是腦外科的,隻要確定患者沒有腦血管和腦瘤等疾病就可以了。他過來,無非是輔助其他大夫診斷。


    華主任和俞火並未對西醫的治療方案提出異議,至於中醫的治療方案,要等號過晨脈再定。但或許西醫大夫並不認為小俞大夫能給出什麽有新意的方案,而是看在華老的麵子上,客氣地沒說什麽,隻回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一行人離開了病房,桑桎落在最後,以眼神留住了俞火。


    病房門外,他低聲問:“有什麽問題?”


    俞火背對電梯間方向,孩子氣地笑:“桑大主任不是也懂中醫,還問我?再說了,要問也是問老主任啊。”


    桑桎嘖一聲:“心理學方麵,我自然是有信心,但我掌握的那點中醫學,也就能搭個喜脈。至於華老,他既然帶你來,又事事讓你先說,肯定是讓你練手的意思。你不說,他怎麽會輕易表態?”


    俞火聽的直樂:“喜脈?專門為未來嫂子學的吧?”


    桑桎抬手敲了下她額頭:“你嫂子還不知道在誰家養著呢。或者你行行好將就將就我,搭救一下我這個單身漢?”


    俞火笑嗬嗬的:“中醫都快後繼無人了,咱倆就別互相禍害了,還是團結友愛地繼續在單身狗隊伍裏混著吧,還是個伴。”


    桑桎當然也是玩笑,他又問:“到底有什麽看法?”


    俞火斂了笑,神色認真:“還是搭過晨脈再說。”


    桑桎就明白她需要進一步確認。他點頭,“行,明早你上班就過來。”


    俞火點頭,然後就要去追華主任,卻聽見背後一道聲音喊她:“俞火?”


    即便不轉身也知道是那位邢總。


    病的不是他繼母嘛,怎麽還來得這麽快?俞火沒轉身,像沒聽見似的。


    桑桎下意識看向聲音來源處,女警,之前見過了。胸外科的左欲非,同院的醫生,認識。至於另一位身穿正裝,正望向他和俞火這邊的那位男士……見俞火不動,他問:“認識?”


    “不認識。”說著就往樓梯間去了。


    本以為能走掉,畢竟有外人在,在俞火看來,依某人的性格,不該追上來。尤其他昨晚還承諾,給她時間考慮。結果她判斷失誤,見她頭也不回地往反方向去了,剛到不久,正在電梯間前和赫饒和左欲非說話的邢唐居然扔下兩人,直朝俞火走過來。


    他步子大,走得還快,俞火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跑起來,很快就被追上了。


    未免她尷尬,邢唐沒與她發生肢體接觸,隻是越過她,站在她前麵,擋住了去路:“沒聽見我叫你,還是故意躲著我?要是不說清楚,我可就動手了。”


    俞火隻好看著他。然後發現,麵前這個男人和以往完全不同。確切地說,這還是俞火第一次見他穿得如此板正,白襯衫,領帶,精致的手工西裝,黑色皮鞋,像是剛從重要的會議或是談判場趕過來一樣,威嚴,莊重。比之前任何一次見麵,都更英俊,挺拔。


    想到昨晚那個吻,俞火的臉瞬間紅了。像是怕他真的會有其它舉動一樣,她條件反射似地把雙手插到了製服口袋裏,抬頭瞪著他:“你想幹嘛?我告訴你,我都給你記著呢。”


    邢唐的視線落在她唇上,他別有深意地說:“我也記著呢。”


    俞火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差點控製不住抽手打他。見桑桎詢問似地看過來,她故作平靜地說:“我患者,隨便聊兩句。”


    前一秒才說不認識的,現在又改口了。桑桎不動,神情明顯有些擔心。


    俞火隻好又說:“沒事,你去忙吧,我明早準時過來。”


    邢唐回身看一眼桑桎,轉過來說:“還挺關心你。”


    俞火沒好氣:“管得著嘛你。”


    “現在是管不著。”邢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等管得著的時候,我再好好和你算賬。”


    俞火忍不住了,轉身就走。


    邢唐沒想到她居然就在這家醫院工作,而她剛剛從鄭雪君病房出來他就看見她了,她卻當著同事的麵,試圖以一句“我患者”定位他們的醫患關係,還想一走了之?


    他說到做到,直接動手扣住她手腕,見赫饒也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他用僅是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是因為我曾對別人動過心思,不肯原諒我?對你,這確實不公平。但怎麽辦,已經發生了,還被你親眼看見,我無從否認。甚至是現在,我和她之間也有一定的聯係,我還是她女兒的幹爹。而從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你,我就在擔心,擔心你們碰麵時,你會想起從前,怕你覺得我這個移情別戀的男人並非真心,更不可靠。可我就是移情於你了。哪怕你抗拒,責怪,我都一步不退。”他手略微用了點力,把她拉得更近,認真又動情地說:“明知不可能,我還是控製不住幻想,如果能和你重新認識一次,從告訴你我叫什麽名字說起,該多好。”


    俞火沒想到他會在醫院,在距離赫饒幾米遠的地方,說這些。她承認,他戳到她了。她也承認,確實不是全不在意他的那段過去。但是……那些真的是重點嗎?她不確定。


    一時間,俞火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掙開她的手,帶著幾分責怪意味地問:“你在說什麽?!”


    邢唐卻絲毫不給她裝糊塗的機會:“我在說赫饒。”眼角餘光瞥見左欲非和赫饒往他們的方向來了,他一針見血地問:“難道你不是因為她在,才要避開我的嗎?”否則經過昨晚,她不至於連個招呼也不肯和他打。


    他智商高到令人發指。俞火想撒謊都沒了底氣,隻能避重就輕:“我在上班,你和我說這些?”


    邢唐抬腕看了下時間,“好,你五點下班是嗎?我們十分鍾之後說。”


    左欲非在這時行至近前,他打量了兩人幾秒,試探地問:“你們……認識?”


    像怕邢唐胡說似的,俞火搶白道:“他是我患者。”然後盯著邢唐,像是在說:“你知道該怎麽說了?”


    邢唐讀懂了她的意思。而他為了討好她,不惹她生氣,確實也該順著她的意思來。然而,他深深看她一眼,那麽坦然,又毫不避諱地:“我是她的追求者。”


    作者有話要說:  【話嘮小劇場】


    作者:“抱歉,今天更新晚了。主要是昨天回家晚了,匆忙趕出的一章不滿意,推翻重寫了。”


    邢唐捂著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為親媽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幸好是表白。”


    作者:“……我怎麽是這樣一個人設?!”


    --------


    留言紅包繼續!快到30章了,大家都別潛水了唄,留個言,我也好用紅包感謝大家對正版的支持,愛你們!


    明天十點……當然繼續了,哪怕沒有存稿。


    第二十九章


    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左欲非驚呆了, 像是在懷疑, 他那個清心寡欲, 不近女色, 多年如一日過著苦行僧生活的好哥們, 是在開玩笑,還是在開玩笑呢?


    可他眼神冷靜, 專注得仿佛這世上隻有麵前的女子一人,什麽赫饒, 什麽大唐,什麽世界,都與他無關。這樣的邢唐, 陌生而又真實。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 會為膚白貌美的小妹妹心動, 會為了喜歡的女孩子瞬間化身情話boy,卸下總裁包袱騷斷腿,浪上天。


    比自己熱戀還興奮。左欲非那雙桃花眼在俞火身上轉了轉, 他笑得自得其所:“患者和追求者,這二者並不矛盾。”


    俞火自然也不是無動於衷,心在霎時溫柔如綿綿細雨, 把那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對抗他的,原本冷熱酸甜都該hold住的堡壘淋濕、擊潰, 讓她愈發上癮,更是有種要被他引火燒身的錯覺,臉色也不期然地在他灼熱的目光裏愈發地紅。


    相比左欲非的震驚, 赫饒更多的是欣慰。從邢唐從a市回來,承認對楠楠口中那位小豆姐姐的好感,到此刻他的強勢表白。赫饒才覺得,這樣的邢唐才是有溫度的。而那個隱忍的,深沉的,一切都以大唐,以大局為重的男人,該是虛擬世界裏的人。


    或許這就是遇見對的人,該有的模樣吧。像是蕭熠,不也曾為了愛情判若兩人嗎?赫饒再沒什麽懷疑了。她十分確定,兜轉過後,邢唐終於與他的愛情相遇。隻是,赫饒又快速思考,小豆姑娘和這位俞火大夫是怎樣的人物關係。畢竟,依邢唐對待感情的慎重,他不會輕易表露對一個人的喜歡,更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對兩個人動心。那就隻能是,麵前這位俞火,就是小豆。


    俞火?還是於火?巧合還是……赫饒的視線在俞火隱隱惱怒,又明顯透著羞意和溫柔的表情上移開,回歸到邢唐身上,她滿眼期待地問:“是她嗎?”


    當年俞火給赫饒輸血的事,邢唐是告訴過赫饒的,而那張既調理好了赫饒的身體,又同時治愈了她肌無力的藥方,赫饒也是看過的。所以,“俞火”這個救命恩人的名字,赫饒也是七年如一日的銘記於心。


    邢唐的手從俞火腕上下滑,握住了她的手:“那個上趕子給我藥方,那個一直出現在我嘴裏,隻擁有姓名的小姑娘,就是她。”


    她確實是上趕子給他的藥方。至於……他曾常對赫饒提起過自己?這個認知,終於讓俞火把自己潰不成軍的意誌力和智商找回來。她看著赫饒連醞釀都不用,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已湧起了淚意,她聽見赫饒用哽咽的的語氣說:“這麽多年,一直遺憾沒能當麵向你說一聲謝謝。終於,讓我見到了你。”言語間她就要朝俞火鞠躬,同時真誠地說:“謝謝你,俞火。”


    理智回爐,俞火沒讓赫饒完成這個鞠躬的動作。她及時用另一隻手扶住了赫饒,說:“生命沒有第二次,血液細胞卻是有繁殖和再造能力的,當時換作是誰,都會那麽做的。”她偏頭看向邢唐:“況且,他也已經替你謝過了。”


    邢唐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感覺俞火這話裏是語帶機鋒的。他下意識握緊了她的手。


    而麵對兩位握著手的恩人,赫饒說:“希望以後有機會回報。”


    俞火看一眼她的警服,笑得促狹可愛:“最好還是別。驚動赫警官,我得惹上多大的麻煩。”


    她對赫饒,倒很友好。邢唐因她這一笑,有些心猿意馬,


    俞火卻沒給他繼續揩油的機會,冷靜下來的她居然抬起了那隻被他握著的手,說:“既然是追求者,就別像個抓捕者似的,纂著我的手不放了。畢竟,現場還有警察在呢。你說是嗎,患者同誌?或者我需要當場向赫警官報個案,告你騷擾?”


    她一直是剛的,但這一次,邢唐才是真真的被剛了個正著。他有種碰上了茬子的無力感。左欲非則是見識了俞大夫剛性的一麵,他慶幸自己先前沒在病房裏把對這位小俞大夫的質疑表現的太明顯,否則下不來台的估計會是自己。他若無其事地轉了下身,用手肘拐了邢唐一下,既像提醒,更似嘲笑。


    邢唐對她更多的是無可奈何和……縱容。他眼裏漫著笑意:“不用鬧那麽大。體麵的追求,我還是會的。”


    赫饒實在接不上話。她既想維護邢唐,又不能像對待鄭雪君那樣和邢唐站在一起。隻能輕咳一聲,把視線投向了鄭雪君的病房:“俞大夫,她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嗎?”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邢唐適時鬆手。


    俞火立即把獲得自由的手插進口袋裏,模棱兩可地說:“西醫是這麽診斷的。”


    邢唐聽懂了她的話外之音,追問:“依你看呢?”


    換成是他,俞火的情緒頻道立即就轉換了。她不客氣地頂了一句:“我又不是精神科的大夫,我看什麽看?”然後看下時間,對赫饒說:“我下班了,再見。”走出幾步又回頭對邢唐說:“別忘了謝謝赫警官,人家替你解的圍。”


    左欲非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聲來。


    又翻臉不認人。邢唐沒說話,壓了壓自己的小情緒,做最後的掙紮:“我還沒拆線!”


    俞火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說:“求一下左前輩,作為腦外最出色的大夫,他肯定分分鍾幫你搞定。”


    對於她前輩的評價,左欲非無語。


    直到俞火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邢唐才嘶了一聲,他單手撐在後腰上,背靠向牆壁。


    赫饒看他表情不太對,忙問:“怎麽了?”


    邢唐閉了閉眼,才說實話:“……腰疼。”


    左欲非隻當他是被剛的,還拿腔拿調地調侃:“這怎麽能行呢,哪兒疼不好,偏偏是腰。男人啊……”


    邢唐咬牙:“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們的塑料兄弟情就此終結!”


    最後,還是左前輩用那雙拿慣了手術刀的手給邢唐拆了線。然後,左欲非把邢唐和俞火那段交集搞清楚了,包括此前兩人在a市的重逢。他沒什麽形象地騎坐在椅子上,難得嚴肅正經地說:“那個小大夫是剛烈了點,但挺夠勁的,我讚成你追她。”


    這語氣,倒像是他老子。邢唐不理會,徑自係著襯衫袖扣。


    左欲非同樣不理會他,自顧自地繼續:“你這口味也是多變。她和赫饒,完完全全的兩種人。不過這樣也好,但凡她們有一點相像,我都會以為你是找了個替身。”


    邢唐眉眼一沉:“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左欲非歎氣:“也怪不得人家剛你。那分明是個小人精,你當年對赫饒的情意,全落在人家眼裏心上了。不剛你幾百次,我都覺得對不住你們錯過的那些時光。”


    邢唐這回沒說話。


    左欲非一副過來人的口吻:“不過你也別灰心,她剛你,說明她在乎你。要是對你完全沒感覺,就懶得浪費口水剛你了。”


    邢唐伸手拿西裝外套時腰又疼起來,他眉心聚緊。


    左欲非才說:“真是腰疼啊?怎麽弄的?”


    “不小心磕了一下。”邢唐又問及鄭雪君的病,“會診時,她說什麽了?”


    先前因俞火年輕而產生的質疑,多多少少被她治好了赫饒的肌無力抵消。左欲非仔細回想了一下會診時俞火的表現和她的話,轉述給邢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漁火已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沐清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沐清雨並收藏漁火已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