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去年原戎打電話找到他,問是否可以要孫子過來借住一段時間時,安文遠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下來。


    安漾默默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以前還曾有過這樣一段經過。


    所以,隻要原燃願意的話,他是可以一直住下來的。


    安文遠自覺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必報。


    “你怎麽忽然問這個?”安文遠也覺得有幾分不對,“是原燃不想住我們家了麽?他要是不願意和我們住一起,想在外租房,也可以……”


    “為什麽要他在外麵租房?”安漾很快說,也不管前言後語,像是被揪了尾巴的小兔子。


    安文遠失笑,“軟軟。”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注意到的一些小細節,眉心蹙了起來。


    他家女兒,對原燃,有時候的關心,是不是太過了。


    他不是不喜歡原燃這孩子,但是,原家背景實在是過於複雜,在原和禮去年猝然離世後,變得更加撲朔離迷,原燃就是些千絲萬縷的利益牽連中的最核心。


    更何況。


    這種一路被眾星捧月長大的獨苗小少爺,長得又好,多風流薄幸,以後成年後,他最後和誰結婚,往往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這種高門大戶裏,門當戶對的理念早就深入人心,看原家上輩人最後的婚事,無論男女,沒有例外,全都是嫁娶了和自家至少在一個水平線上,同一個交際圈裏的人家。


    安文遠不是那種想靠著女兒結婚一步登天的父親。


    雖然早年喪妻,但是,以安文遠的長相,經濟條件和職業,想要再娶,絕對不愁娶不到合適的人選,他一直單身的原因,除去對亡妻的感情之外,就是怕再結婚,讓安漾受委屈了。


    他一人把安漾帶大,知道女兒性格純善,從小被小心翼翼的在象牙塔裏嗬護著長大,接觸的大部分都是老師和學生,幹淨純白得像一張紙。


    他隻想以後給女兒找到一個同樣背景單純的年輕人,有沒有房子車子無所謂,出身如何也無所謂,隻要他真心愛安漾,能代替他,繼續寵著護著女兒一輩子,


    顯然,原燃並不是符合這個要求的人選。


    當年,原和禮的風流多情,在整個京城都交際圈都出了名,安文遠年輕時也隨著安錫和見過他一次,少年瀟灑風流,還自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貴氣,那時候的原和禮,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和如今的原燃輪廓五官都很肖似,一雙精致的桃花眼總含著笑,看誰似乎都含著情。


    安文遠也不想用女兒的一輩子去實驗那個少年的人品。


    不過,安漾現在還這麽小。


    念及這裏,安文遠也有些失笑,他可能有些想得過遠了。


    原燃長得好,安漾和他待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少年少女之間有什麽朦朧曖昧的感情萌生,安文遠覺得很正常,卻一點不希望讓這種感情再進一步。


    或許,等以後,他需要再提點一下。


    要安漾注意,原燃是個和她同齡的少年,而不是什麽需要被嗬護照顧的小孩,和他過於親密,不太妥當。


    *


    白日烈日炎炎,即使是夜幕落下,坐在江邊,也依舊絲毫降不下來。


    “熱死了。”衛西皆癱倒在一張躺椅上,“爺快化了。”


    同行好幾個少年,都是十七八歲模樣,圍著衛西皆坐著。


    陶向鬆嚼著口香糖,一側耳朵上,耳釘在夜色裏閃閃發光,“衛哥等誰呢,那誰啊,還不來,架子這麽大,要我過去請?”


    “是啊。”一旁的黃發少年附和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完,手裏晃著車鑰匙。


    他們一行人是一起的,都是家裏小少爺,隨時隨地可以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原本是約著出國的,衛西皆卻不知道被誰打了**藥,非說是要來湳安,他們也就隻能跟著一起了。


    江南水鄉,吃的玩的不怎麽樣,倒是一路上見了不少漂亮小姑娘。


    衛西皆在陶向鬆大腿上狠狠一拍,“放尊重點。”


    他忽然直起身子,“來了來了。”


    夜色裏,走近的是個很修長的少年,比衛西皆還高一些,深色短袖和長褲,一頭幹淨的黑色短發,隱沒在夜色裏,走路幾乎沒聲。


    陶向鬆幾人紛紛看向他。


    手裏把玩著火機,陶向鬆一直仔細打量著他,直到原燃麵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薄唇勾著很淡的弧度,似有嘲諷。


    目光相撞,那眼裏的無視和毫不掩飾,陶向鬆像是被兜頭破了一盆冰水。


    反應過來後,他幾分惱羞成怒,都不想顧忌衛西皆麵子,正打算張口說幾句不中聽的話。


    衛西皆已經先開口,喜滋滋的,“小原哥,今晚怎麽肯賞臉了。”


    小原哥?


    “原燃。”李思俊想起那名字,低聲說。


    原家那個小少爺?


    不是據說他身體不好,性格又乖戾,所以一直被原家牢牢雪藏在家,中間還出國了好多年,陶向鬆和李思俊都隻是隻聞其名,從沒見親眼見過他。


    他們目光一下都變化了。


    原燃在他們中間,神情懶洋洋的,似乎沒什麽不適應。


    “小原哥,暑假回次家?聽說,有挺多……”


    “說了,不回。”衛西皆還沒說完,原燃抬睫,聲音冷冰冰的,已經有了幾分不耐。


    “小原哥,你不是,來真的吧,這裏有什麽好的?”衛西皆真的無法理解。


    湳安不算什麽大都市,除了一所湳大在國內還算出名之外,別的地方都平平無奇,夏天熱死人,冬天冷死人,也沒什麽好玩的。


    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


    原燃沒回答,手支在腦後,微眯著眼,似乎有幾分困意,聲音懶洋洋的沉,“不喝。”


    李思俊收回了給他遞酒的手。


    訕訕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原燃似完全沒把他們說話的聲音放在心上,他眯眼小憩著,江風把額發吹得很亂,酒也不喝,煙也不抽。


    後來……要了一杯甜果汁?


    似乎也完全不在意他們的看法。


    媽的,見過傲的,沒見過傲得這樣目中無人的。


    陶向鬆在心裏暗罵。


    衛西皆從包裏摸手機,“行吧,你終於肯來了,我給妹子發個微信感謝一下。”


    標準的江南妹子,皮膚好得似能掐出水來,細腰長腿,說話聲音細細糯糯,軟得可愛。


    原燃,“刪了。”


    衛西皆,“?”哈


    手機已經被拿過去,隨後,幹淨利落的被拋了回來,衛西皆慌忙接住,一看,眼角一抽。


    全給他刪了,從微信號到手機號碼到通話記錄。


    他從小就霸道,獨占欲又強到可怕。


    衛西皆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夾緊尾巴做人。


    從小,但凡原燃真正喜歡什麽,他是絕對不會讓別人碰到半點的,就算不擇手段,也會要弄到手。


    幸虧他一直以來,物欲和感情需求都很低,這種埋藏在性格深處的偏執之處才沒有太明顯的表現出來。


    南澗江風拂過,難得的清涼颯爽。


    “小原哥,去兜個風吧”衛西皆很明智的沒再提起要原燃回家的事情,“你不回的話,我們差不多,明天也要走了。”


    衛西皆記得,原燃剛從國外回來,來湳安前的那一年,他基本沒去過學校上,衛西皆跟著他混了大半年,飆遍了大半個京城,原燃騎車和打架時一樣不要命,凶殘得要死。


    路旁停著好幾輛機車。


    “小原哥,用我的,用我的,俊狗的給我。”衛西皆指揮。


    少年看了一眼,沒拒絕,隻看了眼時間,“十點前走。”


    “行行行,那趕緊走起,不誤小原哥事情。”


    林希今晚說要約安漾出去逛逛街,但是,林阿姨怎麽說也不放心讓安漾和林希兩個女孩子大晚上出門,於是,演變到最後,又變成了小時候熟悉的模式。


    安漾今天倒是沒什麽心情散步,走在江邊路上,慢吞吞的,出神想著事情。


    高三八月就開學,會有個衝刺班的選拔考試。


    以安漾平時的排名,80%以上會被選入,但是,以原燃上次考試的排名,也是掛在邊邊上,安漾和他說好,晚上十點前回家,從明天開始,一起學習,她給他補語文。


    “小原哥,那是不是安妹子。”衛西皆視力好,他停車,下車去買水時,路過濱江大道,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怎麽也來這了。”


    “哎,旁邊那還有個男的,走挺近的,還有個不認識的妹子,三個人是一起的嗎?”


    他條件反射般去看原燃的臉色,少年沉著臉,已經扔了手裏瓶子,長腿一跨。


    耳邊忽然響起沉悶的發動機的聲音。


    越來越近。


    少年幹淨利落的翻身下車,隨後,雙手用力,安漾已經被抱上了車,隨後,發動機聲音再度響起,黑色的機車一騎絕塵,林希和林宴兩兄妹都傻眼了,盯著那車遠去的聲音,呆愣在了原地。


    林希嚇得夠嗆,“哥,哥,怎麽辦,要不要報警?”


    安漾渾身都僵住了,摟住那人腰的手微顫著,渾身僵硬,待林宴二人出了視線,黑色機車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那人長腿支在地上,回頭,抬手取下了頭盔。


    黑發被江風吹得淩亂,露出下麵白皙光潔的額,和一雙熟悉的漂亮眼睛,似沉著光,微垂的長睫,在路燈暖光下勾勒出濃長的影子。


    “是我。”他說。


    安漾緊緊摟著他的腰,之前被嚇得冰涼的手腳終於一點點恢複了溫度,原燃再度發動了車子,她不敢多動彈,僵硬著,隻能維持著這個姿勢。


    少年薄唇微抿著,試圖觀察她的神情。


    不知道,有沒有對他這種行為生氣。


    他覺得自己可能看不太明白。


    但是,他不想看她對他生氣的模樣,一點也不想看,受不了,尤其是在前幾天,她那麽親近他說願意讓他留下後,吃慣了糖,再吃苦的,更加難以忍受。


    被忽如其來的套上頭盔,一下把臉和表情全遮住了,安漾唔了一聲。


    江風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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