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單聽語氣,還真是像是委屈極了。


    她的前半句讓邵儼的眼中騰起怒氣,可是後半句又讓這怒氣散了。


    邵儼停住動作,哽了許久,低頭看著躲在自己的懷裏撒嬌的小丫頭,心中的無奈便更重了幾分:“可是還沒有消氣?”


    “也不是,我就是難過了!他們居然那麽說我!”祁染將他抱得更緊,小腦袋在邵儼的脖頸處拱了幾下,氣鼓鼓地開口。


    她說完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邵儼的回話,有些疑惑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來試探一下,耳邊卻在這時響起了邵儼的聲音。


    “你確實潑辣、粗野、不守規矩、不合禮數,總是饞嘴又極為嬌氣……”


    邵儼的語氣嚴肅,竟將她剛才胡謅出來的話給應了,還極為認真地數落起祁染的缺點來。


    “誒!”


    祁染聽得一臉懵,滿是驚詫不滿,噠噠噠往後退了幾步,擰緊了眉,緊緊地盯著邵儼。


    邵儼的聲音頓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長發,唇角輕抿:“隻是,這與他們何幹。”他的聲音一如往日低啞,其實也沒有刻意放得溫柔,隻是從唇間滑出的幾個字,直直地撞進祁染的心裏。


    她的胸口像是湧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酸脹來,怔了一下,突然低頭捂著臉笑了。


    嘛……也不是,不是完全木訥的樣子……


    “嗯?”


    邵儼皺緊了眉,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疑惑,正要仔細再看看她的神色。


    “怎麽辦,我好像更喜歡你一點了。”


    祁染止住了笑,幾步拉進兩人間的距離,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墊腳在他的臉上啄了一口。她的語調緩慢,眼神認真,說得鄭重其事。


    “又,又開始胡言亂語。”


    臉上的溫潤觸感讓邵儼的身體瞬間僵直,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祁染沒有說話,彎唇笑得眼睛眯眯,順勢收緊了胳膊,幾乎整個人都要倚在邵儼身上。


    “不準胡鬧了,放手!”


    邵儼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撐起凶惡的語氣訓斥了她一句,可始終都沒有真的抬手將她推開。但是祁染連一點鬆手的意思都沒有,歪頭笑得燦爛,饒有興致地欣賞小祖宗別扭的氣惱。


    屋中甜情蜜意,而在另外一邊之前被祁染無視的年輕丞相,剛快馬加鞭趕到宮中,邁步走進禦書房。


    禦書房中鴉雀無聲,服侍的人謹小慎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參見陛下。”


    丞相經過幾層通報進了屋,向著桌後黑著臉的人板正地行了一禮。


    “來了。”那人聽到響動抬頭看過來,壓下心頭的火氣,又轉頭掃了一眼那幾個鵪鶉似的宮女太監,開先開口讓他們離開,“下去吧。”


    他的聲音略顯稚嫩,便是再怎麽做出成熟的模樣,其實也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著一身明黃的龍袍坐在寬大的椅子上,像是要被這身衣服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努力將脊背挺得很直,板著臉努力維持著威嚴的神色。


    屋中的侍從紛紛行禮退下,周圍重新安靜了下來。


    “葉謙,今日戶部又上了折子要朕嚴懲邵儼。”小皇帝站起身來,將手中的折子遞給旁邊的丞相,開口喊了一句,語氣熟稔。


    “陛下準備如何?”


    葉謙卻沒有放肆,而是行禮雙手捧著接了,將折子看了兩遍,才謹慎地問出一個問題。


    “如何?朕能如何!”


    小皇帝的麵色又難看起來,坐回椅子上,咬著牙吐出一句話來。


    嗬,他但凡真的能懲辦邵儼,便早就殺了他,怎麽也不會等到今天!


    葉謙聽著他發脾氣,麵上仍不顯慌亂。等小皇帝生了一會兒悶氣,他才又開口道:“陛下根基尚淺,如今還是不是動邵大人的時候。隻不過若是想磋磨一番,倒是有別的法子。”


    他的嗓音溫軟,時常抿唇笑著,帶著一派書生的氣度。


    “說吧。”


    小皇帝皺著眉轉頭看他,知道他又是想到了別的,就開口接了一句。


    “陛下是君,他是臣,便是想要給他立規矩也是理所當然的。”葉謙不緊不慢地開口,臉上帶著溫和的笑,語氣輕緩,將對邵儼的厭惡藏得很深。


    小皇帝以為他又是說上次那事,擰緊了眉,有些失望地低了頭,卻沒有打斷他,隻聽他繼續說。


    “不過,除此仍有其他的辦法。邵儼身邊如今有一個柳國的女子。兵法計謀,攻心為上。”葉謙卻在這時話頭一轉,拋出另一句話來。卻是點到為止,沒有多言。


    “葉謙,你現在怎麽這般小家子氣!說得都是些什麽話!”


    小皇子的臉瞬間就黑了,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厲聲斥責了道。


    他便是再想收拾掉邵儼,也不可能去捉摸一個無辜女子!


    “陛下息怒。”葉謙卻像是猜測到了他的發火,看不出絲毫的慌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才又開口道,“邵府如今似是鐵桶密不透風,如今正有一個變數。那女孩年紀尚小,陛下也不能看著她落入火坑吧。總該細心規勸,讓她迷途知返。”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在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有意加重。


    葉謙雖然沒有說得太過直白,但是其中的意思小皇帝還是能聽明白的。


    他的怒氣稍頓,擰緊了眉,別過身去坐了好久,半天吐出一句:“這不是君子所為。”


    “陛下為何這樣想?鋤強扶弱,懲奸除惡,憐香惜玉、不拘小節,這自然是君子所為。”葉謙抿唇笑著,眸中卻有暗流湧動。


    小皇帝哽了一下,總覺得他的話有哪裏不對,可一時又說不過他。


    第40章 陪我睡覺嘛!


    “陛下不必擔心, 微臣隻是和那個姑娘接觸一下。她若是遭人脅迫,總不能看著她這麽落入狼窩。”葉謙朝著小皇帝行了一禮,抿唇笑著態度謙和。


    小皇帝皺緊了眉, 沉默了很久, 又抬頭看向葉謙, 一字一頓地開口道:“雖古語常道,兵不厭詐。但是牽扯無辜之人,不是君子所為。”


    “陛下所言極是。”


    葉謙頓了一下,垂眼將深思收斂了起來,恭謹行禮應了。他做足了姿態, 似乎真的將這話聽進去了。


    而在另一邊的祁染並不知道有人打上了自己的注意, 這會兒她正抱著被褥和邵儼糾纏。


    “中午吃完飯就是睡一會兒的呀!你不能這麽辛苦。”


    祁染一手夾著被子, 一手拉住邵儼的手腕輕輕晃了兩下, 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語氣認真。


    “莫要胡鬧了,自己去睡覺。”


    邵儼被她纏得有些無奈,皺緊了眉, 轉頭看看她, 低聲扔出來一句。


    “不要嘛!想和你睡啊。”


    祁染一頭紮進邵儼的懷裏,聲音放得又甜又軟。


    “亂說什麽, 還不趕緊睡覺去。”邵儼抄手拿起扇子, 反手在她的腦袋上“啪嗒”敲了一下,語氣更嚴肅了幾分。


    祁染堅持不懈纏了他半天,但是邵儼的態度半點都沒有軟化的意思。


    不過, 邵儼也不見絲毫不耐煩。他看著死賴在自己懷裏的祁染,心下也是無奈。他抬手揉了揉祁染的長發,聲音稍稍放低了一些:“不準再胡鬧了。”


    邵儼緩聲開口,那語氣與其說是在警告,不如說是在哄她。


    祁染的動作頓了一下,委屈巴巴地從他懷裏探出頭來,瞅瞅他,又轉頭看看不遠處的床。


    “若是想去床上睡,便去洗個澡。”


    邵儼見她蔫了不少,也是有些心軟,拍拍她的腦袋,低聲讓了半步。


    其實床上和軟塌也是差不多的,祁染之前自己住那邊的房間時,中午多半是在軟塌上睡覺的。她也懶得脫換衣服,扔上一個小枕頭,裹上被子便能睡覺了。


    但是,邵儼的房間終究是不同的。


    祁染轉頭看看臥房的那張床,揚眉眼睛都亮了不少。這可是小祖宗日夜睡的床,躺起來是什麽感覺的,她也有些好奇。


    可是還要洗澡啊!


    大中午就洗澡也太麻煩了,頭發也要重新梳一遍。要是小祖宗願意陪著一起睡,再麻煩她都忍了。但隻能睡他睡的床的話……


    祁染苦了臉,轉頭看看邵儼,委屈地癟癟嘴,小聲道:“那就算了,我去睡軟塌。至少睡醒了,還能一眼看到你坐在書房。”


    她說完,拖著沉重的步子往那邊走,三步一回頭就想等邵儼留她。


    “去睡吧。”


    邵儼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裝可憐,被她這幅小樣子逗得差點笑出聲,唇瓣輕抿,眸色都溫柔下來。


    祁染知道這是徹底沒戲了,抓了抓頭發轉頭將被子扔到軟榻上,快速踢掉鞋,一個鯉魚打挺鑽進去。她裹好被子,翻過身隻留給邵儼一個“蕭瑟”的小背影。


    邵儼搖搖頭,眼中透出笑意,便知道小丫頭又要耍些脾氣了。他想著一會兒吩咐小廚房做些好吃的,轉頭就先處理折子去了。


    然而,躺在側屋的祁染根本就睡不著。


    書房沒有關門,她甚至能聽到邵儼的呼吸聲。以前離得遠倒還無所謂了,可是現在是在一個屋子裏,卻睡不到!就更是抓心撓肺了!


    祁染越想越睡不著,抱在被子在軟塌上滾來滾去。


    她這邊動靜大,邵儼自然也是能看見的,暗暗歎了一口氣,在預計的晚膳中又多加了幾道菜。


    軟塌總是要比床窄一些的,祁染折騰得太熱鬧,一個翻身沒有把握好位置,差點直接從軟塌上折下來。她趕忙用手撐住地,穩好身形。


    於是,就剩半床的被子和腿還在軟塌上。也就是軟塌並不怎麽高,不然她這個姿勢都幾乎要倒立起來。祁染隻覺得丟臉,便想要趁著邵儼沒有注意,趕緊爬回去。


    “怎麽睡個覺都這麽不老實!”


    邵儼一聲斷喝,把祁染嚇得一激靈,差點直接從軟榻上軲轆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邵儼繞過她的胳膊,便要將她抱回軟塌上。祁染尷尬地笑了笑,趕忙要說不用。但是邵儼的動作更快一些。


    兩人真靠得很近,她聽得出邵儼氣息地加重,應當是有些吃力的。但是他的胳膊撐得很穩,很可靠的感覺。


    祁染有些發愣,被抱回軟塌後還沒有回過神來,怔怔地轉頭看他。


    邵儼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被磕的那一道,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嚴肅開口問道:“疼不疼?”


    “有點。”


    聽見他的聲音,祁染回過神來,小聲回答了一句。她抬手轉了轉手腕,剛才慌忙之下給磕到了。手背上的那道傷似乎是磕破了,隱隱在冒血珠。


    “活該!”


    邵儼冷冷地懟回來兩個字,臉上像是要結出了冰碴來。


    祁染縮了縮脖子,知道是自己理虧,也不敢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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