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回了兩個句號。


    湯奕可莫名其妙地笑了出來。


    美國時間下午兩點鍾左右,湯奕可與隨行的人登上飛機,她換了套舒服的衣服,躺進座椅裏,翻開這一本作為道具的‘日記本’,她以為後麵還有些內容的,原來,拍攝時她翻得那兩頁已是全部,合上本子放在桌板上,以後就當自己的筆記本了。


    經過十五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中間經停莫斯科轉機,終於落地西班牙,巴塞羅那機場。


    之後,她切身體驗著周嘉樹說的,工作與旅遊的區別,他們不可能請個導遊講解一下這些建築的曆史背景,也沒時間到處逛逛,吸收風景的精華,囫圇吞棗地走過,就開始工作。


    這天的造型團隊是與雜誌社長期合作的,給湯奕可挑選了一件realisation par的大紅色碎花的吊帶裙,吹了個從頭頂下來的大波浪。室外天氣還是有點涼的,所以他們開車到了太陽曬得著的地方進行拍攝。


    湯奕可倚著石砌的圍欄,一手托住瓷白的臉,一手拎著望遠鏡,濃密的黑色長發,披在紅色的吊帶裙上,背景是那一棟棟錯落的,擁有尖屋頂的矮房子,好似粉筆擦落般的陽光,撲上她的手臂。


    攝影師舉著相機說,“不要眯眼睛哦。”然後他又放下相機,問她,“是不是陽光太大了?”


    湯奕可望向遠處,再轉回來,茫然說著,“……我好像近視了。”


    即將從這個地點離開,湯奕可接過真絲開衫穿上,指著遠處隱隱約約像是個招牌,問童童,“你看得清那兒的招牌上,寫著什麽嗎?”童童以手擋住陽光,眺望一眼,“看不清。”她放心了,熟料,童童接著說,“因為我是近視眼,二百多度吧。”她一愣,又招來宇哥,問他同樣的問題,他回答,“看得清字母,但不認識。”


    這下子,湯奕可不得不認清現狀,又納悶起來,讀高中那會兒,即使熬夜做功課,連她的學渣同桌也都近視了,她的視力還一直正常著,怎不用上學了,卻平白無故近視了呢?


    她突然想到一個荒唐的可能性,近視是否能通過唾液傳染?


    這麽一想,果然很荒唐,大概她是手機刷多了。


    不過,在她坐進車裏,準備換另一套服裝之前,仍是給周嘉樹發了一條微信消息:我可能被你傳染成近視了。


    “後天我們飛首都,錄製孟老師的決賽,為了讓你氣色好點,這兩天我們好好吃幾頓。”童童在一旁說著。


    湯奕可一愣,說,“不知道是我眼睛出問題了,還是怎麽的,你今天特別美。”


    “合著以前不美嗎?”


    “以前是‘哎呀,這個小姑娘長得挺俊呀’,今天是仙、女、下、凡!”


    童童笑起來,“你這個彩虹屁,一點都不新穎!”


    第39章


    湯奕可聽到她這樣說,當即就要從微博裏找到有人總結的彩虹屁大全,逐條給她念一念。童童笑著把她攔住,催促她趕緊將服裝換了。


    看似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擺幾個pose的工作,實際也不輕鬆,從早上拍到傍晚,整個過程是非常緊湊的,隻能在行車路上眯一會兒,中途搶陽光正好的時間在咖啡館拍視頻,這個視頻還需她飛到首都的時候,進錄音棚後期配個音。


    一天下來,大家神情裏都帶著疲憊,原定傍晚進行的采訪,調整至明天上午。


    天已黑下來,他們找到一家西班牙特色餐廳,真可謂門庭若市,餐桌都擺到門前的小徑上,啤酒色的燈光,幽綠的樹影,每回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工作,隻有用餐時間,才能好好感受異國情調。


    湯奕可的手機不知何時因為沒電而強製關機,正接著移動電源充電,她劃拉著童童的手機,一目十行地掃微信群裏的聊天記錄。這個群裏有喬思思、餘高幸和他們的助理,就是經常攢個火鍋局的小群,正因為思思電影殺青,明天要從寧波飛首都,參加時尚品牌限時店的揭幕儀式,收工後可以跟同樣人在首都的餘高幸約上一頓,便由‘吃什麽’展開話題,聊得熱火朝天。


    湯奕可此刻有脆皮烤乳豬,還有現切的正宗西班牙火腿配甜蜜瓜,已經心滿意足,不參與這個話題了,當作她正忙著吧。


    飫甘饜肥之後,湯奕可的手機也得以開機,才看見她錯過的周嘉樹回複的微信消息,他說:剛剛在上課,你近視了?


    由於手機時區設置在巴塞羅那,她的微信窗口裏,顯示他回複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半,遂問周圍的人,“巴塞羅那的下午兩點半,北京時間是幾點?”


    小夢答說,“這裏比北京時間慢六個小時,就是……晚上八點半左右。”


    湯奕可想想,又說,“不對,不對,此時此刻,北京是幾點?”


    “往前加六個小時啊。”


    接著,大家笑她沒有飯吃就耍大牌,吃飽飯就掉智商。湯奕可沒得反駁,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


    坐車回酒店的路上,湯奕可默默算了一下,北京時間是淩晨兩點鍾左右,周嘉樹可能已經睡了。不過,她先發送消息,他起床就可以看到了。


    車子行駛於巴塞羅那的夜裏,除開司機師傅,車上的人都戴上各自的耳機,休憩、放空,湯奕可也不例外,但她的air pods裏沒有歌曲,隻有嗒嗒嗒的打字聲。


    湯奕可跟他說:下午我手機沒電了,所以沒有回你消息,我感覺我是近視了,還沒有查度數。今晚我們吃的一家餐廳,有伊比利亞火腿,很好吃,比超市買的厲害,如果你有機會來這裏,可以嚐一嚐。


    消息才發送出去,還不到一分鍾,她正將自己的原話通讀一遍,就收到周嘉樹的回複:有多厲害?


    她驚訝地回:你還沒睡?


    他說:被你吵醒了。


    她隻好說:對不起……


    周嘉樹認真地回:開玩笑的,晚上有課,我喝了咖啡,到現在都還很精神。


    湯奕可回了個“哦”字,然後屏幕一黑,進入他發起的視頻通話邀請!她瞬間屏氣,點了拒絕,返回聊天窗口,就說:我在車上,準備回酒店,其他人都在。


    周嘉樹回:到酒店了記得叫我。


    湯奕可沒有回複,但是回到酒店,她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幹淨,頭發也吹到半幹,才撲上高高的床,解鎖手機屏幕,心想,如果周嘉樹到這會兒還沒休息,就聊聊天吧。


    於是,她與周嘉樹接通了視頻。


    一開始他的臉離鏡頭很近,又是一般人駕馭不了的神奇角度,還卡得掉幀,隻因為照得是他的臉,竟有一種惹她發笑的迷糊感。湯奕可說,“是我的問題嗎?”


    周嘉樹的聲音延遲幾秒鍾,才傳來,“不是,等等我換一個網……”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視頻通話已結束。


    湯奕可很有耐心,撈來一隻枕頭墊在胳膊底下,但等不到兩分鍾,視頻就重新接通了,果然順暢多了,也可以看清他穿著藏青色的運動外套,裏頭是一件白t恤,背後好像是靠著床頭。


    周嘉樹胡亂抓一把頭發,似乎想要整理一下發型,顯然沒有什麽變化,就放棄了,然後說,“我房間和客廳不是一個網絡,剛才我還接著客廳的,進房間裏就卡了。”


    湯奕可趴在枕頭上,眼睛一亮,“還可以分開兩個網絡嗎?再安一個寬帶?我房間的網絡也很弱,不知道是為什麽,經常會斷開,然後我就隻能用流量了。”


    “是嗎?等你回了上海,我找個人到你家看看什麽情況。”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聊到湯奕可忘了自己與他有時差,都感覺困了,但還想再跟他多說幾句,“我是明天晚上的航班,飛到首都,錄孟老師的節目。”


    周嘉樹忽然集中精神問,“落地是幾號?”


    她回想著說,“二十……六,二十六日上午落地,當天下午錄製節目,第二天晚上的航班,飛中山,就進組了。”


    周嘉樹馬上說,“我二十七號早上到首都,我們可以見一麵。”


    湯奕可一愣,猶豫地說著,“國外還好,國內見麵……太危險了。”


    他堅持說,“但我還是想跟你見一麵。”


    湯奕可目光落下,盯著指腹摩挲纖塵不染的枕頭套,不再看他的臉,害怕自己要心軟,“不是說好了,我們要冷靜下來,起碼考慮好了如何降低損失,再提感情的事,這才幾天?”


    豈能這樣說一套做一套?


    “作為朋友也不能見一麵嗎?”


    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能。”


    “為什麽?”他不解地追問。


    湯奕可則是知道,她不能堂而皇之的,以朋友的名義與他見麵,盡管她在公眾麵前,總是光鮮靚麗,靈氣十足,極少出差錯的,但這些十之有九是團隊包裝出來的,離開鏡頭,離開紅地毯,她始終還是一個女孩子,有些時候,必須直麵自己的欲/望,她喜歡他的笑容,喜歡他氣息年輕的溫柔,喜歡他逗她的時候,都懂得把握分寸,她想和他擁抱、牽手、親吻,做很多親密的事情,擁有隻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可是,她不能放任欲/望迸發出來,因為時機未成熟,走錯一步,後續就是焦頭爛額。


    周嘉樹並不是真的會讀心術,這些話她不說出口,他怎可能全部猜出來?他隻看到了她抬起目光,然後說,“周嘉樹,你可以退一步,不讓我為難嗎?”


    周嘉樹正如她拒絕的時候,那樣果斷地說,“不能,我想你了。”


    湯奕可怔住,然後什麽也不說,隻把腦袋埋進枕頭下麵。她緊緊攥住床單,就像那晚攥住他背後的襯衫,她的臉貼著被子,就像貼著他的肩膀……


    然而周嘉樹的手機屏幕裏,就隻有酒店房間的床頭、床頭上的壁紙、床上的羽絨被子。他把手機轉過去些,仿佛就能換個角度看到她似的,下一刻,屏幕裏天旋地轉,最後隻剩天花板,以及一圈一圈暈開的燈光。


    其實湯奕可正躺在自己的手機旁邊,聲音清晰地說著,“我們好像一天之中,可以穿梭兩個城市,一個月可以飛到兩、三個國家,一不小心就可以環遊世界,但是……我最想去到你的身邊,偏偏不可以。”


    周嘉樹很是動容,正要出聲,她先拿起手機,照著從枕頭底下鑽出來的自己,頭發慵懶的散落臉頰上,她苦中作樂說,“哎呀,其實不幹這一行,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就是貪財嘛。”


    湯奕可見他也輕輕笑一聲,就說著,“我要睡了。”突然,她想起,“哦!你那邊幾點了?!”


    “沒幾點。”周嘉樹應說。


    湯奕可覺得這個說詞頂有意思,笑著重複,“沒幾點……”接著,她就說,“晚安。”


    周嘉樹顯然不想她鑽空子逃走,直接說,“見麵吧,湯奕可。”


    她故意皺起眉頭說,“好沒有禮貌。”


    他從善如流,“叫你姐,你就跟我見麵是嗎?”


    “我可沒有這麽說。”


    周嘉樹抿住嘴巴,眼皮似乎都沉下來些,一下子把視頻通話掛了。


    生氣了?


    湯奕可一陣懵,然後不由得笑了下,真是小孩子脾氣啊。


    她將手機放在眼前的枕頭上,抱起雙腿,下巴擱膝蓋上,大概等有兩、三分鍾時間,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周嘉樹打來電話。就知道。


    湯奕可把手機貼住耳朵,好一會兒,才聽到他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難為你,可能我是太困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可以原諒我嗎?”


    談什麽原不原諒呢?他連發脾氣也輕得不能再輕了,他隻是很委屈而已,都沒有埋怨她一句。


    湯奕可想著,或許在焦頭爛額之中,他們還存著彼此的溫柔。


    “小可?”


    她倒於床上,歎說,“我也很想跟你見麵,很想……”


    稍等片刻,周嘉樹懷疑地問,“沒有‘但是’?”


    湯奕可笑了起來,“沒有‘但是’。”


    第40章


    昨晚因為考慮與周嘉樹見麵的事情,湯奕可大約淩晨三點多鍾,才懷著幾近破罐破摔的心情進入夢鄉,早上八點鍾起床,打著哈欠任人梳妝穿扮。


    造型師姐姐幫她修剪了發尾的分叉,又把原先自然的波浪拉直了。湯奕可一抬頭,瞧見鏡子中的自己,不禁感歎,“哇,一下子變年輕了。”


    造型師姐姐不以為然,“說什麽呢!你才幾歲,正好的青春年華。如今的人都不顯老,尤其是咱們做藝人的,一個個都是保養高手,三十歲長得跟二十歲一樣。”


    湯奕可笑說,“我是想說,好像回到了我高中時期。”


    負責化妝的姐姐走進浴室,一麵放下帶來的化妝工具,一麵打量著湯奕可,說,“誒,真好看,搞得我也想把頭發拉直了。”然後,她又撩起湯奕可額上的一縷頭發,稍稍一彎,轉頭望進鏡子裏,“要不這樣剪一點劉海下來,我感覺這樣很複古,很像以前tvb女星的發型。”


    湯奕可忙說,“不不不,我的團隊對‘複古’這個詞很敏感,我們還是新潮一點吧。”


    化妝師拉出梳妝台底下的椅子坐下,“你們想著避開,有人使勁往上貼,上回我們跟妝的那個誰,她就跟我說,‘我要化那個複古的妝,我知道的,那些什麽港風,都是化妝化出來的,後期再加個濾鏡,我長得太平凡了,看看換個路線,能不能加點分’,當時我真的很想回她一句,不是所有人塗個大紅唇,p個模糊濾鏡,就可以叫港風的,而且她明著說自己‘太平凡’,然後暗指別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都是靠造型靠濾鏡,還想要我附和兩句,太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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