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雲欲休停在了一處不高不低的山嶺正中,放眼望去,視野中盡是一整片白茫茫的雪雲。


    他四下看了看,脫下黑袍,在雪地中盤了個柔軟舒適的窩,將阿離放進去,用魔焰拴好。


    阿離:“……”


    他掠向西邊。


    阿離不禁有點緊張——怎麽回事?莫不是他要為她引開追兵?這又唱的哪一出啊?


    正在胡思亂想時,忽見雲海之中劃過一道流光。


    雲浪翻騰著向左右分去,堪堪沉入遠山下的夕陽拋出最後一縷餘暉,直直投射在四分的雲海間。


    阿離的眼前,忽然灑滿了紫色晚霞!


    “啊……”


    她想起昨日,他曾漫不經心地對她說過——


    “沒出息。以後天天讓你看,看個夠。”


    第65章 .枕邊風


    雲欲休回來的時候, 看見阿離站在雪地裏等他。


    身上穿著他的黑袍。


    不合身, 袍尾長長地拖曳在雪地裏。


    她的臉蛋凍得微微發紅,眼角也紅紅的,臉頰上還留著一點可疑的水漬,不禁讓人疑心她是不是哭過。可看她的神情又覺得不像,她的眉毛和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正衝著他甜甜地笑。


    雲欲休掠到阿離麵前,剛要皺眉, 便被她撞了個滿懷。


    阿離把自己的細胳膊環在了雲欲休的頸後,腦袋埋到他的鎖骨下麵,小聲地說道, “我很喜歡。謝謝你。”


    “嗯,”雲欲休淡定無比,“我說過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


    他的姿勢略有一點僵硬, 慢慢抬起手, 摁住她的背。


    “嗯?!”


    下一秒,阿離被打橫抱了起來,他撩開袍角, 見她那一雙雪白的腳丫果然凍得通紅。


    “其實一點也不冷,我都能化形了, 哪裏還會怕這一點小風雪。”阿離一邊心虛狡辯一邊打了兩個噴嚏。


    雲欲休懶得和她廢話,像一隻大鳥一樣,迎著風雪輕飄飄地掠過幾座山,又施展起縮地成寸的術法, 很快就來到一座冒著黑煙的火山底下。


    阿離覺得空氣中的硫磺味道有點刺鼻,不過空氣熱乎乎的,倒是挺舒服。


    雲欲休幾步便登上了火山口,拉起長袖掩住阿離的臉,便抱著她直直跳了下去!


    阿離:“……”


    等到雲欲休把阿離臉上那片衣袖拂開時,兩個人已經在一條蜿蜒漆黑的地下通道裏走了很遠。


    空氣幹燥極了,阿離眨巴著眼睛,吃力地四下張望。


    她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細小的光線——借著些許微光,她看到四壁都是融化之後又冷凝下來的黑色石漿,壁上偶有極細微的裂縫,熔岩特有的那種紅橙流動的光線從石縫中間透出來,一望便知道,這裏正是火山的內部。


    這裏安靜極了,火山的咆哮被厚厚的石壁隔絕在外,空氣中隻剩下雲欲休的衣袂破風聲。


    轉過兩三個彎之後,阿離眼前豁然一亮!


    眼前竟是一個巨大的熱水池子!


    池壁是一種淺黃色的透明乳石,自身會發出熒熒光亮,把這一方黑暗中的小池塘生生映成了仙境瑤池。


    雲欲休腳步不停,抱著阿離就踏入水池中。


    一入水,魔氣凝成的衣裳自然地消失了。


    阿離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大約是這池水太燙,且地下缺氧缺得厲害,她感覺有點喘不過氣,身上也開始變熱。


    隔著氤氳的霧氣,她悄悄抬頭看雲欲休。


    淺黃的微光中,他的漂亮變得柔和了許多,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個殺起人來毫不手軟的大魔王了。


    阿離正在感慨,忽然感覺到攬在身.下的手臂一鬆,毫無防備的她便直通通地往池子裏沉去。


    “啊唔!”


    她眼疾手快,一把捏住鼻子,瞪大眼睛。隔著自己弄出的漣漪,她看見雲欲休唇角揚起一抹壞笑。


    就在她準備翻個身蹦躂起來時,水波一分,他的身體像大山一般壓入水中,製住了亂動的她。


    阿離看著那張臉越來越近,他強勢地挪走了她那隻捂住鼻子嘴巴的手,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吻住了她。他大約是自己在腦海裏預演過很多遍了,這一次沒有半點生澀,輕易就叩開她的小白牙,順便帶著她將呼吸轉成了內息。


    阿離覺得腦袋裏嚶嚶嗡嗡像是塞進了許多蜜蜂,心髒怦怦亂跳,好像隨時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雖然已經不需要呼吸了,但她還是覺得空氣十分不夠用,一不小心就嗆了滿鼻子水,噗嗤噗嗤弄得雲欲休也滿口硫磺味。


    他反手一震,將滿池熱水掀到了洞頂。那一整汪晶瑩的水像是被鎖住了一樣,在頭頂搖搖晃晃。發出淺黃微光的池子倒映在潾潾水光中,更是將洞窟照得暖暖黃黃,無端地多了幾分曖.昧。


    阿離落到了池子底部。


    她原以為脊背會狠狠硌一下,沒想到這淺黃透明的石頭竟像是軟玉一般,雖不至於凹陷下去,但卻是半點也不硌人,躺在上麵又軟又暖,舒服極了。


    雲欲休的攻勢並沒有停止,而且還變本加厲了。


    阿離的心慌亂得像是頭頂破碎的波光一樣,無論怎樣大口喘氣,空氣都完全不夠用。


    她隻能無力地抓住他,隨他去了。


    這次他倒是溫柔了很多。


    不知道是環境的作用還是心境變得不一樣了,阿離覺得自己自始至終都和他一起飄在天上,那是一種極致的信任和依賴,身體顫栗時,心中也像是裝滿了溫熱的暖流,好像已經別無所求。


    她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細微的波動。


    一種世間萬物緊密相連的幻覺。


    她閉上眼睛,沉浸心神。周遭的一切,好像是一張很大的網,正在規律地微微起伏,就像酣睡之人的呼吸一樣。雲欲休卻獨立於“網”外,他像一顆熾熱的心髒或者一隻暖烘烘的小太陽。


    阿離回視自身,發現自己像是“網”上晶亮亮的水珠。


    她嚐試著用意念觸了觸這張“網”。起初,像是蜻蜓輕輕點了下水麵,隨後,漣漪一圈一圈蕩開。


    阿離看到屬於雲欲休的一縷魔焰被漣漪觸碰,瞬息之間扭曲湮滅了!


    她心一驚,驀地睜開眼。


    正好看見被束縛在洞頂的一池熱水轟然砸下,雲欲休毫無防備,隻下意識地將阿離牢牢護住。


    阿離看到他的眸中瞬間殺氣密布。


    “別緊張,是我。啊咳!噗!”阿離急忙解釋,說話時又喝了好大一口水。


    雲欲休氣樂了,攬著她掠出池外,隨手幫她凝出一身衣裳。


    “本事這麽大,怎麽還能被水嗆了。”他表情怪異地幫她烘頭發。


    阿離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忽然之間,好像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能夠感覺到天地萬物之間的聯係和感應,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張合在一起的網,我剛才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不知怎麽就把你的魔焰給弄沒了……”


    雲欲休的神色變了幾變。


    最終,他輕輕眯了下眼睛,道:“所以你可以感應到我的隱焰。下一次,試著攻擊我。”


    “啊?”


    他也不解釋,隻把手指插.到她濃密的烏發裏麵,仔細檢查它們幹透了沒有。


    阿離被捯飭得舒服,整個人頓時變得懶洋洋的,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道:“青衣故意把我們引到幽月關主那裏,目的肯定是她的父親須臾君。”


    “嗯。”雲欲休漫不經心地應。


    阿離見他不以為然,知道這家夥是狂傲過了頭,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睛裏,便轉著彎說道:“須臾君你自是看不上,隻不過若是你殺了須臾君,豈不是正中青衣下懷便宜了她?我覺得我們這次可以將計就計,到前頭堵青衣去!”


    “唔?”雲欲休攔腰抱起她就往外走,“這若是你的枕邊風……那便依你。”


    那語氣當真是流.氓透頂。


    阿離的小臉蛋騰一下就紅了。


    ……


    神山有七位神王,每一位的領域都是自神山腳下起,以扇形向外圍輻射。越是接近神山,便越是核心樞紐之地。


    須臾關地處偏遠,並不是什麽好地方。幽月關主正是因為自己和親娘都不受寵,才會被打發到那樣的不毛之地。


    神王的親人都會在神山留下命牌。


    須臾君感應到了幽月命牌破碎,及時護住了命牌中溢出的最後一縷元魂。


    隻見那幽月哀哀淒淒將事情一一道來,然後懇求須臾君助她複生。


    “你是說,千封雪原失去蹤跡的魔頭殺害了你,還得知了為父的秘密?”須臾君看起來是個二十歲出頭的英俊青年,麵色蒼白,身體瘦弱。


    幽月道:“不錯!他什麽都知道了,所以爹爹一定要除掉他,否則……”


    須臾君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打斷了她:“外間的謠傳,居然連你也信了麽。幽月,當年你暗害自己的親姐妹,為父並沒有如何懲罰你,隻讓你到須臾關靜修思過,不想這麽些年,你竟毫無長進,真是太令為父失望了!”


    “是無印將軍告訴我的,怎麽可能有假!”幽月道,“爹爹救活我,我定要親手報仇!”


    須臾君平靜地看著她,目光令幽月的殘魂渾身發冷。


    “爹爹?”她遲疑地喚了一聲,“您不會要舍棄我吧?您不可以這麽做!若是讓外人知道堂堂須臾君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


    須臾君眨了下眼,浮在半空的殘魂頓時凍成了一朵漂亮的冰花。


    他彈了彈指,冰花散落在空氣中。


    “十四。”他疲倦地歎了口氣。


    “在。”一道影子在燭光下微微晃動。


    “須臾關……不需要存在了。”


    “是。”


    ……


    阿離遠遠便看到須臾關中硝煙彌漫。城門緊閉,城中慘叫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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