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不服!”摔酒之人聲音混沌,顯是醉得不輕,挑眼輕蔑地看著白斐,“這姓白的小子有什麽好的?為什麽英華要挑他?”


    梁英華便將蓋頭扯下,露出嬌豔欲滴臉龐急道:“洪旭,你醉了。”


    洪旭乃是雲麓七崗洪家寨寨主之子,與梁英華一起長大,打小就對她愛慕有加,隻盼能娶她為妻,兩家長輩本也樂見其成,便常以此打趣二人,他更是視梁英華為妻,不想今日梁英華卻嫁作旁人,他如何甘心?白天飲多了酒,便借醉大鬧喜堂。


    “我沒醉!”洪旭推開要來扶自己的人,搖搖晃晃走到白斐麵前,“你不就長了張漂亮的臉蛋,有什麽本事?啊?你們說說,他有什麽本事?什麽都沒有,沒錢沒勢,聽說以前還是居平城裏討飯吃的小混混,常在娼/館裏給那些妓子取樂,指不定還做過小倌兒……這樣的人,憑什麽娶英華?你們說,憑什麽?”


    廳外一片沉寂,沒人敢接腔,隻是看白斐的神色都複雜起來,連梁貴勇也臉色也黑下來。


    旁人見勢不妙,均上前攔他,洪旭被人抱住胳膊腿,嘴裏卻沒完沒了:“我有說錯?堂堂梁寨的大小姐出嫁,他連聘禮都給不起,什麽都要靠梁寨,不過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呸,廢物!哈哈哈……”


    “白斐……”梁英華心中大急,撫上白斐暗自在衣袖內攥緊的拳頭,卻又不知如何勸解。


    白斐麵沉如水,卻隻字未吐。


    因為,洪旭說的,除了小倌兒,其餘全都是事實。


    “廢物啊,英華你千挑萬選怎麽找了個廢物!”洪旭被人架到廳外,嘴裏還在不幹不淨地渾罵。


    四周忽憑空刮起陣風,將抱著洪旭的人都刮到一旁,隻聞“啪啪”數聲,清脆響亮,似有人用力掌摑,洪旭被打得雙頰通紅,酒醒了泰半,怔怔站在原地。


    眼前空曠,並無一人。


    “你說誰廢物?我徒弟嗎?”隻有空中傳來的清冷聲音,似這寒山夜雪。


    白斐聽見這聲音,陡然一震,抽走被梁英華握住的手,幾步行到廳外,抬頭望去,滿麵沉色盡皆化作大喜。梁貴勇也隨眾人一並擁至廳門處,隻瞧見夜色之間,淩空站著三個人,正中那位,玉容豔骨,著一襲火紅鬥篷,真真叫一個媚色無雙,看得一眾凡人齊齊失神。


    寨門外又有人匆匆跑來:“稟……稟寨主,大事不好,寨外不知何故,來了許多……許多猛獸。”


    此語剛落,天上那人便冷冷開口:“梁寨主,那是本君為小徒所備,給梁姑娘的聘禮。”


    “尊……尊上是……”梁貴勇驚得說不完整一句話。


    “師父。”白斐卻被驚醒,箭步衝到院中,仍舊仰頭望她。


    天地之間,宛如隻剩她一抹顏色。


    季遙歌降下,落於他身前,道了句:“為師來晚了,你受苦了。”


    一別兩年,他都已經高過她了。


    第97章 護犢


    吼——


    獅吼聲震徹山野, 吼得人心顫顫。


    從寨門到歸榮廳已被清出條兩人寬的道來,人群黑壓壓地擠在道路兩側, 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支前所未見的送聘隊伍。


    打頭的六隻山猴被人紮上紅綢,手裏各捧著一大盤鮮果, 似模似樣的走來,兩隻開屏孔雀搖擺則過,四隻火狐則叼著夜明珠緊隨其後,宛如儀仗隊;接下去是隻巨猿, 此猿手捧一叢半人高的七寶珊瑚,珊瑚通體血紅,在燭火下璀璨奪目;巨猿之後便是四隻銀狼, 拉著輛車, 車上堆滿布匹, 撂得像座小山;再往後, 是棕熊、金獅、白虎各二, 每隻背上皆縛著兩口木箱;最後青象壓陣, 象背兩側亦馱有兩口大箱, 背上則縛著金底鑲各色寶石的大鼎,華光萬丈, 閃花人眼。


    這支獸隊在歸榮廳前停下, 逐一將所帶之物卸在廳前院落之中, 那幾口箱子落地後便被一陣風掃開, 其間白銀、黃金各兩箱,珠寶一箱, 胭脂水粉一箱,象背的大箱中裝有九層妝奩,裏麵是成套頭麵,另一箱則是各色皮子,那寶鼎內更是裝滿金瓜子銀錁子,隨季遙歌衣袖揮過,那些金銀小件便如雨般散了全場,紛揚而下,引得眾人紛紛搶這喜頭。


    梁貴勇和一眾賓客早已看呆,不管是這離奇的送聘方式,還是堆滿院落的稀世珍寶,無不出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滿心震撼。


    隻是叫眾人更為震撼的,卻還是站在院中,被燈火照得千嬌百媚的女人,尤勝這滿院珠光寶氣。


    “喜歡嗎?”季遙歌語帶笑意問道。


    白斐勉強按下心頭震撼與狂喜,收回落在她身上的怔然目光,點頭:“喜歡……”


    她輕嗤一笑,卻道:“我沒問你,我問的是梁姑娘。”


    不知幾時,梁英華已經走到白斐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看著院裏發生的一切。聽到季遙歌提及自己,梁英華不由麵上一紅,含羞悄悄看了眼白斐,才道:“喜歡,謝謝……師父。”


    白斐看到季遙歌,隻覺心頭鬆快,這些時日壓在胸口的巨石似乎刹那消失,才剛那點不痛快早已拋到腦後,終於綻開這連日來第一抹真心的笑。


    季遙歌看著梁英華與白斐,二人金童玉女似的般配,不由心中安慰,隻道:“乖。”


    遙想當初,抱在懷中都沒什麽重量的孩子,如今已娶妻成家,短短兩年,她的徒弟,已經長大了。


    語畢她又行至眾人之間,淡淡道:“梁寨主,本君乃是白斐之師。這次白斐與梁寨結親,本君原該替他親自主持,不巧近日要務纏身,以至錯了時辰,白斐年紀尚輕,禮數未周,怠慢委屈了梁姑娘,是本君疏忽之過。不過雖然年輕莽撞,他卻是本君一手教導出來的,是龍是蟲尚輪不著旁人質疑。”話間她目光朝人群隨意一掃。


    才剛還和顏悅色的人,轉眼間目光如刃,看得旁人頸間陣陣發涼。


    “仙君言重,並無怠慢委屈。能與仙君之徒結親,是梁寨的榮幸,白斐年輕有為,才華出眾,實乃我梁寨佳婿,亦是仙君教導有方。”梁貴勇回過神來,臉上堆笑奉承道,心裏因為洪旭謾罵而生的那些不快早煙消雲消,這滿地的金銀珠寶和季遙歌的身份,毫無疑問都給梁寨長足臉麵。


    修士與凡人本就差距甚遠,何況還是以“君”自稱的仙人,在衍州能有幾個?白斐的地位自是水漲船高。


    梁貴勇忙請季遙歌入廳,季遙歌卻道:“不急。”又轉身朝白斐開口:“過來,見見你兩位師長。”這才介紹起花眠與薛湛來,花眠是白斐一早認識的,倒是薛湛從未出現過,白斐不由拿眼神問她。


    “這位是長嵐宗薛湛,薛師伯。”


    此名一出,梁寨諸君又是一凜,相較於季遙歌的無名,長嵐宗與薛湛之名,在衍州也算聲名顯赫,如此想來,白斐的背景果然非同凡響。梁貴勇亦在心裏暗喜,幸虧保下這樁親事,按眼前這情勢,白斐前途果然如他所想,不可限量。


    一番引見拜禮,季遙歌才又笑道:“吉時都過了,趕緊拜堂吧。”說著她便將喜帕淩空抓入掌中,親自替梁英華蓋到頭上,左牽白斐右拉英華,將二人送入大廳。


    梁貴勇請她上座,她自不謙辭,坐了主位,看著這二人拜過天地,跪在堂下拜自己,連誇三聲“好”。禮成之後,梁貴英被送入屋中,留白斐在外招呼眾人,季遙歌與花眠、薛湛三人皆被引入主桌。


    “難為你這做師父的,為了長徒弟這口氣,把附近幾個城的商肆都采買一空,又費了這般心思送來。”花眠呷了口酒,有些嫉妒道,“你可真疼你這徒弟。”


    “那可不,這是我徒弟呀!”季遙歌笑吟吟道。


    “你什麽時候也疼疼我吧?”花眠嘴裏耍起花槍。


    “行啊,隻要你拜我為師,我自然疼你。”季遙歌打趣他。


    花眠發出聲長長的嘲音,自去尋人飲酒,不再理她。季遙歌轉頭,卻見一身紅衣的白斐就站在自己身後,已將剛才她與花眠那番笑談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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