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了?”花眠倒被她鬧得莫名其妙。


    “你不相信她?”季遙歌歎口氣,倚著牆根坐下。


    花眠聳聳肩,摩挲手裏猶帶餘溫的玉瓶,不以為然道:“她是流華君的孫子,還曾經把咱們的事向她祖母說得底兒掉,要我怎麽信她?”話雖如此,可思及剛才胡小六氣惱而去的模樣,他也有些不是滋味,隻是到底經曆許多事,他也不是從前那個胸無城腑的公子哥了。在這鬼地方他們三人一無根基,二無族群,自然要萬事小心。


    季遙歌微垂眸,目光從那玉瓶上一掠而過,複又抬頭:“說吧,你這傷怎麽回事,又發現了什麽,還要這般瞞著人?”


    “我順著莫財發掘月石澄的地方摸了下去,發現了一處十分巨大的澄晶礦脈,就藏在深海之下。那個水深,尋常妖獸無法潛下,加之四周漆黑凶險,也就我下去探了探。”他說著搖搖頭,“沒底。”


    爐海的妖獸自然天生擅水,能遊能潛不在話下,但是潛的深度卻因人而異。海不同於江湖,其深駭人,越往下,水的壓力就越強,十丈猶可,百丈也許尚能撐,可千丈以上呢?那便非妖力所能企及,就算以昊光之能,到五百丈恐怕也已是極限。


    那下麵根本無人探過,花眠能去,是因他有家族重寶可用,然而就是這樣也探不到底。


    季遙歌沒開口,蛟善水,若她還能化出金蛟真身,這海下她也許能闖上一闖,現在嘛……


    “我隻探到五百丈,就已不能再往下了。那晶礦群生得碩大,往上似乎直通神隕島。常言道冰山一角,說的是肉眼見到的冰山雖巨,可對比往海下生長的冰山,也隻是其真實麵目的九牛一毛。我懷疑神隕島就是這個情況。海麵的颶風到了海下五百丈左右,影響變小,而島根也外擴,所以能夠靠近。”花眠詳細解釋起來,為免她聽不明白,還畫了張圖紙說明。


    季遙歌看他的圖紙,海下島的大小,怕有海麵上的數十倍之廣。


    “我這傷是在切割晶石時遇到亂流,被礦晶棱角刮傷,這海底神隕島外圍,似乎都覆著這種晶礦。”花眠對自己的傷倒是輕描淡寫。


    聽完他的話,季遙歌一時陷入沉思,二人無話,待她理個頭緒出來,方問道:“阿眠,你出身鑄劍世家,於煉器一道也頗有心得,可聽過或看過關於‘黑油’的記載?”


    花眠蹙眉想了想,搖頭。季遙歌思忖:“連你都沒有嗎?”


    “家族藏書雖多,但有些也不是我眼下身份能夠查閱的。要是元世叔在就好了,也許他能回答你這個問題。”花眠歎了聲,又問她,“你怎麽突然問起‘黑油’?”


    季遙歌想了想,遂將黑油來曆與威能說予他聽,隻掐去與高八鬥談話細節,花眠聽得瞠目結舌。


    她卻又問起另一事:“阿眠,我們花家在萬華盤根萬年,族中出過不少精通鑄煉的天才,為何從沒聽說你們家有人加入三星掛月閣?”


    以花家在鑄劍方麵的成就,三星掛月閣不可能沒給花家人下邀,但他們家寧可與三星掛月閣的一星閣士馮千裏套近乎,自己卻從沒在閣中掛名,也是奇怪。


    花眠聞言唇一抿,露個不好說的表情,片刻後一拍大腿:“罷了,你都成我家祖宗的朋友,也沒啥可瞞你的。這是我家祖訓,就是我那位祖宗傳下來的秘訓,舉凡花家嫡係,若有能力得到花家鑄煉秘傳者,都需發誓有生之年不得加入三星掛月閣,若違此誓,闔族誅之,滅元神焚魂魄。”


    “……”季遙歌一聽便倒抽口氣。


    “我爹倒也收到過三星掛月閣的邀請,礙於祖訓已經推拒。不過祖訓歸祖訓,家族也得生存,三星掛月閣如今已經延攬萬華眾多雜家,其實萬華很多物資,都收攏在三星掛月掌握中,我們家還想在萬華立足,保萬年基業不散,勢必要同他們打交道,所以才與馮千裏交好。”花眠又是無可奈何解釋一句。


    “那你可知三星掛月閣的成員情況?”


    “這我哪能知道,他們的成員複雜,頂多也就我爹認識幾個朋友,不過一星二星閣士,離他們的核心還遠。”花眠攤攤手。


    “那……你聽沒聽過,幽篁與玄寰之名?”季遙歌繼續問他。


    花眠這回卻沒直接搖頭,倒垂眼深思一番,才不大確定地開口:“這兩位,已經不在了吧?都是近三千年前的人物,在煉器界那是名頭響亮非常的。那位幽篁仙子最擅符籙法陣,曾是萬華數一數二的陣法宗師,如今萬華還留有不少她所設的法陣,我有幸見識過一次,那叫一個精絕。至於玄寰上仙,這位更是風頭無雙,是雜家中的雜家,已隱有煉器魁首之名,是自裴不回上仙飛升後出現的天縱之才,被喻為裴仙第二。說來他也曾經是我仰慕之人,不過呢……我現在有元世叔了。”在他眼裏,元還已經是無所不能的存在了。


    已經消失近三千年的人,再怎麽驚才絕豔,名字也湮滅於浩浩時空中,便是如裴不回、玄寰這般人物,若不是花家涉獵器道,也不可能記得他們名號過往。


    “他們不在了?飛升?”季遙歌露出鮮有的好奇。


    “三千年前,我爹都還是孩子呢,這麽遠的事……”花眠拍著腦門苦惱回憶,眼睛忽然一亮,“啊,倒是曾聽我祖父惋惜過這二人才氣,提到過一點舊事,好像是二人入秘境馭獸,不想凶獸修為奇絕,以致幽篁身死,玄寰重傷,後來便泯於人前,再未有半點消息傳出,是死是活均無人得知。”


    這麽久遠的事,打聽起來很是費勁,與此年歲相當的修士,都不是季遙歌現在能遇見的,她眼見問得差不多,再深入的問題花眠怕也和高八鬥一樣,都不知曉,便又扯開話題,暗暗道:“阿眠,有件事交代給你,你務必親自處理,不可假手他人。”


    聽她說得鄭重,花眠不禁坐直身體。


    “海下神隕島的島形,幫我查探清楚,看看有沒路可以從海下入島,我懷疑黑油藏匿其間。”


    ————


    與高八鬥和花眠的兩番對話,勾出季遙歌無限疑問,千頭萬緒又雜亂無章,一時無解,也隻能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最關鍵的所在——三星掛月閣。這個從她在靈海時就如鬼影般跟在後麵的名字,到如今是越來越清晰了。


    但眼下她在爐海內,萬華的事難以顧及,縱有千般猜測,也隻能暫拋腦後,她得先了結爐海之爭。如此一想,她腦中又再度清明,從鯨船飛上安海城,要去安排他事。海風灼烈,她目光一轉,卻見胡小六站在島邊的礁岩上,對著鯨船怔怔出神,俊美的臉龐被夕鍍出幾分嫵媚,倒有點流華君的風華了,想來若是女裝,怕也是顛倒眾生的模樣。


    “你別看阿眠瞧著靈泛,實則也是個一根筋通到底的人,恐怕到現在他還把你當成兄弟看待,沒往別處想。”


    季遙歌的聲音拉回胡小六的思緒,她睜著澄澈的眼眸望來,眼底是流華君不會擁有的稚純,很快的,她聽明白季遙歌的言外之意,臉色頓時泛紅。


    掐指算算,胡小六跟著他們也有十八年時間,其間在島上與花眠共處的時間可能比和其他人都要多。花眠那人猶帶赤子之心,像個大孩子,與他一塊很是輕鬆愜意,要俘獲一個少女的心是輕而易舉的事,何況這十八年間無數朝夕相對的日子。


    “我……”胡小六訥訥幾聲,想掩飾,可在季遙歌通透的目光卻又無從遮掩,臉越發紅了。


    季遙歌作此言卻不是打算成全她,這原是要點醒她的開場白——她與花眠之間,怕是千難萬難。胡小六身為流華君的嫡孫女,看流華君的意思,將來少不得要她接下狐族複興之責。而昆都花家本就反對與獸族聯姻,花蓁就是例子,她一個女子要與慈蓮成婚尚且被逐出家族,何況花眠是昆都嫡子,且不說未來昆都會不會交到他手中,哪怕他隻是個尋常子弟,這婚事也不被允許,更遑論他可能要接下昆都,他又何來拋族棄親的勇氣?


    這些話到了嘴邊,季遙歌卻又咽下。胡小六目光盈盈,如這海上灑了橘夕的鱗光,動人非常。一個女人一生,怕隻有這麽一次懵懂的情動,往後便越發清醒,就像在萬仞山時的她,也曾經如此懵懂美好吧。


    忽然而起的心軟,讓她不忍潑下這捧冷水,便又沉默當下,隻琢磨起別的事來。


    海風卻倏爾轉烈,裹挾著一陣殺氣洶湧而至,季遙歌猛地收神,將胡小六往身後一拉,奉曦出鞘。


    平靜的海麵波浪驟起,礁石四周突然沒了人跡,隻遠處一點寒芒瞄準季遙歌——有人要殺她。


    此人元嬰期的道行,比她要高出一階,算不上厲害,安海城的防禦今時不同往日,這人又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殺來,季遙歌心中疑竇叢生,卻也不及細想,因為那廂已發動攻擊。


    嘩——


    海浪滔天而掀,礁石一陣震動,碎落的浪花都化作無數冰棱,劈頭蓋臉襲向季遙歌。季遙歌已經休養了半年多,傷勢已愈,筋骨猶勝當年,此番鬥法,她忽覺行動比先前更為靈活,也不知是不是療傷功訣的緣故。


    奉曦劍劈散一道火牆,電光從火牆中穿透,逼得對麵那妖獸現出身形,季遙歌欺身而上,眼中幾縷幽光交錯,正要行媚骨訣,耳畔忽傳來沉厚聲音。


    “不許用媚訣。”


    她以神識展望,卻見楚隱坐在巨蝠背上,遠遠觀戰。不消說,這場鬥法是他安排的。她的傷勢已愈,他的曆煉又開始了——這次更直接,不再驅蟲蟻對付她了,換成真正的妖獸。


    轟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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