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他點點頭,表示已經知道,欲言又止,隻是取出那本手劄甩手而出,被高八鬥接下,“拿去吧。”


    季遙歌朝楚隱示以眼神,楚隱冷哼一聲,將金蛛斷足從他背心抽回。


    “能告訴我,是誰讓你來這裏保我性命的嗎?”季遙歌隨意掃了眼高八鬥手中的手劄,繼續問道。這樣也好,她本來打算生擒蕭無珩,從他口嘴套出背後作祟之人,卻未料惡戰慘烈,根本沒有機會給她查問,如今隻剩謝冷月了。


    謝冷月沉默,季遙歌順藤而摸:“是將邪劍修法、巨幽飼養等邪書交給你,並指點你捕捉巨幽,累你為混沌之氣所侵,後又助你絞殺蛟族之人?”


    他仍舊沉默,季遙歌道出一個名字:“玄寰?”


    謝冷月沉寂的眼方動了動:“我會殺了他。”滔天怒恨自他冷語中席卷而來,季遙歌已經有了答案。


    啪!


    一聲輕輕裂響,小劍在他手中碎作齏粉。長夷已逝,走得絕決,她沒給他回頭的機會,他亦無需回頭。


    如她所言,千年前就已別過,後會無期。


    衣袂娑娑飄飛,謝冷月踏劍而去,消失在季遙歌眼前。季遙歌低吟一聲,扶著高八鬥的手委頓在地,楚隱回來,不悅道:“為何不殺了他?”


    “以我們目前情況,殺得了他嗎?”季遙歌白了他一眼,能憑媚術奪回玄寰手劄已屬取巧,隻是仗著長夷與他一段舊情而已,謝冷月就算失去一半修為,也不是眼下他們這狀態能對付的,兩敗俱亡可不是她要的結果。


    “嚇死我了。”高八鬥隨她一起會到地上,拿手劄捂著胸口,心有餘悸,換來季遙歌冷眼。


    “你說我養你這蟲子為了什麽?能吃不能幹!”季遙歌沒好氣地從他手裏抽回手劄,她心中尚有諸多疑問。


    玄寰派謝冷月暗中跟在蕭無珩身後保她性命是因為什麽?他似乎不想這本手劄落入她手中,故而誘使謝冷月來搶,那麽也許這本手劄裏就有她需要的答案。


    抱著這個目的,季遙歌再次打開手劄,這次她無心欣賞幽篁小像,直接跳過進入主題。


    手劄應是玄寰隨身之物,用來記錄所思所想所遇,上麵的字跡大多潦草淩亂,寫的都是某年某月某個發現,很多是她看不懂的東西,密密麻麻地蠅頭小字看得人頭疼,季遙歌索性由後往前看,眉色漸漸凝起。


    “怎樣?可有發現?”楚隱並沒湊趣上前,在離她數步外坐下,把玩著指尖小蛛問道。


    “南嶺蟲穀的蜃紗是他從三星掛月閣盜取之物,他根據蜃紗尋來這裏,想探查進入世祖仙國的通道。他和幽篁……”季遙歌頓了頓,也不知該稱其幽篁還是鬱離,“根據手劄所記,幽篁原確是受命追捕他,後被他說服,為了查清一樁秘事,答應幫他探查蟲穀。他們曾在此地窺見過仙國風景,便認定此地可入仙國。”


    手劄的最後一部分,說的正是蟲穀之事,如此也就說得通蛟城那幅蜃海仙國圖的由來,以及三星掛月閣關於幽篁追捕玄寰的記載。


    隻是他們到底在查何事,手劄中卻無記載,季遙歌繼續往下看。


    “此地原是世祖飼養蟲獸之穀,也是仙國外圍最靠近萬華的地域,所以他們選擇由此入手。可待進入蟲穀,他們才發現此地被蛛皇……”季遙歌看了眼楚隱,“被蛛皇所占,整個南嶺盡皆成蟲巢,世祖所留之跡已盡數被蛛皇吞噬,就連通入仙國之路,也被蛛皇毀去。”


    關於蟲穀的記錄就這一小段,沒有多餘,最後幾句字跡潦草非常,應該是他們已被楚隱發現,後續便都是空白紙頁。


    “哦,我來的時候這裏確實有很多寶貝,都被我拿去養傷了。”楚隱不以為然地聳肩,他是異域來客,當時又身受重傷,哪管什麽世祖不世祖。


    季遙歌又白他一眼,往前翻了幾頁,記載的字裏行間開始漸漸出現“世祖”、“裴不回”和“溯世書”等字樣,她不再說話。


    “還說了什麽?”楚隱見她忽然沉默,麵色漸漸泛白,目光似火要焚透那手劄般,他便覺不對勁。


    季遙歌翻頁的速度卻越來越快,好像魔怔一般。


    “季遙歌!”楚隱一掌拍上她的肩頭。


    啪!她狠狠闔上手劄,眉間凝上戾氣。


    溯世妖書,分作天地人三卷,天圖地脈皆出,獨人卷難煉——


    人卷要煉!


    以人為卷,融靈骨為悟,承世間萬象而出,是為蘭因媚骨。


    那一部《媚骨》,是人卷的煉製之法。


    三千年前,玄寰就已經猜到了。


    她躲過成為劍靈的命運,卻成了一卷妖書。


    是誰,在煉她?又是為何煉她?


    第234章 媚骨殺心


    從前無法串起的種種疑惑, 都隨著玄寰手劄的現世而有了一個合理解釋。


    其中輪廓並不難推測,玄寰身為三星掛月的副閣主, 自有接觸世祖奇樓的最高權限,他能輕而易舉拿到關於《溯世》妖書的全部資料, 包括《四十二獸譜》。根據流華君所言,《四十二獸譜》用以鎮壓妖書,四十二獸不除,妖書難出, 所以早在數千年前,四十二獸脈就接連被誅滅,那時玄寰應該還是三星掛月的副閣, 能夠設局誅殺獸脈並不奇怪。及至三千年前, 他從三星掛月閣內盜走關於妖書的所有資料, 那時便知曉《溯世》人卷的煉製辦法, 於是叛閣而出, 打算秘煉人卷。


    以梵天困生咒隱遁於世, 玄寰消失人前。三千年設一局, 既除獸脈中最強的蛟族,亦等待人卷出現。從啼魚州開始, 她就已經踏進這場漫長的困局中。他在啼魚州出現, 並非偶然, 與她相識也不是緣分——從蛟族覆滅她被抓進萬仞開始, 每一步都是他精心推演算好的,及至留她幽精, 他親自出手。失去幽精她才能修行《媚骨》而不至入魔,再到靈海、方都、丹爐流海,他所知所識,如今想來,都不是一個普通化神修士能把握的東西,關於世祖、《溯世書》與天地二卷的了解尤勝其他人。


    她作為季遙歌的近千年之中,他一直存在,從前她感動於這漫長時光的陪伴,可如今再想……


    他不是在陪她,他在煉她。她每個境界的突破,幾乎都與他有關,他守她護她,教會她太多東西,就連接與蕭無珩這場惡鬥,他也要安排謝冷月暗中窺探,保她性命無虞。他既不能讓她看到這本手劄,也不能讓她死,所以才有這番前後矛盾的布置。


    若她死了,那這三千年秘煉的人卷便又湮滅於世。


    他救她,隻因為她是妖書末卷而已。


    蛟族是他所滅,謝冷月、長夷與蕭無珩皆為他所用,甚至於其他獸族亦滅於其手。三千年一局,步步為營,千年伏脈,為的是煉就人卷,湊成妖書《溯世》,這便是玄寰的打算?


    脈絡已然清晰,其中縱有疑點,可輪廓已現,避無可避。


    即便季遙歌早有準備,從聽到蘭因所言,再到五獄塔內受天地兩卷召喚時起,她已有預感,自己與人卷確有莫大關聯,然而看到這本手劄,她仍舊震怒。


    並非因為蘭因媚骨將她煉成妖書人卷,而是因為元還。


    近千年的陪伴,以愛為名的相守,兜兜轉轉的緣分,生死相交的情誼,到頭卻盡成謊言。這段感情就像她荒謬的人生,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她如今大抵能夠明白當初顧行知的心情——她本為人,卻從生時起便被視作物。


    煉物者,卻正是她畢生最信任的人。


    顧行知被顛覆了信仰,她被顛覆了感情與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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