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役,不止考驗將帥調兵遣將之能,也看天時地利,能將天地人三勢相合,方是運籌帷幄之本。


    餘話不需季遙歌再言,隨著那道火光,整場戰勢的發展,便都與季遙歌寥寥數字所預測得一般無二。呂限大軍急速潰敗,甚至比當年的淮軍還不如,呂限額間豆大汗珠滴下,猶自苦撐,雲頭上的南尊也跟著失了聲音,其餘修士亦滿麵駭然,看著這兵敗如山倒的局勢,說不出半句話來。


    季遙歌卻琢磨著另一件事,對方分明是用兵高手,前兩局時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讓呂限險勝,也不知是何原因。


    因心係戰局,也就無人有心再聽季遙歌說話,正各自緊張著,卻見那鏡屏陡亮,數道人影被屏障震出,夏奚姐弟臉色一變,戰峽內的對壘也分出勝負來。第三場戰前後足耗十日光景,呂限大敗。他撫著滿額汗悻悻而歸,麵色灰敗,心力巨耗,隻道了聲:“慚愧。”便再無餘話。眾人的注意力也已轉至震飛出的幾人身上,其中有一人,季遙歌是認識的,正是熾嬰族僅存的族人,當年啼魚赤秀的大師兄嚴遜。


    數百年未見,嚴遜似乎比當年更加蒼白削瘦,厲眸陰鷙,與季遙歌記憶中的大師兄並不一樣。她聽夜月二人提過,這幾年嚴遜為了複仇脾性大變,偏執頑固,連修行都不顧,每日隻想報仇,已近瘋魔。


    “此人乃是南尊引薦而來,說是熾嬰族人,而這戰峽為熾嬰所守,他說自己能繞過此陣破去屏障,夏奚副閣才讓他暗中出手。”江塵低聲解釋道。


    可如今破陣不成,呂限又敗,南尊收到夏奚姐弟質疑目光,大為惱火,隻將怒火泄在嚴遜身上,才要出手,便聽那鏡穀城牆的闕樓上傳來悠悠遠聲。


    “我與諸君在此坦蕩比試,卻不想你們竟派宵小暗中破障,至我分心。如此行徑,不配與我論法。”


    聲音厚沉,有著千軍萬馬壓境卻穩如山巒的氣勢,透著幾分肅殺,正是久經沙場的沉穩,隱隱約約,還有兩分睥睨天下的矜貴,和楚隱有些像,都是為皇者方有的氣度。


    闕樓中白衣一閃,還真有人暗藏其間,隻是有鏡屏為隔,神識無法窺得,季遙歌與眾人一樣,隻瞧見個模糊人影,端坐闕樓正中。聽他所言,季遙歌方知為何適才前兩局呂限能夠勝出。


    眾修被他說得汗顏,也不知其中藏著何人,隻道巨祖仙境乃上古之境,其中必是上古仙修,不免肅然起敬。


    “在下三星掛月閣夏奚重,不知前輩尊號,在下破關心切,確實有失坦蕩,還請前輩恕罪。”


    這滿場修士無一人搭腔,隻有夏奚重開口,顯然四周修士雖各自為政,可眼下卻隻憑三星掛月閣行事,畢竟若三星掛月都無法打開這道關卡,其他人也無能為力。


    那人似乎輕笑一聲,道:“前輩之稱不敢當,此關為前人所設,我不過擔下執陣之責,在此借地修行罷了。前人遺誌,破局三場者方可降下鏡屏。我遵前人之誌,你們若能從我手上連破三局,我就將此屏障關閉。戰書我已一早遞交諸位,諸位也應戰,這本是磊落之鬥,不想諸位言而無信,我自也不必再守此言。”他想了想又道,“也罷,這仙門難得一開,我給你們最後一個機會,再戰一場。你們再薦一人過來,與我一局定勝負,若勝,我給你們開這道門;若輸……我便落下三重鏡門,你們再想進來,也可試試強破……”


    話到最後隻剩幾分森冷嘲意,仿佛在嘲笑外人的不自量力。


    眾人當即色變——若要強破,就算最後能成,也免不了一番耗時耗力的惡戰,死傷難免。峰上便有數人急忙開口相勸,可樓闕中卻再無回應傳來,最後還是夏奚重揮手按下眾修躁意。


    “既如此,那便依前輩之意,再擇一人鬥法吧。”


    一次機會,一個人,強修群立,卻挑不出這一個人來。


    季遙歌對此並不意外。仙途孤遠,修士多為獨行,一人之力足以撼城,若起爭鬥,也多憑各自道行修為,哪會像人間戰場那般,講求用兵之道。縱有修士研讀典藉,閱覽兵書,也不過紙上談兵,如何能與真正經曆沙場征伐者相提並論。拋卻修為,以一介凡人之身縱橫沙場,博弈天下,又有多少修士能做得到?


    都道凡人如螻蟻,可修士亦是凡人修來,根骨相承,誰又比誰更高一籌?


    人間兩百餘年,季遙歌從未覺得凡人渺小,也並不覺得仙家尊貴。


    仙凡妖獸魔鬼,不過殊途而已,各有其道。


    夏奚重等了很久,都沒人引薦,更無人自引——一盤棋,難倒了這萬華一眾強修。


    “夏奚副閣,若是無人,不如讓我一試吧。”最終,還是季遙歌開了口。


    原因無它,她單純想要領教一下鏡穀樓闕中所藏之人的厲害。


    不知為何,她有些興奮。


    第238章 白斐歸來


    季遙歌的主動請纓惹來眾修矚目, 雲端上刀子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多少帶著高高在上的審視。才剛被季遙歌打了臉麵的南尊率先冷笑開口:“漫天上修麵前, 你這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也敢作此狂語?莫要以為紙上談兵三兩句,就真能耐了, 隻剩最後一次機會,如何能毀在你手上?”


    他話剛說完,就聽先前曾替季遙歌說話的修士慢條斯理道:“南尊此言差矣。近日對壘大家都看在眼中,與修為已無關係, 我瞧季小友剛才說得頭頭是道,料來對兵途有些心得。縱觀這滿場修士,已難尋合適之人, 那麽便讓季小友一試又有何妨?”說著朝季遙歌一笑, 季遙歌頜首以謝。


    “你!”南尊被人爻斥得麵色怒紅, 隻是若在此爭執便顯肚量狹小, 也隻能陰陽怪氣道, “你倒寧願相信一個媚門女修。”


    “那又如何?南尊倒是道行高深, 怎不親自上場?”那人不給麵子地反駁, 兩道眉毛挑得老高。


    南尊大怒,正要撇了麵子發作, 旁邊另又有人勸道:“好了, 二位道友別爭了, 讓誰上場還看副閣決斷, 你們二位在這爭論什麽?”這才讓兩人作罷,夏奚巒思忖片刻, 朝夏奚重道:“阿重,你看呢?”


    夏奚重目光掃過季遙歌,並未馬上答複,隻問呂限:“呂上仙,你曾親曆對壘,依你之見呢?”


    呂限麵色還有些蒼白,正在一旁盤膝調息,對壘雖無損他分毫,卻是傷及精力,此時聞言方睜眼淡道:“此局隻論兵鬥戰,不涉道法,若是這位小友深諳此道,倒是可以一試。”


    夏奚重點點頭,又叫嚴遜的名字:“嚴小友,你既是熾嬰族人,對此地可有了解?適才潛入之時可有發現?”


    嚴遜本正站在雲下,被點到名字驟然抬頭,先與季遙歌目光遙遙一撞,露出幾許複雜,靜默片刻方答:“回稟副閣大人,在下確在戰峽鏡屏發現熾嬰族古徽印,在下道行淺薄,古印難破,隻知此印乃我族死印,若強行破除,則會引發法陣崩潰,屆時此地可能被摧毀,入口不複。”


    夏奚巒柳葉眉一蹙:“看來還是隻能先破陣,強攻乃是下下之選。”


    氣氛略凝,季遙歌並不多說,夏奚重放眼整個伏雷山脈,各宗各門倒也都在物色人選,可挑來選出,總歸沒個靠譜的。前後算來諸君在此呆了一個多月,戰峽的情況摸得差不多,前去鬥法的修士從低到高都有,可如今連返虛期的呂限也去了,誰又能比得上他?再加上熾嬰族的嚴遜也已派出,卻仍一籌莫展,反而惹怒了對方。


    “你有幾成把握?”夏奚重問季遙歌。


    “六成。”季遙歌報出的勝率不算高。


    夏奚重又斟酌片刻,隻道:“也罷,你去試試。若成,本座許你與我等同入仙國,若是不成,也不怨你,你隻管放手一試。”


    聲音頗沉,傳遍四野。他既開口,也無人敢爻,事情定下,季遙歌頓成萬眾矚目的焦點,她隻淡淡應諾,回頭悄聲叮囑高八鬥:“幫我照顧他。”說的卻是楚隱,她不太放心反毫無修為的楚隱獨自留在眾修環伺的環境中。


    高八鬥自然拍著胸脯應下,楚隱冷哼著轉頭,以他驕傲的性子,聽到這等輕視的言語,待要回嘴,但話從她口中說出,卻又貼心貼肺的暖,便歇了鬥嘴的意思,待她欲離才輕聲開口:“自己小心。”


    季遙歌點點頭,縱身掠下雲端,飛落戰峽內的督戰台上。


    督戰台築在斜生懸崖上,四周無草無木,隻有光禿禿的石岩並一方繪著朱紅古咒的六角石台,才邁入其上,季遙歌便覺濃濃戰意洶湧而來,耳畔似有千軍萬馬呼嘯之聲,她定定心神,抱拳朗聲。


    “在下赤秀季遙歌,前來應戰,還請前輩賜教。”


    三言兩語說完,對麵卻遲遲無聲傳來,季遙歌仍隻隱約見到闕樓內的人影站起,白衣飛閃,似有目光穿透屏障,遙落自己身上,良久方有一聲失神噫語:“季……遙……歌……”


    似問似歎,輕如雪羽。季遙歌心裏那古怪的感覺再度蔓延,不止剛才那幾場戰役熟悉,她甚至覺得藏在樓闕裏的人,也是她所熟悉的,可她搜遍記憶,都未能想起自己曾認識過這樣一號人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女修成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落日薔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落日薔薇並收藏美女修成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