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兩人都離開後,貝利爾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彎腰,慢悠悠地拾起了地上的一條亮晶晶的十字架項鏈。


    銀色的十字架上,纏繞著精致的荊棘與薔薇。大概是從某個神父的口袋裏掉落的驅邪法寶。


    他走到了那狼狽的大神父麵前,把項鏈掛回了他的脖子上,溫聲道:“你忘了撿回你的東西了。”


    隨即,他便彈了彈膝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在對方呆滯的注視中,笑著離開了。


    謀害王族是重罪,為絕後患,主犯必死無疑,次要的參與者也遭到了流放。借此機會,艾爾國王終於整頓了教廷一番,將人員進行了大換血——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經過此次風波,貝利爾真正地取得了國王夫妻的信任,成為了伊姆巴爾風頭一時無兩的紅人。


    而卡丹的公主在生日宴會上初次亮相後,第二天開始,雪花片一樣多的求婚文書就被送到了國王的書台上。求婚者幾乎都是伊姆巴爾本地的年輕貴族。


    王後倒是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給她相看,葉淼卻委婉地告訴了母後自己並不希望那麽快結婚,王後聽完,隻以為她是孩子心性,笑著搖了搖頭,沒當回事,繼續看那些求婚文書。


    葉淼有點氣餒,又有些難以啟齒的羞意——其實想起結婚對象,她現在腦子裏浮現出的隻有一個人……不,那可不是人。


    除了他之外,她想象不出自己和其他陌生的男人做那些親密的事情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覺得很是別扭。


    可這話又怎麽敢對自己的父母說,告訴他們,在他們眼中還單純得像小孩的女兒,在亞比勒的時候就已經破了戒,**借押給了魔鬼,靈魂也沉溺得不可自拔……


    但在那麽多身世優秀的結婚候選對象前,在父母眼中是平民出身的貝利爾顯然不是“卡丹公主”最適合的結婚對象。如果說日久生情……關鍵是,從他光明正大地出現到現在,也沒多長時間,這麽說也太假了。


    葉淼就此陷入了苦惱之中。


    如此過了半個月,一件大事終於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亞比勒迎戰亡靈軍隊的邊境線太長,分布在每一個節點上的士兵數量就會被分薄,這大概是國土麵積太廣闊的劣勢之一。依靠從多個屬國調來士兵,不斷填補戰力的空缺,才維持著平衡。但這幾天,連唯一的平衡也維持不住了,亞比勒的邊境終究還是被再次突入了。


    亡靈軍隊的步伐並沒有因此停下,不斷南下。若按這個速度,行屍走肉的大軍很快就會抵達卡丹的邊境。這消息鬧得卡丹人心惶惶,為此,艾爾國王急調了大量軍隊趕赴前線。


    在出發的前夜,不知貝利爾和艾爾國王、卡丹的將軍在書房中談了些什麽,第二天他就在隨軍之列。


    葉淼很不能理解,她相信魑魅魍魎畏懼貝利爾,連驅邪的神父也奈他不何。但現在湧來的可是千軍萬馬,說實話她不太相信光憑他一個,就能鎮住那麽多東西。


    結果,事實證明,被瘴氣裹挾而出的亡靈士兵,就如同那些在亞比勒出現過的妖魔怪物,在畏懼著貝利爾。有他在,幾乎不用費什麽兵卒,即能讓亡靈士兵張惶退走。


    將軍一開始不太瞧得上這個漂亮蒼白又瘦削的少年,也不指望他隨軍能辦成什麽事。可隨著亡靈軍隊一次又一次地在眼前退避,他終於不能再把這一切當成是巧合,心中轉而生出了無限的敬佩,心說這占星術士居然比教廷神父還高深莫測,竟是一個打仗奇才。


    風水輪流轉,卡丹這邊順風順水,幾乎沒有任何損失。曾經在其它國家眼中被扣上了“可憐的戰敗國”一名的卡丹,在這段混亂的時期,竟成為了瑞帕斯大陸上唯一的桃源鄉。


    另一邊廂,亞比勒卻為鑽入了國境之中生根落地的瘴氣而焦頭爛額,也沒有空餘時間和精力去追究卡丹不願再送兵過來的事情。也幸虧亞比勒是個龐大無比的帝國,否則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然而,若是沒有活水,再深廣的水澤也有徹底蒸幹的一天。終於,在半年以後,在兩國的廢墟之上,一紙新的協議橫空出世——卡丹將幫助亞比勒趕走國境內的作亂的亡靈們,但與此相對,它將割裂與亞比勒的從屬關係,恢複從前平等的鄰國關係。


    在亞比勒看來,這是一樁十分劃算的交易。畢竟,和自己目前的心頭大患相比,損失一兩個屬國並不是要緊事。殊不知,對於卡丹來說,這樁買賣是做得一點也不虧。


    消息傳出後,卡丹舉國歡慶,明燈長夜不息,無數人走上街頭頌歌跳舞慶祝。


    從荒原中爬出來的屍骨數量雖多,但再怎麽樣也有盡頭。人類和它們足足拉鋸了一年多,亡靈士兵湧出的速度才開始減緩。尚有餘力的各國開始打起了反擊戰。


    最終將瓦裏塞丁的荒原上的瘴氣淨化完畢時,已經過去了三年的時間。這便是瑞帕斯大陸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新月之戰始末。


    作為卡丹的大功臣,貝利爾的功勳早已蓋過了一切血統高貴的貴族。這個傳奇的名字,也早已傳出了伊姆巴爾,飄向了瑞帕斯大陸的每一角。他也終於開口,自信地向國王與王後索要了他一直以來都沒有提過的報酬——他要公主。


    魔鬼絕非不求回報的高尚之徒,若他不斷付出,卻一直沒有索要回報,別掉以輕心,那是他在引你走入一個更大的圈套。等水到渠成時,他會把每一筆賬都疊加在一起,一次過找你清算。


    早已在心裏認可了他的國王與王後,高興地應允了他的求婚。


    這幾年時間裏,貝利爾並不是經常在外,還是有很多時間留在伊姆巴爾的。國王夫妻早已看出了這兩個年輕人對彼此都很有好感,而且,女兒這麽多年都沒有鬆口答應嫁給誰,就可見一斑了。水到渠成的事,自然不會反對。


    其實他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在自己眼皮底下,兩人再有好感也沒有逾越界限的舉動。殊不知門牆根本攔不住圖謀不軌的魔鬼。


    早在生日宴會後不久的一個晚上,葉淼沒能抵受住誘惑全開的貝利爾,迷迷糊糊地被他帶了上床,裏外上下都被吃了個幹幹淨淨。


    葉淼從沒想過貝利爾隔絕空間的能力會在這種時候也派上用場。在僅有彼此的空間中,聆聽了魔鬼的蠱惑,神誌不清時她總是會做出很多白天時羞於去回想的事。無論是哀求還是啜泣,都沒人會聽見,更不會有人來打擾。每分別一段時間,他們總會有幾天過得極為荒誕,連日夜也不分。


    在床上的時候,貝利爾比平常還要邪惡一百倍,又迷人得讓人無法抗拒。


    無數次,在迷蒙間看見搖晃的天花時,她總會生出一種自己正被地獄中鑽出的淫媚黑蛇纏繞,快要透不過氣的錯覺。


    正因為太清楚與自己耳鬢廝磨的不是人類,瀕臨窒息的禁忌快意才會每次都覆過她的一切感官。


    尤其是,後來貝利爾終於讓她看見了他原本的模樣。


    其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可怕——當然也有可能是她愛屋及烏。他的原型依然是那樣的臉龐,隻不過是生出了骨翼與長角,粗糙的黑色皮膚猶如鎧甲,蜿蜒在身上,有時候會把她的肌膚摩得發紅。


    在習慣後,她甚至喜歡上了與他親吻時,被那雙骨翼包繞著身體的感覺。


    雖然知道父母不可能發現她房間裏的事,白天時,她也一如既往地在讀書,充實自己的時間。但處於王宮中,她仍時常有一種羞愧又放不開的感覺。


    所以,可以名正言順地結婚,也等於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卡丹的繼承製度與亞比勒不同,並非長子長女繼承製,而是由國王選定儲君人選。葉淼從一開始就沒有坐在那個高高的位置上的意願,更沒想象過自己成為女王是什麽樣子。


    故而,在她婚禮後的第二天,卡丹宣布,將年已十五的王子立為儲君。葉淼走上了和艾爾國王年輕時一樣的路,選擇與心愛的丈夫去更多遙遠的地方遊曆,很快就離開了伊姆巴爾。


    作者有話要說:  修完啦啦啦


    怪物x公主的故事下章就結束了。(づ ̄3 ̄)づ


    ——


    謝謝楓葉、甯淵 兩位姑娘的地雷!


    謝謝大家的花花和營養液投喂,作者菌愛你們愛你們!(づ ̄3 ̄)づ


    第26章


    從小到大, 除卡丹之外, 葉淼隻去過亞比勒一個國家。多年來,在書海中邂逅過無數異國文化與傳說,這回終於可以追尋吟遊詩人的足跡, 親眼見證各個王國的美麗了。


    作為有錢有閑的卡丹公主,另一半又是事實上的非人類,葉淼既不用擔心沒錢花,更不用煩憂旅途中的安全問題。


    在出發前,國王與王後就宛如普通人家的父母, 為他們準備了豐厚的金幣及代步的馬車, 甚至還有一車隨從——不過被葉淼婉拒了。拖著這麽大堆人出去, 哪裏還有遊玩的樂趣?


    離開伊姆巴爾後, 他們一路往南,順沿天空星軌的轉向,打算將蛇夫洋邊的那一串白珍珠似的王國都遊曆一遍,一路抵達瑞帕斯大陸的盡頭。可以想象,這將會是一段非常漫長的蜜月之旅。


    當然出行在外, 不會每時每刻都稱心如意。譬如最開始的那個月,葉淼興致勃勃地寫下的遊覽計劃,一點用場也沒有派上。因為他們大半的時間都是關上門在旅店的房間中度過的。


    雖然在王宮裏的時候也沒有怎麽壓抑過,隻是心理上會有一層隱憂,擔心嗯嗯啊啊的聲音會被聽見。但在真正離開了卡丹後,仿佛過去桎梏自己的教條都煙消雲散了,她無須再抵抗貝利爾的誘惑, 放心任由他索取擺布,興奮起來,甚至會通宵達旦地放縱享樂。正如每一對沉迷於享受魚水之歡的新婚夫妻。


    一般夜晚鬧得過火的結局就是,第二天早上她都爬不起來,有時甚至連早餐都不想吃。還好,導致她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還算有良心,不會強行把她從被窩挖出來,隻會親昵地吻她的眼皮,等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把她撈起來,喂她吃點東西,再輕手輕腳把她塞回被窩裏。


    往往,等到她徹底清醒時,時鍾已經走到午後了。


    在最初的那個月,這樣醉生夢死的情況是常態。最誇張一次,他們三天都沒出過房間。


    不過,葉淼承認,自己得為此負一半以上的責任。因為有些時候,貝利爾根本還沒怎麽挑逗她,她已經把持不住急色地撲上去了……真是說來慚愧。


    放縱會帶來快樂,縱欲則難免會給人的身體帶來負擔——某天下床的時候,葉淼的兩條腿都在打顫,才驚覺自己這個月過得簡直可以用荒淫無度這個詞來形容,羞意和理智終於占了上風。之後的旅途也恢複了正常。


    兩個月後,瑞帕斯大陸南端,斯特山穀。


    斯特山穀位於塔爾王國的邊境,也是它和鄰國文化交融最密切的過渡帶。


    與卡丹、亞比勒不同,塔爾隻是一個很小的王國,國土麵積僅有一點五個伊姆巴爾大。不過,斯特山穀中的那座同名的小鎮,卻是這片大陸上赫赫有名的葡萄酒產地。


    由於規模大小有限,斯特小鎮的夜景是柔和昏暗的,雖然沒有永恒日不落之城——弗蘭伊頓那般輝煌熱鬧、人潮如梭,但也別有一番風情。


    酒文化的盛行,讓小鎮的空氣沾染上醉人的浪漫氣息,在這裏,酒莊和優雅風情的小酒館在街上隨處可見。有一些小酒館更會建在河岸上。盛夏的晚上,一邊吹風,一邊聽吟遊歌者的琴聲,與友人碰杯談天,可以說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岸邊的某座小酒館裏。一株茂密的花樹下,擺放了一張高腳桌,半垂的藤蔓擋住了坐在那裏的女孩的上半身。


    桌子中央,僅有一盞精致的蓮花燈芯的燭燈在照明。焰心跳躍,隻映亮了桌子底部的一平米,能看見那女孩雙腿悠閑地交疊著,露出了一截嫩生生的小腿和腳踝,在昏暗中,那片肌膚也白得發光,十分引人遐想。


    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壯漢在不遠處瞄了許久,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終於朝她走了過去。


    一打照麵,他雙眼就是一亮,萬分驚豔地發現,這竟是一個黑發黑眼的東方女孩。


    她容顏精致,儀態優美,年紀也很輕,卻散發出一種脫胎自青澀少女的妙曼婀娜的勾人氣質,又似沐浴過雨露的花蕊從幹澀的花瓣中鑽出,春意滿滿、慵懶嬌憨地立在風中。


    絡腮胡壯漢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坐到了這女孩對麵的椅子上,說了句非常老套的開場白:“這位美麗的小姐,一個人坐在這裏喝酒,不會很悶嗎?”


    “……”葉淼欲言又止:“呃,還好啊。”


    絡腮胡壯漢色眯眯地一笑:“這座酒館裏有名的可不止酒,你餓不餓?我們叫點東西,慢慢吃……”


    還沒說完,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勞心,她不餓。”


    旁邊連個鬼影也沒有,絡腮胡壯漢還以為自己喝多了幻聽。不等他做出反應,這個聲音就又一次響了起來,好整以暇道:“倒是你坐得太近,擠到我了。”


    絡腮胡壯漢的笑容開始發僵,冷汗直冒,雙腿慢慢地抖了起來。


    正欲不動聲色地離開這裏時,他忽然感覺到肩膀一沉,從黑暗中伸出了一隻無形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絡腮胡壯漢:“……”笑容徹底消失。


    這張椅子一直籠罩在陰影中,這家夥又喝醉了,故而沒有察覺到,這個位置是有主的。


    而且,黑心的椅子主人在看透了他走過來的目的後,幹脆把身形也隱匿了……


    見到這一幕,葉淼不忍卒視地扶住額頭,別過了臉。


    以前她還會擔心,貝利爾和她在人類世界裏四處玩,如果太過出格,也許會被本領高深的人類看出來異常之處,並遭到戕害。現在,她反而比較同情那些莽撞地落到了貝利爾手裏,慘遭玩弄的人類了……


    其實,這是他們在斯特山穀留駐的最後一夜。明天就要抵達下一站,也就是瑞帕斯大陸的最南端——鄂爾奇司,也是她最期待的一個地方。


    然而那天晚上,葉淼並沒能如願好好休息。她早就知道貝利爾小心眼,沒想到他連這種小事也要借題發揮。


    在不可描述的時刻,慢條斯理地磋磨獵物中途,他仿佛突然記起了酒館裏的事,壞心眼地重複了那個絡腮胡壯漢的問題:“餓不餓?”


    再三逼問,直到她羞恥得哭出來,抽抽搭搭地回答了問題後才饒過了她。簡直蔫壞蔫壞的。


    胡天胡地了那麽久,導致到了第二天,葉淼一直昏昏欲睡。好在,這一整天都在跨越國界線,是在馬車上度過的,正好適合補眠。


    鄂爾奇司這個國家,因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在晴好的夏夜與冬夜,天穹上常能看見瑰麗絢爛的極光。


    除此以外,它還是一個宗教氣氛非常濃厚的王國,有著各式各樣的教堂。在這裏,光明神的信徒反而占比不高,因為它的子民還信奉著其它宗教。這也是葉淼大膽帶貝利爾踏入此地的緣故——她是衝著神秘的天象來的。


    考慮到貝利爾,葉淼一開始沒有把參觀各種教堂一事納入遊覽計劃裏。貝利爾知道後,摸了摸她的臉頰,笑著說:“你想去的話,我們就一起去吧。”


    明白他並不介意後,葉淼才放下心來,在等待極光的同時,高興地拉著他去看了幾個有名的教堂。


    參觀回來後,貝利爾卻仿佛有些若有所思。


    幾天後的深夜,歡好以後,葉淼懶洋洋地合著眼睛,等待他替自己扣上睡袍的紐扣。可抬手穿過衣袖時,她卻感覺到了衣服的質感有些不對,迷惑地睜開了眼睛,頓時微微一驚,清醒了過來。


    穿在自己身上的並不是睡衣,而是一條暗黑而華麗的裙子,開領長袖,狹窄的腰身,裙擺與袖口繡滿層疊的蕾絲……


    貝利爾坐在床邊,漂亮的紅眼睛微微彎起,吻了吻她的手背,神秘地道:“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他就抄起了她的膝彎。眼前一花,穿過了迷蒙的黑霧,他們已置身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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