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與狼人的眼同樣的色澤,可在這一瞬間,葉淼心底閃過的不是絕望,而是“得救了”的酸楚感。


    濡濕的聲音緩緩響起,那隻手從容地從狼人的胸膛前收了回去。心口破了一個大洞的狼人倒在了地上,斷了氣,黑色的毛發緩緩回縮,幻化成了一個瘦小的男人。


    小山一倒,站在它身後的貝利爾終於露出了全形。他仍穿著宴會上的衣服,不過,披風已經解了下來,紐扣也鬆解了兩三顆,正側身站著,自然下垂的指尖還在滴血。


    後方的兩隻狼人似乎也被貝利爾的黑暗氣息所懾,在貪欲與危險的直覺之間徘徊了兩下。也許是看著己方有兩人,它們終究不願意放過眼前的兩塊肥肉,一聲嘶吼之下,齊齊向貝利爾衝了過來。


    貝利爾一聲不響,衝了上去。


    如今的血族,除了由人類魔法師發展而來的tremere族比較擅長魔法遠程攻擊外,其餘血族基本都更擅長近身戰。


    上一次她被困在了變形的馬車裏,沒有看見獵人和吸血鬼的戰鬥,這一次,卻讓她近距離目睹到了吸血鬼與狼人的交戰。


    據說狼人天生就是強壯的戰士,尤其擅長搏鬥,與血族有著千百年不和的曆史。若是彪悍的狼人,殺死吸血鬼也是一個一個準的。遑論是被圍攻,可以預料,貝利爾一定會被它們拖住。


    也許,現在就是她逃跑的最好機會。趁現在,騎上馬匹往托倫斯塔的方向跑去。等他們打完時,她已經徹底逃離了這裏——腦海裏叫囂著這樣的念頭,可葉淼的雙足卻仿佛被釘在了地上,沉重得走不動。


    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現在不跑,還在等什麽?


    萬一貝利爾贏了,一定會找她秋後算賬,她再也不會有機會離開他身邊了,說不定,還會被當場吸幹血。而萬一狼人贏了……


    葉淼的心驀地揪了起來。萬一狼人贏了,殺掉了貝利爾,她也必死無疑。可是,貝利爾是因為她才追上來的,她卻為了保住自己一線生機,將被圍攻的他扔在這裏墊背……不行,她做不出這種事,她也不希望貝利爾會死。


    也許她能幫上什麽忙……


    瞥見了森林的角落散落著子彈和獵|槍,葉淼一咬牙,摸索著樹幹邊緣,跑去拾起了槍支。不知為何她對這種武器天生有一種好感,但不幸的是,裏麵根本沒有子彈了。除非去那兩具屍體的身上找。


    而那邊廂,在混戰之中,隻能看見殘影和不斷飛出的血沫,兩隻狼人的動作非常狂暴,一邊吼叫一邊互相配合,攻擊力比大型肉食動物更可怕,隨隨便便被那爪子拍一下就會變成肉泥。可被它們包抄的貝利爾卻似乎沒什麽損傷,反而是狼人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


    不到兩分鍾,這場驚心動魄的決鬥就已經輕鬆地分出了勝負。


    最後一具狼人哀嚎著倒下,貝利爾站在一片狼藉之間,微微定著,喘了口氣,甩了甩染血的手,俊美的臉上沾滿了赤紅的鮮血,與蒼白的膚色相比,有種觸目驚心的妖豔。


    他用手背擦了擦臉畔的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忽然大步朝她走來。


    這下,終於輪到她了嗎?


    是她低估了貝利爾,因為方才的猶豫,她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個逃走的機會了。


    坐在地上的葉淼雙膝有點發軟,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卻不慎摸到了一個冰涼的軟乎乎的東西。回頭一看,原來是被她一路帶來的手袋。對了,差點忘記,她往裏麵塞了很多大蒜!


    已經驚恐得有點神誌不清的葉淼瞪著貝利爾,抓起了兩顆已經被碾碎了的大蒜,往自己的脖子飛快地塗了兩下。


    貝利爾:“……”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璿、楓葉、sunny89姑娘們的地雷(づ ̄3 ̄)づ~~~麽麽噠


    第64章


    察覺到自從自己掏出大蒜狂塗脖子後,貝利爾的腳步就忽然頓了一頓, 眉頭微蹙, 鼻子微微地抽了抽。


    這一異常的停頓,無疑在驚懼到六神無主的葉淼的心中點燃了一簇顫巍巍的希望之火, 讓她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 那本書寫的果然是真的,吸血鬼害怕大蒜的味道,他們真的對大蒜唯恐避之不及!


    幸好她未雨綢繆,偷了足夠的大蒜,這下不怕被他吃掉了!隻要將全身都塗滿大蒜的味道, 對方想咬她也沒處下嘴……嘴……


    葉淼瞪眼,眼睜睜看著貝利爾隻停頓了兩秒,就又重新邁動步子朝她走來,宛如看到迎麵一捊冷水朝自己潑來, 瞬間將她心裏脆弱的小火苗澆了個徹底。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料下得還不夠足?!


    葉淼變本加厲地用大蒜狂搓自己的皮,搓得皮都紅了,也沒讓他停止靠近, 滿臉都是驚恐。


    貝利爾:“……”


    他的嘴角緊緊抿著,神色略有古怪。


    已經差不多讀懂了她在想什麽。若不是情景不對,前一秒還在生氣的他, 差點就要被她弄得笑出聲來了。


    葉淼:“……”


    手已經搓累了,天也塌下來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也隻剩下了兩三步。此刻, 在她的頭殼裏回蕩的隻剩下了一句絕望的話——完蛋了,大蒜失效了!


    或許是破罐子破摔,葉淼情急之下,反手把兩顆大蒜當成武器扔到了他身上。其中一顆倒黴的大蒜大逆不道地砸中了貝利爾的小腿,噗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還沒滾遠,軟坐在地的葉淼已經被一雙破空而來的冰冷的手穿進了咯吱窩下,被迫站了起來,被困在了貝利爾的身體和樹幹之間。


    光線驟然暗了下來,近在咫尺下,葉淼隻能看到一雙幽幽發亮、邪惡至極的紅眼,腿已經發軟了。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要完了。


    這隻在她臉頰邊摩挲的手,剛才“噗嗤”地穿過了三個狼人的心口,掏出了它們的心髒,必然也能毫不費力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葉淼臉色發白,眼前不可避免地幻化出了自己的死狀,被吸幹了血的,皮膚蒼白瞪大眼睛的屍體,甚至是被報複性地撕咬得殘缺不全的,心口破了個大洞血肉模糊的屍體——畢竟誰能忍受掌控在手裏的獵物私自跑掉呢?


    不要,她不想死得那麽難看啊!


    人到了生命盡頭時反而會爆發出一股求生的意誌,在他的臉靠過來時,葉淼驚慌無比,手腳並用地掙紮了起來,梗直了脖子,徒勞地尖叫了起來:“救命,救命啊!”


    在被關在古堡的這段時間內,被妓院折磨得又瘦又蒼白的她的氣色被養得比以前紅潤很多了,可是,她最巔峰的力氣也不能與貝利爾相提並論。


    不過,這次因悲憤和恐懼而起的爆發來得太過猝不及防,貝利爾一時之間,竟沒能壓住她胡亂飛舞的手。


    隻聽清脆的“啪”一聲,葉淼那在半空亂甩的,想要推開他的臉的手,竟然不小心甩到了他的側頰上,將他的臉打得微微偏到了一邊去。


    葉淼:“……”


    她的臉開始抽筋了,仿佛幻聽到了喪鍾在敲響。越不想要哪樣就來哪樣啊,這下她一定會死得很難看了……


    或許是從未被人打過臉,貝利爾被打得一怔,轉回頭來,眯了眯眼睛,冷不丁抓住了她僵在了半空的手,將手心轉了過來,輕輕一嗅,紅眸一暗。


    葉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傳來了一絲絲刺痛和熱漲感,原來經過了方才馬車的顛簸,她從木桶爬出又去拾起發燙的槍管,手心皮膚早已被擦破,倒是不嚴重,大部分是一層淺淺的紅印,隻有頭發絲那麽細的幾道血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對於一個蠢蠢欲動、嗅覺敏銳的血族而言,這點飄散在空氣中的血味就是發散在他神經中的最強烈刺激。


    果不其然,貝利爾的表情已經有點不對勁了。


    貝利爾微微低頭,故意衝著她邪惡地咧嘴一笑。上唇的遮蓋下,兩顆雪白的牙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延長,倒映在了葉淼驚恐收縮的眼珠裏。


    原本還能勉強算作人類虎牙的牙齒,徹底變成了血族尖利的獠牙,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光。很快,它們就會洞穿她的脖子了。


    陰影罩頂,那冰涼的氣息越來越近,葉淼雞皮疙瘩成片立起,竭盡全力往後縮,卻仍閃避不了幾分,最終隻能絕望地閉上了眼。心裏居然還有閑情逸致閃過一個悲憤的念頭——吃就吃,為什麽還要專門對著她展示獠牙伸出來的過程,簡直像是在故意地嚇唬食物,這也太惡劣了!


    下一秒,冷冰冰的唇已貼上了她的脖子,葉淼一個哆嗦,卻被死死摁住了。與上次一樣,尖銳的獠牙並沒有立即刺下來,隻有細密纏綿的吻落在上方,隔著薄薄一層皮膚與她蓬勃跳動的大血管緊密相貼,非但不痛,甚至有點癢,宛如在執拗地清理著讓他不悅的味道。


    最大的危機總是在人稍微放鬆警惕的時候爆發的,驟然間,她的側頸一痛。宛如千萬根尖刺貫穿了她的靈魂,遍布全身的神經在極速擴張,將她拖拽入戰栗的旋渦中。葉淼的眼底遽然浮出一層熱淚,沿著眼角淌下,嘴巴張開,卻喊不出半點聲音,仿佛抗拒的力量都隨著鮮血的流失而被放空了。


    她踮起腳尖,仰直脖子,耳邊嗡嗡一片,周身止不住地輕顫,不僅由於處於生命倒計時中所滋生的恐懼,也因為難以描繪的迷幻的酥麻感。無法逃離,也無法遏製他剝奪自己的鮮血……


    這一次,伏在自己身上的血族顯然沒有上次“淺嚐輒止”的顧慮了,“咕咚”、“咕咚”的吞咽聲,縹緲而迷幻,清晰而恐怖,思緒淩亂得抓不住一縷。


    也許就這樣吸光她的血,未嚐也不是一種登至極樂的死法……


    久違的甜中帶腥的血液流入喉管,貝利爾才輕輕地歎了一聲,仿佛在愜意地喟歎這難得一見的享受。直到差不多了,他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了她,舌頭在獠牙留下的血洞上滑過,那肌膚轉瞬便愈合了。


    貝利爾慢慢鬆開了手,葉淼的雙腿早已軟成了麵條,失神地滑坐回了地上,心髒在瘋速跳動,滿是不可置信。


    她還有心跳,他居然還沒吸光她的血?


    貝利爾倒是沒有拉她起來,想了想,自己也半蹲了下來。


    他的視力何其發達,瞥了一眼地上那個被撐得變了形的手袋,不用問也知道裏麵一定塞滿了大蒜。


    本來,在發現她從宴會上消失,循著味道發現她逃跑時,他是有點生氣的。可是追上來後,他被狼人絆住,暫時沒空理會她,她本有一個逃跑的大好時機,卻最終沒有丟下他自己逃跑,而是煞白著小臉在緩慢挪近他,甚至拾起了地上的獵|槍,似乎想要幫忙。


    剛才在嚇唬她的時候,也許是嚇過頭了,平時那麽機靈的她,卻完全想不起來可以借此求情。


    反而是他,直到現在,都還在回味她拾起了獵|槍時,帶給他的異樣觸動。


    後來再鬧了這一出讓他啼笑皆非的“大蒜烏龍”,他竟然不但完全消了氣,還想笑出聲來……他真是撿了個有趣的寶貝。


    不知道她到底是看了什麽奇怪的書,難道她真的相信吸血鬼是連大蒜也會害怕的脆弱生物?


    如果是那樣的話,古時候的人類隻要在屋子周圍種滿大蒜,豈不就不會有吸血鬼傷人的事件了。


    說到底,大蒜,馬鞭草,十字架和聖水……都不過是人類一廂情願的保命符號而已。在幾百年前,神信仰的黃金年代,那些經由過教皇或聖女之手加持的聖水,是真的可以對吸血鬼造成一定的傷害的。真正的殺器不是聖水,是這些人本身。然而,當今時代,信仰沒落,教壇沉寂,早已沒有了這樣的人了。普通人類以為從教堂裝一點水出來隨便潑潑就能對付吸血鬼,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用聖水怎麽也有一點依據。以為用大蒜就能嚇跑他,實在是……傻得可愛啊。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好整以暇地托腮看著她。


    這家夥在想什麽,簡直一眼就能看懂,一看就知道,她又是在懷疑大蒜為什麽沒有用,以及疑惑自己為什麽沒有死了。


    葉淼的呼吸緩緩平複,縮成了一團,雙眼泛著驚恐和疑慮,濕漉漉的,尤其像一隻被蟒蛇堵死在絕路上的兔子。


    頂著他的目光,她弱弱地咽了口唾沫,幸好喉管還是完整的,氣若遊絲又難以置信地問:“你……你為什麽不怕大蒜?”


    貝利爾笑了:“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怕?”


    葉淼:“……”


    他剛才對著她的脖子又啃又咬又吸血,怎麽也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啊,難道那本書是虛構的?裏麵的什麽吸血鬼克星,都是瞎編出來騙她的?


    可是,在古堡裏和剛才的宴會上,她明明一直都見不到大蒜擺在餐桌上,正因為這一點,再加上書上的描述,她才會對“吸血鬼害怕大蒜”的說法深信不疑。


    “我隻是不太喜歡大蒜的味道。”貝利爾挑眉,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攤了攤手:“但是,‘不喜歡’和‘害怕’是兩碼事,我以為你懂的。”


    “你不喜歡?”葉淼顫聲道:“這怎麽可能,你剛才沒聞到我脖子上的大蒜味嗎?”


    不喜歡為什麽還能親得那麽起勁,感到不會覺得反胃嗎?就像她吃到討厭的食物會作嘔一樣,他是怎麽能啃得下去的!


    “你會因為一道喜歡的菜加了一丁點不喜歡的調味料,就放棄吃下麵的肉麽?而且……”貝利爾的上半身欺近了她,眼神變得有些許危險:“你不知道徹底清除一種討厭的味道的最好辦法,是用別的氣味去覆蓋麽?”


    葉淼已經有點兒熟悉他這個表情了,條件反射地想拉緊衣領遮住脖子,結果摸了個空,才後知後覺想起這條裙子根本沒有領口,急中生智,拉著兩束頭發,交叉著擋在了脖子前,脫口道:“不行,再吸會死人的……”


    貝利爾臉色古怪,終於嘴角一鬆,大笑了起來。


    他一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摟住了她的腰,禁錮在身前:“你好像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吧。”


    葉淼被勒到了他身前,眼前一黑:“你不要亂來啊!”


    “我還挺喜歡亂來的。”貝利爾邪氣地笑了起來:“等你下一次再逃,我就試一次徹底的亂來好了。”


    葉淼的嘴角又一次抽起了筋。


    她打死也想不到這次的逃跑風波會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按照她的預想,逃跑被抓個正著的最壞結局就是被憤怒的貝利爾徒手捏成肉醬。結果她隻是被貝利爾拎上了馬車。回到了古堡以後,也並沒有得到什麽酷刑懲罰。


    也許是她高估了貝利爾的變態程度了。


    不,也不能否認他是變態的,但他並不殘忍嗜血,這點很難得。


    關於那三個襲擊他們的狼人,貝利爾與管家談話時也沒有避開她,葉淼從而斷續地得知,狼人隻有在月圓之夜才會變身,而宴會那個晚上,天空隻剩半輪的新月,根本不構成變身發狂的條件。貝利爾似乎在懷疑,三個狼人之所以會發狂,並不是個人原因,而是被下了某種詛咒或暗示,並放入了托倫斯塔的血族轄地之中,製造爭端和血案,目的暫時不明。


    葉淼不解,在他們說話時,忍不住問道:“檢查狼人的屍體不能發現什麽端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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