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些時候見識了陸行州的可怖之處,在她眼中,這位被一群小護士奉為神明的陸先生雖然長相俊美,讓人驚豔,可氣質始終過於冷清,聲音缺乏生命力,念起《鳳求凰》來,恰似老和尚念經。


    而他麵部表情的控製力不強,兩眉一斂,有如怒意橫生,乍一看,就像你給他一塊板磚,他便能報複社會、勇上法製節目,實在可怕。


    所以此時,陪護小姐輕咳一聲,麵色忐忑地回答:“沈小姐,你男朋友的身體素質過硬,雖然手上有傷,但是醫院已經做出了最周全的處理,之後,就隻用等待他自己身體恢複了。而且,陸先生是執意要離院的,我們攔不住。”


    沈妤“哼”上一句顯然也來了脾氣:“那我也執意要出院,我跟你說,我這位男朋友,神經受過刺激,喝了酒就想殺人!”


    陪護小姐一雙眼睛睜得比葡萄都大,她像是沒有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得到了印證,一時站在原地,望著沈妤遠去的背影,除了“阿彌陀佛”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她想,自己可的確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可憐人兒,將將忍受下中年丈夫的陽痿早泄,偏偏又遇著個神經有問題的病患家屬!


    陸行州當然不知道自己此時形象已近瘋魔。


    他靠在沙發上睡了一覺,被門口的鈴聲叫醒,撐起身子,頭暈目眩,慢步走過去打開,看見門外的沈妤,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沉默一瞬,又重新“嘭”的一聲將門關上。


    沈妤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再接再厲,看著重新打開門的陸行州,邁步向前,輕聲表示不滿:“你看起來醉的不輕。”


    陸行州其實喝得並不多,但他酒量一向出奇的低,何況沈妤曾經真實地出現在他年少的夢裏,所以此時他頭昏腦漲,總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沈妤卻不管他。


    她徑自走進客廳,打開窗戶將屋裏的酒氣散去,然後跪下來,彎腰將地上的酒瓶一個個拾起。


    陸行州很少喝醉,他也很少以這樣朦朧的視線去看待一個女人。


    他看向地上的沈妤,像是一隻格外忠誠而惹人憐愛的大狗,她垂著自己的耳朵和爪子,一點點獲取主人的歡心,溫順,小心翼翼,也可愛至極。


    陸行州以前與趙源租住在東三的公寓,整日看書,趙源卻喜歡到處走走。


    有一回,趙源撿了一隻渾身雪白的長毛狗回來,和此時的沈妤很像。


    趙源那時還不認識李小茗的媽,他時常幻想,那隻狗其實是某位絕世美人的寵物,他好生對待,總有一日美人會找上門來,淚眼朦朧地抱著他的肩膀,大聲呐喊:“趙先生,謝謝你救我狗命!”


    可美麗的姑娘沒有出現,那隻老狗半年之後卻一命歸西。


    趙源認為這是它慘遭拋棄的緣故,他想,狗和人總歸有一些像,沒了牽掛,便很難在這世上支撐下去。


    他於是隻能將它好生安葬,蹲在地上抹平那一地的黃泥,笑著告訴陸行州:“我再也不養狗了,太他媽難受。”


    陸行州那是第一次看見趙源的眼淚,以至於後來的一日,當趙源告訴他,“我找到了人生的初戀”,他沒有反駁。


    男人的悲喜其實很簡單,他們的感情越是熱烈越平凡,愛情和狗都可以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一隻狗,一雙人,一輩子。


    此時,陸行州靠在趙源客廳的牆邊,覺得沈妤真是像極了那隻曾經的白狗。


    她的頭發有些軟,披在肩上,濃密而青,像她高挺而大的胸脯,藏在貼身黑色的毛衣裏,搖搖欲墜,或許也嬌豔欲滴。


    陸行州沒能在腦中勾畫出完美的函數圖像,但他覺得,沈妤一定是十分喜歡自己的,不然她怎麽會穿著這一身曲線凹凸的衣服匆匆趕來,不然她怎麽會將自己惹人遐想的胸脯那樣毫不收斂地展示在自己麵前。


    他繼而回憶起沈妤那雙脈脈含情的眼睛,他想,如果有一日沈妤要與自己做/愛,他不能不就範,老法師說,歡喜接納,自在舉揚,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一定得從了她。


    沈妤不知道陸行州此時內心萬千想法。


    她也不說話,隻是側著臉,露出軟絨的睫毛和細長的脖子。


    她像是能感覺到陸行州的目光,稍稍紅了臉蛋,小聲開口:“我之前躺在病床上,聽見你和媽媽說的那些話了。”


    陸行州半靠在牆邊,卻不顯得訝異:“我會繼續說服阿姨的。”


    沈妤抿了抿嘴唇,輕聲問他:“你真的準備和我…過一輩子?”


    她的聲音低緩而遲鈍,像是一句缺少了底氣的質疑。


    陸行州回答的卻是毫不猶豫:“當然。如果你也願意和我過一輩子的話。”


    “…那小黎如果不喜歡你。”


    “我會讓他喜歡的,我自認比許多李博士劉博士要強。”


    “但我總歸有一個孩子。”


    “我也睡過一個女人,如果你心有芥蒂,可以約同於彼此的年少輕狂。”


    “你是這張臉惹的禍。”


    “難道我長得不好看?”


    “不,你就是太好看了。”


    “很多女人都這麽說。不過沒關係,這以後可以都是你的。”


    沈妤沒有再說話,她開始懷疑身後這位學富五車的陸教授其實是一個流氓。


    第二天,陸行州又住進了醫院,他的胳膊滲了血。


    林又夕有些日子沒來找陸行州,他在學校放寒假前認識了一個麻醉的姑娘,長得不頂漂亮,但胸肥股大,看著性趣十足,看著像極了他曾經的女神。


    此時林又夕難得抽空蹲在陸行州的床前,低聲發問:“陸老師最近在忙些什麽,怎麽弄的如此落魄。”


    陸行州沉默一晌,回答漫不經心:“沒忙什麽,追女人。”


    林又夕覺得新鮮,聽罷立馬坐正身體,大喊起來:“嘿稀奇了,是哪個妹妹?”


    陸行州搖頭,他沒法告訴眼前這人,這位妹妹是他有著“非世俗情感”的沈小姐,於是他輕咳一聲,隻是說:“還沒有完全答應。”


    林又夕聽完一樂,開始以自己的經曆進行開導:“這對待女人,柔時要引經據典,硬時要雷厲風行。”


    陸行州覺得這純屬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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