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有點麻煩——”向垣沒直接回答。


    當然麻煩了。楚朝陽想方設法剝離蘇家菜和蘇家,秦海那邊還給掃台風尾了,楚朝陽和江浩私下也有些牽連。


    “我先去探探他的底。”


    方駿掛了電話,拎著鑰匙下地下室。


    秦海今兒約了楚朝陽去火災現場,協商後續事宜。他不想少掉明仁這個客戶,因此沒隱瞞行蹤。


    用秦海的話說,“楚朝陽為人精明,居然會栽這個跟鬥,我想不通。”


    “我的人我了解,絕對不會犯那種錯誤。當天設備方的人拿著他們工程部手寫的一張紙條,非要強行試機。來的時候說話衝得要死,根本就是挑事。他的老娘舅打著協調的招牌,其實拉偏架。我這回肯定是被坑了——”


    方駿開了車,進城,沒一會兒便抵達了火災店麵附近。周圍還殘存著煙熏的痕跡,店麵周圍繞了一圈警示帶。


    他把車停好,打電話給秦海。秦海說人在店鋪裏麵,楚朝陽來了,還帶著老婆。


    居然帶蘇小蘸?


    方駿覺得有意思,站在旁邊觀望了一會兒。趁沒人注意的時候,繞過警示帶直接走裏麵去。


    確實燒得有點慘,原本金黃的銅色大門,一整塊漆黑。精美的雕花手扶梯,全成了黑炭。天花板,做的水晶吊燈,巨大的落地造型,形象牆,包括二層以上的部分木牆壁,全毀了。


    二樓隱約傳來一些爭吵的聲音。


    方駿抬腳踩在露出水泥殼的台階上,緩緩走上去。


    秦海站在窗戶邊抽煙,沒說話。他身前應是他下麵的一個小包工頭,指著對麵的人幾乎是跳罵。對麵站的是個中年男子,頭發花白但打油梳去了後麵。他被罵得憋屈,但一臉不滿意,很桀驁的摸樣。這人後麵則是有些驚慌的蘇小蘸,她既無法阻止罵架,又不能參與其中,隻是頻繁地看身邊冷臉的楚朝陽。


    場麵有些難堪了。


    一次的協商沒有成果,雙方都氣呼呼地散開。


    楚朝陽示意蘇小蘸把老娘舅和秦海手下的人送走,他們需要單獨聊聊。


    蘇小蘸隻好忍耐著,強行將她舅舅拉走,連帶剛那暴跳如雷的包工頭。


    樓梯上相遇,方駿提前打招呼。“你好,我來找秦海的。”


    蘇小蘸有點臉紅,什麽都沒說。她小心讓了讓,擦肩而過的時候小聲道,“方總,我之前找你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


    她找方駿,起心是讓他管管蘇小鼎。可後麵一點動靜也沒有,讓她頗疑惑。私下想了好幾回,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歡的女人有二心。方駿這表現,似乎根本不在乎蘇小鼎一般。難道說,他們不是那關係?


    如果真找錯了人,恐怕會惹麻煩。蘇小蘸現在還不想和楚朝陽撕破臉,更害怕他知道自己私下的小動作,因此十分慌張。


    方駿不知她的小盤算,隻是見她膽怯,點了點頭。


    她這才鬆了口氣,悶頭下樓。


    因交談的聲音,引起了楚朝陽的注意,他看過來。


    方駿走出去,衝秦海道,“我在下麵等得有點久,就上來了。楚總,不會打擾你們吧?”


    確實打擾了。


    楚朝陽有不痛快,但沒表達出來,隻看著秦海道,“這樣就不太好聊了吧?”


    “很有必要。”秦海道,“咱們去旁邊茶樓吧,這兒亂得不成樣子。”


    到處都是崩落的建材和沒燃燒完成的黑灰。


    方駿隨意道,“明仁最近有項目,秦總是第一合作對象。可這次的火災讓我比較擔心,你曉得,酒店和酒樓一樣,麵向公眾營業,安全最重要。他解釋火災並非意外,也不是他施工隊伍的原因。”


    “我總覺得過來了解一下比較放心。”


    楚朝陽沒再說什麽,道,“走吧,去茶樓。”


    茶樓有包間,秦海要了個最隱蔽的,讓上了最好的茶。


    楚朝陽一路沒吭聲,但進了包間後卻若有所思。等熱水和茶葉上來,秦海給三人滿杯後,他似乎有話說。


    方駿道,“如何?今天能找出火災原因?”


    秦海搖頭,看著楚朝陽道,“眾說紛紜。我們的工人檢查了好幾次自己的線路,都沒問題;設備單位的人拿著老舅爺的條子來,私自動用了,但堅決說是我們給電導致的。派出所那邊立案了,說要查,可他們那效率也快不了。問題是楚總這邊也等不下去,是吧?”


    楚朝陽歎了口氣,道,“一筆爛賬。”


    秦海便講起老實話來,“楚總,也不是我馬後炮。當初簽合同的時候,你人爽氣,價格給得不錯,我才做主接了這單子。你可能不知道,從咱們進場準備開始,你家那位老舅爺就沒消停過。該吃喝的咱們陪吃喝,節氣上的禮節該做的咱們都做,但實在過份的就沒法陪了。”


    “老人家可能覺得不尊重他,多處為難。中間好幾次付款,別的單位都給了,我們的全壓著。”秦海道,“好幾次給你打電話,你說錢沒問題,讓咱們繼續幹活做著走。行,我信你話,自己墊款活兒全幹了。結果呢?”


    “一把火燒了。”


    方駿看楚朝陽,神色如常,可見是見慣了。


    秦海這樣已經做起來的,專營酒店裝修改造,常年經手的單子最小的確實上千萬。楚朝陽一個店麵投資,撐死了靠近千萬,要讓他死命爭還真不必。


    楚朝陽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咱們先不聊其它,說賠償的事情。我的意思,咱們雙方都有損失,不如各退一步,各承擔一部分。”


    秦海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麻煩的是楚朝陽,越拖下去對他越不利。因此,他一點也不怕。他道,“我的要求剛才已經說了,把合同上的餘款付了。醫院裏躺了三個人,這和楚總無關,我找設備方就行。後續我們不管,你該找別人修複找別人去——”


    漫天叫價,等著就地還錢。


    方駿挑眉看著楚朝陽,看他如何應對。


    結果楚朝陽喝了一口茶,起身道,“茶也喝過了。事情談不好,那就算了吧。”


    就走了。


    沒有任何讓步和協商的餘地,因為連還價都不肯的。


    秦海也不生氣,轉頭對方駿道,“我是中人家套了。”


    方駿願聞其詳。


    “幹他們這行的,最怕的就是出事故被停業拖時間。你看他那態度,反而是一點要和解的意思都沒有,生逼著走死路?為啥?”秦海搖頭,“我老早就覺得這個楚朝陽要甩了他老婆,把蘇家菜的招牌弄成自己的。”


    “你看著好了。這事兒絕壁被拖成大事,恐怕蘇家菜的好日子真到頭了。今天讓他帶老婆來,也是故意的,就是讓她瞧瞧事情糟成什麽樣了。”


    “拖上三月,損失超千萬——”


    “我懷疑,火是他找人故意放的。”秦海罵了一句髒話,“這人,比老子還毒。”


    硬生生千萬的損失,一個靠口碑起來的飯店,一個用貸款投資的飯店,恐怕還是會肉痛的。


    再加上裏麵養的諸多蠱蟲,正是楚朝陽生事的大好時機。


    方駿陪秦海喝了一會兒茶,又聊了些閑話。他估計楚朝陽還沒走得太遠,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不料剛下茶樓,楚朝陽站在台階旁邊抽煙。他一手揣褲兜裏,一手捏著煙,麵無表情地看著殘破的店門。


    方駿看過寫楚朝陽那一期的雜誌,編輯文筆極好,對楚朝陽極欣賞。文字表述,楚總雖然是個生意人,但身上卻不經意流露藝術家的氣質。無論眼神,動作還是語言,會給人留下許多空間,對美的想象。


    楚朝陽此刻,有些隱忍,有些傷感,又有些堅韌。


    方駿走過去,開口道,“做生意,難免有意外。”


    楚朝陽看他一眼,眼神收斂了一下。他抬手,抽一口煙,再指著那大門道,“蘇家菜的第一間店,是和別人合夥的。當時規模不大,經營麵積隻有幾百個平方米。平城人好吃,類似的酒店數千家。門口掛著牌子的,牌子稍微有來曆的,又有好幾十家。別人經營幾十年,客流穩定,名氣在外,又有積累許多年的資金支持。因此,剛開業的時候,其實一點也不被看好。”


    “苦熬了一年,沒回本。年底盤賬,差點連過年的錢都沒有。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跟那合夥的人說應該改變經營方式。他卻不想做下去了,要把店盤給別人,讓咱們自己把牌子弄回去。他算了算,把店盤出去,起碼他不會虧本。可我不能就這樣算了,因為算了,蘇家菜的牌子就真的濫下去了。”


    方駿問,“你怎麽辦的呢?”


    “說服了小蘸和小蘸爸爸,牌子免費給我用。我自己找合夥人把股份買下來,承諾一年來全部還完。合夥人卻不過情麵,同意了。所以,我其實隻有一年的時間來救活它——”


    “那一年的辛苦,不足為外人道。不管過程多痛苦,結果總是好的。”楚朝陽眯了眯眼睛,“蘇家菜名氣打出去了,起碼在我手上,它沒死。一年後,我把錢全還合夥人,他不要,想繼續投。我沒同意,以後所有蘇家菜都不接受任何投資和合股。我拿著第一間店的營業流水去貸款,做了第二間店,又新起了一個總店,然後再是四間,第五間。”


    “沒有楚總,沒有現在的蘇家菜。”方駿淡淡道。


    “牌子?”楚朝陽笑了一下,“說值錢也值錢,說不值錢也不值錢。可它現在是我的了,就不能放。”


    方駿挑眉,“據我所知,蘇家菜那塊牌子是掛在另一個公司名下。那公司法人是你嶽父。”


    楚朝陽點點頭,卻沒說什麽。


    “你準備怎麽辦?”方駿道,“不如出錢從你丈人手裏買過來?”


    楚朝陽沒說話,將煙頭掐掉後道,“今天也是被打擊到了,所以和方總廢話。你就當沒聽過——”


    方駿擺擺手,“聽得精彩,楚總有許多地方值得我學習。和小鼎聊起來,她對你也是十分讚美。”


    楚朝陽冷笑一下,有點陰地看了他一眼。半晌,他道,“那小鼎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基本上算是個孤兒,很早出來自謀生路了。”


    蘇小鼎當然不會說,楚朝陽也深知她不會提他,方駿更知道楚朝陽知道的一切,但也心知肚明對方這樣提,不過是擺明了講——你方駿,和蘇小鼎還不夠親密。


    “我和小蘸結婚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我白眼狼;師娘出殯的時候我沒去,有個老客人跑後廚衝我吐了一口唾沫;師傅不再認我,小鼎也很久沒跟我說過話。”楚朝陽看著方駿,“所有人都認為我做得不對,但最起碼我保住了這塊牌子。”


    方駿衝楚朝陽拱手,“小鼎應該謝謝你。”


    “從來——”楚朝陽道,“小鼎要我做的事,我從來沒有不願意過。”


    方駿偏頭,可還是搶了她的招牌。


    楚朝陽盯著他,一字一頓道,“小鼎從沒受過委屈。她現在承受的每一分,我都會原原本本地找回來。不管對方是誰。”


    這話說得過於針對,方駿的心縮了縮。他感覺有些怪異起來,結合蘇小鼎前一段的異常,他便極隨意地道,“楚總是小鼎的姐夫,幫她是應該的。不過,小鼎給你倒委屈了?說了我什麽壞話?”


    楚朝陽不陰不陽地嗯了一聲,沒搭腔。方駿的心卻沉了沉,女朋友太會搞事真是麻煩。沒想到兩人短信不僅聊到了離婚,居然還能聊他?他眼神晦暗,那些不快也無法藏起來,隻冷冷道,“不過,姐夫事忙,既要顧蘇家菜,還要照顧嫂子。我會盡量對小鼎好,不勞你費心。”


    楚朝陽眼睛暗了暗,轉身離開。


    方駿目送他上車,片刻後車以飛快的速度轉過街口。他略摸了一下下巴,楚朝陽是真把他當仇人了?


    問題是,蘇小鼎究竟急於擺脫他到何種程度,居然向楚朝陽求助?


    思前想後,除了保證金的時候略有點私心,但那仇她自己報了;後來借著沈文麗,搶壓著她做了女朋友。難道隻因為這個?


    不對。如果隻因為這個,蘇小鼎對楚朝陽的恨絕對超過他。


    難道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方駿摸出手機,正要找人去查查,秦海從後麵上來了。


    “你和楚總聊得挺好?”秦海問。


    方駿看看他,道,“我女朋友蘇小鼎,算是他師妹。”


    “蘇小鼎?”秦海聲音不太正常。


    方駿再看他一眼,道,“對,就是幫葉嵐攪合了你婚禮的那個蘇小鼎。不好意思,請你見諒,她也是為了生意。”


    秦海的臉抽了抽,不知道是笑還是哭,有點扭曲。


    方駿突然來了一句,“她公司剛開張,生意不好,也是被錢迷昏頭了。你不會記恨她吧?”


    “怎麽會?”秦海幹笑了一聲,頓住道,“剛開始是挺恨的。也不為別的,就是婚禮上去了諸多生意上的朋友,一個個解釋挺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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