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等了六七聲,慢慢接通,喂了一聲。


    “江浩?”方駿的聲音有些偏冷。


    “駿哥。”江浩跟著王娜稱呼,“找我什麽事?”


    “有個事情我想問一下。”方駿道。


    “你說。”江浩雖然沒當麵對著他,但也笑起來。從小就被告誡,不管喜歡或者不喜歡,不管當麵還是背麵,不想被人看出真心,那麽便要學會笑。你笑的時候,即使對方沒看見你,但聲音同樣能傳達表情。他道,“希望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


    “你和楚朝陽關係挺好的吧?”


    江浩解釋道,“駿哥,我和他主要是生意上的來往。蘇家菜名氣挺響亮的,平城人也習慣有大事吃十八盤,所以宴席——”


    “不是為這事。”方駿打斷道,“你不用再三和我解釋,本來就沒有的事情。”


    “抱歉。”他道,“怕你誤會。”


    方駿頓了一下,道,“聽說蘇家菜的招牌,想賣。有這個事情嗎?”


    “這樣嗎?我可以幫你問問楚朝陽。”


    方駿又頓了一下,“據說是他嶽父想賣。”


    “嗯。”江浩點頭,“他偶爾也提起過,貌似是那樣的關係。招牌登記在他嶽父個人名義的公司下,蘇家菜的飲食公司和那公司簽了招牌的使用合同。”


    “你問問他,多少錢能買下來?”


    江浩依然笑道,“駿哥,你剛才可能沒聽清楚,招牌是在他嶽父手裏。”


    “對,我知道。”方駿道,“可能賣多少錢,他嶽父可能做不了主,得買家說了算,是不是?”


    江浩不笑了。


    “你說你和楚朝陽是生意上的來往,對吧?可去他店裏消費算不了什麽生意,所以,能說說你們在忙什麽嗎?”方駿的聲音裏似乎也帶了笑,“我還挺好奇的。”


    “小生意,微不足道。”江浩道,“隻是模糊的想法,還沒具體方向。”


    “本來這個事情我可以直接去問楚朝陽,但你和娜妞兒馬上就要結婚了。咱們的關係,比他近,所以我先來問你是自己人的意思。”方駿很難得地解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江浩沒回答,反問道,“駿哥想買嗎?是因為蘇小姐的關係?”


    “既然招牌要賣,賣給誰不一樣呢?”方駿道,“我買不買說不準,隻是好奇到底誰想買。”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


    方駿笑一聲,“那你說,我現在去找他老丈人,就說不管誰要買,我多出百分之五十。會怎麽樣?”


    江浩手心有點出汗,冷靜道,“他應該很開心,畢竟平白多了許多錢。”


    “要這樣的話,對方會不會來找我商量?楚朝陽會不會很不開心?”


    江浩略有點煩躁。


    “江浩。”方駿最後道,“你要有時間的話,咱們能不能見個麵?當然,這是小事,就不用向娜妞兒匯報了吧?”


    江浩掛了電話,繞著食堂走了一圈。


    這是一個巨大的廠區,王娜父母打拚二十多年攢下來的家底,用腳丈量需要走夠一個小時。王娜說小時候最討厭這片地,因為它才天天見不到爸爸媽媽,隻能自己和玩具玩。她和他完全不同,開心和不開心全寫在臉上,喜歡也從無掩飾。從她身上,他才知道世上真有喜歡不附帶條件。


    走到第二圈的時候,蘇小鼎從裏麵出來,似乎透氣。


    楚朝陽從沒主動提起過她的名字,隻在這邊偶遇的時候突然問,“怎麽找了她來?沈總屬意她做婚慶?”


    江浩不知過去糾葛,不太明白。


    楚朝陽道,“浩子,你丈母娘不信你,這是借她貶我,然後來點你。”


    他這才知道,蘇家菜的背後居然有那麽長的一段曆史,便道,“你要不喜歡,不用她就是了。”


    “沒關係。”楚朝陽道,“她已經很久沒和我說過話了,還挺想的。”


    江浩詫異極了。楚朝陽並不看重男女之情,對妻子蘇小蘸十分一般,在外麵大多數場麵話。不沉迷,不留戀,抽身就能走。女人對他仿佛物件一般,然居然有一個能令他說出想字?


    楚朝陽仿佛沒見他的詫異,反問道,“你覺得世上什麽東西最好?”


    他又自問自答,“一直沒得到過的,未來也可能得不到的,卻偏偏能彌補自己的。”


    第四十九、五十章


    蘇小鼎和王娜定下婚禮當天和次日的行程,讓路天平嚴格監督執行。他拍著胸脯保證,在台上的時候一定會努力幫忙敲邊鼓,讓新郎官三生三世都跪新娘子裙邊起不來。


    王娜被逗得哈哈大笑,直說喜歡他的主持風格。


    怎麽說呢,路天平這人看著不靠譜,但逗女孩子挺有一手的。


    蘇小鼎繞著禮堂轉了一圈,檢查幾個主要的節點。中間稍微有點氣悶,她便站到門口的地方去,解了高領的扣子,透氣。站了一會兒,情況緩解許多。她估摸著應該是勞累導致的體虛,趁晚上回去吃飯,找旁邊的社區老中醫把個脈。


    片刻,江浩從食堂那邊走來,拎了幾瓶飲料。


    他遞給蘇小鼎,道,“累了吧?”


    “還行。”她接了袋子,拿出一瓶打開喝,道謝。


    “再過幾天就完事了。”他笑,“你和朝陽也能好好休息。”


    “不能把我和他扯一起啊。”蘇小鼎好脾氣道,“師兄家大業大,還有我姐幫忙。”


    江浩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半晌道,“蘇家菜這次火災,沈阿姨挺重視的。她拿了我和王娜的八字,連帶朝陽的一起,去找人算了?”


    “怎麽樣?”蘇小鼎道,“應該沒問題吧?我師兄命裏帶財,很不錯的。他這次火災是意外,不會影響什麽。”


    “那人說我和王娜喜氣重,衝了他。他現在命動奔走,正是燥氣的時候,再加上喜氣,自然就著了。”江浩難得話多,“我本來擔心他忙處理後續,怕是沒功夫弄我這邊。阿姨也準備找方駿做備用,不過他說沒關係,一定能親自來的。今天早晨,蘇家菜那邊就派了人來打理廚房,開始做前期的材料處理了。”


    “這會兒食堂裏正忙,你要不要去看看?”


    蘇小鼎搖頭,沒什麽好看的。她和楚朝陽已經說清楚,不管他是要拿她打什麽主意,她都拿定了不參與。


    “可惜。”江浩歎息。


    她看他一眼,他道,“朝陽對你倒是一片真心。”


    蘇小鼎捏了捏水瓶,道,“江先生,你這麽說有點不太合適。他是有婦之夫,我也有男朋友了。即使是有心,可能也是錯覺。”


    江浩突然笑了,道,“也對。”他抬手看一下時間,道,“我去外麵廠房看看,你等下告訴王娜,她就知道去哪兒找我了。”


    說完,他轉身走掉。


    她看著他的背影,不緊不慢,猶如他的個性一般不慌不忙,似乎遊刃有餘。她想了想,咬咬牙追上去幾步,道,“江先生,我很感謝你給了我布置婚宴場地的機會。”


    江浩站定了看她,她繼續道,“也希望能做出你喜歡作品。”


    他挑了挑眉毛,“我應該會喜歡。”


    “方駿為我爭取了向王娜展示方案的機會,師兄幫我在你麵前美言,宋師傅的團隊幫我執行了一部分比較困難的工作。這些恩情我都一一記得,有機會一定會回報。”她道,“師兄向來有大誌,兒女私情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他也不會因為一時的得失而挫折。你是他的好朋友,我卻和他許多年沒有來往,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他幫我在你麵前美言,隻怕是舉手之勞,並沒有其它的——”


    “朝陽現在有點艱難,你想和他劃清界限?”江浩問。


    蘇小鼎抬頭,直接道,“江先生,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有多艱難。可一個分別多年的故人突然如此示好,你肯信他毫無機心?而你對他最後的印象,是吃了他一個大虧?”


    江浩突然道,“並非是不能彌補的大錯。”


    她笑了,道,“江先生,我那時候比王娜還年輕,還天真,還要毫無機心,也更加脆弱。白瓷純淨無暇,可碎了就是碎了,再不能補。他的真心和我的真心,份量恐怕不同。更可況,有什麽可補的呢?縱然他想,恐怕也不過是彌補自己更多。”


    說完,她略有些開玩笑道,“宋師傅以前認識一對朋友,男方潦倒到四十歲,一直是女方操持兩人的經濟和生活。女方出了一小部分錢,投男方開了第一家火鍋店,不料那店爆火。兩人因為一些矛盾分手,男方做成一家好大的連鎖商店,女方也拿了賠償退出。幾年後,女方嫁人,過普通的生活。男方功成名就,卻去了個電話。他問女方生活如何,丈夫如何,又問她要不要去他公司管錢。在他手下工作,輕鬆些,錢也會多些。”


    “江先生,你認為男方的行為代表了什麽?是真心想彌補過去女人的付出,還是追回自己過去喪失的自尊心?”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蘇小鼎問。


    江浩有些說不出來。


    她道,“你千萬不要打這個電話,因為王娜會哭死。她寧願你是個負心漢,也不想自己愛過的人被一個電話破滅。”


    最後,她低頭,“我很恨楚朝陽,他負我和我爸是真的;我也很懷念過去的那個楚朝陽,他畢竟是真對我好。可我也不想他再聯係我,因為以前大師兄好的樣子,快要被他現在壞的樣子破壞光了。”


    江浩點點頭,歎口氣,“蘇小姐,你看得如此清楚,我就不擔心你了。”


    蘇小鼎有些詫異,他點點頭,攏了一下外套走開。


    她站原地看了許久,直到路天平不耐煩,從廠房那邊的門口大叫她的名字。


    她應了一聲,拎著水回去,卻不斷回頭看。


    這個江浩,還真是有意思。


    方駿在蘇家呆得頗愉快,特別是蘇建忠對平城各樣菜如數家珍。市麵上稍微大些的酒樓,裏麵的主廚或多或少與他有拐彎的關係。他做中飯的一個小時,便聽了許多秘事。


    因在病中,飯菜清淡。一個魚湯,一個清炒素菜,一個涼拌的筍絲。


    蘇建忠十分不滿意,“這能是人吃的嗎?”


    “小鼎有交待。”方駿也不生氣,“等你病好了,想吃什麽來我店裏。”


    提起店,蘇建忠又來勁了。一問一答,把方駿的兩個店如何開起來的,說了個一清二楚。


    方家幹物流,難免需要車場和倉庫。早年市區地貴,進出城又有各種限製。南山當時一片荒山,還沒有進行景觀規劃。方家父母便買了一大片的使用權,做臨時的倉庫和車場使用。荒了十來年,居然中了個頭彩。城市規劃,將一大片南山化成了景觀區修路,栽培各種景觀作物,建設配套的基礎設施。


    方家父母的地正好在正中央,需要配合變更使用權,或者幹脆搬出去。


    雙方談判,互相妥協。方家放棄一半的土地,換了將另外一半做商業用,改建成會所和花圃。特別要求會所的各項排汙達到行業內最高標準等等。


    會所建好,因家裏沒人經營,便一直空置。


    等方駿回國,考慮到他正好喜歡這個,便交給他經營。也不貪圖掙多少錢,主要打發時間,給老朋友們休假找個好去處。


    他真正自己一手建起來的,其實是漁。


    選店如何困難,找貨源的艱辛,運輸途中的損耗。後來為了更加嚴格控製,甚至入股了一家漁場,每個月都會去看兩次,保證質量。


    蘇建忠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一餐飯吃完,老小便混得很熟悉了。


    下午,蘇建忠帶方駿出去遛彎。首選就是街口的榕樹下,幾個老頭兒下棋。


    “老蘇,哪家的小夥子呀?”


    “帶的新徒弟?”


    蘇建忠這幾年沒少被老夥計們奚落,楚朝陽的存在是一塊大心病,連帶蘇小鼎也吃了不少消遣。


    他得意洋洋,還佯裝無事,“方駿,小鼎的朋友。聽說我病了,來看看。沒什麽的,你們千萬別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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