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何人能做到真正的無欲無求,便是神仙,也不可能。


    沈甫亭神情微頓,起身向他恭敬行了一禮,“多謝先生成全。”


    老者微微頷首,沈甫亭去了外頭,讓葛家人進來送老者最後一程。


    屋外夜深春色濃,屋裏卻滿是哭泣悲戚,寅時將至,天際隱有星辰墜落。


    沈甫亭靜站在園中,看著天際似在送這位老者離去。


    “善人的玲瓏心除了引人歸善,沒有半點用處,你要這顆心做什麽?”錦瑟緩步走出屋簷下,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滿是好奇。


    “與你無關。”沈甫亭平淡扔下一句話,便提步往前走去。


    錦瑟上前幾步,話間滿是驕縱,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施舍家中長工,“我可以幫你,隻要你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弄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沈甫亭又豈是那等吃軟飯的小白臉?


    他聞言輕嗤一聲,話間已是不耐,“不要再跟著我,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可有想過後果?”錦瑟心中不悅,那清甜的聲音帶著陰戾危險,叫人無端森然。


    沈甫亭卻是充耳未聞,一步未頓離開這處。


    “我與你說話,你竟敢不理不睬?”錦瑟當即伸手,袖中飛出幾枚繡花針,帶著凜冽的風勁猛然襲去。


    沈甫亭回身接過衝他後腦勺的繡花針,周身突然浮起白色仙氣,隱隱約約似有黑色煙氣縈繞其中。


    錦瑟唇角微微彎起,正欲施力。


    沈甫亭手間輕轉,猛然往一旁擊去,繡花針帶著凜冽的力道盡數嵌進了假山石上,山石上瞬間裂出了幾條肉眼可見的縫隙,似乎輕輕一碰就會粉碎。


    錦瑟手中銷鐵如泥的繡花線被這般一帶,凜冽可怕的力道順著過來,震得她手臂發麻,鋒利的鏽花線輕易便劃破了她的手掌,血跡順著繡花線一滴滴滑落在地,鮮豔如紅梅綻放。


    天際遠遠傳來聲音,那人語氣淡淡卻隱含戾氣,“再讓我看見你就殺了你。”那聲音風過無痕,消散在黑沉夜色中。


    錦瑟手掌一陣尖銳的疼痛,手臂的麻意還未退散,心中怒意越盛,抬眼看去,眼前的人已經行跡無痕。


    她麵無表情看著遠處天際,猛然抬手收回了帶血的繡花線,針一離石,山石瞬間轟然碎去,散落了一地粉塵,隨風散去。


    溫熱的血跡順著細白纖細的指尖滴滴滑落,她麵皮滿是陰沉,眼中煞意畢現。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者死後,沈甫亭守過了頭七,待老者安安穩穩行了身後事才來取心。


    明明人死如燈滅,這些都是毫無意義的事,可他還是等了,而有些事情就是這麽陰差陽錯,他難得生了一回憐憫之心,卻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頭七過後便是老者的下葬之日,沈甫亭在最後一日去了葛家靈堂。


    葛畫稟依舊跪在靈堂前頭,隻是神情動作都靜止著,連靈堂中隨風搖晃的白布都靜止不動,凡間的時辰都停在了這一刻。


    沈甫亭緩步走近堂中的棺材,裏頭躺著一個麵目安詳的老者,他抬手隔空取心,卻感覺到老者胸膛已經一片空蕩。


    玲瓏心不翼而飛……


    沈甫亭神情一頓,眼中神色頓時一沉。


    不可能,這七日他一步未離,沒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取心!


    身後忽而傳來了女兒家甜甜的聲音,“你想要的是這個嗎?”


    沈甫亭當即抬頭看去,便見一個女子安安靜靜的站在靈堂外頭,一身鮮豔的紅衣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極為醒目,手中拿著的東西微微泛著光亮,是老者的玲瓏心。


    錦瑟看著手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心,麵露甜笑,瞧著很是乖巧軟嫩。


    十世善人的心果然不同於尋常人,已經脫離了血肉所化,成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裏頭似有什麽隱隱流動著,沒有一絲雜質,比尋常人的心純淨百倍。


    她轉動著打量了一眼,看向他輕輕笑起,“我見你一直不來取,便先幫你拿出來了,我是不是很貼心?”她眉眼盈盈笑著,像一個討好賣乖的小姑娘,甜得極招人喜歡。


    沈甫亭聞言並未多言,抬手伸向她,麵無表情開口,“給我。”


    “給你也可以,隻要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我就把這顆心給你。”


    沈甫亭慢慢收回手,看著她神色未明,話間輕吐幾字,危險隱顯,“給不給?”


    “真是可惜,你回答錯了……”錦瑟話間遺憾,看向手中的心,笑眼彎彎,興致勃勃,“這顆心生得真好看,你既然不要,那我就把它打磨打磨,做一條腳鏈子,一定很好看~”


    她話音未落,沈甫亭顯然耐心盡失,突然往她這出襲來,幾乎眨眼便至眼前,凜冽的仙力襲來,直衝她的命門。


    那凜冽如刀的仙力極為鋒利,還未靠近她,便隱有劃破她嬌嫩的皮膚。


    她黛眉一蹙,當即足尖一點,猛然往後退出數十米,身如輕燕踏上屋簷,“我拿到的東西就是我的,你有本事就從我手裏奪回去~”


    沈甫亭一擊出手,胸腔瞬間仙力翻湧而起,隱有無法控製之相,翻江倒海的疼意引著他生生一頓,待回過勁來當即飛身而上,跟了上去。


    二人一追一趕間,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錦瑟不耐煩再跑,隨意下落到了懸崖上,身後一陣凜冽的仙氣襲來,連一刻都不曾耽誤。


    錦瑟身姿靈巧,翻身躲過,在凜冽的懸崖之上微微一轉,又回了峭壁上。


    仙力擦過她的裙擺磅礴而去,“轟隆”一聲擊向地麵懸崖,震耳欲聾,山體微微搖動,半截山壁碎塌而下,落入了深淵。


    錦瑟看著出現的巨大的窟窿,看向隨後落下的沈甫亭,“沈公子好狠的心腸,竟然這樣對待我?”


    沈甫亭玉麵生冷,根本不耐煩與她多言,人剛落地便一刻不停攻來。


    錦瑟冷冷一笑,一個翻身而起飛快避過,鮮紅色的裙擺飛揚,幾乎是同時手間用力,狠狠捏碎了手中的心竅!


    心竅裏頭流動的東西瞬間凝澀成石,蔓延至外,徹底變成了一塊石頭,再沒有半點光亮,在她手中碎成了粉末,順著指尖灑落,隨風揚去。


    錦瑟翻身落地,裙擺蕩起,還帶起了些許粉塵。


    沈甫亭動作猛然一滯,看著她手中隨風散落的粉末,神情怔然。


    “呀,你嚇到我了,我一緊張就捏碎了~好可惜啊~你花了這麽久的功夫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錦瑟一臉無辜,話間卻全是幸災樂禍。


    沈甫亭慢慢抬眼看向她,眉眼驟起一片凜冽之意,眼眸深處藏著恣睢戾氣,他藏得太深,表麵溫文爾雅的模樣反倒滲人。


    錦瑟輕輕拍了拍手,弄幹淨手中的粉塵,“都是你的不好,你若是早答應了我,又何必這樣白白費功夫,現下你可要去哪裏找十世的善人呢?”她滿麵同情擔憂,可顯然就是故意為之,光明正大的假惺惺叫人越發生怒。


    沈甫亭看了她許久,淡色的薄唇輕啟,言辭輕淺,滿是冷意,聽在耳裏,仿佛冷刀刮在骨頭上,“你找死。”


    錦瑟聞言輕笑出聲,半點不怵,她衝他微微一招手,俏生生的甜美麵容滿是驕縱任性,“來呀,有本事就殺了我~”


    第27章


    錦瑟話音剛落,一股勁襲向她的命門,磅礴的仙力之中帶著陰狠凜冽的勁道,仙氣中纏繞著暗黑色的氣息,似要抽筋剔肉,可怖非常。


    神仙絕不會有這般陰狠毒辣的仙力!


    眼前之人看著謫仙如玉,倒沒想到是個邪仙,裝了這麽久的溫文爾雅,著實辛苦。


    錦瑟躍出懸崖之外逼退數裏,眼眸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了然,她微微一笑,話中有話,“原來是個邪仙,那又何必這樣中規中矩,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你?”


    沈甫亭眉眼冷然,話間不語,似要速戰速決。


    她眼中一暗,袖中銀針帶著繡花線直破那股勁,凜冽的妖力順著繡花線帶起層層波瀾襲去。


    沈甫亭竟然任由針線穿過身子,縱身躍起往她那處提掌而來,帶過懸崖上凜冽的風勁,幾乎如刀割一般刺人,觸之必死無疑。


    錦瑟身上瞬間起了幾道血痕,當即不悅,“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剝了你的皮!”


    錦瑟伸手為爪,懸崖之上的風聲回蕩之間震耳欲聾,磅礴妖力匯集而去。


    沈甫亭眉眼瞬間凜冽,周身仙法暴漲,帶著碾壓之勢抵之,兩股力在空中猛然撞擊在一起,看不見的氣勁往四處蕩去。


    “砰”地一聲巨響擊向懸崖峭壁,懸崖瞬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巨大的山石“轟隆”一聲砸落而下掉落深不見底的淵底,掀起了深淵巨大的蘑菇雲,塵埃和風勁穿過懸崖浮雲反襲上來,猛然掀開了纏鬥的二人。


    錦瑟砸落在懸崖峭壁之上,震得五髒六腑扭動移位,猛然噴了一口血,疼得險些暈厥過去。


    她身形一晃,快速墜落而下,恍惚之間透過山崖間漂浮著的雲煙,看見了沈甫亭,他顯然也傷得不輕,唇角溢出鮮紅血跡極為醒目。


    錦瑟當即伸手欲要使出繡花線,卻不想手麻得都抬之不起,便是懸空靜立都無能為力,她神情一怔,好像剛頭那一擊受了不小的創傷。


    失重的感覺越發強烈,刮上來的風刀幾乎劃傷了麵頰,她反應過來當即縱身往沈甫亭身上躍去,欲拿之做肉墊子。


    沈甫亭反手一轉,似要將她甩開,錦瑟用力死死抓著,一刻不鬆。


    二者在空中糾纏不休,反而越發快速墜下,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掉落深淵底層。


    沈甫亭見之眉間一斂,無暇再顧及纏著自己的錦瑟,當即身形一轉,透過煙霧飄搖的雲層,竭力往樹木茂盛處落去。


    轉眼間,二人“砰砰砰砰”從樹上砸落而下,折斷了無數層層疊疊的樹枝,砸落在厚厚的草被上。


    好在他們不是凡胎肉骨,也好在這處叢林茂盛,蒼天大樹不可數之,草被厚深鬆軟,否則早已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可饒是如此還是吃了不少的苦頭,本就兩敗俱傷,又從這麽高的懸崖掉落下來,自然少不得一身傷重。


    錦瑟從樹枝上掉落而下,隻覺周身都疼的麻木,不遠處的沈甫亭慢慢站起了身,見她還活著,眼眸微沉,快步往她這處走來,似要將她徹底了結。


    果然是邪仙出身,性子乖張暴戾,受了這樣重的傷,頭一個不忘的還是殺她。


    錦瑟唇角一彎,咬牙想要爬起身,卻是強撐也爬不起來,一時心中不悅,真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這種時候竟然爬不起來!


    遠處疾步而來的沈甫亭突然一下頓在原地,體內一陣翻江倒海,似有什麽東西要衝出來,引得他麵容慘白一片,額間青筋暴起,才走了幾步便冷汗直流,氣息錯亂,隻得坐下打坐調息,穩定心神。


    錦瑟見之麵上不由露出笑來,不過片刻便有了勁,搖搖晃晃爬起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今日你能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你的幸運了。”


    沈甫亭聞言眉間重重斂起,額間的細密的汗珠慢慢滑落而下,染濕了眉眼越顯晶瑩,眼睫上的汗珠輕輕掉落而下,落在沾了血的衣擺上,這般狼狽依舊惑人,確實是個禍害。


    錦瑟麵上笑盈盈,一步步往他那處走去,即便路走得七歪八斜,也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你是個邪仙卻非要裝得這般溫和,長得好看,卻偏偏是個不聽話的,如此矛盾實在叫人捉摸不透,不如我把你的心肝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麽樣子?”她說著伸手為爪襲向他的心口。


    沈甫亭猛地睜開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神可怖非常,觸之寒徹骨。


    錦瑟腕間吃疼,猛然往他胸口而去,觸之卻發現自己的手連區區肉身都穿不進去,一時瞳孔收縮,猛然怔住。


    沈甫亭當即察覺,眼眸微眯,長睫中透出危險意味。


    錦瑟的反應不過是一瞬之間,當即眉眼一彎,笑眼盈盈掩飾道:“當真了?你不要怕,我不過就是逗逗你而已,哪裏舍得真的殺了你,你生得這樣好看,殺了你,我去哪裏再找一個中意的?”


    沈甫亭聞言眼中神色莫測,玉麵蒼白,看上去就像一個的病弱公子,可抓她手腕的力道卻極重,好像要碾碎她的手骨。


    叢林之中陽光透過片片綠葉照射下來,恢複靜謐的叢林裏頭傳來一聲聲悅耳鳥叫,卻沒有打破這一處的壓抑氣氛。


    僵持一瞬,沈甫亭才鬆開了她的手,坦然自若的閉上眼,似乎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裏,“不要再糾纏於我,否則誰生誰死還不一定。”


    錦瑟起身揉了揉自己發疼的手腕,周身麻木的疼痛之感慢慢回來,叫她一時連站立都有些吃力,聞言冷冷看著他,似心有不甘。


    她默然一探周身,果然妖力盡失,一時煩躁不已,抬眼環顧四周,隨意選了一處方向徑直離去,轉眼便消失在了叢林密集處。


    沈甫亭靜坐片刻,待氣息調穩,慢慢睜眼看向錦瑟離去的方向,眼中盡是暴戾恣睢,全沒有了往日謙謙公子的溫潤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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