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死一般的寂靜,就像刀架在脖子上,冰冷的觸感惹得毛骨悚然。


    匹相二人跪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冷汗盡濕了背,心中越發忐忑害怕。


    半晌,沈甫亭才慢聲開口,“天界的事物隻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不會有問題,我不在有我不在的好處,不必慌亂。這世間萬物皆有秩序,即便亂了軌道,回到原點也不過朝夕,等這處沒有問題,我自然會回去。”


    匹相二人終是鬆了一口氣,隻覺自己太過多慮,自家主子的位置,又怎麽可能不知曉仙和妖之間的鴻溝?


    仙妖敵對是天命,從渾沌初開便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跨越,是誰也不可擾亂的秩序。


    錦瑟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微微一轉身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外頭天光大亮,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


    她慢慢坐起身,環顧四周,沈甫亭顯然早早離開了。


    外頭的敲門聲還在繼續,她眼眸微顯陰沉,起身去了院子,一開門便見消失許久的陶鈰站在門口,似乎從極遠的地方歸來。


    人有些曬黑了,可卻變得沉穩了許多,見她開了門,神情雖有疲憊,卻還是衝她笑起。


    “錦娘,我回來了。”


    第54章


    錦瑟沒想到陶鈰竟然還會回來,這麽長時日杳無音信,她還以為這人永遠不會再出現。


    陶鈰提著一個包袱,沒有提先前這一段時間為何消失,便徑直進了門,往屋裏頭走去,“我給你帶了許多稀奇玩意兒。”


    錦瑟隨後進來,他已經將包袱打開,裏頭全都是不常見的玩意兒。


    陶鈰遞來一隻長筒玩意兒,“你看看,這是我在外頭收集來的,隔著極遠的東西都可以望見。”


    錦瑟拿著看向窗外,確實連遠處的飛鳥都能看清,不過於她倒沒有什麽稀奇,她一隻妖即便不用這玩意兒,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百無聊賴地放下後,她看了陶鈰,不但曬黑,連衣衫也不像往日那般鬆垮,少了些許輕挑浪蕩,不由好奇,“你這些時日去了何處?”


    陶鈰聞言這才開口,“我去山中打獵,後頭與人分散了,險些死在山裏。”


    錦瑟聽著沒什麽興趣,上前扒拉桌案上的玩意兒。


    陶鈰沒注意,回想起了那日的絕望,話間低落,“那時我以為自己沒活路了,回頭一想自己竟是一無是處,甚至連個念想的人都沒有,我那時就想,如果我活下來,一定不會再過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他心中感概萬千,想來也是九死一生才領悟的東西。


    可惜找錯了對象,錦瑟顯然無法體會,因為她從來都是那個讓別人九死一生的存在。


    陶鈰見她不說話,又看了過來,“我有這麽多紅顏知己,不過才堪堪消失些許時日,她們就已經琵琶另抱,隻有你還在,沒有想到你還一直等著我。”他說著微微一頓,極為珍重,“錦娘,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


    錦瑟聞言隻覺想笑,陶鈰如今的深情認真模樣實在很違和,像中了邪一般得趣,讓人忍不住想要戲耍。


    她往日也不是隻玩一個玩具,那些小妖怪也是東撿一隻,西撿一隻,一堆在一道倒也沒關係,畢竟沈甫亭在的時間屈指可數,無聊的時候逗逗陶鈰也不錯。


    可惜沈甫亭那樣霸道的性子,恐怕是不行的,說不準還有可能鬧起脾氣走了,不再和她談情說愛,她又關不住他,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雖然沒能壓住沈甫亭,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有意思,陶鈰這樣的雞肋自然比之不得。


    她隨手繞了繞自己的發梢,滿不在乎,“我已經有了別的樂子,你回不回來與我並沒有關係,尋別人玩去罷。”


    陶鈰以為是自己杳無音信這麽久,傷了她的心,再加之水榭上他沒有幫她,任是哪一個女子心中都不會痛快,慣來風月場中的高手,自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逼得太急。


    陶鈰當即好聲好氣回道:“錦娘,你不用現在給我答案,我會用行為證明給你看,我的決心。”說著他不給她說不的機會,徑直離去。


    錦瑟挑著稀奇玩意兒把玩,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畫眉瞧見了華貴的馬車停在錦瑟門外,在自家門外站了些許時候,便見陶鈰從錦瑟的屋子裏出來,不由眼露欣喜。


    陶家的大公子,雖說是個風流成性的紈絝子弟,可到底是個會寵人的,不得寵的妾氏都能這般大方,那一件紅衣裙可是價值連城,上頭鑲的寶石一顆都不知要多少真金白銀才能換取。


    她在盛堂繡莊這麽多年,什麽東西沒有見過,自然是識貨的,當初瞧見那紅衣的第一眼可著實是驚著了,錦瑟自己守不住這陶鈰這般大家貴婿,反倒和個尋常大夫癡纏,也怨不得她。


    她看了眼錦瑟的院子,模樣依舊怯怯,眼中卻多了幾許算計。


    陶鈰離開了之後,沈甫亭過了許久才來,往日早間就會過來,今日卻是日上黃昏才到。


    錦瑟見他進來,當即放下了正在把玩的萬花筒,上前伸手摟住他的胳膊,“今日怎麽這麽晚?”


    沈甫亭看了她一眼,麵上難道沒有笑容,眼中也有了往日沒有的東西,“今日有事絆住了。”他說著看向桌案上的東西,忽而問道:“何處來的玩意兒?”


    錦瑟沒有瞞他,直白回道:“陶鈰回來了,這些都是他送給我的。”


    如今沈甫亭是她最寵愛的玩物,自然是什麽好玩具都要跟他分享。


    錦瑟上前拿過萬花筒,“這個玩意兒扭動一下能看到裏頭的花紋變化,你玩玩看,很是有趣。”


    沈甫亭淡淡應了一聲,拿在手中看了片刻,便放到了旁邊,似乎不在意,沒有多問陶鈰一句,也沒有讓她往後別和陶鈰接觸,好像理所應當接受了他的存在。


    錦瑟見他這般,如何還不能舉一反三,沈甫亭與她本來就是朝夕之間,說不準明日就要散了,做神仙的自來通透,他想來也不在乎自己與陶鈰如何。


    錦瑟一時越發中意沈甫亭,竟然沒有她想象的麻煩,上前摟住他的窄腰,獎勵似的親了親他的薄唇,“今日你不用批折子了?”


    沈甫亭摟過她的腰,一手撫著她的臉看了半響,才低頭在她嬌嫩的唇瓣上摩挲了一下,低聲輕道:“今日都用來陪你。”


    錦瑟心中一喜,當即拉著他一道去了外頭玩,二人都沒有再提過陶鈰,沈甫亭也沒有讓她搬離院子的意思。


    沈甫亭不提,錦瑟便覺他不在意,陶鈰再送上門來時,她就沒有拒絕了,將之耍弄的團團轉,壞心思可是不少。


    陶鈰知道自己先前有錯,倒也心甘情願,知道她喜歡樂子,比之以往越發絞盡腦汁給她找有意思的趣事。


    人一旦用了心,效果往往會很好,再加之沈甫亭這些時日越發繁忙,時不時就回了九重天,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根本沒有多少時間留給她。


    錦瑟和陶鈰在一塊的時間便越發多了起來,而與沈甫亭也漸漸淡去。


    這日夜裏,星辰布滿天際,街上依舊熱鬧,人來人往,到了這處小巷便靜了下來,巷口皆是窸窣蟲鳴。


    陶鈰將她送到了小院門口,卻不願意鬆開她的手,“不如還是跟我回府罷,府中什麽都有,你想吃的,也有人給你做,還有人伺候你,不是很好嗎?”


    錦瑟回眸笑盈盈看向他,“我喜歡住在這裏,你可以回去了。”


    陶氏可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新鮮勁頭,不由開了個玩笑,“你這般都叫我以為你裏頭藏了人。”


    這一句話可真說中了,錦瑟本也沒有瞞他的意思,如今見他說起,自然也直白承認,“對,我就是藏了人,你要是不喜歡,現下也可以改變主意。”


    陶鈰聞言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把她的臉頰,“我的小姑奶奶,這玩笑可開不得。”


    錦瑟隨意打開了他的手,“我說的是實話,你自己可要想清楚……”


    陶鈰對女人哪還不了解,這個時候可不就是說的反話嗎?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開口哄好了再說,“好好好,你就是藏了人我也認了,誰讓我這麽喜歡你呢?”


    錦瑟見狀越發笑出了聲,“陶鈰,你可真是有意思,我往日怎麽不知道你這般有趣?”


    美人立在月光下格外生起了朦朧,如同覆了一層薄薄的紗,顯出瑩瑩如玉的肌膚,膚如凝脂,眸若點漆,叫他不由晃了神,忍不住想要靠近。


    錦瑟眉間微蹙,像個吃醋的小姑娘,直白而又刺人,“你這張嘴可親過不少人,我不喜歡。”


    “好大的醋味,隔老遠都能聞見。”陶鈰嘴上開著玩笑,見她在意先前那些,心中越發歡喜,伸手發誓道:“錦娘,那些女子我全都已經斷了幹淨,我發誓如今我心中就隻有你一個,若有半句假話,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如今隻愛你一個人。”


    錦瑟聞言極為配合,像個陷入情中的小女子模樣嬌羞,“可萬不要發這樣的毒誓,萬一往後惹了不好,我會心疼的。”


    陶鈰也是個聰明的,給了梯子便下,當即拿過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不會的,這一回我是認真的,錦娘,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心。”


    這話可當不了真,人的心隻能挖出來看,那樣可是會死的……


    錦瑟心中這般想,卻沒有說出來,看著陶鈰離開巷口,麵上的笑意在月色下靜的古怪。


    然而更古怪卻在後麵……


    錦瑟轉身進了院子,一路到了屋前,伸手推開門,便見沈甫亭坐在屋裏,靜靜看著這處,似乎等了些許時候。


    屋裏沒有點燈,一片漆黑,外頭朦朧的月色照進來,映在他玉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便是清玉之姿,皮相惑心出挑,難免也叫人心生懼意。


    錦瑟咋然見著他,微微頓住了腳,站在屋外忘記邁進去。


    這些時日以來,她也有所察覺沈甫亭的疏離,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


    她心中便有了分曉,想來是要慢慢淡去,不再和她一塊兒,畢竟他們二人已經過了新鮮勁,再呆在一塊確實會膩,便也由他去了。


    卻沒有想到今日他又來了,一時也有些摸不清楚他的心思,這麽些許日子沒有見,錦瑟也沒有像往日那般靠過去親昵,而是疑惑漸生,“你今日怎麽過來了?”


    沈甫亭看了她半晌,唇角微不可見一彎,淡淡一笑,似含冷意嘲諷,話間卻是輕淺溫和,“再不來,恐怕你不記得我了……”


    第55章


    錦瑟聞言微怔,有些沒反應過來,甜蜜太久,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這樣的他了。


    沈甫亭沒有再開口,起身去了桌案旁,拿起火折子,放至唇前輕輕一吹,火星驟然閃耀,清雋的眉眼一閃而過,又隱與黑暗,看過一眼便不會忘記。


    錦瑟看著他點燃燈盞,有些不解,明明是個人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施個法就可以將火點燃,卻要像凡人一般規規矩矩的點燈。


    燈盞亮起,屋內亮了許多,桌案上擺著菜肴,不過都已經涼了,西長街的鬧市都是到天明的,她今日早間就出去了,玩到了夜半才回,比往日還要遲。


    這頓飯不知是午間飯還是晚上飯,他這樣子顯然是已經等了很久,這給她的感覺也很是古怪。


    就像是外出回來的夫君沒見著她,生了悶氣,即便他從始至終不過隻說了一句話,卻還是給她一種莫名的心虛感。


    這種感覺對於錦瑟來說是很陌生的,她也不喜歡,也不適應。


    沈甫亭點了燈,神情平靜在桌案旁坐下,抬眼看來,沒有開口問她為什麽不進來,也沒有提起陶鈰,就是這麽看著她,眼中神情淡的叫人發涼,讓她有些不想進屋。


    玩具隻是玩具,若是想要反過來操控她,那可是不行的。


    沉默了良久,沈甫亭才開口說道:“你上次提過九重天上的美味佳肴,今日特地帶下來給你嚐嚐。”


    錦瑟有些不習慣他這樣的態度,畢竟“由奢入儉難”,先頭甜蜜熱情,現在卻這般冷淡,心中多少惹了不歡喜。


    她不情不願抬腿邁進了屋裏,緩步走到桌案旁。


    沈甫亭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將放在一旁的酒盞擺在她麵前,“桃花釀的酒,你應該會喜歡。”


    這可是難為妖了,錦瑟在外頭玩,自然是吃得飽足了,現下看著滿桌的菜肴雖有遺憾,不過還是開口拒絕了,“我已經在外頭吃過了。”


    沈甫亭提起酒壺給她斟酒,“那就等會再吃。”


    錦瑟睨了他一眼,心中不高興,也不耐煩回答。


    他斟滿了酒,眼簾輕掀,漫不經心看向她,“我們許久未見,你總不能連頓飯都不跟我吃罷?”這話說來倒是合情合理,他話間溫和,沒有流露半點情緒,隻存留著字麵上的意思。


    錦瑟多少軟了心,想起往日的甜蜜,便也沒再拒絕,在他身旁坐下。


    她坐下後,沈甫亭卻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那個桌案上的另一壺酒,自斟自酌。


    氣氛壓抑太過,讓她莫名有些胸悶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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