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笑的柔軟,“無事,都已經過去了。”


    白芍見白沉柯似有話要單獨對白沂檸說,識趣地退開了。


    這些日子白沂檸就像是白沉柯的小尾巴,走到哪兒跟到哪兒,一時不在跟前,前麵那位就會冷著臉抓個下人問她人在何處。


    白沉柯突然轉過身,白沂檸立馬頓住腳步,不知他要作什麽。


    “你想出門麽?”他扶著門框,側過身。


    白沂檸眼神一亮,“哥兒是說出府嗎?”


    “是。”白沉柯手指慢悠悠地劃過門扇上的萬字紋。


    白沂檸猶豫不答,她其實被拘在府中許久,實在是悶,可是如若……被老太太發現。


    “我瞧你這幾日垂頭喪氣的,本想帶你出去逛一逛,若是不願就算了。”白沉柯收回手,背過身走進了屋子。


    “我去我去。”她伸出小手扯住白沉柯垂落的寬袖。


    ***


    三人走在白府東門外的禦街上,耳邊縈繞著四麵八方傳來的吆喝聲,行人或挑著擔子,或挎著菜籃,小童子在街角來回跑鬧,甚是熱鬧。


    “這樣真的不古怪嗎?”白沂檸費勁地捋上去一小段衣袖才露出小手。


    白沉柯不知從哪兒尋來他前些年穿的襴衫,生生將她打扮成了少年模樣。


    “你神情不要做賊似的便不古怪了。”白沉柯看她苦惱嬌氣的模樣,伸手彈了她的腦門,輕笑一聲。


    白沂檸年紀尚小,身材不顯,套上男裝,旁人隻會感覺這少年五官精致柔美,缺了點英氣,但如何也不會聯想到這是位女嬌娥。


    今日禦街上來往行人不少,他們二人身邊隻跟了一個玉桂,現下兩位小祖宗靈巧地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玉桂生生擠出滿腦門的汗。


    “二位哥兒,慢些走,別摔著了。”他焦躁地撥過當前前麵的行人,瞧著視線中已經不見白沉柯的身影,也顧不上行為是否粗魯,伸手就扯住了白沂檸的領子。


    白沂檸被他扯得往後一倒,差點摔在地上。


    她憋紅了臉,難受地咳了咳嗓子,“玉桂你力氣真大。”


    白沉柯見身後之人落了一段距離,等了一會兒也沒見她從人群中鑽出來,就往回走,走到二人跟前,冷睨了一眼玉桂,“你膽子愈發大了。”


    玉桂身子抖了抖,小聲咕噥道,“哥兒姐兒走太快了,小的跟不上,今日本是偷偷出來的,若小的將二位弄丟了,那便是被老祖宗打死也賠不了罪啊。”


    “今日我也是哥兒。”白沂檸不甚在意地仰起小臉笑嘻嘻地糾正他。


    白沉柯冷哼一聲,拉過白沂檸的手腕,步子終於放慢了一些。


    白沂檸覺得這個姿勢頗為被動,她掙紮了幾下,白沉柯疑惑地回頭看她。


    “哥兒先放開我,我這麽走難受……”白沂檸在他微冷的眼神下聲音低了幾分,“就像被繩子栓住了,還很疼。”


    白沉柯鬆開手,她又細又白的手腕上果然印著泛紅的指印。


    “玉桂你身上的帶子能借我用用麽?”白沂檸轉過身,指了指玉桂腰間的衣帶。


    玉桂委屈地向白沉柯求助,“解了這個,就不好看了。”


    “給她。”白沉柯並沒有理會他哀怨的神情。


    玉桂不大情願地解下帶子,遞給白沂檸。


    隻見她拿著帶子,靈巧地穿過自己腰間的外衣扣打了個死結,然後將另一頭係在白沉柯懸掛錦囊的地方,綁好後試了試力度,滿意道,“如此我和哥兒便不會走丟了。”


    白沂檸這個舉動明顯地討好到了白沉柯,二人腰間的帶子,有點新郎新娘成親時手中各拿的牽紅的意思。


    隻不過,白沉柯低頭看了一眼白沂檸在襴衫旁晃來晃去的手,神情惋惜。


    “你瞧,有糖葫蘆。”


    白沂檸往前跑了幾步,礙於腰間的衣帶才生生頓住腳步,她興奮地指著不遠處的麥秸棍子,上頭插著一串串紅彤彤圓溜溜的冰糖葫蘆。


    白沉柯蹙眉看著那大漢周遭的車馬行人,以及棍子腳邊的塵土,不悅地製止她,“不行,太髒了。”


    白沂檸以前吃糖葫蘆都是極不易的,隻有在她的生辰,母親才會給她從外麵帶上一串,就那麽一串,她都能慢慢地先舔夠了外頭的糖衣,再去吃裏麵酸軟香甜的山楂。


    思及回憶中的味道,她難得露出符合她這個年歲的語氣,“就一串……”她豎起一根指頭,懇求道。


    “你瞧他們都是這麽吃的。”撒嬌不成,白沂檸馬上舉了個例子,她指著前麵比他們還小許多的男童,他的爹爹剛給他買了一串,此時正美滋滋地往嘴裏塞著。


    白沉珂對上白沂檸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可憐又渴望,他抵不過,終於鬆口道,“玉桂你去買。”


    白沂檸拿到了糖葫蘆並不著急吃,“哥兒,你嚐一個。”


    她極為大方地遞到白沉珂麵前。“真的可好吃了。”


    “不用了。”白沉珂把糖葫蘆推開。


    “嚐一個嘛。”白沂檸如此執著是不大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吃。


    突然,他們身後衝來一輛疾行而過的馬車,馬車驚了了行人,白沉珂眼疾手快地護住白沂檸,二人皆摔在了地上,但是白沂檸並不怎麽疼,她底下壓著的那人輕聲“嘶”了一口氣。


    白沂檸一咕嚕爬起來,忙拉起白沉柯,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聲若蚊蠅道,“多謝哥兒。”


    白沉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瞧得真真兒的,這丫頭摔倒前第一反應居然是先護住糖葫蘆,他瞪了白沂檸一眼,“沒良心的小東西。”


    她心中萬分愧疚,左手搓著糖葫蘆的竹簽,現下居然不好意思吃了。


    玉桂幫著白沂檸一起扶起白沉珂後,扭頭衝馬車罵道,“怎麽駛車的,趕去投胎嗎?!”


    “哥兒無礙嗎?若是有事……”玉桂緊張地圍著白沉柯轉了幾圈,又要搬出老太太。


    白沉珂止住了他的話頭,“我無礙。”


    前方的車馬突然止住了,窗牖處探出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往後看了看,對駕車的人道,“小圓子,我去同人道個歉。”


    還未等那駛車之人有反應,他就手腳輕快地跳了下去。


    “殿……”小圓子喊了一個字,環顧四周,縮了縮脖子收住聲,也立刻下了車馬,小跑著跟了上去。


    “兩位哥兒可是無礙?”少年在他們麵前站定,有禮地躬了躬身道歉道,“方才家奴駛車不當,驚擾了二位,多有得罪。”


    白沂檸咬了一顆糖葫蘆,正嚼著,不便說話,隻用眼睛咕嚕嚕轉著打量著眼前之人,這位少年的穿著和氣度,都不像是平凡之家能養出來的。


    那份從容的倒與白沉柯有些相似。


    她觀察著對方,對方也在看她,目光從長睫烏瞳,落到流暢纖瘦的脖子,再到耳後翹起的絨發,他微微一笑,似是明了了什麽。


    白沉柯對他的眼神頗為不爽,往前走了幾步。


    白沂檸眼前罩了個黑影兒,再看不見前頭的景象,不過她也不十分在意,專心地開始吃起手中的糖葫蘆。


    “要不,我請二位吃頓飯吧。”少年思索了一番微笑道,“就當是賠罪。”


    “不用,我們要回了。”白沉柯拒絕。


    怎麽剛出來就回去了?白沂檸停下一張一合的嘴巴,從他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小聲道,“要回去了嗎?”


    少年看她神色委屈,聲音軟糯,勸了一句,“舍弟怕是還沒玩兒夠,今日你們二位的吃喝都由我包了,如何?”


    “回府。”白沉柯冷聲看也不看他,長袖一甩,大步往回走,腰間的繩子扯得白沂檸踉踉蹌蹌。


    “哥兒等等我。”白沂檸小跑著跟上去。


    少年站在原地,凝眸望著。


    久久不肯離去。


    第12章


    白沂檸右手拿著糖葫蘆竹簽,吃完嘴裏這個就剩最後一個了,她一雙大眼睛直溜溜地盯著,不舍得地舔了舔唇,放嘴邊輕輕一咬,酥軟的糖衣瞬間崩裂,舌尖溢滿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果然糖葫蘆要連著糖衣和山楂一起吃才好吃呀。


    白沂檸享受地彎了彎嘴角。


    她不想如此早回府,慢吞吞落在白沉柯後麵,也不顧二人中間的衣帶崩得緊緊的。


    “那兒怎麽有一個人呀?”白沂檸把嘴裏的糖葫蘆咽了下去,手指指向正門門口一位中年人,年歲也不十分大,身穿紺青襜褕長袍,站在白石雕花大柱旁,背對著他們。


    “還真是……”玉桂右手在眉眼搭了個棚,踮起腳尖眺望。


    白沂檸瞧他身量修長,左右來回走動,正在府門處踟躕不前。


    那人似有感應,轉過了身,他下巴的絡腮胡甚是顯眼,不知是看到了什麽,驚訝地張了張嘴,白沂檸覺得他眉眼處卻很是麵熟,像是在哪兒見過。


    白沉柯聽到他們的話也往那邊瞧去。


    隻看了一眼,他臉色就沉了下來,“看什麽,快走。”


    白沂檸不知這人突然怎麽又不高興了,咬了竹簽上最後半個糖葫蘆,小跑著跟他進了東門。


    “……那是侯爺麽?”桂玉低頭想了許久,小聲自語道。


    ***


    “侯爺,老太太請你快快進去。”正門跑來一個身著藏青長袍管家模樣的人,彎著腰伸出右手。


    白勁承才走在路上,這廂老太太就哭上了,待她見了來人,舉著拐杖就走上前狠狠揮了幾下,但每次落在白勁承身上時都收了力。


    “你還回來作什麽?”老太太瞪著他,本是怒極的語氣,但眼中卻不斷滾下淚來,“這麽四年,對我和柯兒是不管不問,你眼裏還有沒有點親情孝道!”


    “母親。”白勁承直直地跪了下來,“兒錯了,但兒見到那孩子,總是想起芸兒……”


    “你真是糊塗啊,那是你親生的啊,你怎的如此狠心,當年他還那般小,便把他一人扔在山裏。”老太太哭倒在椅子上,手指著白勁承跪著的方向,不住地顫抖。


    白勁承趕忙去扶,卻被老太太一掌推開,“說吧,你這次回來呆幾天。”


    “兒在江南謀了官職,想……在同芸兒相遇的地方,再多做些事。”白勁承愧疚地低下頭,“今生不能在母親跟前伺候,來生定為母親做牛做馬……”


    “造孽啊。”老太太不住的搖頭,深歎一氣,“你去看看他吧。”


    白勁承雙手交疊,搓了搓,神色不大自然。


    “哼,現在知道怕了?”老太太斜睨一眼,冷哼道,“真是因果報應,不瞞你說,我對你兒子也怵得慌,你自己個兒應付去吧。”說完就不再搭理他。


    白勁承走進來時,白沂檸正往房間裏搬小凳子,在外頭野了半日,哥兒回來便拿起了書,她就又得當起小書童。


    她手裏拿著吃力,正走得踉蹌,突然重量一輕,她驚訝地抬頭看,原來是方才在門口的那人。


    對方是名不相熟的男子,她不適地往後退了退,雙眼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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