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竟然沒發現哥兒是大義滅親之人,還以為隻會置身事外呢。”白沂檸小嘴一張一合,下巴不肯離開手掌,說得磕磕絆絆的。


    “不是我。”白沉柯舀了一口湯,吹了吹。


    “哥兒真的沒有擔心過二哥哥考的比你好嗎?”白沂檸往前探了探,好奇地問道。


    “沒有,”湯汁順著他喉嚨一滾而下,“他還不值得我多思慮。”


    “若今年當真有他同你說的那一題你會如何?”


    “不寫。”


    白沂檸聽完覺得白羅昇真可憐,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想比哥兒好上一丁點兒,可是在哥兒心中,他連對手的資格都夠不上。隻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買題一事實在是過分了些,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作文章,怕是哥兒也會被拖下水。


    買試題一事是陳氏謀劃的,先是買通了孫大人後院裏得臉的吳姨娘,三番五次備了厚禮探望,還說若是事成,答謝的銀兩不止這些。


    吳姨娘本就是市井出身,貪財貪利,靠著那張狐媚臉才進了孫大人的府邸,備受寵愛。她早早收下財帛,換著花樣勾纏了幾日,孫大人終於鬆口,這題就這麽泄露了出去。


    原本確如白羅昇所想,此事是密不透風的,但是臨近考前孫大人的正頭娘子聽說了此事,生了好大的氣。


    一麵恨自己夫君拎不清,這事兒敗露,罷官抄家都是小的,一麵又恨吳姨娘將夫君迷得顛三倒四,也不想她得逞,竟用一封密信向上麵舉報了試題泄露之事,字裏行間透露自己是孫府之人。


    同僚們知曉後皆稱讚孫大人剛正不阿,但他心裏才是有苦說不出,回到家中怕吳姨娘同他哭鬧,一早便躲進了書房中避而不見了。


    ***


    白佑承處理完公務回家,身上官服未脫,皺眉問陳氏,“他呢?”


    “去外麵散心去了。”她不敢多言,買考題的事情夫君是不知道的。


    “不像話。”白佑承不悅地斥道。


    “昇兒也已經盡力,”陳氏替兒子辯解,“大人就別怪他了。”


    “慈母多敗兒,都是你慣的。”白佑承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白羅昇在常去的酒樓買醉,再想倒上一杯卻被人攔住了,正要罵開,抬頭一看,收了脾氣,撇嘴道,“你怎麽還在京中。”


    “夢瑤見昇哥哥麵色愁苦,還想來勸解一番,昇哥哥這麽嫌棄我,我可走了啊。”蘇夢遙假裝生氣,料定他會攔住自己。


    她在這裏守株待兔這麽多日,當然不會輕易離開。


    白羅昇正愁沒地兒吐苦水,忙起身賠罪,“夢瑤妹妹就饒過哥哥罷,哥哥實在是心中煩悶才會出言不遜。”


    “發生何事了?”


    “還不是白沉柯那小王八羔子……”白羅昇眼神狠厲,咬牙切齒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蘇夢遙聽完前因後果,輕笑了一聲,“昇哥哥若想報複,其實並不難。”


    “怎麽說?”


    “昇哥哥可知白沉柯最重視的是什麽嗎?”蘇夢遙意味深長地提點道。


    “最重視的?”白羅昇放下手裏的酒壺,喃喃道,“他素來孤傲,金銀財物皆是不放在眼中。”


    他思索了一陣,兩眼放光,“我知曉了!”


    蘇夢遙抿唇淡笑,道,“昇哥哥想到了什麽?”


    “他這些年金屋藏嬌,在他眼裏怕是沒有什麽能及得上房中的那朵嬌花了。”白羅昇放下酒壺,大拇指摩挲著上麵的花紋。


    “我前些日子遇上了檸姐兒的爹,剛好得知了一些消息,可以說給昇哥哥聽聽,就當是謝謝昇哥哥前些日子在府中的照顧了。”蘇夢遙長的清婉動人,但話中隱含的深意卻令人毛骨悚然。


    白羅昇上看著蘇夢遙緩緩笑了,“我怎麽沒想到呢,你同那白沂檸有些仇怨,怕是早有準備吧。”


    “昇哥哥當真說笑了,我與檸姐兒有什麽仇,小打小鬧的,幾日就氣消了。”蘇夢遙嗔道,“不過是心疼昇哥哥罷了,昇哥哥再這樣胡說,那我就不說了。”


    “夢遙妹妹且放心說吧,出了什麽事,都與你無關”白羅昇拍拍胸膛,保證道。


    第34章


    科考之後,還未到放榜之日,白沉柯被太子叫進宮中的次數卻愈發的頻繁了,也不知在忙些什麽。白沂檸閑來無事,在槐樹下抱著鴛鴦納涼。


    前幾天她用庫房中閑置的狐狸皮打了個毛球,在毛球下麵掛上一串蔥綠色的流蘇,每次拿出來鴛鴦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都會一動不動地盯著看。


    白沂檸兩根手指拎著毛球在鴛鴦眼前晃蕩,它抬起兩隻前爪撲將過去,一個沒站穩四仰八叉地從白沂檸膝蓋摔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喵嗚”了一聲。


    “摔疼了嗎?”白沂檸蹲在地上,好笑地摸了摸它翻過來的肚皮。


    她桃紅色的裙子鋪在草地上,垂著腦袋專心逗貓,遠看著像一隻可口的粉桃子。


    “你何時織了這麽一個毛球。”


    身後伸來一隻節骨分明的手,輕而易舉地順走了白沂檸手裏的東西。鴛鴦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碎草,討好地蹭著白沉柯的腿,眼巴巴地望著那個小白球在他手裏顛來倒去。


    “哥兒今日回來這麽早。”白沂檸轉過身拍了拍手,杏眼彎成了小月牙。


    “嗯。”白沉柯神閑氣靜地把玩著手裏的東西,慢悠悠開口道,“鴛鴦不過同你相處半年,就有了這個。我自幼年就和你在一處,可是連一個荷包都不見你給我繡過。”


    白沂檸臉上的笑容微凝,哥兒連這種醋也要吃麽?


    她連忙彌補道,“我過幾日就給哥兒做。”


    “過幾日?”


    “明日就做。”


    白沉柯滿足了,將毛球往地上一扔,鴛鴦立馬撲了過去,用兩隻肉乎乎地前爪牢牢摁住,生怕再被誰搶了去。


    “對了。”白沉柯從背後拿出一張帖子,“我在門口遇上了將軍府的小廝,說要交給你。”


    自從那一天後,李傾城隔三差五地遞帖子進來,說是上次未好好招待,想彌補一番。想也不用想,能將邀貼說的如此客氣的,必定不是她本人所為,她從來是“沂檸你再不來,便要失去我了。”


    白沂檸展開看了一眼後,輕輕地放回信封中。


    “哥兒是否還記得,我有一日讓你先別問我為何哭麽?”她低頭摸著信封底部的兩個角。


    “記得。”


    “其實……”她頓了頓,“李將軍現在的大娘子是我的母親。”


    “我知道。”


    白沉柯答得波瀾不驚,反而是白沂檸頗為訝異,她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白沉柯摸了摸她的發頂,“關於你的我都會知道。”


    他說得理所當然,白沂檸默不作聲地前後劃拉著信封,莫名微惱。


    “那日你哭的那般厲害。”白沉柯雙手搭在白沂檸肩上,讓她正對自己,“我很擔心。”


    “下次哥兒別這樣了,我都會同你說的。”白沂檸低低地囁喏道。


    白沉柯沒有應聲,周邊頓時靜了下來。


    “我去問白芍要些布料,明日便幫哥兒繡荷包。”白沂檸掙脫他放在肩上的手,笑了笑。


    白沉柯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柔聲問道,“生氣了?”


    “沒有。”白沂搖搖頭,踢了踢腳下的小草。


    “房裏涼了一碗銀耳湯,哥兒回去吃吧。”白沂檸心中是有小股氣,氣哥兒不守諾,但又無可奈何,因此隻悶悶地提醒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這個點白芍應在別苑掃地,白沂檸走過去瞧見了白畫,她一般是陪著祖母的,也不知今日為何突然過來了。


    “檸姐兒來啦。”白沂檸還在門口沒進來,白畫就笑迎了上去,“正說呢,奴婢家中的楊梅樹熟了,早上小弟送了幾籃子,比不上府裏旁的吃食水果,就是讓姐兒和哥兒嚐個鮮。”


    她掀開布蓋,籃中的紫紅色的楊梅又圓又大,顆粒分明飽滿,白沂檸挑了一顆,放進嘴裏。甫一咬,那酸甜的汁水便溢了出來,解渴生津,“每年夏天,我都盼著白畫姑娘家的楊梅呢。”


    “還沒洗呢,姐兒就吃。”白芍嗔笑道,“真真兒是個小饞貓。”


    被她們倆一分神,白沂檸心情也好了許多,“往年你也吃的不少,還說我呢。”一邊說著,她又撿起一顆塞進白芍嘴裏,“堵上你的嘴,看你還說不說了。”


    白畫被她們主仆倆逗笑,“老祖宗近些時日牙口不好,有些懼酸,若你們喜歡,我到時候多拿一籃過來。”


    “祖母不舒服嗎?”白沂檸愣怔了一下,麵朝白畫問道。


    “不是什麽大事,天氣熱了,老祖宗也上了年紀,不大愛吃太過刺激的東西。”白畫安撫道。


    “我記得祖母愛吃蛋羹,我一會兒就去給她做上一碗。”白沂檸說完就往外走。


    “檸姐兒還是一般的急性子。”白畫快走幾步攔住她,笑道,“若被老祖宗知道了定要責怪我多嘴了,晚膳已經安排喝粥了。”


    白畫又道,“檸姐兒關心著老祖宗,老祖宗也關心著檸姐兒,遣我來問一句是否與李小娘子鬧了不愉快。”


    白沂檸心中輕歎,如此下去估計再過些天,有些事情就瞞不住了,“是旁的事情,讓祖母放心,同傾城沒什麽幹係。”


    白畫得了答案,離開空青苑後沒有回百部閣,而是繞了一圈走到了靠近二房的一處圍牆巷中,盡頭處有人在等著她。


    ***


    翌日。


    白沂檸坐在臨窗的榻上正繡著荷包,白芍也不在屋中,說是一同進府時交好的小姐妹生了病,去幫忙頂班去了。


    她一人靜靜地穿針引線,神思飄遠,今晨哥兒給她端了早膳來像是賠禮道歉,她裝睡沒開門,但細想想,哥兒也未做錯了什麽,若是他有一日也那麽難過,換做自己也會擔憂吧。


    白沂檸停下動作,左右翻看了下手中的荷包,總覺得不大滿意,第一次做給哥兒,定是要最好的,她凝神思索了一會兒,又將做好的花紋拆了,重新剪了一塊布,全神貫注地繡了起來。


    “檸姐兒在麽?”


    屋口傳來敲門聲。


    白沂檸下了塌探頭應道,“在呢。”


    原是白畫。


    “白芍姑娘不在,我恰巧聽到就來幫忙說一聲,將軍府又喚了人來請姐兒過去,說是他們府裏的大娘子病了,與檸姐兒投緣,想見一見。”


    “她病了?”白沂檸蹙起柳眉,略微遲疑,一邊理智告訴自己不要多打擾,一邊又隱隱擔心不知是不是患了什麽大病。


    “是呢,好些天了。”白畫補充道。


    終究白沂檸還是心軟,“那你等一等我,我去換件衣裳。”


    “好,他們轎子都在外頭備好了。”


    白沂檸跟著白畫走到東偏門,不遠處果然停了一頂不大起眼的小轎,白畫上去時木階嘎吱作響,白沂檸心裏嘀咕了一句,將軍府果然是節儉的,這轎子坐起來搖搖晃晃不大平穩,倒像是街上百姓租用的。


    將軍府和忠義侯府離的不遠,即使碰上早市晚市也頂多半個時辰也便到了,今日快走了一個時辰還沒到,她便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麽問題,便掀了簾子想問一問。


    他們此時正駛在一行幽巷中,左右並無來往行人,若不是親眼所見,白沂檸都不知繁華京都還有如此破敗的地界,陋巷盡頭的牆根處長滿了雜草,不知從哪兒滾來的碎石堆積成山,裏麵還夾雜著沾了灰的破布。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應該去往將軍府嗎?怎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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