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中,三條人影流星般的撲到了外方山舍身崖上。


    舍身崖,是一座高峰上的峭壁頂巔,其下深達千丈,雲霧蒸騰,不論是白晝夜晚,都難以看到崖下的真實情形。


    這裏流傳著許多真實感人的故事,因為若幹年以來,到這裏舍身的人不知凡幾,有的為父母盡孝,有的為情侶殉情,凡是來跳崖舍身的人,都是抱定必死的,在奮身一跳之下,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保存下生命。


    那三條人影正是聶雲飛與南仙北聖。


    三人神色沉肅,在崖上四周審視了一遍,轉到靠深澗的一麵停了下來。


    聶雲飛長籲一聲,目光凝注著崖下飄渺的雲霧,道:“崖下不知究竟是什麽情形……”


    南仙符兆南接口道:“亂石如林的山澗。”


    聶雲飛皺眉道:“這懸崖不下千丈,以前輩的武功而論,如果跳了下去,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


    符兆南幹笑一聲道:“十成中隻有一成生存的機會。”


    聶雲飛道:“前輩說得對,所以晚輩覺得有些懷疑。”


    符兆南道:“是懷疑那胡嫗之言?”


    聶雲飛頷首道:“不錯,晚輩覺得如果一個女人由峰上跳下去,是不可能不摔死的,所以胡嫗之言,實在大有問題。”


    北聖卓元倫接口道:“這也難講,要知道任何事都不能說絕無可能!”


    符兆南強自一笑,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搜查一下又有何妨,既然千裏迢迢的趕了來,總不可能認為沒有可能就這樣回去吧!”


    聶雲飛忙道:“這是自然,不過……”


    目光微微一轉,又道:“為了證實那胡嫗的話,我們應該找出她是由哪裏走到崖下去的。”


    於是,三人在崖上四處打量。


    不久,隻聽卓元倫叫道:“快看,一定就是這條路。”


    聶雲飛與符兆南急忙趕過去看時,隻有左麵崖邊果有一條羊腸小路,雖然下麵仍是雲霧飄忽,但卻並不似其他各處的陡峭。


    符兆南欣然一笑道:“那胡嫗雖然武功不高,但這樣的山路,大約還可以攀援得下。”


    聶雲飛點頭不語。


    符兆南邁步當先,向崖下滑去。


    聶雲飛、卓元倫,也相繼跟了下去。


    那條路果然不算難走,三人費了大約兩盞熱茶左右工夫,就已經平安的滑到了舍身崖下。


    符兆南微微一笑道:“這情形至少證實了一點,那胡嫗說的絕非假話。”


    聶雲飛頷首同意,心中卻也更為激動不安,因為這女人究竟是誰,縱然她當時不死,事隔十年,現在還能活著麽?”


    隻聽卓元倫叫道:“好險惡的一條深澗,老朽對那胡始的話又起了疑問。”


    原來澗底盡是直豎的鍾乳石,連半尺的空地僅都沒有,不要說是人,就算是一條貓掉崖下來,也會撞到尖利的石上。


    由高達千丈以上的崖頂跳了下來,若說平安無事,那是實在無法相信之事。


    符兆南與聶雲飛相覷無語,艱難的在崖下開始尋覓。


    崖下似乎甚難見到陽光,加上處處有細小的流泉,一陣陣黴爛的臭味,不時隨風飄傳,有些叫人欲嘔。


    聶雲飛忽然掩鼻叫道:“屍臭!”


    南仙北聖早就嗅到了,符兆南苦笑道:“這並不為奇,因為此地是舍身崖,大約有人舍身未久。”


    果然,一丈之外他們就找到了一具半腐的屍身,臭氣熏人,使人難以忍受。


    那屍身仍然可以看得出是個年輕的女人,至於她為何舍身,是為了情人,抑或為了父母,卻是不得而知。


    同時,他們陸續的發現了不少骷髏骨架,零零落落,橫七豎八,有的已經化成了粉屑,有的卻新腐未久,可以知道這裏若幹年來斷斷續續,不知有多少人先後在這裏墜崖而死。


    那山澗十分狹窄,除了遍地的鍾乳石與爛泥枯草之外,再有就是骨架骷髏,與使人刺鼻欲嘔的臭氣了。


    聶雲飛皺眉道:“縱然胡嫗說的屬實,那跳崖的女子也不可能在這裏一耽十年!”


    卓元倫首先同意道:“不錯,這裏實在無法住人,也根本沒有地方可住,就算有地方住,也沒有東西吃,十年來的日子又怎麽過呢?”


    聶雲飛歎口氣道:“隻怕我們是虛此一行了。”


    符兆南搖搖頭道:“這也難說。”


    目光轉動,又道:“這條山峽很長,我們找上一找吧!”


    於是,三人向山峽深處行去。


    山峽深處,已經少見累累白骨,原來舍身崖隻有十丈左右的地方貼近懸崖,但這一帶卻可以看得出是人跡罕到之處,也許有史以來就沒人到過這地方。


    三人緩緩而行,仔細注視著兩側的山壁,與峽穀中的每一寸土地。


    忽然,聶雲飛驀地一驚,身形一晃數尺,跳到了一塊巨石之上,沉聲叫道:


    “長蟲!”


    原來一條長丈餘的花蛇由亂石之中遊了過去,聶雲飛天性畏蛇,故而驚得縱身避到了巨石之上。


    南仙北聖同時笑了起來。


    聶雲飛頓覺一陣臉紅,連忙由石上疾躍而下,呐呐的道:“兩位前輩見笑了。”


    符兆南沒有理會聶雲飛的話,卻急忙伸手一指道:“快看,那是什麽?”


    卓元倫與聶雲飛也看到了,原來是一條蛇骨。


    那蛇骨約有五六尺長,白森森的橫在石上,如不仔細,很容易誤認為是一根折斷的枯枝。


    聶雲飛道:“這不過是條蛇骨,有什麽值得注意的麽?”


    符兆南凝重的道:“不錯,這隻是一條蛇骨,但這條蛇為何而死?”


    卓元倫接口道:“不錯,這條蛇雖然不是小蛇,但卻隻有數尺長短,沒有老到要死的時候,怎會陳屍此處?”


    聶雲飛道:“莫非兩位前輩懷疑是……”


    他既未說出懷疑什麽,南仙北聖也沒有回答,三人又向前走去,但走出不過數步,卓元倫也叫道:“那是什麽骨頭?”


    原來在一堆荒草中發現了一堆白骨。


    符兆南大叫道:“奇了!”


    原來那些骨頭成一堆堆在一起,絕不是人或動物死後自然的留下來的骨骼,而是死後經過收集而堆在一起的。


    卓元倫湊到近前看了一陣,道:“我敢打賭這不是人的骨頭。”


    符兆南沉凝地道:“用不著打賭,我也看出那是獸骨來了。”


    聶雲飛苦笑道:“由這些情形看來,這裏果然有人了,這獸骨蛇骨大約都是被人吃剩丟出來的了!”


    符兆南頷首道:“這推斷一點不錯。”


    目光一轉,又道:“這人住在哪裏呢?”


    原來兩麵俱是陡峭的山壁,不要說沒有房舍,連個山洞也無法找到。


    而且前麵已經到了峽穀盡頭,再走下去,就已無路可通了。


    忽然,聶雲飛伸手一指道:“兩位前輩請看!”


    他所指的是一株巨鬆,那巨鬆在於穀底峭壁之下,鬆幹虯結,十分茂密,足有一丈方圓。


    符兆南苦笑道:“這株鬆樹果然有些懷疑,但那人絕不會住在鬆樹上吧!”


    近前看時,鬆枝雖然茂密,但卻沒有人住的樣子。


    但一經走到近前,聶雲飛卻忍不住啊了一聲,原來那鬆枝所遮掩的山壁之上,卻有一個巨大的洞穴正好在枝葉掩蔽之下,所以三人不走到近前,一直都不曾發覺。


    符兆南向聶雲飛與卓元倫使個眼色,三人就站在洞下,不言不動,向距地麵高約兩丈的洞穴注目靜觀。


    不久,隻見一條黑影走到了洞口向外張望。


    聶雲飛等不禁又吃了一驚,因為與其說那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一件東西來得恰當一些。


    那隻是一團模糊的形體,整個的包裹在青布黑紗之內,五官四肢沒有一點露在外麵。


    隻見他在洞口張望了一下,又迅速的縮了回去。


    聶雲飛心頭激動,忍不住沉聲叫道:“前輩留步,前輩留步……”


    同時,人也唰的一聲,躍到了鬆樹之上。


    卓元倫、符兆南相繼而上,隻見那洞穴雖然十分寬大,但其中卻黑黝黝的一無所見,但一股黴濕氣味卻刺激得人幾乎惡心欲嘔。


    聶雲飛又叫道:“前輩……前輩……”


    但洞中毫無應聲。


    聶雲飛返身投注了南仙北聖一眼,苦笑無語。


    符兆南忖思著道:“依我看來,這洞中的人,十之八九是你聶家的人,你不妨走進去看看。”


    聶雲飛輕應一聲,悄然飛身而入,一步步試探著向內走去。


    但當他走到七八步時,卻聽到裏麵那人大喝道:“站住!”


    聲調淒厲,而且嘶啞得不近人聲,但卻能夠聽得出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聶雲飛呐呐地道:“請前輩恕我魯莽,但我卻……”


    那嘶啞的聲音喝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來這裏!”


    聶雲飛忙道:“在下姓聶名雲飛,是……”


    那嘶啞的聲音忽又大叫道:“你說什麽,你……”


    聶雲飛心頭一動,連忙又道:“在下是聶雲飛,是武林第一家的聶雲飛。”


    那人半晌沒有聲音。


    山洞中雖然黑暗得伸手難見五指,但聶雲飛內功精湛,而且由於進入了洞中一會兒,已經約略的可以看到洞中景物。


    隻見洞中簡陋得實在可憐,除了洞壁下一堆枯草,那是人的坐臥之處而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那人坐在枯草之上,有如一堆黑布。


    聶雲飛靜靜的等待著那人開口。


    但那人卻肩頭顫動,似是再也說不出話來,而且可以清晰的聽到她喉間有一種格格之聲,似是她已哭泣。


    聶雲飛大為感動,忖思著向前走了過去。


    但那人卻立刻大叫道:“站住……站住……”


    聲調嘶啞而又顫抖,但就像發瘋一般的狂吼!


    聶雲飛悚然一驚,但卻依言收住腳步,道:“前輩,我……不會傷害您的,您不要……”


    那嘶啞的聲音終於哭了出來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我更不會怕你,可是……


    你應該怕我……”


    聶雲飛急道:“我不怕你,……前輩,您是誰呢,如果在下判斷不錯,您大約也是武林第一家的人是麽?”


    那人埂咽了一下,道:“先別問這些,你……由什麽地方來?”


    聶雲飛忙道:“我……我是由泰山來的!”


    “泰山!”


    那人又震了一震,道:“你……爹爹呢?”


    聶雲飛黯然道:“先父已經在……賀蘭山遇害了!”


    那人哽咽道:“是……死在什麽人的手裏?”


    聶雲飛咬牙道:“留春穀!”


    目光焦灼地盯在那黑影之上,迫切的道:“前輩究竟是什麽人?”


    腳步邁動,又要向前走去。


    那人再度大喝道:“站住,你再走過來,也會身遭慘死!”


    聶雲飛歎道:“在下對前輩毫無惡意,前輩為何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


    那人歎口氣道:“好吧,我先告訴你,我為什麽這樣的拒絕你,你看……”


    雙手一掀,將頭上的青布麵紗俱皆扯了下來。


    聶雲飛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差一點驚呼出聲。


    原來那人麵目五官,已經潰爛得不成人形,雙手也變成了森森白骨。


    聶雲飛呐響地道:“前輩……這是……”


    那人淒厲地叫道:“惡性麻瘋,如今……我已活到了最後的日子,大約再有三天,也就到了我的死期了!”


    聶雲飛歎道:“前輩是怎麽患上的這種病,為什麽不離開此山去找郎中看看?”


    那人歎道:“這些話不說也罷!反正現在已經晚了……”


    哽咽了一陣,又道:“現在你既然來了,也算是上天的安排,使我在臨死之前能夠見你一麵。”


    聶雲飛皺眉道:“前輩究竟是什麽人,為何不告訴晚輩?”


    那人搖頭道:“現在不要問我,快告訴我這些年來的事,從武林第一家離開泰山時起!……”


    聶雲飛忖思了一下,果然依言把武林第一家遷至塞外,以及聶華天遇害身死,與留春穀。血旗門爭雄江湖的經過,大致的說了一遍。


    那人已經哽咽不能成聲。


    良久,良久……


    方見她長籲一口氣道:“劫數,這真是劫數!”


    微微一頓,又道:“前半段的事,我約略的知道一些,因為……萬象隱者曾經來過一次……但後來他去了留春穀,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聶雲飛大驚道:“萬象隱者……那是我外祖父,他……”


    忽然,聶雲飛像襲電一般震了一震,因為他突然發覺了一件東西,那件東西極小,但聶雲飛清楚的可以看到係在那人腰間的一條帶子之上。


    他再也顧不了許多,縱身撲了過去,大叫道:“娘……”


    隻喊了一個娘字,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人大急道:“我不是你娘,你滾開滾開,你不想活了麽?”


    但無論如何,她也無法推得開聶雲飛,隻好嘶聲叫道:“惡性麻瘋是會傳染的,快些離開我!”


    聶雲飛叫道:“不,我要陪娘同死,娘……孩兒想得你好苦……”


    在洞口的南仙北聖對視一眼,長籲一聲,把頭轉了開去。


    那人叫道:“為什麽你硬要說我是你的母親,你瘋了!”


    聶雲飛拉起她腰間所係的那件細小的東西說道:“孩兒就是憑這個認出是娘的。”


    原來那東西是一隻不足二寸的繡鞋,正是聶華天所交給他的那美人鞋相同的一隻,雖然早已破舊肮髒,但一眼仍能看得出來。


    那人驚道:“為什麽你認得這東西?”


    聶雲飛道:“這是爹爹臨死時交給我的!”


    說著由懷中取出了另一隻來。


    那人呐呐良久,終於承認道:“不錯,我就是你的母親江倩華……你爹爹死時不恨我?”


    聶雲飛搖頭道:“不……但他懷疑娘是在留春穀!”


    江倩華歎道:“那是傳言,因為沒有人知道我來了此處,都知道我和你姨母去了留春穀!”


    聶雲飛忙道:“娘!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倩華歎道:“我就要告訴你了!”


    整理了一下思緒,方道:“聶家中道敗落,弄得家破人亡,都是壞到一個人的手裏,但這人與你的祖父卻有些關係,也可以說是由於你祖父一時失足,所造下的惡果!”


    聶雲飛困惑地道:“那人是不是就是留春穀主,她與我祖父又是……”


    江倩華沉凝地道:“說來話長,……”


    “說來話長,……當你祖父年青之時,曾在遊俠天下的一個機緣中結識了一個風塵女子,那女子與你祖父年紀相若,名為翁玉好,人稱西荒仙狐!”


    聶雲飛接口道:“她可是現在的留春穀主?”


    江倩華點首道:“不錯,她就是,是她害了武林第一家。”


    喘籲了一陣,又接下去道:“西荒仙狐對你祖父一見鍾情,百般追求,但你祖父那時與你祖母已訂婚約,而且又鄙薄她的為人,對她避而不睬!但西荒仙狐卻施展詭計,在你祖父不注意時,在他酒中下了春藥!”


    聶雲飛忍不住道:“卑鄙!”


    江倩華長籲一聲,接下去道:“因此之故,你祖父在藥力之下,與她做出了一件不可告人之事!等你祖父藥力醒來,大怒之餘,將她責斥了一頓,離別而去,這件事一晃就是五年,五年後,你祖父與你祖母已經成婚,而且也已生下了你的爹爹。”


    聶雲飛皺眉道:“那西荒仙狐是又找了來麽?”


    江倩華搖搖頭道:“是你祖父找了她去。”


    聶雲飛訝然道:“我爺爺不是很鄙薄她的為人麽?”


    江倩華苦笑一聲道:“那也許是你爺爺的同情心吧,因為他忽然覺得西荒仙狐十分可憐,五年前她以藥酒與他發生關係,出發點是愛他,希望造成事實,而迫你祖父要她,結果不但沒有達到願望,反而受到了你祖父一頓責斥。”


    聶雲飛皺眉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我爺爺這作法也是對的,至少看她一下,照顧一下她的生活,總是應該的。”


    江倩華歎道:“但因此卻給聶家帶來了這一場大劫,為了表示心地光明,你祖父是帶了妻子同去的,同時也是要藉此與你祖母遊曆一下名山大川!”


    微微停頓了一下,又接下去道:“在西北地帶,你祖父果然找到了她!”


    聶雲飛道:“難道她沒有親人?”


    江倩華搖搖首道:“她確然沒有親人,但孩子卻生了一個。”


    聶雲飛一震道:“難道那是……我爺爺的?”


    江倩華搖搖首道:“她跟你爺爺離別了五年,那孩子出生卻不過一月,怎麽會是你爺爺的。”


    聶雲飛一怔道:“莫非他就是現在的血旗門主?”


    江倩華道:“不錯,你又猜對了。”


    聶雲飛皺眉道:“但他們兩人卻沒有母子之情,而且是不能共存的仇人!”


    江倩華道:“這沒有什麽奇怪,因為血旗門主並不知道她是她的母親。”


    重重的歎籲了一聲,又道:“當你祖父與她相見之後,情形如何,沒人知道,但你祖父母卻都同意了收養她的孩子,對外人則偽稱是親生之子!”


    聶雲飛道:“那西荒仙狐呢?”


    江倩華道:“自然是隨之就與你祖父分手了!”


    聶雲飛道:“但以後的事呢?”


    江倩華喘籲了一口道:“而後一下子過了二三十年,這二三十年中你祖父始終不曾見過西荒仙狐,但在二三十年中的一天夜晚,你祖父卻又見到了她。”


    聶雲飛急道:“那是在什麽地方?”


    江倩華道:“自然是在武林第一家家中了。”


    聶雲飛奇道:“她是怎麽樣混了進去的呢?”


    江倩華道:“怎麽混進去的也十分難說,因為她出現的十分稀奇,是在仆婦之中,同時,她那時就已年青了不少,因為她是由留春穀而去。”


    聶雲飛道:“那時她就在留春穀了?”


    江倩華點首道:“不錯,她倒也是個癡情的人,雖然她生活糜爛,在江湖上名聲不好,但是她卻沒有嫁人,一直在千方百計煉製一種可以使人心神受迷的藥物。”


    聶雲飛道:“想必她是想用那藥物迷惑我爺爺?”


    江倩華道:“正是如此,二三十年中她確實也有些成就,藥物已經煉得差不多了,於是她進入中原,找你爺爺,但在到中原之後,她卻在無意中發現了留春穀,當時認為那是世外桃源,於是她設法在穀中布置了許久,大興土木,預備等迷到你爺爺之後,在穀中共度餘年!就在穀中大興土木之時,匆匆的過了兩年,兩年一過,她發現自己年青了許多,使她更加驚喜!


    兩年的時間,已把留春穀布置成了洞天福地,於是她離開了留春穀,混入了泰山的武林第一家。”


    聶雲飛歎口氣道:“想必我爺爺當真受了她的迷惑?”


    江倩華苦笑道:“也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聶雲飛奇道:“這,這怎麽說呢?”


    江倩華道:“她所煉的藥雖然有些效果,但是效果不大,而且因人而異,她混入武林第一家,施術的對象,自然是你爺爺,就是你爺爺發現她的那天,她就已經早把迷藥混入了你爺爺的飲食之內!”


    微微一頓,又道:“她所以故意使你爺爺發現,就是希望你爺爺在藥力驅使之下,與她同去留春穀,共度餘年。


    但是,她的藥力不能說無效,你爺爺確然受了一些影響,譬如說對她特別同情,或是順從她的每一句話等等,例如善待聶勝天,將龍華寶錄的上卷傳他等等,你爺爺都同意了!”


    聶雲飛呐呐地道:“怪不得!”


    江倩華歎口氣道:“但重大的事情,你爺爺卻不答應。”


    微微一頓,又道:“較大的事情共有兩件,第一是將家主大位傳與聶勝天,而不傳與你爹爹,這一點你爺爺不會答應,第二則是要你爺爺陪她歸隱留春穀,這一件你爺爺也沒有答應,使她希望再度落空!”


    聶雲飛道:“就因為如此,才使她要害了我祖父母的是麽?”


    江倩華道:“不錯,她見她的藥沒有多大效果,並不能使你爺爺就範,又見你祖父母恩愛彌篤,才使她在絕望之餘,興起了害人之心,於是她那迷魂的藥物,暗地裏下在了武林第一家大多數的飲食之中,你祖母,你父親,以及我和你姨母……”


    聶雲飛訝然道:“我爹爹也服用過了!”


    江倩華點首道:“要不然他也不會變得那樣軟弱,但他的秉賦根基較深,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但不久之後,她卻使你祖父母相繼謝世……”


    聶雲飛咬牙道:“不錯,我已經證實了祖母是被她害死的,這樣看來,我爺爺大約也是她所害的了!”


    江倩華並沒有太注意聶雲飛的話,忖思著又道:“當時武林第一家中因忙於兩位老人家的喪事,呈現著一片混亂情形,沒有人知道使武林第一家瀕於破滅的卻是混在仆婦群中的西荒仙狐翁玉好,更沒有人知道你祖父母的真正死因……”


    恨恨地喘籲了一陣,又道:“當時我受藥力較深,一切都以她的話為準,她教我與你爹爹發生口角,她教我恨你爹爹,最後,她教我殺你爹爹……”


    聶雲飛大驚道:“那麽,娘……”


    江倩華歎口氣道:“我說過我受她的藥力較深,當時我當真像中了魔法一般,趁你爹爹在睡眠之中去向他行刺!但是,我的動作不夠快,也許還是她的藥力不夠深,在我下手之時,不免有些猶豫,因此而驚醒了你爹爹……”


    聶雲飛惶然道:“而後娘就跑來了這裏,是麽?”


    江倩華忖思著道:“當時胡嫗發覺了我,在後一路追趕……”


    聶雲飛道:“她可知道是娘?”


    江倩華道:“自然知道,她是我的乳母,當時陪嫁過去的人……”


    聶雲飛道:“奇怪她為什麽不曾說明?”


    江倩華道:“是我求她不要說的。”


    聶雲飛急道:“這又為什麽呢?”


    江倩華長歎道:“當我跑出武林第一家之後,一路狂奔,跑向後山,在途中一條毒蛇咬了我的足踝,才使胡嫗追上了我聶雲飛道:“那麽娘又怎麽來的這裏呢?”


    江倩華道:“那毒蛇咬了我之後,卻發生了奇跡,我不但沒有毒死,卻把那迷藥的藥力解了開去,我像突然清醒過來的一般,我覺得愧對你爹爹……”


    聶雲飛道:“但娘若是回去向爹爹說明,爹爹一定是不會計較這事的,而且也可以除去西荒仙狐翁玉好!”


    江倩華道:“胡嫗也是如此勸我,但隻怪我當時錯打了主意,因為我覺得沒臉回去,同時,我在期望著你爹爹派人或是親自出來找我,於是我向胡嫗說我需要在江湖上散散心,等過上幾天,再回家去,就這樣我流蕩了此地……”


    停頓了一會兒,又接下去道:“在這段日子中,胡嫗一直跟在我身邊,我也一直在打聽消息,但是你爹爹一直不曾找過我,而且,另一個消息傳來,據說我和你姨母帶領著十幾名仆婦離開你爹爹,去了一個神秘的地方留春穀……”


    聶雲飛道:“那自然是西荒仙狐搗鬼了?”


    江倩華道:“不錯,那時我存了一死百了之心,於是我告誡胡嫗,日後對我的事絕不要泄露一點消息,我不願讓你爹爹知道,也不願意讓西荒仙狐知道,我隻想默默而死,死得了無痕跡是最好不過。


    胡嫗陪著我,百般勸說,仍想說服我回武林第一家,但我死念既決,她是防不了的,於是我由崖上跳了下來……”


    聶雲飛長籲一聲,欲哭無淚。


    江倩華悠然歎道:“沒想到我沒有死成……”


    聶雲飛怔道:“對了,娘是怎麽……”


    江倩華苦笑道:“你看到這個了麽?”


    說著向一旁指了一指。


    聶雲飛此刻乃才看到在另一個角落之中,有一具死人骨骼,當下不由一驚道:


    “這是……”


    江倩華苦笑道:“這是救我性命之人,當時他正在崖下找死人肉吃,湊巧我跳下懸崖,被他接個正著才沒有摔死……”


    慘然歎口長氣,又道:“那人是個麻瘋患者,三年前才潰爛而死,我們在這山澗中一直以蛇鼠野獸為食,有時也會吃些跳崖而死的人肉……”


    聶雲飛心如刀割,淚如雨下。


    江倩華勉強一笑道:“孩子,別哭,這是命,今天能在死前見你一麵,我也就死得瞑目了,可是你……隻怕傳染上了麻瘋,從此之後要快去覓醫醫治!”


    聶雲飛凝重地道:“娘!我不怕,我要消滅留春穀,殺死西荒仙狐,替爹娘和爺爺奶奶報仇,娘,您可知道武林第一家已經在淮陽山另外創下了基業,血旗門已垮,留春穀也是強弩之末,不日就要摧毀了麽?”


    江倩華忙道:“這總算皇天有眼,孩子……替為娘在你爹爹靈前告罪!”


    聶雲飛急道:“娘,您這病不是絕症,孩兒要帶您去醫治。”


    江倩華突然發出一串沙啞地狂笑說道:“孩子,別傻了,娘就算能夠治好,這樣恐怖的模樣,還活在世上做什麽呢?”


    聶雲飛吳道:“不管怎樣,孩兒也要盡人事以聽天命。”


    江倩華陡然淒厲地一笑,道:“孩子,那骨架之下有一個小包,你去替我取來!”


    聶雲飛不疑有他,連忙站起身來,向那副骨架走去,但他走出兩步,卻聽蓬的一聲劇變陡生。


    原來江倩華已經雙手交握,向自己胸前擂去,這一著來得太突然了,不但聶雲飛搶救不及,連在洞口的南仙北聖也隻有幹著急的份兒!


    聶雲飛大叫一聲,返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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