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無情金劍正在負手徘徊。


    從這位大總管急促而不穩定的步伐上,不禁看出這位大總管此刻的心情,無疑已因等候過久,而顯得有點煩躁不安。


    就在這時候,房門忽然緩緩打開,一個人背著燈光,從房中緩緩走了出來。


    無情金劍迫不及待地轉過身道:“小子怎麽說?”


    從房中走出的那人,停下腳步。笑了笑,說道:“小子要我恭喜你大總管,因為他已經為你大總管省下了一萬兩黃金的賞金!”


    無情金劍目光一直,手按劍把道:“你”


    他一個你字剛剛說出口,那人已於長笑聲中,身形衝天掠起,隻一眨眼間,便消失於茫茫的夜色之中!


    有一件事,無情金劍永遠不會忘記。


    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今天武林中,他無情金劍之所以能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甚至比當今十大門派掌門人的名頭還要來得響亮,這份榮耀是怎麽得來的。


    是憑他在劍術方麵的成就?


    別人也許會有這種想法,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如果以武功而論,遠的不說,單是在劍王宮裏麵就有不少錦衣劍士,武功不比他遜色。


    那麽,他是憑什麽獲得這份榮耀的呢?一句話說完:全是劍王的栽培。


    這七八年來,劍王待他可說得上是恩重如山。


    他呢?


    他自問他也對得住他的這位恩公。


    至少他對他的職位,以及他的一份煙俸,無愧於心。


    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其實並不虧欠這位劍王什麽,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年來,他方能始終堅持一個原則,絕不因為貪戀總管寶座,而盲從劍王的命令,去幹一些傷天害理的事。


    還好,這七八年來,劍王從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所以,他們賓主之間,一直相處得很好。


    劍王在他心目中,也一直是個完人,而他也以能追隨這樣一位了不起的人物為榮。


    由於無情金劍這個外號,使很多人對他產生誤解,以為他是一個絕情寡義的人物。


    其實,他無情的,隻是一口劍。


    他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他對劍王知恩圖報,始終忠心耿耿,便是一個最好的說明。


    上次,他因未能截下那位丐幫掌門人十方羅漢百裏窮,不但被解除了總管職位,而且被當作犯人一般囚禁起來,他也沒有出過一句怨呂。


    因為他認為這是他罪有應得。


    劍王就告訴他,憑天殺星那小子一個人力量,絕對無法逃出劍王宮,一定是十位掌門人中,有人暗中動了手腳,而其中嫌疑最大的人,便是這位叫化頭兒十方羅漢。


    劍王將如此重要的一件任務交給他,他卻未能完成,當然怪不得劍王要大發雷霆,如果換了他是劍王,還不是一樣?


    這一次的教訓使他難過了很久。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雖然他自認罪有應得,同時他也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但每當想起劍王當時那張鐵青的麵孔,他還是有點不寒而栗。


    如今,在昏黃的燈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張可怕的麵孔。


    這一次劍王還會原諒他嗎?


    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不錯,他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他也從沒有做過一件違反自己良心的事。


    但這並不表示他比別人多生幾條性命,也並不表示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絲毫留連。


    如今迫於形勢,展開在他眼前的,已隻剩下一條路。


    無論他有什麽想法,已不容他另作選擇……


    遠處傳來最後一陣雞啼。


    天破曉了。


    熹微的曙色,已經染白窗欞,兩盞光頭如豆的油燈,仍然閃閃縮縮的點在牆壁上。


    無情金劍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已一夜未合眼皮。


    這也許是他這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夜。


    這漫長的一夜,已使他蒼老了許多,但當他下定決心,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他看上去仍然神采煥發,沒一點倦容。


    他必須振作起來,麵對新的一天。


    他向院子裏喊了一聲:“知一!”


    一名錦衣劍士立即應聲走了進來。


    但走進來的這名劍士,並不是他想叫的智多星方知一,而是玉馬劍客艾玄。


    他的侄兒。


    無情金劍微微一愣道:“是你?”


    艾玄道:“是的,方知一方劍士輪的上半夜,下半夜是阿玄。”


    無情金劍輕輕歎了口氣。


    他還是老了!


    這種事情,以前在他身上,可說從沒有發生過,隻要是他親手安排的事,任何細微末節,他都不會忘記。


    他真的老了嗎?


    無情金劍望著站在麵前待命的侄兒,心頭忽然微微一動,他想錯了也好,自己的侄兒,比起外人來,總要靠得住些。


    艾玄道:“叔叔有什麽吩咐?”


    無情金劍擺擺手道:“不忙,讓我想想。”


    他其實並沒有什麽想的,他已想了整整一夜,什麽事情他都想過了。


    隻是像他這種身份的人,自然流露出來的一種矜持,以表示處事時一絲不苟的慎重態度。


    對自己的侄兒,原可不必如此,但這已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就是想改,一時也改不掉。


    玉馬劍客艾玄於是又回複原先的姿態,手扶劍柄,站得筆直。


    他對他這位叔叔,無論人前人後,一向都很恭敬,同時也很羨慕。


    他認為這是他們艾家的光榮。


    他這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有這麽一天,也能像他這位叔叔一樣,當上劍客的總管。


    無情金劍緩緩抬起頭來道:“三郎的傷勢有沒有好一點?”


    艾玄道:“好得多了。”


    無情金劍道:“三郎前天提出來的那個辦法,你也聽到了吧?”


    艾玄道:“是的。”


    無情金劍道:“你聽他們大家的意見怎麽樣?”


    艾玄道:“每個人的意見都不一致,不過大家都覺得這事應該由叔叔作主,叔叔吩咐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


    無情金劍很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你去找幾個人,就說是我的命令,馬上趕去鎮江信義鏢局,把那個金鞭趙中元給我押起來!”


    艾玄道:“押來這裏?”


    無情金劍道:“潼關。”


    吳信道:“潼關行宮?”


    無情金劍道:“是的。記住路上小心一點,在押返潼關行宮之前,最好別讓風聲走漏出去!”


    ※※※※※


    坐落西城一角的桑家廢園大門,這一天已正時分,忽然出現一個賣茶葉蛋的小販子。


    過年賣茶葉蛋,確實是好生意。


    不過,在桑家廢園這一帶,顯然並不是做這種生意的好地點。


    因為這一帶除頑童外,很少有人路過,即使偶爾有一個行人走過,也絕不是買茶葉蛋的好主顧。


    這個小販子約莫三十來歲,有著一張黝黑的麵孔,雙肩寬闊,手腳粗大,一看便知道很有幾斤氣力。


    茶葉蛋很香。


    他的擔子剛歇下來,便攏來了一大群孩子。


    但是,在問過價錢之後,那些孩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吐著舌頭,扮著怪臉,又告一哄而散。


    因為這小販子的茶葉蛋賣得太貴了。


    別人的茶葉蛋,隻賣一文錢一個,他的茶葉蛋一個竟要賣兩文錢,足足是別人的兩倍,這豈不是擺明了敲竹杠?


    城裏的孩子,是不容易上當的。


    但這小販子一點也不在意。


    蛋賣不掉,他可以自己吃。


    他等那些孩子走開,從擔子上卸下扁擔,人在扁擔上坐下之後,就從鍋裏拿起一個蛋,慢慢地剝去蛋殼,舒舒服服地吃將起來。


    就在這小販子吃到第三個蛋時,主顧來了。


    來的是一個文士模樣的中年人。


    那小販子趕緊站起來道:“大爺要買茶葉蛋?”


    文士道:“這蛋多少錢一個?”


    小販子道:“四個子兒。”


    文士道:“味道怎麽樣?”


    小販子道:“包您滿意!”


    文士道:“好,替我拿紙包起來。”


    那小販子用做好的紙套,包了兩個蛋,文士伸手接下,點點頭悠然漫步入園而去。


    這是一筆很奇怪的交易。


    因為那文士隻說要買蛋,並沒有說要買幾個,而那小販子居然問也沒問一聲,就自作主張,包了兩個,文士竟然也就這樣收下去了。


    這還不算,最奇怪的,是那文士根本就沒有付一文錢。


    生意有這樣做法的嗎?


    隔不多久,又來了一個老婦人。


    “這蛋多少錢一個?”


    “四個子兒。”


    “味道怎麽樣?”


    “包您滿意!”


    “好,替我拿紙包起來。”


    這第二筆交易,與第一筆交易,完全一樣。


    一問一答,不差一字。


    老婦人接過蛋,也是分文未付。


    惟一不同之處,也許便是蛋的數目這一次不是兩個蛋,而是三個蛋。


    做完這兩筆交易之後,那小販子又清閑了下來。


    他開始伸手又從鍋裏拿起第四個蛋。


    正當這個小販子準備享受他的第四個茶葉蛋時,忽然又有一個賣烤紅蕃的小販子,推著一輛木板車。


    從大路那一頭,一邊搖著沙筒,一邊唱著小調,慢慢地走了過來。


    這個賣烤紅蕃的小販子顯然隻是偶爾路過,不過當他看到這裏居然歇著一副賣茶葉蛋的擔子時,便不由得也將板車歇了下來。


    他向那個賣茶葉蛋的小販子招呼道:“恭喜,夥計,過年生意好不好?”


    賣茶葉蛋的小販子道:“馬馬虎虎。你夥計呢?”


    賣紅蕃的小販子嘻嘻一笑道:“還不錯。”


    這個賣紅蕃的小販子,身材十分瘦小,年紀也不大,看上去似乎不過十八九歲的光景。


    不過,別瞧他年歲不大,一張嘴巴,倒是挺會說話的。


    他拿了一塊碎磚將推車墊定之後,才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向那賣茶葉蛋的小販子含笑親切地問道:“這位大哥你貴姓呀?”


    賣茶葉蛋的小販子淡淡地應了一聲:“蔡。”


    賣紅蕃的小販子高興地道:“噢!原來是蔡大哥?我叫小六子。”


    蔡姓漢子漫不經心的唔了一下,一雙眼睛已經望去別處。


    小六子如果是個識趣的,他應該看得出對方這時的臉色才對,但這個小六子顯然並不是一個識趣的人。


    他似乎一點也不以蔡姓漢子的冷漠為意,當下笑了笑,又道:“蔡大哥成家了吧?”


    蔡姓漢子這一次連理也沒有理他。


    這時,從對麵一條斜巷裏,忽然又走出一個青衣老婦人。


    小六子顧不得說話,連忙搖起沙筒,轉過身去喊道:“紅薯,紅薯,滾燙的,又甜又香!”


    但令人失望的是,那老婦人光顧的,卻是蔡姓漢子的那副擔子。


    “這蛋多少錢一個?”


    “四個子兒。”


    “味道怎麽樣?”


    “包您滿意。”


    “好,替我拿紙包起來。”


    蔡姓漢子正待伸手人鍋取蛋,忽然發現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在不遠處盯著他瞧。


    盯著他瞧的是小六子。


    小六子的眼光充滿了羨慕之色,似乎正在埋怨自己,當初選行當時,為什麽沒想到賣茶葉蛋,卻偏偏選上了烤紅薯!


    蔡姓漢子暗暗詛咒了一聲,隻好縮回手,側轉臉問道:“您說要幾個?”


    老婦人微微一愣,但迅即接著道:“包四個好了。”


    因為她在蔡姓漢子胸口看到了四根劃動的指頭。


    蔡姓漢子立即大聲跟著道:“四個?好,好,包好,在這裏,謝謝,謝謝!”


    這是惟一的一次例外,老婦人接下四個蛋,居然付出一把青錢,隻是那些是不是正好一十六文,就隻有天知道了。


    老婦人走進園子之後,小六子忽然放下沙筒,也向這邊走了過來。


    蔡姓漢子連動也沒動一下,隻撩了撩眼皮道:“要買蛋?”


    小六子嘻嘻一笑道:“吃不起!”


    蔡姓漢子將一對眼珠子擠去眼角,道:“想聊聊天?”


    小六子嘻笑著道:“也不是。”


    蔡姓漢子道:“啥?”


    小六子笑道:“我隻是想過來告訴你蔡大哥一句話。”


    蔡姓漢子道:“你要告訴我什麽?”


    小六子四下裏溜了一眼,看清左右無人,這才壓著嗓門,低低說道:“我想告訴你,你是個狗養的!”


    蔡姓漢子像被人在屁股上紮了一針似的,突然跳了起來,瞪眼吼道:“你你說什麽?”


    他顯然還不敢十分確定,是不是他耳朵有毛病,聽錯了話!


    小六子又走近一步,低低接著道:“我說:你是個狗養的,癲狗養的。”


    蔡姓漢子勃然大怒,伸手就是一巴掌,摑了過去。


    小六子當然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招,當下頭一埋,趕緊向一邊跳開。


    他跳過去的地方,正是那口蛋鍋。


    隻聽得嘩啦一聲,小六子人絆倒了,蛋鍋也跟著打翻。


    四五十個香噴噴的茶葉蛋,登時連湯帶水,滾滿一地。


    蔡姓漢子一巴掌沒摑著對方,自己一鍋茶葉蛋反而遭了殃,更是火上加油,氣得麵孔鐵青。


    他顧不得再去撿拾那些茶葉蛋,氣咻咻的捋袖追了過去道:“我倒要看你小子有幾根骨頭!”


    小六子一骨碌爬起身來,拔步便向廢園中奔去,一邊跑一邊大叫:“救命啊,救命”


    蔡姓漢子自然不肯罷手,也跟著放開腳步,向園中追去。


    小六子穿過一片竹林,奔到一座閣樓下麵,由於心慌意亂,一個不留神,突給一顆小石子絆了一交。


    他正想翻身爬起,不意背脊骨上已被人一腳重重踩住。


    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蔡福,這是怎麽回事?”


    蔡福喘著氣,奔了過來道:“這……這小子,不……不是個好東西,辛大爺……您……


    您……得好好的……盤問……盤問他!”


    辛大爺道:“這小子是幹什麽的?”


    蔡福道:“是個賣烤紅薯的,不過小人已看出這小子絕不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


    辛大爺道:“何以見得?”


    蔡福道:“他跟小人素不相識,同時小人也沒惹他,就在管老前輩進來不久之後,他竟忽然跑過來罵小人是狗養的。”


    辛大爺將腳底下的小六子仔細打量了幾眼,唇角忽然浮起一絲詭譎的笑意,他對腳底下這小子的來路,似乎業已了然於胸。


    他朝蔡福遞了個眼色,一麵打著哈哈道:“年輕人開開玩笑,也是常有的事,幹嗎這樣認真?起來,起來,起來。”


    他扶起小六子,親切地又道:“老弟沒有跌疼吧?”


    小六子揉揉膝蓋,喃喃道:“這二十兩銀子真難賺!”


    辛大爺微微一呆,有點意外道:“什麽?有人出了二十兩銀子,買你來的?”


    小六子兩眼一瞪道:“不然我小六子會無緣無故的罵人?你以為我小六子發了瘋?”


    辛大爺忙問道:“那個叫你來的人,他叫你來,難道就隻交代了一件事,要你罵人?”


    小六子一伸手道:“銀子先拿來,拿了銀子再問話。”


    辛大爺不禁又是一呆,說道:“什麽銀子?”


    小六子道:“那人隻給了我十兩銀子,你們再付十兩,才是二十兩。”


    辛大爺的一顆心放下來了。


    因為對方答應這小子二十兩銀子的酬勞,而沒有一次付清的原因,無非是擔心這小子銀子到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像這種先付一半,辦完了再付一半的做法,無異已說明對方不是外人,因為對方如果不是自己人,絕不會采用這種方法!


    隻有一個老江湖,才知道以這種方式傳遞消息,是萬無一失最靠得住的方法。


    辛大爺付十兩銀子,付得很是愉快。


    小六子也很愉快。


    他咧開嘴笑道:“好了,你們要問什麽,現在問吧!”


    辛大爺道:“你隻須從頭到尾,把那人要你來這裏的經過,一字不漏的說出來就行了。”


    小六子點頭應了一聲好,然後不慌不忙的接著道:“事情是這樣的,大約一個時辰之前,我推著車子,打開元寺經過,一位穿著很體麵的大爺忽然喊住了我你們知道開元寺是什麽地方嗎?”


    辛大爺點頭道:“知道。”


    他差不多已經猜出這個人是誰了。


    小六子接下去說道:“這位大爺把我喊到無人處,問我要不要賺二十兩銀子?我說當然要賺,有銀子不賺,豈不成了傻瓜。於是,那位大爺就給了我十兩銀子,我當時間他,講好是二十兩,怎麽變成了十兩呢?那位大爺說:你去到西城桑家廢園大門口,一定會看到一個賣茶葉蛋的,你想個辦法跟這賣茶葉蛋的吵起來,然後你就往園子裏跑,賣蛋的追你,你就喊救命,這樣你就一定會碰上一位辛大爺,或是公孫大爺。然後,你隻須說出經過,這位辛大爺或是公孫大爺,他們一定會再付你十兩銀子!”


    辛大爺不由得又點了點頭,他猜想的果然一點不錯。


    小六子頓了一下,又接下去說道:“那位大爺說……”


    辛大爺忽然攔著道:“等一等!”


    小六子隻好咽住底下的話。


    辛大爺望著他道:“那位大爺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麽一定要用這種方法混進來,而不能幹幹脆脆地從大門走進來?”


    這種小地方,別人也許會忽略過去,但辛大爺絕不會。


    他是一個十分細心而謹慎的人。


    他處理任何一件事,都能一方麵把握要點,一方麵又能不遺漏這件事的細微末節。


    他認為這是避免上當吃虧的方法,同時也是一個人要想活得久一點的惟一要訣。


    小六子一點頭道:“是的,那位大爺說過了。”


    辛大爺道:“他怎麽說?”


    小六子道:“他說,如果不用這個方法,那個賣茶葉蛋的,一定不放你進去,你進不了園子,就見不到辛大爺或公孫大爺,見不到辛大爺或公孫大爺,我的話就傳不到,也沒人付你十兩銀子……”


    辛大爺滿意地點點頭道:“好,說下去!”


    小六子道:“那位大爺說:你進了園子,見到的不論是辛大爺或是公孫大爺,都可以告訴他們,就說有一位葛九爺,在開元寺的杏花書院,請他們快去!”


    辛大爺道:“他有沒有說,是為了什麽事?”


    小六子道:“說是你們想請的一位客人,他已經請到了,他本想親自過來,隻怕客人不高興,如果得罪了這位客人,以後再請就不容易了。”


    辛大爺輕輕一哦,雙目中登時間起一片異樣的光彩。


    他又朝蔡福遞了一下眼色,點著頭道:“好,你老弟且在這裏等一等,我到上麵去一下就來。”


    說著,轉身匆匆上了閣樓。


    隔了約莫一盞熱茶光景,樓梯上腳步聲響,從閣樓上下來兩個人。


    走在前麵的是辛大爺,後麵跟的,則是一名和辛大爺差不多年紀,臉色陰沉得可怕的藍衫文士。


    小六子抱定了一句禮多人不怪的老話,一見兩人下樓,立即迎了上去,衝著那藍衣文士打了一躬道:“這位想必”


    可是,那藍衣文士緊跟在辛大爺後麵,一直向通往園門的竹林中走去,連瞧都沒有瞧他一眼。


    小六子微微一怔,忽然失聲道:“啊,兩位大爺請留步,我還忘了一件事。”


    辛大爺和那藍衣文士聞聲止步,同時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等他說下去。


    小六子走上兩步,高聲道:“那位葛九爺帶來了一封信,我忘記放在身上,讓我去拿給兩位大爺看。”


    辛大爺道:“你放在什麽地方?”


    小六子手一指道:“放在外麵板車上,秤盤底下。”


    辛大爺道:“沒有關係,我們出去時,自己可以找得到。”


    說著,朝那藍衣文士點點頭,轉身繼續向竹林中走去。


    小六子道:“我也要走了。”


    身後的蔡福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嘿嘿笑道:“安靜一點,小子,等兩位大爺回來之後,你再走不遲!”


    園子外麵,茶葉蛋擔子和那輛板車,都仍然放在原來的地方。


    但那滾滿一地的五香茶葉蛋,和原來那一群頑童,卻已經全都不見了蹤影,四五十個茶葉蛋,一個也沒留下。


    城裏的孩子,是很少糟塌東西。


    閃電刀辛文立拿起板車上的那個秤盤,穿心劍公孫俠隻一伸手,便在一堆廢紙裏,找到一個方紙兒。


    那小子果然沒有騙他們。


    閃電刀辛文立道:“打開看看。”


    穿心劍公孫俠點點頭,一麵將折疊得很整齊的方紙兒緩緩打開。


    方紙兒剛剛打開,兩人忽然同時頭一轉互相瞪著對方,同時問:“什麽事?”


    穿心劍公孫俠呆了一下,道:“什麽事要問你呀!”


    閃電刀辛文立道:“問我?”


    穿心劍公孫俠道:“你幹嗎要踢我一腳?”


    閃電刀宰文立不禁也是一呆,道:“我踢了你一腳?”


    穿心劍公孫俠道:“不是你踢我,難道反而是我踢你一腳不成?”


    閃電刀辛文立皺了皺眉道:“好了,好了,別人聽了會笑話,還是快看看上麵寫了些什麽吧!”


    兩人若是早看信箋上寫的是什麽,就不會發生剛才那場無謂之爭了。


    信箋上隻有一行大字:“小心車底下有人!”


    兩人臉色一變,不約而同的一彎腰,雙手四掌,齊向板車車沿推去。


    兩人心意相同,全想藉這一推之力,以攻為守,向後騰身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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