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端彩殿上,天魔女祖孫三代,目光所至,眼神均不禁微微一變。


    這時,四凶之首的玄通和尚,迅速偏臉望去老魔女,老魔女點點頭,同時自座中緩緩起立。


    殿下竊竊議聲,寂然而止。


    老魔女明眸四下一掃,悠然指去鬼穀先生那雙抖袖高舉,細致白嫩,瑩潤如玉,看上去美好有若處子般的手掌,從容含笑一字字有力地介紹道:“天羅掌,這就是天羅掌!”


    淡淡一笑,靜靜地接下去說道:“今天,我們大家總算開眼了,就老身所知,到目前為止,當今武林中,在拳掌方麵,尚無任何門派之武學足堪頡頏呢。”


    老魔女說至此處,見眾人驚疑不定,似不盡信,於是,手一移,指去貪鄙兩醜,微微一笑,即接著說道:“包括普羅掌、絕戶拳在內!”


    貪鄙兩醜,為之大窘,兩人一個悶哼,一個幹笑,敢怒而不敢言。


    鬼穀先生本待坐下,這時忽又眼視兩醜,腰杆一挺,抱拳四舉,嬉笑著,大聲接口笑喊道:“是的,是的,在內,在內,不相信可以當場試驗!”


    綠黃兩席,哄然大笑;眾人想起還沒看仔細時,鬼穀先生雙拍一甩,已然拱手落座。


    貪叟臉如豬肝,金魚眼一翻,忿然離座而起,鄙叟縮到身後,引頸低聲道:


    “發發威,萬老大,小弟呐喊助陣。”


    眾人目睹,大感興奮,一時間,喊好聲,此落彼起,鬧成一片,四魔、四凶,一致皺眉掉臉向老魔女望去。


    老魔女頭一點,目注兩醜,沉聲喝道:“且慢!”


    兩醜聞聲抬頭,老魔女凝神冷冷問道:“兩位的金剛大法,近年來進境如何?”


    兩醜一呆,同時失聲道:“金剛大法?”


    老魔女嘿嘿一笑,接口道:“是的,老身是說金剛大法。因為,鬼穀先生這種天羅掌,乃脫胎於少林首藝達摩心經,掌力所至,無堅不摧,兩位如非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似乎不必枉逞豪勇……”


    貪叟臉色微變,鄙叟一個寒噤,忙向彩殿賠笑打躬道:“教主說的是,說的是!”


    跟著掉轉身軀,又向貪叟拱手道:“既有歐陽大妹出麵,這份人情,小弟算是賣定了,萬老大您,您斟酌著辦,小弟恕不奉陪,抱歉,抱歉!”


    一麵拱手一麵後退,屁股找著座椅,就勢幹笑著涎臉而下。


    貪叟大感興趣,征立了片刻,怒目一哼,轉身向各外便走,鄙叟一愣,偷偷瞥了對麵兩老一眼,跳身而起,從後追上去喊道:“萬老大,小弟陪您溜溜……”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時,兩老見兩醜半途離去,眼色一使,也有退席之意。


    彩殿上,魔女三代,以及四魔四凶等人,對兩醜的不辭而別,僅付之莞爾一笑,全不在意。


    及見兩老起身,彩殿上諸魔,卻不禁有點緊張起來,老魔女輕輕一咳,迅即含笑大聲說道:“好,現在請兩老為我們一開眼界。”


    彩聲應聲而起,兩老對望一眼,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由閑雲叟轉身向上,微微拱手說道:“借付棋子用用!”


    老魔女頷首笑諾,手一揮,兩婢返身退去。


    不一會,兩婢將棋盤棋子取至,兩老一人接下一盒棋子,不知向那兩名女婢吩咐了幾句什麽話,兩婢折腰一福,又將棋盤帶回彩殿。


    兩婢升殿後,並肩站在彩殿中央,分執著棋盤四角,像張著一麵鏡子似的,將那張約尺半見方,十九條線路與十九條線路相乘,遠看上去,三百六十一個棋落,每格僅有蠅頭大小的棋盤,照向殿下。


    閑雲叟俟棋盤張定,轉向綠黃兩席,微笑說道:“老朽兄弟,適才對了一局,結果勝負不分,這局棋下得是好是壞,現在想複排出來請諸位批評批評!”


    眾人打量之下,發覺兩老坐處高彩殿上棋盤足有五丈之遙,一個個不由得暗暗驚奇,心想:“這麽遠要認準頭,力道重不得,輕不得,重則透穿,輕則不及,那塊棋盤最多不過一分厚薄,這豈不太難了一點麽?”


    眾人既認為不可能,因之興趣大濃,人人屏息,眼光在兩老與殿上那塊棋盤之間,來回不停,緊張地瞪著眼觀望起來。


    上官印也覺有趣,暗忖道:“兩老兒真雅得可愛。”


    不過,他對兩老將要施展的這一手,與眾人的看法,略有不同。


    終南上官一脈,雖非以暗器知名武林,但上官印係出名門,不論對何種武功之認識畢竟要高人一等。


    尤其自結識義妹上官英之後,暗器一道,可謂已達觀止境界。


    所以,他認為,兩老要將一顆顆棋子完全打入確當方位,並不太難,他相信,他自己雖然不一定做得到,但義妹上官英,卻毫不覺費事。


    那麽,難在什麽地方呢?


    難就難在出手的姿態和方式上麵,如果兩老就這樣坐著,身軀半偏,角度歪斜,的確不易,同樣的,假如麵對棋盤,遙遙站立,那樣,不但樣子難看,同樣也就平淡無奇了。


    因此,上官印現在注意的,便是兩老出手前的準備行動。


    閑雲叟交代畢,這時已坐回原來的地方,伸手自棋盒中拈起一枚白子,向野鶴叟睨視一笑,好似說:“你是黑子,先請呀!”


    上官印見了,正在暗暗發笑:“看他們多孩子氣。”


    一念未已,但見野鶴叟冷冷一笑,臉轉穀外,右手曲肘一揮,遠處彩殿上,隨之傳出格達一聲脆響。


    上官印睦目一呆,暗驚道:“看也不看一下?”


    急爭掉頭向彩殿上望去,兩婢手中的棋盤上,右下角,四星座上,已端端正正,嵌有一顆黑子!


    一陣輕哦,像一道微浪,悠悠蕩過全場。


    接著,的的達達,兩老於談笑間,彈送自若,黑白子落盤如雨,不消盞茶光景,一局已終。


    檢點結果,果然是盤和棋!


    一盤棋,二百五十手,一人一百二十五手,自始至終,誰也沒有在打出棋子時向棋盤望上一眼。


    包括彩殿上諸凶魔在內,一個個,愕然驚顧,不能成聲。


    很久很久之後,一片轟雷般的彩聲,方爆破沉悶,自四方八麵響了起來,老魔女肅容起立,俟彩聲落盡,始大聲讚美道:“兩老的兩儀罡氣,已能化兩儀,還歸太極,眼、耳、身、手。心、意,六合相應如一,確為近一甲子以來所罕見。”


    經她這陣含有解說意味的褒獎之後,彩聲再起。


    上官印在驚歎之餘,忽然不安起來,他知道,殿下三席,以紅席為尊,換句話說,他們這一席,今天將是眾人目標集中的對象。


    而現在,兩老表演完了,兩醜表演完了;神、鬼師兄妹,也已一位過關,剩下的,就隻巫山神女、迷糊仙和他自己了。


    這三人中,迷糊仙不太引人注目,他想:“下一人,不是神女恐怕就是我了!”


    果不其然老魔女容得人聲稍定,隨朝神女一指,麵向綠、黃兩席,從容含笑道:“神、鬼雙快之虛幻心宗,遠在二十多年前,即為老身所心折,這些年來,雙俠在功候方麵之更上一層樓,當屬意料中事,剛才,鬼穀先生已以他那一雙手,為我們作了無言說明,現在,我們相信,巫山楚女俠一定會為我們帶來更大的驚奇。”


    聲浪一提,大聲笑接道:“來,大家歡迎!”


    說著,領先熱烈鼓掌起來。


    歡呼四起,如瘋似狂,久久不絕,上官印總算又抬過一刻,寬心之餘,忙隨眾向神女望去。


    一身素白宮裝,麵垂白紗麵罩的巫山神女,這時,於瘋狂的歡呼聲中,緩緩起身離座,冉冉走去彩殿之前。


    先向彩殿上老少魔女微微一福,然後轉過身來,麵對三席站起。


    彩殿上,老魔女眸略轉,立命小魔女紅衣牡丹,親自下殿為神女送上一隻精美的錦麵蒲團。


    神女含笑謝了,卻未立即坐下。


    素袖抖處,露出十根春蔥般的玉指,出人意料地,竟麵對眾人將頭上鳳冠,以及臉上那副麵紗,一一從容除去。


    在武林史上,這真可算是空前的一頁,名列十二奇絕,如謎似霧的巫山神女,忽然顯示本來麵目,該多令人難以置信?


    露出了本來麵目的神女,亭亭玉立著。


    裙拖瀟湘水,髻湧巫山雲,眉如遠黛,眸含霞煙,鼻如分水嶺,弧唇微啟,梨渦隱漾……


    數百對目光,直視著,如醉如癡。


    在落針可聞的一片沉寂中,神女眼波流盼,緩緩將三席諸人掃了一眼,然後淺淺一福,雍容地致意說道:“願天下朋友能永遠記得今天這個日子。”


    眾人由愕然而惑然,一個個,麵麵相覷,幾乎沒有一個人能明白神女這句話的含義何在。


    鬼穀先生,黯然低下了頭。


    上官印目睹鬼穀這種傷神情景,心頭一緊,疑竇叢生,雖知個中定有蹺蹊,但一時設想無從,隻好急忙再朝神女望去。


    這時神女,於說完後,已將鳳冠和麵紗重新戴上,同時向那隻錦麵蒲團緩緩盤膝坐落。


    上官印皺眉暗忖道:“看她這樣子,毫無疑問的,她將展露者,必屬內力之範疇,可是,她在調息運功之前,先示人以真麵目,同時要人記住今天這個日子,又是什麽意思呢?”


    殿上殿下,一片靜,此刻穀中,每個人的心情,差不多都與上官印相同:有著疑問,卻無法覓取正確的解答。


    現在,大家能做的,隻有一件事,便是耐心等待。


    眾人屏息以待包括魔女祖孫三代,以及閑雲、野鶴、迷糊仙除了鬼穀先生,無一人例外!


    此刻的鬼穀先生,事實上,一雙眼光,也正隨眾落在殿下階前,他那位俯首盤坐的師妹身上!


    隻不過,上官印以為,他不是在看,而是在想。


    從鬼穀先生刻下那種呆滯的眼神中,上官印似乎讀到這麽一個短句:“為什麽?”


    鬼穀先生不僅像眾人一般焦心等待,且似乎早已知道事情的結果,但很顯然的,對那種結果何以會產生,他也一樣不明白!


    忽然間,靜坐的神女,周身微微抖動起來,眾人呼吸迫促,滿以為神女玄功遠足,驚世駭俗的一手,快出現了,詎知,神女身軀抖動了幾下,旋又歸平靜,接著,抬臉輕輕籲出一口氣,竟若無事地自蒲團上站了起來。


    眾人又是一陣麵麵相覷,好似在互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很快地,便得到解答了。


    神女起立站定,仍與打坐前所采行動一樣,素袖微抖,露出十指瘦枯雞爪般的十指。


    十指挑掀,鳳冠、麵紗,再度一一除去。


    赫然出現的,竟是一頭白發,以及一張幹皺的麵孔,僅僅頓炊之暫,一位絕世佳人,竟變成一名雞皮鶴發婆!


    一片驚啊,像一道無情的浪潮,淹沒全穀。


    人們的心,在往下沉,像由一個夢境轉入另一個夢境,失去對真實感的自信,沒有悲哀,沒有恐懼,有的,隻是一片茫然。


    神女輕輕撕碎手中的鳳冠和麵紗,目掃三席,淡淡道:“楚纖雲,今年六十有六,前此,仗著一身微薄的功力,僥幸拘留著幾十年青春,但在內心,總不兔這樣想,逆天者,易獲天譴,青春雖可暫駐,卻無法永存,少年重修儀,老來重修德,已近古稀了,在這種年齡下,要做的,已不該是引人景羨,而該是如何令人尊敬……”


    說著,轉身向彩殿上福身道:“僅獻愚憂為壽星祝賀。”


    語畢,逕向原位走回,鬼穀先生垂首低聲道:“師妹,你這是何苦呢?”


    神女悠然一笑,緩緩說道:“比你晚做了十年是不是?”


    鬼穀先生苦笑笑,沒再說什麽,彩殿上,老魔女錯愕了好半晌,這才立起身來,目斜神女,強笑著說道:“巫山楚女俠這種化紅顏為白發的神奇玄功,令人驚佩,也令人不無惋惜之感。”


    微頓,緩緩地接著又道:“為報楚女俠這份語重心長的盛情,老身不揣淺陋,隻好也獻醜一手,為諸位住賓佐酒了。”


    鬼穀先生跟巫山神女迅速地互瞥一眼,神色均甚凝重。


    眾人見一代巨魔說要親自展露得意絕學,注意力立即為之轉移,這一次,沒有掌聲,也沒有歡呼,每個人都以目不轉睛的期待向彩殿上注視著。


    老魔女一說完,身後四婢,以及身旁四大天魔,立即自動近身進入殿後。”


    不消片刻,四婢抬來一隻透明玻璃大缸,一隻巨型鐵桶,四大天魔則分別取來一些鐵板,以及十數束幹薪。


    老魔女仿剛才神女所做的一樣,撞去麵紗,頭技,露出一頭烏發和一張宛如新月般的芙蓉麵,秋波流轉,嫣然含笑,俏步走至滿盛清水的玻璃缸前。


    纖手一按缸沿,以一個美妙投姿,倒射入缸。


    水浪定靜,已改坐姿,缸水高出頭項約五寸許,人麵映在水中,合目垂簾,怡然露出著笑容……


    上官印駭然震忖道:“老魔女已練成閉脈大法?”


    眼角悄然瞥去鬼穀先生,這時的鬼穀先生,肅容注目,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再看巫山神女,神女也是一樣。


    一袋煙的時間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也過去了。


    缸中的老魔女,微微頷首,四婢立即近前將水缸輕輕抬起,輕輕放入那隻鐵桶之中,再由四大天魔將鐵桶搭上鐵架,墊好鐵板,然後,一束幹薪在鐵板上澆油點燃。


    幹柴、烈火,火光熊熊,不斷發生畢剝之聲。


    不一會兒鐵桶內的玻璃缸開始爆炸,鐵桶開始發紅,桶中冒發白氣,桶內響出沸騰之聲……


    幹柴,一束束加上去,沸騰進入滾騰。


    滾騰,繼續著,聲響由大而小,由小而無,最後,桶中發出一片嗤嗤聲,這說明,一桶水也熬得快幹了。


    每個人都變成了呆子,瞠目,張口,幾乎不知置身何地。


    巫山神女仰臉望天,滿布皺紋的老臉上,流露著無比的沉痛,鬼穀先生則如夢囈般,一直在低念著:“水火不浸,金剛不壞……”


    漸漸地,火滅了,足有寸許厚的鐵桶,安然裂成四塊,分向四邊倒下,大小如一,裂口處整齊如削。


    不見一滴水珠的桶底,老魔女含笑起立。


    衣裳完好,眼波流轉間,麵容似較前比更見豔麗,起身後,款步走至殿前,向殿下折腰一福,微笑說道:“二十年,是段不短的日子,差堪告慰者,我們幾個老一輩的,大家都沒將這段歲月白費。”


    眼波一掃,笑意更濃地又接道:“今天到會的朋友們,一定有很多都已清楚,現在,老身不妨就此加以證實一下,那就是,外麵謠傳的,都是事實,今天這個日子,有雙重意義,它是老身七十賤辰,它也是天魔教再度組立的開基大典!”


    此語一出,白道人物默然,黑道人物則雀躍高呼,霎時間,穀地上,又陷入另一次嘈雜混亂。


    鬼穀先生霍然起立,向神女點頭沉聲道:“師妹,我們走吧。”


    神女點點頭,跟著站起,神女在一刹那看起來,是真正顯得蒼老了。


    上官印這時的心情,反而異常平靜,他告訴自己,他現在該做的事,便是立刻離開此地,盡速練成奇緣劍法!


    神女和鬼穀先生向穀外剛走出幾步,殿上,老魔女遙遙笑喊道:“賢師兄妹不想順便訂個後期麽?”


    神女未及答言,鬼穀先生回頭冷冷一笑道:“仍在黃山如何?”


    老魔女連連點頭道:“好,當然好!”


    目光一注,又問道:“日期呢?”


    鬼穀先生道:“隨便你。”


    老魔女想了一想道:“來年中秋如何?”


    鬼穀先生大聲說道:“一言為定。”頭也不回一下,大步出穀而去。


    上官印目送神鬼師兄妹背影消失,收回視線時,偶爾瞥及迷糊仙正向殿前走去,不禁吃了一驚。


    殿上,老魔女誤以為迷糊仙好勝心強,現在出麵,可能是也想自動當眾顯露一手,不禁手一擺,笑喊道:“免啦,古俠。”


    迷糊仙止步翻眼道:“什麽免不免?”


    老魔女含笑說道:“今天節目,到此為止,你老兒的迷糊三式,久為天下所知,要不要,可說都是一樣。”


    迷糊仙醉眼一瞪道:“誰那麽俗氣?”


    老魔女眸珠滾動,又笑道:“那麽是繼貪鄙兩醜以及神鬼師妹之後來辭行的了?


    您老兒以酒為命,如非酒菲薄,要說退席,不嫌早了點麽?”


    迷糊仙冷冷接口道:“酒還可以,酒器卻太差!”


    老魔女望了紅席一眼,見紅席上盛酒之器,壺為金鑄,杯係玉琢,均為穀中庫藏珍品,不由得眉鋒微蹙,以手一指道:“哪些酒器太差?”


    迷糊仙頭一點,仰臉緩緩說道:“酒鬼於日前途中,曾以小小手法截得一副酒器,看樣式,頗似蕭老化子的九龍四雅漢玉爵……”


    老魔女神色微變。


    上官印為之大急。


    迷糊仙卻不慌不忙說道:“蕭老化子這套酒器,久為酒鬼所愛,曾一再厚臉相討,皆未見允,這次,據酒鬼猜想,它可能係老化子致送教主之賀禮,心念丐俠仙數十年友情,反不及教主一紙請帖,正撫摩感歎間,忽然有人說,酒器是贗品……”


    老魔女哦了二聲道:“誰?”


    迷糊仙抬手一指上官印道:“這位朋友!”


    上官印好氣又好笑,心想:“咬就咬吧……”


    老魔女溜了上官印一眼,又向迷糊仙道:“現在它在什麽地方?”


    迷糊仙兩眼望天道:“蕭老化子智謀過人,果然名不虛傳,酒鬼既然上當,真品自然已至教主的手中了,假如教主瞧得起姓古的,就請拿出來讓姓古的過過癮,不然,酒鬼也無臉再繼續呆下去,隻有立即告辭了……”


    說著,破竹竿一頓,身軀微偏,現出一付隨時準備離去之姿太丐俠仙三位一體,武林中可說無人不知,如今,這酒鬼卻說蕭老化子那套酒器他竟連真偽也幾乎沒有辨出,其誰能信?


    老魔女不待話完,已將迷糊仙心意料透,這時冷冷一笑道:“古大俠留步!”


    迷糊仙根本就沒有離去之意,聞聲身軀霍地一轉,故意露出一副驚喜不勝之舉,哦了一下注目道:“教主肯賞臉?”


    老魔女嘿嘿一笑,說道:“古俠名列十二奇絕,以掌法名震天下,十數年前,據傳且會於武當真神武殿現身說法,親為數百武當弟子講述過各派掌法之異同與訣要,現在古俠認為個別表演太俗氣,何不別出心裁……”


    迷糊仙大笑接口道:“來個對打是嗎?”


    老魔女輕輕一哼,強笑道:“古俠這份豪情,真令人心折。”


    語畢,迅速轉向四大天魔道:“你們四個,苦研掌法半生,一直怨說生平未獲良師指引,今天有這麽大好機會,還呆著做什麽?”


    四大天魔會意,一聲恭諾,同時飛下殿來。


    四大天魔,功力卓絕,為天魔教中老少魔女以下的第一流高手,其在掌法方麵的成就,不但遠在當今各門派掌門人之上,就跟奇絕中以掌拳知名的貪鄙兩醜相較,也差得極為有限,四魔分開,一對一,縱或仍非迷糊仙敵手,但如四人一齊上,迷糊仙別說想贏,就想輸得漂亮點,也怕辦不到。


    老魔女一身金剛不壞大法已成,二號的魔女,三號孫女,都各練成一身詭異武功,共處心積慮恢複天魔教,自非一日,今天藉著做壽為名,公開宣布天魔教東山再起,連神鬼師兄妹都沒放在眼裏,她還在乎什麽?


    所以,四魔下殿後,僅拱拳略表客套,在東魔西魔目示下,立將迷糊仙團團圍在核心。


    隻待迷糊仙一出手,一個必然慘劇,即將產生!


    迷糊仙仰天大笑一陣,雙睛暴睜,須眉倒立,破竹竿一摔,雙掌搓合,便待舍命撲出。


    上官印見勢已急,除了挺身而出,別無良策。


    當下沉聲大喝:“且慢”同時閃身躍出,身形定處,天罡旗已然亮展高舉手中。


    他先向迷糊仙板臉喝道:“古醉之,認得這麵旗子麽?”


    迷糊仙口一張,大感意外,上官印接著喝道:“如對這麵旗子的主人還存有幾分友情時,請即退後!”


    緊接著,向四魔揚旗道:“天罡旗下,本屆武林盟主下令,天魔教四大天魔稍退一邊,天魔教歐陽教主現在出來答話!”


    天罡旗迎風招展,三十六顆金星,於目光下閃射著萬道光芒,加之上官印出言吐語時,聲沉氣穩,另具一派凜然威儀,四魔情怯,不自主同時退出數步,一致轉臉望去殿上老魔女。


    老魔女目不轉瞬地打量著那麵天罡旗,好一會兒,始向四魔點頭道:“你們先上來。”


    四魔應聲飛身回殿,老魔女俟四魔於身旁站定,這才向上官印注目點頭,靜靜地問道:“上官大俠別來無恙,閣下於華山取得本屆盟主後,難道意猶未足,還想到九屏穀中來發號施令嗎?”


    上官印昂然冷冷道:“武林盟主係天下武林決定,凡我武人便得一體仰遵!”


    老魔女嘿了一下又道:“那麽盟主如今如何指教?”


    上官印注目沉聲接口道:“立即宣布天魔教解散!”


    老魔女毫不為意地又問道:“不然呢?”


    上官印厲聲道:“不然即為武林之公敵,如仍與昔日那般為非作歹,本盟主將一本正義,率天下武林道合力鏟除!”


    老魔女臉色一變,哂道:“你憑什麽?”


    上官印冷冷答道:“若想知道,請下殿!”


    老魔女一哦,雙目中異光閃閃,跟著。眼珠轉動,忽又輕輕笑了起來,驀地轉向那個有隱疾的二號魔女歐陽彩姬道:“上次怎麽輸的,再輸一次給娘看看!”


    二號魔女歐陽彩姬自天罡旗出現,便已目光灼灼,透著一副難以按捺的神情,這時自座中長身而起,應聲道:“女兒遵命。”


    口中說著,人已迫不及待地向殿下撲來,老魔女從後沉聲吩咐道:“用劍!”


    上官印聽得用劍兩字,心中不禁一凜,剛才,他已看出,二號魔女那套看似平凡的劍法,已足當今日武林中諸般劍法之冠而無愧,自己在劍法方麵的成就雖不太低,但比義妹上官英已差甚遠,而上官印那套劍法顯然亦非二號魔女這套劍法之敵,現在如以劍相拚,自己豈非輸定?


    本來,他在將信將疑之下,憑年輕人一股倔強之氣,還想合開上官英師父那位葛衣人吩咐的那一手不用,要以本身成就,奮力克敵,如今為形勢所逼,知道今日處境,是勝得敗不得,自己垮了不要緊,盟主威信,甚至迷糊仙及各派人物生命,都可能要為他一時意氣用事所葬送!


    想及此處,不禁氣為之餒,當下不敢再事固執,容得二號魔女定身,微退半步,迅速收好天罡旗,同時以左右食指伸出,並搭成一個人字形,高舉齊眉,向二號魔女朗聲道:“請了!”


    二號魔女對他這架式,視若無睹,冷笑道:“除非你能證明你就是上官雲鵬,否則你今天可別想活著離開了。”


    冷笑著,劍尖一抖,迸出一朵碗口大的金花,猛向上官印當胸刺來。


    這一招,看與一般劍法中的靈蛇吐信無甚分別,可是,劍未及身,一股陰寒激蕩之氣已然彌漫周遭,予人一種不可抗拒的,近乎窒息的壓迫之感,上官印為之駭然大震。


    他暗暗跺足,怨忖道:“果然不靈……”


    上官印對葛衣人的交代,並非沒有信心,隻緣嚐試時冒險太大,成功了,自無話說,一旦失靈,要想補救,可就什麽也來不及了。


    現在的情形,便是如此。


    上官印處此生死存亡,一發千鈞的刹那,莫說搶救,就是想稍加思索,也都不可能了;這時,唯一可做的,便是以虛聲恫嚇,來延長死亡的降臨,同時寄望奇跡能在片刻間意外地出現了!


    於是,他聚集全身功力發出一聲大笑,同時喝道:“可別怨我……”


    喝時,一麵收胸吸腹,一麵原式不改,就勢下劈,冀於生機無望中,來個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黃虹,突自殿上閃電飛瀉。


    黃虹橫空,殿上三席,同時發出一陣驚啊。


    因為眾人已看出,下殿的,正是老魔女本人!由於上官印現下這副身份,曾在華山武會上贏過二號魔女一陣,所以,上官印此刻處境之危,眾人並不覺得,而老魔女的忽然飛身下殿,眾人震驚了。


    為什麽呢,老魔女來勢太急了。


    老魔女目光偶掃,嘴角微張,本擬要喊什麽,忽又住口,同時閃電般射入鬥場,在二魔女攻勢甫起之際,突然有此舉動,其意義,豈不甚為明顯?


    眾人驚啊,便是為了想不到以老魔女如此崇高之武林輩分,居然也會不擇手段地去謀算一名敵人!


    上官印眼角溜處,也看出來者為老魔女,橫豎一個不免,忿悔之餘,不禁暗暗一歎,忖道:“死於這等無恥之人手中,真是不值……”


    思念問,一聲喝斷,驀自迷糊仙口中發出,人隨聲上,雙掌一張,和身迎著老魔女撲去!


    老魔女迎著迷糊仙湧來掌風,半空中,苗條的身軀滴溜溜一個急旋,迷糊仙之掌風,立即消於無形。


    撲勢之迅,分毫不減。


    人未落地,手已伸出,手至處,二號魔女身軀一歪,竟被老魔女以疾若閃電般的手法推去一邊……


    迷糊仙一呆,所有的人,無不為之瞠目結舌。


    隻有上官印,僅稍稍錯愕了一下,立即省悟過來,他緩緩叮出一口氣,暗道一聲慚愧,同時告訴了自己:“謝謝天,看樣子好辦了。”


    果不其然,老魔女一把推開二號魔女後,連朝向她攔路下手的迷糊仙看也沒看上一眼,即滿臉堆笑,向上官印問道:“兩位老人家近來好嗎?”


    上官印心頭一震,迅忖道:“兩位老人家?對了,一奇一絕!我以前沒猜錯,上官英師父,那位葛衣人,果然為奇絕門下!”


    有此一想,心中大慰,當下仰臉淡淡答道:“還好托教主的福。”


    老魔女聽了,不但不以為忤,反而愈形親切地賠笑道:“俠弟如何稱呼?”


    上官印淡淡地答道:“餘衣葛!”


    老魔女不假思索地接口道:“噢噢,衣葛賢弟上殿喝杯茶如何?”


    上官印暫不理睬,緩緩轉身,惜查看各席人物之姿態,先朝綠席上少林心鏡大師使了個促其即刻率眾離去的眼色,然後這才漫應了一聲:“謝了!”


    老魔女正想再說什麽,少林心鏡大師等各派掌門,已相繼過來辭行,老魔女瞥了上官印一眼,忙向殿上喝道:“恭送佳賓!”


    殿上八荒四凶,應聲下殿,恭恭敬敬地直將少林心鏡大師等一行送至穀口,方始回頭。


    上官印又向迷糊仙冷冷問道:“服不服本座這樣調停?”


    他以這種態度和語氣發問,原就為了要將這位酒鬼激怒,迷糊仙果然上當,醉眼一睜,怒吼道:“少在老夫麵前擺威風,管你是什麽人的門下,不替老夫說出這麵天罡旗的來曆,就休想離開一步!”


    老魔女睹此情狀,心頭暗喜,她想:“這廝連本教主都得罪不起,你酒鬼這次可有你的樂子啦!”


    在黑道中,向奉借刀殺人為三十六計之首計,老魔女淫凶陰毒,不啻成精狐狸,這時為添一把火,反從中做好人,向上官印勸說道:“這位古老兒,出言吐語,一向如此,看在他與兩位令師共同名列十二奇絕的情誼上,賢弟,你就依了他吧!”


    老魔女這番話,聽上去娓娓動人之至,究實在,不難體味到,所有的話,都為點明一筆,便是:“你晚他一輩知道嗎?”


    上官印當然清楚老魔女的用心,這時樂得將計就計,故意嘿嘿一笑道:“武林無老少,達者為先!”


    說著,又向迷糊仙揮手冷喝道:“本座既無威風可擺,閣下電大可不必倚老賣老,走,這兒九屏穀,不是本盟主行使職權的地方!”


    語畢,逕自轉身,大踏步往穀外走去。


    迷糊仙天生一副硬骨頭,哪還買這個賬,聞言一哼,足尖挑起地上那根破竹竿,一聲不響,放步在後跟隨。


    上官印一出峽穀,腳下立即加緊,迷糊仙一步不鬆,如影附形。


    先後經過頓飯光景,二人已走出廬山,上官印將身來至一處僻靜的荒野之地,身形一定,轉過身來冷冷問道:“這裏如何?”


    迷糊仙破竿一頓道:“哪裏都一樣。”


    上官印冷冷一笑仰臉道:“丐俠仙情逾骨肉,千麵俠上官雲鵬夫婦係死於何人之手?追魂丐蕭振漢手下龍虎雷電四丐的頭顱為何不翼而飛?難道追查這兩件事,竟不比追究一麵天罡旗的來曆重要嗎?”


    迷糊仙暗忖道:“誰說不”


    一念未竟,上官印已自懷中取了兩件終南家傳寶物,擲去迷糊仙身前。


    兩件寶物:一件是可當暗器使用的龍鳳飛環,一件是作用相反,可破各種暗器的七星量天尺!


    這兩年事物,上官印一直帶在身邊,前此在洛陽,他也曾取出來給迷糊仙看過,這時,他用手指著說道:“認得這兩樣東西嗎?閣下如以為我們之間的恩怨可以延後處理時,本座不妨告訴閣下,前述兩案之始末,業經本座為上官小子指出查究途徑,小子托本座傳語,他將在武當神仙穀等你!”


    說完,臉一仰,再不言語。


    迷糊仙目注地上那對龍鳳飛環和那支七星量天尺,內心掙紮了好一陣,終於俯下身撿起環和尺,默然摔身飛步而去。


    上官印搖搖頭,輕輕一歎,俟迷糊仙走遠這才繞道也向武當奔去。


    由廬山去武當,以走水路為宜,上官印怕被迷糊仙趕在前頭,乃改走淮陽山脈,這條路雖崎嶇不堪,但路程卻比水道為近。


    半個月之後的一個黃昏時分,上官印抵達武當山下的希夷庵。


    於庵中吃得一頓素餐,立時登山,過山腰黃衣仙亭時,方稍稍休息了一下。這座黃衣仙亭,據說係建於唐開元天寶年間,比山下那座因陳搏老祖而傳名的希夷庵要早得多多。


    傳雲:唐開元天寶年間,有僧名元明者,清晨登山,瞥及一黃衣人於宿霧中遙遙前導,呼之不應,比及,忽失所在,但聞馥異香鬱而已,後人之八十老僧今自說,曾於霧裏見仙人,即詠此事。


    上官印稍事憩息,旋即起程。


    初更時,進入落帽峰後的神仙穀。


    這座神仙穀,名稱雖美,但穀中卻無出奇景色,蔓草糾結,荒煙一片,上官印站在一塊突出的巨石頭上,大有無從著手之感。


    他瞑目追憶九屏穀中那幅圖案,最後發現,圖中座點,正是自己現下站立之處,心中一喜,連忙伏身察看。


    借著月色,他見石上似乎隱隱有著數行字跡,待看清時,不禁大為懊惱,原來石上這樣寫著:“奇緣劍法,名為七式,事實上,僅五式而已,下麵這幅圖,係畫的黃山始信峰,起手,即在該峰峰頂,如圖中座點所示。”


    全文語句,幾與九屏穀中所見者完全相同!


    上官印看罷,說不出心頭是何種滋味,他想:“這種武功,不論它如何超絕玄奇,創始者為什麽一定要後人在一再奔波之後才能見到真麵目呢?”


    同時,他知道,如果真趕去黃山始信峰,十之八九,一定又是一場空跑。


    不過,不管空跑不空跑,不去始信峰就不能知道下一處所,卻是事實,所以,他在無可奈何下,隻好再將字下之圖案記人心中。


    上官印將字圖抹去,並將人皮麵具除下,換了外套,恢複本來麵目,重新向前峰走出,他以為,迷糊仙不會來得這麽快的。


    果然,直等到第四天下午,迷糊仙方匆匆趕至。


    上官印有著歉疚之感,他覺得累這位老哥哥陪他奔波,實在太不應該,不過他現在可以盡情傾訴了,迷糊仙拿出那兩樣信物,他搶著承認了,接著,有如赤子依懷般,他偎著這位老哥哥,擇要說出一切。


    他說:那位本屆武林盟主,是上官英師父,可能是奇絕後人或門人,現在那位盟主已傳他奇緣七式,他來武當,便是為了這事。


    他說出四丐係死於昆侖一鶴之手,後者為老魔女挾製,正以當年魔劍攝魂刀的姿態出現,希望轉告丐幫提高警覺,以後遇上此人,如能裝作不認識,或可免禍。


    至於父母究竟怎樣死的?凶手是誰?這要到奇緣七式習成,方能知道。


    最後,上官印臨時編造出他這次要這位酒鬼老哥哥趕來武當相會的原因,他這樣說道:“據傳天魔教即將成立,魔教成立之初,首先不能見容而發生磨擦的,當為分支組織遍天下的丐幫,丐幫自四丐遭遇不測,人心惶惶,亟待安定,老哥哥應丟開一切,去幫蕭老哥哥主持大局,印兒的血仇,印兒正在處理,如需援手,印兒自會隨時隨地向兩位老哥哥發出救援信息的……”


    迷糊仙離去後,上官印便又戴上人皮麵具,再往黃山趕去。


    黃山原名黟山,因位於黔水之畔而得黟,音伊天寶末年,始改稱黃山。


    山多奇峰清溪,相傳黃帝曾與仙人容成子合藥於此。


    黃山向晚盈軒翠,黟水含春繞郡流,山色總兼溪色好,鬆聲長作雨聲寒宋人詩句,讚出黃山最力。


    上官印到達黃山,已是初冬天氣。


    一路上,他聽到不少有關天魔教各地分壇成立的消息,像當年一樣,一些資質優秀的男女少年,開始神秘失蹤。


    這些少年男女哪裏去了?凡武林中人,十之八九明白。


    二年後,這些少年男女將為天魔教基層教徒,人人將有一身邪惡的武功,為魔教擴張勢力,到處為惡。


    除此而外,別的還好,當年那種由魔徒們於擄俘男女少年時,伴而發生的奸殺案件,一時尚無所聞。


    上官印暗暗揣測:“這可能是老魔女因我出現,懷疑奇絕尚在人間,是以不敢做得太過分之故吧?”


    因此,他欲習成奇緣七式的心意,愈來愈急。


    他知道,黃山始信峰也許不會給他帶來什麽,但是,這是必走的一步,他想:


    縱然會撲空一次,最後六次,他終究能達到願望的!


    葛衣人的時限是一年,現在雖然才兩個多月,他已走完兩處地方,然而以後的地方相距多遠,他卻一點把握也沒有,所以,在時間上,他一點也不敢浪費。


    果如所料,黃山始信峰頂,仍像前此那樣,數行套語,一張明圖,圖上注明,下一處為泰山丈人峰。


    從泰山丈人峰,又轉往冀北燕山雁回穀。


    燕山雁回穀指示的下一處地方是閩省武夷山啼猿嶺。


    這一次,可把上官印害苦了,由冀北至南閩,路隔數千裏,腳程再快,也非三月不可。


    由九屏穀,而黃山而泰山而燕山,已花去他近四五個月的功夫,季節也由仲秋進入第二年早春,再三個月,將為春末夏初。


    千辛萬苦,上官印終於四月中旬到達武夷山。


    他找到了啼猿嶺,也找到了那些例圖語,在看完後,上官印不禁為之啼笑皆非,欲哭無淚!


    你道這次上麵怎麽寫?


    “冀北至此,路途匪短,爾能忍受一再折磨,獲睹此文,實屬難能可貴,奇緣七式,慶得人矣!”


    起初,上官印看完這段文字,心頭為之狂跳不已,正在暗想:“可不是,怪不得葛衣人不傳徒而傳我,像這情形,要是換了我那位義妹的話,她……”


    目光遊移間,忽覺不妙。


    原來全部文字業已到此為止,依照文末語氣,奇緣七式似乎就應接在文字下麵,可是,下麵接著的仍是一幅圖,竟連一字注解也沒有!


    普天之下,山穀之多,又何異恒河沙數?這玩笑,豈不是開得太大了一點麽?


    上官印深深一歎,就地坐下,這時的他,沒有感慨,沒有怨恨,有著的,隻是無比的疲倦。


    這種疲倦之感,係隨希望幻滅而俱來!


    於是,他閉上眼,靜心調息,他告訴自己,一個人在陷入困擾時,唯一可以求援的,便是思想,冷靜的思想!


    在思想時,平和的心境和充沛的體力,是不可或缺的。


    日行中天,清風徐來,上官印緩緩睜開眼皮,倚身一株大樹下,開始為目前這個近乎不可解的謎圖,苦苦琢磨起來。


    首先,他憑信心確定:葛衣人是一片善意,最低限度,他應該是循此方式求取這套劍法的第一人!


    其次,他覺得,這事不可能是一種謊局,因為前人沒有這樣折騰後人的理由,據此,他確定,奇緣七式,必有其事。


    確定了這二點,他勇氣頓時愈熾。


    然後,他就整個過程檢討,他想:“奇緣七式創始人,其所以這樣做,它的作用,可能與曹操死後之疑塚意義相近……”


    想至此處,他忽然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自九屏穀起,轉武當,轉黃山,轉泰山,轉燕山,每一處圖文,雖然處地靜僻,但一旦找著,卻一目了然,萬一給人無意中發現,隨便從哪一處開始,皆可循圖索求,這一點,難道前人如此布置時就沒有想到嗎?”


    不過,很快的他就想通了,他知道:“這一點,可能就是最後這幅圖形沒注名稱的原因。”


    可是,他又不解了,這種做法雖然完密,一般人看不透,獲傳之人如我者,不也一樣看不懂了嗎?


    想及此處,上官印不禁告訴自己:“這是個症結,也可能是關鍵所在!”


    處此情形下,上官印不得不這樣下結論了,最後這幅圖,獲傳奇緣劍之人,一定有方法看懂的!


    以何種方法去了解這幅圖呢?


    這該是最後的一個答案了,他站起來,來回踱著,放鬆心情,然後,他再伏身下去,希望從那幅啞圖本身覓取啟示。


    他注目審視著,審視著,忽然之間,上官印的心跳起來了。


    你道上官印為什麽心跳?原來,這幅圖在一再審視下,竟然眼熟之至,直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他一一追溯上去


    燕山雁回穀?不像。


    泰山丈人峰?不像。


    黃山始信峰?不像。


    武當神仙穀?不像。


    廬山九屏穀?對了!


    對了,這就是一個人縱能幸運地在七處地方發現一處圖文,假如他不是自奇緣劍上那幅圖開始,就不能在信心雖不被千山萬水磨盡,仍然無法找去廬山九屏穀的可靠保障!


    信心,加耐力,加過人的智慧,上官印,初步成功了!


    雖然疑問還多,譬如說,這幅圖雖繪的是九屏穀,卻沒標明藏珍位置,九屏穀那麽遼寬,該去哪兒找呢?


    不過,這一些,已不在他的顧慮之中了。


    比這更難的問題,都已解決,九屏穀縱寬,畢竟有範圍,隻要信心不減,毅力長在,區區小事,還怕什麽呢?


    懷著一股激動之情,上官印連夜奔下武夷山。


    武夷山到了廬山就近,四月下旬,上官印到達星縣,他等到日頭快落,方起程向九屏穀進發。


    十餘日的行程中,他將最後一個問題一並解決了,他斷定:“最後一圖不標位置,可能就在原先的地方。”


    這種推測,近情而合理,他為此一結論感到興奮,現在,回首七八個月的奔波,已算不得什麽了!


    二更左右,上官印到達他已來過一次的那座岩壁。


    為了謹慎起見,他藏身岩壁後,緩緩探首而出,這一刹那,目光所至,上官印怔住了。


    正南方,兩株巨檜之下,此刻竟然燈火輝煌,如同白晝。


    十六名彪形大漢,手執火炬,分兩排挺立著。


    中間,天魔女坐在一張由四名伺婢扶持的軟椅上,身旁站著一男一女,女的是魔女之孫,天字第三號紅衣牡丹。


    男的你道是誰?一點不錯正是那位一身藍衣,麵貌英俊,而臉麵卻極其蒼白的昆侖本代掌門人:藍衣秀士藍靈飛!


    天魔女係麵對那座石墳而坐,石墳前,此刻正端放著一座鐵柵囚籠。


    囚籠內囚著的,是個瘦長的灰衣老人,灰衣老人頭垂著,已呈斑白的長發在夜風中不斷拂揚,麵目不可辨認。


    不過,不用辨認上官印也知道此人是誰了。


    誰?昆侖一鶴!曾因年輕時受不住一時美色誘惑,以致造成一生悲慘命運的,可憐的昆侖上代掌門之人!


    這時,但見老魔女冷冷笑道:“抬起頭來呀!”


    昆侖一鶴頭垂著,一動不動,對老魔女的指喝,直如沒有聽得一般,老魔女冷冷一笑,又道:“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昆侖一鶴,故我依然,不言不動,上官印非常奇怪,心想,這廝不是在為老魔女效力嗎,他犯了什麽錯呢?


    老魔女鼻中一哼,罵得一聲:“懦夫!”


    接著,沉臉數說道:“枉為你自詡飛刀絕技已不遜當年的南宮中屏,要你去取丐、俠、仙三人首級,你卻於殺了四丐後便處處畏首畏尾起來,這樣能算贖罪麽?


    像這樣,本座留著你還圖個什麽呢?”


    上官印暗暗一歎,忖道:“看來,那夜他是被鬼穀先生鎮住了。”


    想著,心頭一動,忽然蹙額凝想道:“聽老魔女剛才口氣,好像還不知道我父母已死,我一直懷疑凶手可能與天魔教中人有關,這樣看來難道……”


    正感納罕之際,但聽老魔女接著說道:“這幾個月來,要你勤練飛刀的用意,現在你可明白了嗎?”


    上官印定神一看,看出老魔女後麵這幾句話,原來係向藍衣秀士所說,藍衣秀士低下頭,輕輕點了一下。


    老魔女手朝囚籠一指,又道:“假如你們師徒父子間仍有情義在,你就聽清,要得他活就得快取少林、武當、華山、北邙、青城五派掌門人的頭顱來!”


    上官印心頭一震,暗忖道:“那次壽筵,果然存意不善,看來我竟在無意中救了各派掌門人一次性命呢。”


    這時,藍衣秀士顫聲低低地道:“教主,我,我能嗎?”


    老魔女沒好氣地冷笑道:“為什麽不能,叫你去殺的是各派掌門,又不是奇絕中人,你在飛刀方麵雖還不夠火候,但你一身輕功已近登堂入室之境,化裝之後,你已非本來麵目,縱不得處處順手,失風時跑也跑得及……”


    說著,手一揮,冷冷接下道:“走,現在就去!”


    藍衣秀士身軀微微打抖,偷眼迅速瞥了囚籠中昆侖一鶴一眼,向老魔女深深一躬,什麽也沒說,伸手便去紅衣牡丹手中接下一隻包裹。


    紅衣牡丹遞出包裹時,柔聲嬌笑道:“快去快回來,隻要任務達成,你還是教中紅人,知道嗎?我,我也會等著你回來的……”


    聲浪愈說愈低,似甚繾綣,卻無哀傷的成份。


    上官印輕輕一歎,咬牙暗罵道:“這種女人……”


    藍衣秀士沒有回答,身軀擰轉,一個破雲式,縱登岩頂,轉眼消失於夜空中不見,老魔女點頭道:“就這份輕功可取。”


    說著,忽然回過頭來,皺眉道:“牡丹,你對他是真的嗎?”


    紅衣牡丹蛇腰一扭,撒嬌道:“不然我怎辦?”


    老魔女想了一下道:“前幾天四魔分別自各處擄來不少年青小夥子,那裏麵,你揀來揀去難道就沒有一個中意嗎?”


    紅衣牡丹妖不勝羞地低頭道:“不會武功,體力……”


    老魔女忙接口說道:“那個青城弟子,外號叫什麽龍筆。虎筆的李姓小夥子,你看覺得怎麽樣呢?”


    上官印一呆,訝忖道:“龍筆、鳳簫師兄妹也遭擄了?”


    但見紅衣牡丹搖搖頭,恨恨地道:“他在武功方麵雖比不上藍靈飛,但人品毫不遜色,尤其他才二十不到,還是一個……”


    老魔女不解道:“這不是很好?”


    紅衣牡丹受屈地又扭了一下腰肢,嗔道:“他不解風情你又有什麽辦法?”


    老魔女如有所悟似地嗯了一聲,點點頭,沒再說什麽,沉吟半晌,這才又拉起愛孫一隻手,輕輕撫摩著道:“別急,奶奶辦法多得很。”


    以前,天魔女的淫邪之名,上官印隻是聽說而已,而今,他總算第一次親目得見,親耳得聞歐陽數代魔女的無恥程度了。


    老魔女說完,隨向身後揮手道:“回宮!”


    轉臉又向囚籠中冷笑道:“姓龍的,委屈你在這兒等候好消息,三餐我會派人送來,是你自己放棄立功機會,怨不得人……”


    語畢,輕椅冉升,在四婢簇擁下,向遠處林中隱去。


    十六名執炬壯漢,隻留下兩名看守,餘者均相繼隨在老少魔女身後,默默消失於林中。


    這以前,上官印的心情異常矛盾。


    他忍受不了老魔女那種冷酷的言語,昆侖師徒那種可憐景況,以及後來小魔女的那種無恥的表白,幾次想衝下去殺個痛快,可是,他畢竟忍下來了。


    第一,他知道,這是一股血氣之勇,他,在目前,根本就不是老少魔女的敵手,意氣用事,唯有白賠力氣。


    第二,他懷疑,為了昆侖師徒,這樣做是否值得?


    而現在,情形不同了,不論客觀環境如何,為了取得奇緣劍法,他也是非下去不可的了。


    他暗提真氣,繞過南邊,覷準兩漢子不注意,一個騰撲出手如電,兩名漢子連回頭都沒來得及,即分別點中穴道。


    上官印前後左右看了一眼,然後走近囚籠,冷冷低喊道:“龍掌門人!”


    昆侖一鶴連動也沒動一下,上官印心想:“聾了還是啞了?”


    於是輕輕搖了搖囚籠,又喊道:“龍掌門人!”


    昆侖一鶴頭仍垂著,囈語般喃喃說道:“下手吧,沒有關係,對你們祖孫三代,這些日子來,我姓龍的已知道得太清楚了……”


    上官印沉聲道:“是我!”


    昆侖一鶴呆笑著徑自說了下去:“你?你是誰?無論是誰,還不都是一樣?我早明白,隻要靈飛一被你們哄走,我就……”


    上官印怒聲道:“你昏了?”


    昆侖一鶴茫然抬臉道:“你是誰?”


    上官印冷冷地道:“終南上官印。”


    昆侖一鶴吃驚道:“終南?上官印?”


    上官印冷冷接口道:“千麵俠上官雲鵬之子!”


    昆侖一鶴益發瞪大了眼道:“你多大?”


    上官印迅速說下去道:“你別管了,這不是我的真麵目,現在,請立即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還有沒有武功在身?”


    昆侖一鶴點點頭,上官印又道:“再說你對過去和未來的想法!”


    昆侖一鶴搖搖頭,黯然地又垂下臉,上官印點頭道:“好,不用再說什麽了,一個人,知恥近乎勇,現在,我為你打開一條路,你怎麽做,你自己打算好了!”


    說著,自背後撥出那柄奇緣劍,往鐵柵上運力砍去,這柄奇緣劍看來鈍甚,想不到卻有削鐵如泥之鋒利,劍至處,鐵柵迎然而斷。


    上官印退後一步,手一指,催促道:“快走,能追上你那徒弟,便是奇功一件!”


    昆侖一鶴原本木然如癡,這時忽似自噩夢中陡然驚醒過來,身軀一震,破籠射出,有如灰鶴騰空,眨眼消失不見。


    上官印不敢怠慢,一腳踢飛鐵籠,先在那塊墓碑上仔細察看,見無線索可尋,便也一腳將之踢倒!


    移去墓碑,踏上下現那塊石板,腳放落,石板上似有空洞的回音發出,上官印訝然心想:“下麵有地道?”


    想著,忙將石板搬開,下麵,果然露出一個黑洞。


    上官印不假思索,翻身投入,降落二丈許,手觸實地,定身打量,身左似有一條狹道可通他處。


    於是,他摸索而前,不一會兒,到達一室。迎麵石壁上在無數磷質碎片照明下,赫然有著七招劍式。


    上官印虔誠下拜,拜畢,上前按序揣摩七招劍式,各劍式除分別繪有圖形外,並有解釋。


    七招劍式後麵,這樣寫著:


    當今劍法,華山、青城、天山、長白等雖有四大劍派之稱,事實上,仍難與王屋黃衣叟之逍遙七式相比。


    逍遙七式看似平凡,卻於平凡中隱蘊無窮威力,此種劍法如果出現,勢必領袖武林而無疑。


    黃衣叟人極正派,但有著麵慈心軟的弱點,終此叟一生,逍遙七式將不至為禍武林,固可信賴,不過,由於此叟之弱點,其門下就難免不出劣徒,此叟一生,醉心劍之研討不遺餘力,逍遙七式不出江湖便罷,否則,其威力必較餘等觀摩時更甚!


    餘退而思之,久久不能釋懷,乃集三年之功,創出前列七式。


    此七式,係針對逍遙七式而成,乃一時興之所至,故定名為奇緣七式,後人習此,除用以製服逍遙七式的萬一為惡,切勿仗之塗炭武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其慎之!


    看完之後,所有圖文亟應一並毀去。


    上官印看罷,一麵銷毀壁麵,一麵止不住尋思道:“王屋山……黃衣叟……這位武林前輩怎麽沒聽人說過呢?”


    “噢,對了,王屋,王屋,天魔女和魔劍攝魂刀南宮中屏師兄妹,出身王屋門下,這位黃衣叟可能就是他們師兄妹的上代師長了不一定。”


    “這樣說來,年前魔女壽宴上,二號魔女所使的那套看去招式平凡,而在平凡中卻透著無比威力的劍法,難道就是逍遙七式不成?”


    “天魔女前此未以劍法炫耀武林,是她不屑為之呢?抑或這套劍法到最近才被發現的呢?”


    一陣通通的悶響,突然打斷上官印的思維。


    傾耳細聽之下,這種聲響似自不遠處的地下傳來,上官印一怔,驚疑不已地暗忖道:“難道魔女正向這方麵開辟密道不成?”


    想著,不禁暗抹一把冷汗,總算自己來得不晚,否則,七式劍法被無意毀去,事情尚小,萬一這七式落入魔女之手,今後,何堪設想?


    他加緊毀去最後兩行字,又將七式變化默覆一遍,知道時辰已耗去不少,便急急循原路走出。


    走在甬道中,他又想:“剛才留言中,創始人自稱餘等,可見創招人非止一位,難道這套劍法就創自奇、絕兩位異人,而將此外地形再補鐫於這柄正好也有奇緣之稱的古劍……”


    想著,人已行至洞口,剛想騰身躍出,上麵忽然飄下一陣人語:“老五,你說這事可怪?”


    “是呀,老七老八僅給點中穴道而沒給斃殺,即此一端,就夠人納悶的了,世上會有這麽好心腸的敵人嗎?”


    “而昆侖一鶴身無利器,這鐵柵卻毀在刀劍之類的兵刃上,寧非異事?”


    “這倒沒什麽,大概是別人救的吧?”


    “會不會是藍衣秀士回來做的?”


    “很難說喂,老三,快過來,墓碑倒了,這兒有個洞,你下去看看如何?”


    “我看你下去妥當些,你老五手腳利落多了。”


    人語臨近洞口,上麵,二人相互推諉了一陣,最後那個被喊做老五的忽然笑了起來道:“我們真是混蛋!”


    那個老三大怒道:“你才混蛋呢!”


    老五忙分辯道:“我說我們呀!”


    老三大聲吼道:“我們也不行,你得說清,你自己!”


    老五無可奈何地道:“好,我混蛋。”


    老三忽然想起來似地問道:“混蛋你指什麽?”


    老五手一拍,大聲道:“你想想看,不管昆侖一鶴是自己逃走,或是被別人救走,他們要跑,說什麽也不會往地下鑽呀。”


    老三一聲噢,叫道:“我們的確”


    這位又粗又暴的老三雖將混蛋兩字硬生生咽回喉頭,上官印卻忍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


    老三怒道:“笑什麽?”


    老五惑然道:“誰笑了?”


    老三一呆道:“你役笑,我也沒笑,那麽誰笑的?”


    二人對呆片刻,忽然齊齊一聲:“我的媽呀”雙雙轉身拔腿飛跑。


    上官印哈哈大笑,一躍出洞,真氣甫提,正等飛身上岩之際,身後遠處突然有人嬌聲喝道:“怎麽回事,你兩個?”


    上官印聽出是那個紅衣牡丹的聲音,暗吃一驚,連忙騰身而起,人在空中,一把扯下麵具,他怕萬一走不脫,有損葛衣人盟主威信,真象拆穿,天魔教沒有了顧忌,以後的事就更難辦了。


    身形略頓,紅衣牡丹已然迫近。


    上官印全力施展,向山外飛馳,不意紅衣牡丹的一身輕功並不在他之下,一跑一追之間,始終隻差三數丈左右。


    紅衣牡丹追了一陣,忽然高喊道:“是餘盟主麽?”


    上官印這才憶及,人皮麵具雖已除下,一身青衣卻未換,現經對方這一喊,不禁有點心慌意亂。


    紅衣牡丹又喊道:“盟主不是外人,請留步,家祖母剛剛還提及您,說看在兩位令師的分上,盟主吩咐盡可商量。”


    上官印不禁又後悔了,心想:“本來不跑還好。”


    可是,人皮麵具已除下了,雙方距離這麽近,再戴已無時間,同時,他又想到另一問題:“她既誤以為我是盟主,縱能跑脫,也是笑話呀!”


    於是,他在無可奈何下,隻好轉臉讓對方看清,一麵佯怒喝道:“看清人,少俠不清理你!”


    紅衣牡丹一怔,忽然歡呼道:“呀,是你上官少俠?”


    隨著歡呼,身形如箭,急撲麵上,上官印知道弄巧成拙,現在除了硬拚,這位紅衣牡丹是無法打發的了。


    想著,牙一咬,毅然止步回身,紅衣牡丹口喊一聲:“印哥,想煞小妹也!”


    有如投林歸鳥,一頭便往上官印懷中撲來,毫不計及上官印將會如何處置於她,上官印掌揚空中,一時間竟無法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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